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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楼——by清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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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箫看着伍岳,然后就愣住了。他看见伍岳脸上的表情,肃穆得有些哀伤。
他从没见过伍岳这样的表情。伍岳带着这样的表情对他说"你最好别死。"陈箫听到之后就觉得,他真的不想死。
伍岳不希望他死。即使陈箫活着不是为了他,他也不希望。
或许只是因为生离死别,常人都无法坦然面对。不要死,一个最简单的愿望,却如此难以实现。
这都是发生在两秒钟之内的事。两秒钟后伍岳又是一脸不耐烦,系衣服扣子。
五分钟后门铃响了。电话里的小三儿不负众望地以最快速度赶到。陈箫捂着肚子挂在伍岳脖子上,意识模糊中抬头看了一眼,痛昏过去前确认了两件事:一,这个叫小三儿的人比起伍岳的高大健壮有过之而无不及,和他在伍岳嘴里的称谓基本挂不上边;二、这个高大健壮名唤小三儿笑容可掬的男人,是他下午光临的"川辣子火锅店"里,拄着柜台算帐的老板。

陈箫躺在病床上想自己被抓得并不离奇。敢情那个小三儿大名叫胡汉三,专司告密汉奸一职。而他在光荣地完成偷吃任务后,惨烈地牺牲在伍岳的爪牙之下。
"这次又没死成。"伍岳拄着下巴坐在陈箫床边:"不过医生说你也没几天活头了。叫我赶紧帮你料理后事呢。"
"那真是麻烦你了。我工作这几年倒也存够一个骨灰盒的钱--目前就差个把我装进去的人。"
"你不要指望我。"伍岳依旧拄着下巴,面无表情:"我不干这事。你是死是活,和我没关系。"
"哦,这么说来我所托非人了。"陈箫微笑着扭过头,心里一紧。
他竟然有些在意伍岳的话。他其实不该去在意任何人的话。作为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独善其身,不受伤害。他们刚才的对话有一半倒像是开玩笑。可陈箫在意的,是那另一半的认真。
伍岳真的让他感到迷惑。陈箫说不好他到底有几分认真,什么时候才是认真。这么想,甚至连昨晚那句"你最好别死"的真实性也开始模糊起来。
陈箫以平静下来的心情考虑着伍岳的认真性。却在不知不觉间,掩盖了他自身的失落。



十五
"哟,你挺有精神的嘛。"
正当陈箫和伍岳处于不冷不热的对峙胶着状态时,病房的门悄悄开了,一张笑容可掬的脸迟疑着伸进来:"没打扰到你们吧。"
"你还没回去?"伍岳转过头,看见小三儿那张笑意盎然的脸,皱了下眉头。
"还不是等你呢。"小三儿闪进来,关上门:"难不成你一直呆在这儿啊。搭我便车,咱们一起回去,顺便谈谈那件事--你好!陈箫你本人看起来比照片黑了些。"小三儿轻松地转移目标,笑着向陈箫打招呼。
"胡先生好。"陈箫礼貌地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哑笑着捂住嘴。小三儿很吃惊地望向伍岳:"陈箫知道我啊!你告诉他的?"
"没有。"伍岳很干脆地回答,心想我怎么可能把细作的名字告诉给要监视的人。
"那就怪了,陈箫你怎么知道我姓胡的?"小三儿来了兴致。陈箫四处张望以下,很镇定地回答:"我瞎猜的--胡先生叫什么名字?"
"胡三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三秋。"胡三秋露出洁白的牙齿笑。
"哦......好名字。"陈箫也笑着点头,心里想幸好你不叫胡汉三,不然我真离半个神仙不远了。
"咱们走吧。"伍岳站起来,扯过外套:"你先住着。等没什么事儿出来了,别忘了把我垫付的医药费还我。"
"姓伍的。"陈箫叫住伍岳。伍岳回头,皱着眉:"什么?"
陈箫盯了伍岳一会儿,移开目光,低头:"头发乱了。"
"靠,你真麻烦。"伍岳抱怨着扔下外套。几步回到床前,双手横过陈箫的身体撑住床沿,左腿压住陈箫的腿,头向前伸,吻住陈箫。
伍岳吻得很用力。陈箫不自觉地向后仰,手拄在后面维持平衡,直接导致两人的姿势过于暧昧。吻到后来,伍岳几乎是压在陈箫身上。
两人旁若无人地热吻。可事实上旁边并不是真的无人。可怜的胡三秋同志被呆呆晾在一边,一边擦鼻血一边从衣兜里掏出钱包,对着夹层里老婆大人的照片狂念般若菠罗蜜唵嘛呢叭咪吽。
"伍岳你小子啥时候见你这么火爆过?"胡三秋开车开得咬牙切齿:"旁边就我一人你给谁看啊?害我失血过多,到现在还头晕呢......"
"三秋啊......"伍岳突然打断他,语气里透着一丝疲惫:"你说人该不该拥有感情这东西呢......"
胡三秋一愣,转个弯,停下车,拄着方向盘思索了一会儿:"该动情时则动情,动情必苦--不是你想有情就有情,想无情就无情的。更不可能甘苦如心。"
"我知道。"伍岳叹气,垂手放在膝盖上:"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人生活,不希望被什么人打扰,也没有人真正打扰过我。现在依然是这样。我讨厌被打扰--那个陈箫,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乱。真的有些烦......"
"你讨厌他?"胡三秋突然问。
"不是讨厌他......"伍岳沉下声音,犹豫而缓慢地说:"或许是讨厌被他吸引的自己......"
"我从来不认识这样的伍岳。"胡三秋严肃起来:"我所知到的伍岳干脆决断爱憎分明。一旦决定的事就会坚持自己的想法做下去,绝不优柔寡断拖泥带水。在我眼里,在你周围这些人眼里,伍岳是个无所不能,不能也能的大丈夫真爷儿们。"
"靠,你把我说那么高尚我今后还怎么活了?"伍岳笑着踢了胡三秋一下:"你要有事求我也用不着这么拍马屁。我已尽答应过你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谁让我事大丈夫真爷儿们。"
"昨晚看电视剧看的,现学现卖。"胡三秋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说你,我求了你一年了你都不答应,怎么今儿一下子开窍了?是因为那个陈箫?"
"不。我做什么事都是为了为自己,不会为其他人左右--这是原则问题。"伍岳回答。
"我知道。"胡三秋笑笑,从车后座的袋子里掏出一个小盒:"这是主题音乐的demo,你好歹听听。要说美国人就是有个性,那个山姆大叔音乐总监就认准你了。靠他压着,难为人家公司等了你一年,硬是把发行都给压下了......"
"这些跟我都没关系。"伍岳接过,冷冷看了一眼:"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罢了。"
"哦?"胡三秋调侃地笑:"你原来不是不想做吗?"
"不想的可以变成想,今非昔比。"伍岳低下头:"不想爱的,也可以变成想爱......"
"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你答应就好。"胡三秋轻松地向后一靠:"你有那个才能,我相信你--一路看着你走过来的人,也都相信你--这次的机会千载难逢,不然,我也不会如此执着地游说你。你自己可能不觉得怎么样,而且决定权在你手里,我多说也只能劝劝罢了。你若不答应,我也只有无奈遗憾地份。可是--"胡三秋侧过头,认真地看着伍岳直视前方的侧脸:"我一直都在看着你。你在这条路上的历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想一直这样看着你,永不停歇地走下去......"
"行了,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伍岳浅笑着低下头:"人一结婚就是不行,罗里罗嗦,像个女人似的......你痛快儿回去吧,别让嫂子等着急了。"
"哟,都十点多了。中午正是人多时候,我真得快点回去准备准备了--你上楼去吧。我去附近超市给奇奇买完奶粉就回去。"
"忙你的去吧。"伍岳笑着捶他一拳,开门下车:"改天有空了我看奇奇去--快周岁了吧?"
"哎,十个月了。肉呼呼圆滚滚的,鼻子像她,眼睛像我。"谈到儿子,胡三秋眼角的笑纹加深:"长大了一定是个不输给我的大帅哥......"
"靠,回去跟嫂子臭美去。"伍岳关上车门,带着笑意,目送车子开远。低头,捏着手里的东西,扶住额头,感慨地笑了起来。
十六
三天后陈箫出院。接他回去的正是胡三秋。陈箫非常不情愿地被拉上车,因为胡三秋威胁他说如果不让他送,他就把陈箫曾六次光顾他家火锅店的证据全部曝光给伍岳。想到伍岳那张让他感到极度麻烦的脸,陈箫被迫就范。坐在车里还想这胡三秋果然是胡汉三的传人。
"你回来了?"
伍岳头也不抬,坐在电脑前,手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屋子里震耳欲聋的音乐。
嗯。稍微晚了点,半路上去银行取钱,还你医药费。"陈箫边说边脱衣服。
"你干什么?"伍岳终于抬头,看陈箫脱完最后一件衣服:"大白天你脱衣服干吗?"
"洗澡。"陈箫拢了拢头发,淡淡应了一声,穿上拖鞋向浴室走去。
伍岳看着他瘦削的背影,轻声叹息,继续手头的工作。
水打在地上,混着音乐,传到陈箫耳朵里有些缥缈。陈箫眯着眼抬头,迎住打在脸上的水珠。门开了。伍岳叼着烟进来。陈箫转身,背靠墙壁,看着他。头发上的水滴,顺着脖颈流下来。
伍岳正对着陈箫,抽烟。对视许久,扔掉烟头,上前,手撑住墙壁。
"你想吻我?"陈箫抬眼,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
"不想。"伍岳回答。身上的衣服已全然淋湿。
"哦......那就是我想吻你了。"陈箫若有所思地沉吟,然后贴近那张原本已经很近的脸。
濡湿的布料与濡湿的皮肤摩擦,声音细密清晰。伍岳很粗暴地揉弄着陈箫的头发,手又顺着头发滑下脖颈,后背,找到那个隐秘的洞口,手指伸进去。
那里温润,将伍岳的手指紧紧包围。这真是个奇妙而又温柔的地方。就像一个久违而温暖的怀抱。投身其中,世界就会无限美好。
有时候伍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寻找些什么。他不逞强。他知道再坚强的人也会有软弱的一面。当软弱来袭,他需要寻找的是温柔地安慰。而一旦软弱过去,他又回到原来那个毫不在意的自己,他所追求的却是摧毁那些安慰。一方面追求,另一方面摧毁。陷入这个夹缝中的伍岳,在陈箫的身体里寻找安慰的同时,又狂暴地摧毁着一切。
陈箫咬紧嘴唇。他抓不住光滑的墙壁,就像抓不住自己的命运。
他并非甘心任伍岳宰割。有时候一些事很难说清楚--比如,是快乐还是不快乐这事。和喜欢的人做爱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快乐的,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觉得,和不喜欢的人做更快乐呢?
陈箫闭上眼喘息。他已经分不清,他是快乐还是不快乐。一如他分不清,他对伍岳,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f※※r※※e※※e※※
一切结束,水声和音乐声又渐渐真实。伍岳弓着腿坐在地上。陈箫靠在他旁边,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坐了一会儿,伍岳想把陈箫摇醒,要他擦干净了回床去睡。刚想挪地方,陈箫却突然开口:"雨。"
"什么雨?"伍岳不动了。
"春末夏初的绵绵细雨......一个人坐在窗前,忧郁的神情......雨一直也不停。那人总是忧郁。只是忧郁,却不哀伤......他在思念一个人。那人远走。他望着忧郁的雨,想念远方的人......"
"missing you......"伍岳听得有些失神,下意识地说出一个名字。Missing you,正是此时,漂浮在空气中的,音乐的名字。
"这首呢?还有这首......"伍岳像个小孩子一样喜形于色坐在电脑前。陈箫坐在旁边,无聊地打着呵欠:"我说你干吗这么兴奋......我刚才只是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
"真因为你是随便说说,我才能当真。"伍岳双眼冒光地看着陈箫:"音乐所凸现出来的意境是不能刻意用语言描绘的。它必定是在听者脑中成像,由二维到三维,再通过语言方式表述--音乐和语言之间的联系,是必须经过大脑成像这个重要环节的。你刚才脑海中所形成的影像是无意识的,却能准确地表达歌曲的意境,这说明你有这方面的天赋......"
陈箫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他懒得跟他辩驳。方才只是一时兴起胡编乱造几句,倒真给他瞎猫碰死耗子碰上了。看着伍岳目光如炬满怀期待地盯着他,陈箫也不好意思打击他太甚。于是无奈地挠挠头,随口说出:"这首曲子......空旷地舞台,台上空无一人。台下坐着一个人,灯光都打在他身上......"
"嗯。那这首呢?"伍岳愈发兴奋地换了支曲子。
"冬天。积雪。路灯。"
"这首?"free
"海边。傍晚。沙滩。风很大,几只海鸟飞过,很凄凉......"
"陈箫,"伍岳不再放音乐,表情凝重地望着陈箫:"我发现,你是个天才。"
"嗯。经常有人这么夸我。"陈箫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又打了个呵欠。
伍岳低下头。他下了个不可谓不大的决定。他知道这个决定将会改变陈箫所剩无几的人生。甚至,改变他自己的后半生。
伍岳下定了决心,抬起头,认真地对陈箫说:"陈箫,我要你唱歌。"
"现在?"陈箫质疑。
"不是。"伍岳有些激动地站起来:"我要你唱歌,唱给全世界的人听--我要你出唱片。"
"那个,我谢谢你的好意。"陈箫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抬眼看看伍岳,脸上挂着和煦地微笑:"不过很可惜--我五音不全。"

十七
陈箫并非有意和伍岳抬杠,也不是要打击伍岳的自尊心积极性。很快地,伍岳也发现了这个事实。他的希望也在对陈箫的种种测试中一一惨痛地湮灭。陈箫何止是五音不全--世界上所有缺乏音乐细胞的表现几乎都让他占全了。种种测试的迹象表明:陈箫唯一的优点就是说话不跑调。
"我事先都告诉过你我是瞎猜的,你偏不信。"陈箫一直在打呵欠,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琴键。
伍岳心情沉痛地抱肩站在旁边,迟迟不肯接受这个残酷地现实--他亲眼确定亲手发掘的音乐天才,竟然是个连国歌都唱不全的、能把儿歌小红帽唱得好像大灰狼嚎叫的大音痴。更不能让伍岳容忍的是,陈箫看他情绪低落,自告奋勇地安慰他说你也别沮丧。虽说我唱歌不在行,但其实我还是稍微会弹点钢琴的。绝处逢生的伍岳再次燃起希望之火,眼巴巴看着陈箫凝神屏息,神色泰然地坐在钢琴前,伸出一根手指,从低到高将琴键依次按了个遍。
伍岳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昏死过去。听着陈箫所谓"会弹一点"的钢琴他上吊的心都有了。陈箫干脆地一敲琴键:"你不用白费心思了。我要是有这个能耐早当歌星去了,还轮得到你来发掘我。"
"事在人为。"伍岳放下撑着头的手。他没有放弃希望。遇到困难就打退堂鼓不干了不是他伍岳的作风。虽然这次的困难不止"一点"那么简单,伍岳还是决定坚持最初的想法。此时他下了一个比刚才更大,更艰辛的决定:教陈箫唱歌!
"陈箫你听好。"伍岳很认真地说:"你是个没几天活头的胃癌病人。而据我所知在你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并未创造出什么值得名垂千古的价值来--不管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现在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能让你所剩无几的生命发挥出最高的效率--其它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决定:想不想抓住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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