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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世乱.下——by-伊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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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若阳抽出竹筒里的箭,架在弓上,对准慢慢挪动四蹄的猎物,箭头随目标走动而有所偏移。
    他的猎物往前走着,一步两步,然后,逐渐被什么东西遮住了。秦若阳调整视线,竟发现韩殷在较他更低一些的地方,张着弓,预备射杀那头鹿。
    呵!又同他看上相同的猎物。秦若阳撇嘴一笑,放下弓来,拾起缰绳驾马要走。
    忽而,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松开缰绳,重又回过头去望底下的韩殷,韩殷此刻背对着他专心狩猎,身边一干守卫,谁都没有留意更高的地方,有人正拿了复杂的眼神注视皇帝。
    须臾,秦若阳再度举起手中的弓,箭在弦上,拉满。
    弓与箭、箭与弦之间,霎时形成一个完美的角度。
    韩殷现时的箭头对准的是林中的麋鹿,秦若阳手中的箭头指向的则是底下的韩殷。他们现在的关系,就好比螳螂与黄雀。
    秦若阳握着弓的手渐感到力不从心,仿佛随时把不住那一根细小的弦。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般,四周悄无声息。
    忽闻得一声弦振,一支箭凌空射出,在空中划过一段不远的路程,噗地贯穿麋鹿的脖颈。那鹿应声倒地,在地上扑腾地痉挛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韩殷大笑着控马而下,去拾他的战利品。
    秦若阳还遥遥地坐在马上,手里的弦绷得死劲。
    随后他放下弓,轻叹一声,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竟没有动手。
    他看到韩殷在底下笑得猖狂,似乎十分满意今朝的猎物。
    秦若阳仰头看看天色不早,心道这次狩猎,必输无疑了。方思及此,他稍一转头,不意竟瞧见对面小坡上立着一人,手里的弓已张得满满,正瞄准底下毫不知情的韩殷。

    秦若阳心头一动,不及多想,手里的弓箭重又举起,拉弦一射,正中对面那人左胸,便见此人手中之箭飞将出去,斜斜插入一旁树干,人却从小坡上翻腾着滚了下去,一直落到林间。

    韩殷才在欣赏自己所获,身旁忽的从天而降一个人,啪地坠到地上,他稍稍一愣,走过去一看,竟是吏部曹尚书,于是回头大喊道:"快传御医!"
    罢了,他仰头往两边小坡上张望,便见秦若阳手里尚握着弓,一动不动。
    韩殷微微皱起眉头,手指坡上的一人一马,大喝道:"给我拿下!"
    ☆☆☆
    秦若阳数月前才自天牢里出来,这会儿又被人架着送了回去。
    韩殷依旧坐在问讯室里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半晌也不说一句话。秦若阳亦耐得住,默不做声。
    岑穆同陆宋桀因了皇帝允许,这才能立在一旁。
    岑穆此刻早已急得满头大汗,秦若阳再怎么也是他府上的食客,倘若真弄出点什么事来,他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皇上,这其中必有误会。"岑穆率先开口。
    韩殷摆摆手,边上会意,递过来一大碗酒水,他一口灌下肚,这才没好气地发问:"为何谋害朝廷命官?"
    秦若阳不语。他也想弄明白自己为何这么做。
    为护驾而击毙凶徒?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真是可笑。
    问讯室里一派死寂,韩殷满脸不耐地拿手指在桌面上来回敲打,等待答复。
    秦若阳依旧一言不发,任面前三人巴巴杵在那儿,六只眼睛在他脸上来回打转。
    终于,韩殷再难压制心中火气,一拍桌子跳了起来,吼道:"就算有心找死,你倒也随便给我个理由啊!"
    秦若阳移开目光,踌躇片刻,说:"失手所至。"
    韩殷怒而转身,一脚踹翻木桌,吓得身旁的岑穆就差没有立即下跪求饶。
    韩殷大骂:"虚伪!真真虚伪!一个个都如此虚伪!"
    "皇上不如就立斩我吧。"秦若阳提议。
    韩殷回过头来,一把拔出差役腰间的大刀冲到秦若阳面前,指着他的面孔冷笑:"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秦若阳脖子一仰,任凭处置,更添皇上怒意。
    陆宋桀见状,摆了张笑脸上前打圆场:"皇上息怒。即便现在杀掉若阳也于事无补,若真欲了解详情,不如由我代为询问,日后定能给皇上一个满意的交待。"

    韩殷瞪大虎目直直逼视面前的秦若阳,见他依旧没有任何悔意,不觉怒火中烧,甩手将大刀往地上一扔,乒的一声。
    "不必了!我不需要了解详情!"韩殷一把拽住秦若阳的领口,将他拉至身前,咬牙道,"不过可不能轻易放过你,我还得跟门外那一群大臣交待。"
    说罢,他松开手,高声发令:"来人!即刻把犯人给我遣送去南湘护城!"
    南湘近海,距京城千山万水,众人心知,这一遣送就同发配边关无甚差别。
    "多谢皇上手下留情。"岑穆忙不迭下跪磕头。
    陆宋桀愕然回首望秦若阳满脸无甚所谓,于是一个箭步上去,向皇帝一拱手请求:"皇上,请许我与若阳一同前往南湘护城。"
    韩殷气恼不已,大手一挥:"想去的都尽管给我去!"
    "多谢皇上恩准。"陆宋桀道。
    31.
    静谧幽深的山间小道上,一队人马缓缓而至。
    "你又何必跟我同去南湘这种偏远之地?"秦若阳手拽缰绳,回头看身旁的陆宋桀。
    此事本就与他无关,非得自个儿莫名其妙牵扯进来。
    陆宋桀乐呵呵地摇着扇子,东张西望,仿佛他们此行并非发配边关,而是去边境观光。
    陆宋桀说:"皇上让你去南湘守城,换做别人,那是贬谪,可是于你,这就叫升迁!你跑去南湘当将军,我岂能不乘机捞一把?"
    秦若阳不屑,一撇嘴道:"宋桀,今日的笑话说得可一点也不高明。"
    陆宋桀耸耸肩,不置可否,随后他拿扇子戳戳秦若阳的脑袋,问得奸邪:"倒是你,做什么没事去射那曹尚书一箭?"
    秦若阳心头一紧,虎了脸答:"因为我想去南湘当将军。"
    陆宋桀闻之,哈哈大笑。
    忽而,身后传来一阵马蹄飞踏之声,有人喊道:"公子!"
    两人勒马回头,便见小宝满面灰黑,乘马一路追赶过来,直至两人面前时忙不迭自马上飞扑到地下,双膝跪地哭丧道:"公子去南湘,为何不带上我?"
    陆宋桀斜眼瞟秦若阳,见他皱着眉头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呵呵笑地下马搀小宝起身,拍拍他肩膀说:"你要愿意不妨就一起去。"
    "宋桀!"秦若阳出声阻止。
    陆宋桀回头冲他一笑:"皇上说了,想去的都尽管给他去。你想抗旨?"
    秦若阳无奈,只得默许。
    秦、陆两人入驻南湘,任职正副将军,驻守南城。
    自两人南去次年起,皇上每到夏季便要协同左丞相往南方行宫避暑,途中定然折去南湘城内歇息几晚,这才离开。而秦、陆两位将军自然也只待每年此时,方能与皇上、左丞相相逢。

    时光荏苒,一晃四年。
    时夏,韩殷与岑穆暂居南湘。
    韩殷那日铁了心肠定要同陆宋桀比骑射,陆宋桀推托不得,只好稍作敷衍。韩殷因而不悦,又拉了秦若阳下场,说今日他俩非得有一人胜了他才可罢休,否则这比试没个尽头。

    岑穆见他三人玩得畅快,剩自己一个无所事事,便同下人嘱咐一句,兀自出了府外闲逛。
    脚步踏在街市之上,听着耳边的叫卖之声,鼻中嗅到的是食物的香味。
    岑穆心中不觉略有感慨。
    南湘,南湘。
    小王爷当年就是出生在这个地方。
    他走到街边贩卖小饰品之处低头检索一番,没见什么格外出众的东西,于是又掉头往另一边号称贩售家传宝物的摊上稍稍一瞅,唇边不觉挂上一抹笑意。
    "这柄壶怎么卖?"他在众金银闪亮的宝物之间,拿起一柄看似有少许破旧的茶壶问那摊贩。
    摊主仰头瞟一眼岑穆身上精细工整的衣料着装,以及他腰间叮当作响的大串佩玉,伸出一只巴掌道:"五十两。"
    岑穆故作惊讶,搁下茶壶质疑:"如此破旧一壶竟卖五十白银,未免太贵!"
    摊主立起身仔细打量面前的岑穆一番,拿了眼白瞅他,动作异常夸张道:"看大人你一身华服,才不过区区五十两银子便喊贵?你也瞧瞧我这摊子上有哪一样宝物不比这破茶壶贵的?那都是上百年的家传古物!若不是缺钱用,我又何必全都拿出来倒卖?"

    岑穆耐心听罢摊主那一段空口白话,冷笑了一声,口气颇为不齿,拿了指头点那茶壶:"我说这壶充其量只值十两白银,你倒是卖不卖我?"
    摊主心惊,暗自较劲一番,暗道:这破水壶弄来时才几个铜板,今朝碰到个冲头,愿出白花花的十两银子买下已经是赚翻,要不就给了他吧?
    岑穆见对面犹豫不决,佯装要走,一边说:"你不肯那就算了。"
    "别啊!"摊主上前拦住岑穆,笑脸相迎道,"十两就十两吧,今儿我等钱急用,就算便宜你了。"
    说着便要将茶壶送进岑穆怀中,不料却有一只大手从旁伸出,砸了五十两白银在摊上。
    "这壶我要了。"一身白衣的男子单手背在身后开口道。
    岑穆不意有人打断自己的好买卖,抬起头来瞪对方一眼,心中顺便揣测此人什么来头。
    看他锦衣华服品位有佳,应当不是普通商贾,他头顶发髻上那一根簪子价值不高,却似有点来头,仿佛是南方特产,还有腰间的缎带,上头所镶金丝,亦乃南方极品。

    这样稍稍一掂量,岑穆便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此人定是附近权贵人家的公子,官阶高不过三品。
    岑穆一把夺过摊贩那柄壶到手里把玩,两眼却望那白衣男子:"公子,这壶我已先要了。"
    白衣男子笑眯起眼来,回头望不明所以的摊主问:"方才这位公子说他出多少价钱?"
    "十两银子。"摊主据实回答。
    男子又回头瞅瞅岑穆,笑说:"我可是出五十两白银。价高者得,摊主不会反对吧?"
    岑穆气不过,挑起眉来。这小小一个权贵公子,也妄想同他堂堂左丞相抢东西?他于是自怀中也摸出五十两来丢给摊主:"现在价钱相等了,先来先得,公子可有意见?"

    男子张开口感叹地吸一口气,随后又眯起眼来望着岑穆直笑:"公子可真是奇怪,方才还说这壶只值十两,现又愿意出五十两来买。变得还真快。"
    岑穆懒得同他废话,转身要走。现下他身旁什么侍卫也没带,那男子显然有意挑衅,若真动起手来,他可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然白衣男子似乎并不愿这样轻易放过他,自身后一把握住岑穆肩膀,硬生生将他掰回过身来。
    岑穆直感肩膀一阵生疼,痛得说不出话。
    白衣男子依旧笑得无害:"我还未曾说完,公子如何走得恁快?"
    说罢,他又去腰间钱袋里一掏,竟拿出一锭亮闪闪的黄金,转手递到目瞪口呆的摊主眼前说:"我们不妨让摊主自己选,看他是愿意价高者得,抑或先来先得。"

    那摊主听闻此话,猴子似的一把握住白衣男子手里的黄金,口中喃喃:"自然是价高者得,价高者得了!"
    岑穆顿时哭笑不得,只冷言嘲讽白衣男子:"公子真真慷慨,这壶即便罕见,也绝不值一锭金子!"
    男子毫不介意,探手接过岑穆手中的茶壶,勾起嘴角冲他一笑:"这自然不费公子操心。"
    然后,白衣男子悠哉游哉地手把战利品缓步远去,徒留下尚立在原地的岑穆干瞪了一双眼兀自气闷。
    32.
    岑穆郁郁地回到将军府时,那三人的骑射比赛胜负已分。
    韩殷用力拍着陆宋桀的肩膀信誓旦旦:"来年,我定要赛到胜过你为止。"
    陆宋桀呵呵笑说:"皇上,你就饶了我吧。"
    岑穆见缝插针地上去打了一声招呼,称自己身体不适,就要回房歇息。韩殷觑他一眼,安慰说:"丞相好好休息,若是明儿个一早仍感不适,我们便推迟出发。"

    岑穆撇嘴一笑,不说什么。他回过身去,腰间的玉佩叮当地响。
    翌日,皇上一行依照原有计划移师行宫,秦、陆两位将军送行至城门外,依依惜别。
    一长队人马浩浩荡荡才行出不远,忽闻得京城来人急报,说是南方邻国送至战书一封,上言本国边境士兵肆意侵扰其国民,欲同本国一战。
    皇上闻言,面上露出久不曾见的兴奋表情,即刻令人摆驾回宫,准备迎战。
    京城内有前朝遗老反对应战,进言称:"南国开战理由过于牵强,恐有不轨之图。况且本国尚才平息战火,步入正轨,元气大伤应是精心养息之时,万不可恋战。"

    又有老臣提议:"不妨邀南国皇帝坐下一议,共商繁荣大计。"
    皇帝一腔热情被瞬间浇熄,摆了张半死不活的臭脸回头瞅另一边大漠族臣问:"各位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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