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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笑花——by闲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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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碧月正好急急走了过来,见到南宫寒潇闭目躺在地上,她愕然问道:"二公子他怎么了?"
南宫夫人面上显出烦乱之色,道:"他知道了真相,所以我迷昏了他。"想了想又道:"我向他用了‘千年梦',千日内他会昏迷不醒,你对外只说是他得了怪症。另外再把云漫天住处收拾一下,做出他不辞而别的样子。"
碧月答应了一声,突然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于是道:"碧月在围观送殡队伍的人群里看见大公子与云知暖。"
"果然回来了么?"她静默了片刻,隔了一阵她道:"你送封信给云知暖,告诉他说上次他逃离苏州的事我不与他计较,反正如今该死的人也全部死了。可是既然走了,就该走得干净。你让速速远走高飞,永不可返回,如今他儿子在我手中,等他走后我自会放出。若是他胆敢向任何人透露半点有关我的事情,就等着替云漫天收尸罢!"
碧月迟疑着道:"难道夫人就这么放过他了?"
南宫夫人阴恻恻道:"怎么可能?他一日不死,我一日难安。"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递给碧月,又道:"将这个飞鸽传书给南宫嘉炎,不过不要用南宫家的信鸽,以免被他发觉。"
碧月迷惑不解地接过字条,正要离开时南宫夫人又叫住了她,吩咐道:"云漫天被我困在了井里,你下去将他脚筋挑断,以免他逃出来。另外切不可对云知暖提及云漫天已查到部分真相,否则他会猜出我决不可能放过云漫天。"
次日清晨谈怀虚才刚起床,便有家人过来禀告说南宫嘉炎派人传话给他,让他速到西山临风崖见面。
谈怀虚有些愕然:南宫嘉炎不是和云知暖一起离开了苏州了么?再转念一想,南宫无极病逝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江湖,他多半是赶回来奔丧的。
谈怀虚策马赶到西山临风崖,远远看见一个黑影在崖上飘飘欲坠。见山路难行,他索性丢了马,从小路抄近朝崖上疾奔而去。
快到崖上时南宫嘉炎忽然转过了身来,谈怀虚见他面色灰白,眼神悲愤凄苦,不由一阵惊愕。他扬声喊道:"嘉炎,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杀了他......"南宫嘉炎涩声喃喃道,"我把他打下悬崖了......"
谈怀虚一怔,下意识问道:"哪个他?"
"云知暖啊......"他忽地狂笑了几声,嘶声喊道:"你知道他是谁?他是射月教主的同母异父的弟弟!他是杀害所有人的凶手!所以我杀了他!我杀了他!......可是我心里好痛!真的好痛!我怎么能杀他?"
谈怀虚大吃了一惊,喊道:" 你如何知晓?是他亲自告诉你的么?"
"昨夜有人飞鸽传书告诉我的,后来我问他他也供认不讳!"他的面上显出悲愤之色,歇斯底里喊道:"怪不得这些年他死活不肯离开苏州,原来是为了报仇!他一直在利用我--他根本就不爱我!我对不起爹,对不起二叔,对不起谈伯伯--我对不起所有的人!......"他突然纵身一跃,跳下了万丈深渊。
"不要!"谈怀虚用尽全力大喊了一声,奋力冲了过去。他的声音透过数里的荒草回荡开来,那惊惶随之一波波放大,山间的风儿仿佛也陡然冷冽下来,他只觉一股凉意冷透了他全身。
他茫然站在悬崖边沿俯身望着,崖下云雾翻腾,隐约有一个黑点愈来愈远,渐渐消失不见。山风呼呼吹着,他呆呆站在那里,天地间只余下惶然凄凉。
云知暖真是凶手么?难道一切就这么结束了?谈怀虚恍恍惚惚想着,突然觉得精疲力竭。他找了块长形的石头在崖上替南宫嘉炎立了个石碑,碑上只写了"南宫嘉炎之墓"六个字。想到南宫嘉炎生性孤僻冷漠,唯一一次动情,甚至不惜为之与父亲决裂,到头来却是一场骗局,他不觉替南宫嘉炎伤心难过起来。
这日午后谈怀虚坐在床边,看着床上沉睡不醒的南宫寒潇,他不由叹了口气。三日前南宫寒潇突然昏迷了过去,而云漫天也几乎在同时不辞而别,他虽觉得这两者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却怎么也参不透。这三日他多方差人去找寻云漫天,一边又请来苏州城最好的大夫给南宫寒潇医治,只可惜两方都没有任何进展。云漫天的行踪如石沉大海,南宫寒潇也依然昏厥不醒。
正这时听见隔壁传来一些声响,想到那是云漫天曾住过的房间,他心里猛然一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去。进了门时正看见一个白衣道士从窗口跳进来,却是从未见过的。道士看见他时吃了一惊,转身便想要跳出窗口逃走。谈怀虚身形一闪抓住了道士的手臂,道士身子一缩滑出他的禁制。谈怀虚连忙右腿一勾,正中道士脚踝,他一个不稳踉跄撞在了墙上。谈怀虚急追而上,将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谁?"他沉声问道士,见他一身月白色凉丝道袍,面白如玉,长眉入鬓,眼神虽有些阴郁,却端得风流倜傥。
道士轻轻笑了一声,眼角的阴沉也随之缓缓舒展开来,竟带着些魅惑之意。他向谈怀虚道:"贫道秋达心,医邪的大弟子,云漫天的师兄。听说云师弟在府上叨扰,特来探望。"他在谈怀虚面上瞄了瞄,露齿一笑道:"这位想必是藏花阁的谈公子罢,果然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贫道久仰了。"
谈怀虚听他说是云漫天的师兄,忙缩回了宝剑。长剑入鞘后他朝秋达心抱了抱拳,歉然道:"不知是秋道长大驾光临,怀虚得罪了。"又告诉他云漫天已经不辞而别。
秋达心面上露出惊讶遗憾之色,他本想着再过几日云漫天就要毒发,所以悄悄过来想要欣赏他恐惧惊惶的模样,不料他竟然已经离开了。追问了几句发觉谈怀虚也不知道云漫天的下落,他不由得有些意兴阑珊。
这时谈怀虚突然想起南宫寒潇的怪病,想着秋达心既是医邪的徒弟,医术应该不会差,于是恳请他去看看南宫寒潇。秋达心目光灼灼在谈怀虚面上打量了一番,片刻后他勾唇轻笑了一声,道:"好啊!不过是看谈公子你的面子哦!"
谈怀虚微微一笑,引着秋达心去了隔壁。秋达心翻开南宫寒潇的眼皮看了一阵后抬头对谈怀虚道:"他中了‘千日梦'......"一句话未完便看见一个小厮急急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封信。
小厮躬身把信递给了谈怀虚,然后禀告道:"这是一个乞丐送来的。他说三日前有个道士把这封信交给了他,让他好好保存。若是三日内道士不回去取回,就让他把信送来给表少爷您,还说表少爷会赏他二十两银子。"
听见"道士"二字谈怀虚与秋达心同时想到了云漫天。谈怀虚一边吩咐小厮出去给那个乞丐打赏,一边拆开了信。秋达心想要凑过来看,谈怀虚却不动声色将身子转了一个角度避开了他。秋达心暗骂了一声"小气",他坐回了床边,将几粒药丸胡乱塞进了南宫寒潇口中。再一抬头,正看见谈怀虚手中拿着一块血红色的玉,他一双细长的眼突然睁圆,脱口道:"‘杜鹃血'!"

(三十)
谈怀虚面露迷惘之色,侧身向他道:"什么杜鹃血?"
秋达心疾步跑了过来,一把抢过血玉爱不释手地翻看着,面上俱是兴奋之色。谈怀虚只得又追问了一句,"杜鹃血是什么?这块玉的名字么?"
秋达心眉开眼笑地道:"是啊!想不到我有生之年居然有缘得见。"完了又有些遗憾地咂了咂嘴道:"可是光有‘杜鹃血'无用,要是能有‘梨花雪'就好了。"
谈怀虚心念一动,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白玉递给他道:"这可是‘梨花雪'?"
"是啊是啊!"秋达心兴奋得差点跳了起来,"你看这块玉不正是梨花般雪白?"不经意间看见上面一行小字,他凑上去仔细一看,喃喃念道:"飞雨随风散。"忍不住蹙起了眉头道:"这是谁这么暴殄天物?居然在这么完美无瑕的玉上面刻字。"又朝血玉看去,见也有一行小字,忍不住遗憾地直摇头。
他将两块玉沿着边缘凹槽处轻轻一合,它们便紧紧并在了一处。立时有一股芬芳的气息淡淡萦绕在空气里,似兰似麝。见谈怀虚面露惊讶之色,他忍不住得意洋洋地道:"好闻罢,一般人可不知晓这其中的窍门......"他心念一动,又道:"不过这香味虽好闻,也无甚特别之处,只是让人神清气爽罢了。不如谈公子将它们卖给我,我夏日权拿它们当作香囊。"
谈怀虚满怀歉意地道:"实不相瞒,这两块玉是怀虚的家传宝物,请恕怀虚不能从命。"秋达心面露失望之色,他犹豫了一下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谈公子了。"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南宫寒潇,然后向谈怀虚道:"他的病一时不会好,这两日我就住在这里了。不如这样,这两日你且将这两块玉借我赏玩赏玩,我离开时一定还你。"
谈怀虚想着他是云漫天的师兄,又要仰赖他救治南宫寒潇,稍稍踌躇了一下便答应了。因想起一件事,便又嘱咐他切不可让旁人看见。秋达心连连点头答应,细长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谈怀虚此刻心里有事,也没有怎么留意他的神情。他顺手将信封里的那张信纸折好塞进了信封里。秋达心连忙道:"写信给你的可是云师弟?他现在人在哪里?"
谈怀虚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道:"他在信上没有说明自己的行踪。不过他应该不日就会回来,道长若是想见他不妨在此候着。"又推说自己有些急事,急急忙忙离开了。
南宫夫人闭目靠坐在铺着软垫子的榻上。她的房间摆设颇为素净,几样简单的家具,窗台下的几上一盆白色的茶花幽幽吐着香气。
碧月走进来更换香炉里快要燃尽的香片,见南宫夫人似乎睡着了,一缕阳光照在她的面上,留下淡淡的阴影,显得她异常的憔悴衰老。她知道最近南宫夫人常常会在夜里做恶梦,只能趁白日小憩片刻。四十岁的女人最经不得熬夜,才不过几日的功夫她倒仿佛老了五六岁似的,两鬓已有了白发。
正看得入神,冷不丁南宫夫人睁开了眼,碧月吓得连忙收回了目光,低着头就要离开。南宫夫人却叫住了她,向她道:"你确信云知暖已经死了么?" 她的声音略有些嘶哑,显得很疲惫。
碧月道:"奴婢亲眼看见他跳下了临风崖......"
"可是跳下悬崖不一定会死!象我当年掉下悬崖不是还好好活着么?"南宫夫人突然心烦意乱起来,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想了想后又问道:"云漫天还没有死罢?"
"昨夜碧月才下去看过,他还有气。不过被挑断脚筋时留下的伤口已经化脓,再不医治恐怕也活不了几日了。"
南宫夫人沉吟了片刻,她突然一咬银牙,阴沉沉道:"一不做二不休。你稍后去将井填平了,将云漫天活埋在里面。还有去临风崖下仔细找一找云知暖的尸体,不看见他的尸体我总不放心。"
碧月低低"是"了一声,心中却暗暗叫苦。她不是没有想过去察看,只是临风崖地形陡峭,根本不可能直接下去,大概只能慢慢找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路可走。这时南宫夫人又问她:"对于寒潇昏迷之事谈怀虚有没有怀疑?"
碧月摇头道:"应该没有。不过他似乎很担忧,这些日子一直着人去打听云漫天的下落,想让他救治二公子。"
南宫夫人点了点头,攒眉沉思了片刻后道:"谈怀虚为人冷静沉着,况且最近的事他又涉入颇深。我看还是早日让他回太湖,也免得被他看出什么。"
碧月道:"这几日二少奶奶终日以泪洗面,好象表少爷也曾说过带她回藏花阁,估计连两个孩子也会带走......"
"那两个孽种么?"南宫夫人面上露出嫉恨之色。她侧过头去,冷冷瞅着桌上的那盆茶花,那眼神象是恨不得把那几朵洁白的茶花撕碎揉烂。过了许久后她面色才有些缓和下来,眼中却现出疲惫之色。她对着那几朵茶花喃喃道:"这样也好--都走了才好......"
碧月看着她眼角上深深的鱼尾纹,心里不觉有些悲哀,柔声安慰她道;"碧月总是陪着夫人的--还有二公子......"
南宫夫人却突然生气了,叫道:"他那叫陪么?若是让他醒过来只怕他恨不得杀我,在他心里他的二叔原是比我这个亲娘要重要许多的!"然而说完这句她的怒火立即沉寂了,她定了定心神,隔了一会有些落寞地道:"这也怨不得他--他二叔对他原是比我这个亲娘要好上许多倍。"
碧月小心翼翼地道:"无论如何夫人您总是他的亲娘,即便他醒过来了,也不能怎样?你当他会向全武林宣布真相让人来讨伐您么?不会的,估计他什么都不能做。"
"我知道他什么都不会做,可是他会恨我--虽然他原来就恨我......"南宫夫人垂下头,伸手捂着眼睛沉默了片刻,之后她挥了挥手道:"去填井罢。"
碧月领命出去了,片刻后她花容失色跑了进来,急声喊着道:"不好了!云漫天不见了!"

(三十一)
正这时门外响起了谈怀虚的声音。碧月吓得连忙噤声,南宫夫人白了她一眼,定了定神后向门外的谈怀虚道:"虚儿有事么?"
谈怀虚朗声道:"怀虚有一事想向姑妈请教。"
"......进来罢。"南宫夫人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又朝碧月使了个眼色,碧月连忙退到她身边垂首站好。
谈怀虚走进来朝南宫夫人行了礼,寒暄了几句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块血红色的玉呈上,道:"听说许多年前姑妈曾不小心遗失了爷爷留下的一块血玉。最近怀虚凑巧得到了一块上好的。姑妈您先看看,要是满意就留下,权当作是失去的那一块。"
南宫夫人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道:"不错,且留着罢。"
谈怀虚面上露出欢喜之色,想了想又道:"据说爷爷当年在玉上刻了几个字,不如姑妈告诉怀虚是哪几个字,怀虚也照着刻上。"
南宫夫人有些不耐烦地道:"那么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谁还能记得?不用刻字了,就这样罢。"片刻见谈怀虚站在那里若有所思,便挥了挥手道:"我觉得累了,你先下去罢。"
谈怀虚"是"了一声,正要离开时突然没头没脑道:"怀虚记得姑妈耳垂上原有颗红痔的,怎么突然没有了?"
南宫夫人面色先是一变,旋即便恢复了正常。她伸手摸了摸耳垂,静静道:"大约年纪大了便脱落了,很奇怪么?"
"是有些奇怪。"他缓步走近,然后盯着南宫夫人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姑妈耳垂上从来就没有过什么红痔。"见南宫夫人面色陡然一变,他突然一剑劈了过去,站在南宫夫人身边的碧月连忙出剑相迎,却被谈怀虚一挑而开。他伸手在碧月身上疾点了几下,碧月便不能动弹了。这边他的长剑便横搁在了南宫夫人的脖子上。
南宫夫人感觉到脖子上的森森寒意,面色渐渐铁青。谈怀虚沉声喝道:"你果然不是我姑妈。我姑妈她究竟去了哪里?"
南宫夫人面色渐渐平静,片刻后她冷笑了一声道:"你姑妈二十一年前就死在了那个深谷里,如今估计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谈怀虚虽早猜到谈流舞凶多吉少,心中却还是一阵恻然。又问:"她是怎么死的?"
南宫夫人面上露出一个森然的笑意,道:"是南宫无极亲手杀死的--南宫无极为了救我,亲手将她推下了悬崖。"
谈怀虚心中一震,他本来还道当年谈流舞是因为意外死在了崖下。南宫夫人见他满面惊愕不信之色,残忍地补充道:"我与南宫无极其实是旧识,他因得不到我才娶了谈流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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