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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只道是寻常——by桃花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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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大人,兵部的各位大人,你们觉得如何?"
明瑞瞪视着我,眼中似要喷火,"皇后倒是颇懂识人,几位大人才能可嘉,只不知他们是如何擅离职守进入京内的?这个罪名恐怕不小吧。再者既是郑亲王的提议,为什么现在反由皇后站了出来?"
"这个嘛,说来真是惭愧,本君一听到皇上的事,就有些担心得过了头,本来郑亲王有所顾虑,因为这几位大人毕竟年轻,论职也不该随便参与,但本君只一心希望事情早有转机,就下了懿旨把他们召进京来,他们也只是奉旨行事。"见明瑞刚要开口,我又补上一句,"当然此事是本君擅自作主了,待皇上回来之后,本君一定会向他请罪的。"
看他气闷的样子,我心中笑笑,继续道:"至于亲王所担心的也很有道理,毕竟几位大人言出无名,所以本君想着,可否在这次御驾亲征期间设置几名临时特官位置,不占六部名额也不设品阶官俸,只同兵部一起协理相关事情,此战结束后便立即调回原职,本君愿自出银两供给他们在京时的各项用度,郑亲王,不知本君的想法还可行否?"
郑亲王自然极力赞同,"皇后想得妥当,如此甚好。"
"明大人,相信您该不会再反对了?"
明瑞呡紧唇哼了一哼,没有言语。
"那么就请亲王继续主持商议,下面的事本君不便参与,就此告退了,还望诸位大人能够尽快为皇上解忧。"
"臣等恭送皇后。"
转身走向外面,尽管那双一直追随着我身影的视线传来的是强烈的敌意,我的心情却愈发因此感到舒畅了。
五十三

一路直接回到永寿宫,一进门便看着刘公公迎了过来,开口便向我禀道:"苑妃娘娘终于要生了,稳婆已传到宫里,皇贵妃也在那边守着,说若主子得闲便请过去一趟。"
"什么时候的事?"
"您离开不久之后。"
"那......本君去看看。"
还未在自己的宫里停留片刻,便旋即赶向苑妃的长春宫,苑妃怀有龙种的时间早已超过了一般女子的"怀胎十月",御医诊断说是晚产,又说不宜强行催胎,总之情况一直不很好,皇上离开时也对她甚为挂心,如今终于有了消息,只不知结果会是好是坏。
进到长春宫,便看到宫门紧闭,宫女们个个忙碌地走动着,竟没人注意到我的出现。
我随手拉住一个宫女问道:"情况怎样了?皇贵妃在哪儿?"
那人发觉是我,立刻惶张地答道:"求皇后恕罪,皇贵妃娘娘在后殿里。"
一得到答案,我便放开她直奔后殿,果然看到了在门内徘徊着的身影。
"娘娘,苑妃情况如何了?你怎么没在前面?"
一见到我,皇贵妃仿佛一下子卸下了好大的压力,声音有些疲惫地道:"孩子已经生下了,是个皇子,虽然身子骨有些弱,但还算健康,只是......只是苑妃的情况不大好,御医正在救治,不过已经提醒了说十分危险。"
我沉默了半晌,慢慢接受这连串的消息,然后才问道:"小皇子如今在哪里?"
她以手比了比侧间房内,"有奶娘正在照顾着。"
"我能去看看么?"
见她点了点头,我才走了进去,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正守在榻旁,在她面前放着一架不大但很精致的摇床。
向匆匆起身的妇人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不必行礼,我走近摇床,入目的是一个面色蜡黄,且皮肤紧皱的小婴儿。
他的眼睛是闭合的,但看起来应该并未睡着,攒在一起的稀疏的眉和塌塌的小鼻,在我眼中无一处同他那位父皇相像。
我伸出一只手,想要抱一抱他,但犹豫半晌,改为仅是碰触了一下他的脸颊。
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世上唯一继承了他的血脉的人,却是我比他更先接触到了这个生命。
此时我心中的复杂,恐怕无人可以体会。
他已有了自己的子嗣,这来自于别的女人却绝不可能是我,而我终此一生,将不会拥有自己的骨血。
当我为帮助他而从一个战场归来后,面对着另外的人带给他的孩子,我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所能为他做到的,与女子永不可能相同。
我和她们所能牺牲的东西也不相同,正如此时因生下龙子而冒着性命危险的苑妃。
不同的路,因而有着不同的走法,假如迷失了方向,只会成为一个无用的人。
这道理,第一次明白得如此通彻。
"皇后?御医已出来了,我们可以去前殿看看苑妃了。"
我回过神,看向说话的皇贵妃,由她脸上的淡定浅喜,我知道苑妃应是渡过了这次生死劫难。
同她一起来到前殿,御医先向我们仔细地禀明情况,"娘娘此时性命算是无碍了,但晚产加之难产令她的身体消耗太大,近一个月内都大意不得,否则恐仍有危险。而且......"
见他说到半途突然吞吐起来,皇贵妃追问道:"在我们面前有什么说不得的,你如实讲来就是。"
"是。而且就算一个月安然度过,娘娘身上病根已经落下,以后恐怕病体缠绵,再难痊愈了。"
皇贵妃听得轻吸了一口气。

经过我同皇贵妃的商量,因苑妃病况而无力照顾的小皇子便移至皇贵妃宫中代为看养,这也正合锍金皇室内皇子不由亲母抚养的规矩。
颇费了一些时间处理随一名龙子诞生而来的诸般事务,无论是对于那位母亲还是新生儿而言,我都有太多地方不擅长也不适应,但老天似乎理所当然地不愿给我稍加休息的时间,转过天来,明绪意料之中地来到我的宫里。
站在我面前的他气息不稳,甚至连眼神也不稳。
他的语气急切:"我听说了!你昨天和我父亲对峙上了?"
"明绪,你的沉稳到哪里去了?"我挥手遣退身边的太监,缓道:"还有,你忘记行礼了。"
他显然被我的话语刺伤,压抑了半晌才道:"是的......是的,微臣该向您行礼......"
在他就要曲膝跪下时,我迅速道:"不必了,起来吧,还是直接说说你的来意。"
看着他颇为隐忍的表情,我的心中难免有一丝快意。
"你刚才说到本君和明中堂对峙吗?这真不知是哪来的谣言,本君只是参与了一部分与皇上切身相关的商谈,并向明中堂提了一些建议而已,竟就被传成了这个样子,可见造谣之人居心叵测。"
这时明绪却不再言语了,他只是垂首站在我面前,我弄不清他此时的想法。
"怎么了,明绪?你来见本君,结果却反而变成了哑子吗?"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不......微臣只是犯了个错误,微臣原本是想来找一个昔日的挚友,想请他对微臣的父亲仁慈一些,但微臣忘了,自己已经失去了这位挚友,再也不可能见到了,因此才会冒然打扰到了您。"
这番话语彻底挑起了我的激怒。
"是的,你找错了人!不过就算我仍是你的朋友,你也不该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要我对你的父亲仁慈?可是你该先弄清楚他做了些什么,他想要对皇上不利,甚至可以说,他想对皇上的性命构成威胁,这是大逆不道之罪,我怎可以反对他仁慈?!难道要任由着他的所作所为吗?你的要求实在荒谬。"
明绪的脸上有片刻的怔然,他轻声叹息,道:"不管怎么说,我只是身为人子,不能眼睁睁看着家父有什么差池,何况在他和皇上之间,孰强孰弱,我还算很清楚。只是叶岚,你却真的变了呢......你竟会一心为着皇上着想,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停了停,看向我的目光中有一种异常的热亮,"你终于还是对他动了感情,是吗......"
我的心瞬时绷紧,这是他所曾说过的话中,最接近表明真意的一句,对于一直以来隐隐萦绕在我们之间的气息,他对我的好感,我不是不明了,只是未曾做出过定论,但假如定论出现在此时这样的状况和关系下,那么无论于我于他都未免太过讽刺可笑。
这个人,亲手杀了席泰呢。
然而他却站在此处向我暗示着他对我的爱意。
想到种种,我在心底不禁笑了起来,而这笑意也渐渐浮现在我脸上。
"明绪,你今天怎会又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他眼中的亮意一点点褪了下去。
"就算我对你的态度有失公允,那也绝不是因为我的感情在你们之间有所偏颇的缘故,而是因为......"我咬了咬牙,终于将那个字眼挤出了口,"因为......席泰。"
刹时,我看着明绪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血色仿佛在一瞬间被吸走一般,留下的惟有苍白,他的眼中不再沉静,盛载着惧意、后悔、震惊,以及一些别的什么,复杂至极。
"你......知道了?你是如何......如何知道的?"
这样的回答,无异于直接的承认,尽管早已知道,但我仍不免一震。
"是你自己酒后吐真言。"我知道这句话再次残忍地刺在了他的痛处上。
"这样,竟会是这样......"他喃喃着,看向我的脸,眼神深切,"你......恨我?是了,你该恨我的......可是,叶岚,你知道......"
"什么?"我不禁下意识地问道。
我们对视了许久,然后他突然撇开了头。
"不......没有什么。"他转过身,以背对着我,再道:"我不该来的......但,无论如何,请你不要置我父亲于死地。"说完,他竟就僵硬地快步走了出去。
我没有拦阻他,也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离开。
我和他之间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多么始料未及。
原以为早在一次次隐瞒与揭露中消失殆尽的,怎料原来对那些昔日情谊仍是有所留恋。
若无留恋,此时又怎会再有伤感......
明绪,你的爱意我不可能有所回报,至少希望着可以不必恨你,为何,竟也是如此的难。

五十四

郑槐等三人不愧为皇上赏识培养的人才,在明瑞持续施加的暗压下,仍是几日内便令事态扭转,当然这其中也多亏支持皇上的一众臣子护持,否则只怕也会寸步难行。
眼见在京城内的任务已了,穆齐便决定即日返回前线,尽管郑亲王不甚同意地劝阻了一番,但并没有能改变穆齐的心意。
临行之前,穆齐特地进宫来见我。
"皇后如有什么话想对皇上说,臣可以代为转达。"
"那就多谢小王爷了,本君这就修书一封,请王爷交给皇上。"说完我便转身欲寻纸笔。
"皇后......"
"什么?"听出他的欲言又止,我停下动作疑惑看向他。
只见穆齐似乎鼓着很大勇气,踌躇半晌才道:"臣此来,是想向您道声抱歉。"
我笑了,为他的郑重,"小王爷为何这么说?"
"您或许已不计较,但穆齐一直记得初见您时对您的无礼,如今才知自己实在年少轻狂,思及过往,真是汗颜无比。"
他的话令我笑得更深了,那时的事在此时回想起来,已变成一段有趣的经历。
"小王爷,本君一直有个问题很想问,当时你为什么那样针对本君?本君一直想不透。"
穆齐的脸立刻微微泛红了,低着声道:"说来丢脸得很,想起来微臣都觉得自己幼稚,您该知道的,历次皇上南巡时,若有后妃跟随都会乘凤船的,可那时您只是名御侍却和皇上同乘龙船,而且您的态度以及皇上对您的态度都与平日见到的后妃不同,因此臣就......就有些......"
"看本君不顺眼?想给本君点教训?"我微笑着接下了他的话。
尽管他没有回答,但沉默已能表明一切。
"小王爷不必紧张,其实本君倒觉得那段日子过得很愉快,记恨就不必了,现在看着你已经能为皇上独挡一面,本君心里也很高兴。"
"这次看到您和明中堂的针锋相对,臣才明白自己错得离谱,虽然您不能像瑞德皇后那样让天下百姓知晓景仰,但相信任何一个见识过您言行的朝中大臣都不会再小看您,大概也正因为清楚这一点,皇上才能始终在战场上从容镇定。"
我欲取纸提笔的手一顿,细想之下,皇上的布置早在离宫之前,那么之后的一切发展,只怕是尽在他的计算之内,甚至于御驾亲征这项行为本身,都难保不是激得明瑞露出破绽的手段。
所谓谋定而后动,但如此大胆的赌局,果然只有他才敢下注么......
"皇上一向心思缜密,料事如神,本君也不过是竭尽所能罢了。"
执笔在纸笺上写道:"龙子既诞。一切均安。"思考许久,才在后面又添上两字。
盼归。

次年初,皇上率军大败沙俄于尚坚乌黑,后围困沙俄军于伊尔库次克寨堡,因死伤过多且堡内疾病流行,沙俄军于四月弃堡投降,并遣使请求进行谈判。
五月,大军终于返回京城,随行的有沙俄一方派遣的使者团,京内万人空巷,百姓夹道迎接归来的英雄们,而整个皇宫的人们也都喜形于色,数月来的沉闷气氛早已一扫而空。
当所有必要的事项进行完毕后,终于轮到了一众妃嫔表达她们的思念之情,眼看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争先恐后,撒娇的撒娇,哭诉的哭诉,而我则只站在外围静静观察。
他的样貌并没有多少改变,只有肤色略微见深,身上的文气也变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形于外的英气。
当皇贵妃将六个月大的小皇子抱来时,他的眼中满是喜悦,那大概是任何为人父者都会流露的情感。就在我以为暂时不会有时间令他想起我的存在时,他的目光已窗过了人墙,深深切切地看向我,我轻笑,转身悠然离去。既已得此一眼,又何须再站在这与我不谐的场合。
身为皇后毕竟还是有所便利的,至少在这种皇上初回宫的时候第一个蒙召,也不会有人敢有任何异议和不满。
傍晚走进养心殿时,我本还略有些犹豫,不知皇上是否真的已经不再计较当初傅尔雅一事,直到在寝间里看到他的笑意盈然,我才终于放下了心。
走到他的身前,没有回应他伸出的左手,我直接伸出双臂,抱上他的腰际。
反是他身形一顿,迟疑了一下才回抱住我,热热气息呼在我的耳侧。
"难得见你这样......想朕么?"
"想。"我坦言道。
未见不觉思意重,见时才知思已深。
他更为讶异,按着我的肩膀拉开距离,看着我道:"听你回答得这么坦诚,朕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他的疑心之重,怕是一生也难以去除,我但笑不语。
五十五

于是他不再试图问我什么,于是我们缠绵,因久别重逢而分外热切,缠绵过后,我了无睡意又不想就此离去,于是絮叨地同他讲自他离京后发生的事,毫无章法却又止不住口,讲得我自己愈加满脸含笑,不知为何。
他终于耐不住,翻身面对着我,手撑在我肩侧。
"你是不是......"只说了四字,他便噤口,只一径瞪着我。
"什么?"其实并非猜不到他想问的话,只是故作不知。
"罢了,没什么......"他摇摇头,作势起身,我一把拉住他的袖摆。
想到曾经的那个念头,此时该是最好的时机吧。
"如果我说我爱您,您会不会相信?"和那时一样的问题,我认真地看着他。
他神情甫变,思考了很久,竟道:"朕信。"
我笑出声来,他盯着我等我下文,我却反而换了个话题:"皇上,您可还记得对我的最初印象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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