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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世乱.下——by-伊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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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武将大步上前一拱手回:"区区南朝废国何足挂齿?只待给我三千兵马,便能踏平那蝼蚁小地!"
    韩殷闻言,哈哈地笑,转而问一旁的岑穆:"丞相觉得怎样?"
    岑穆出列作揖:"臣一切听凭皇上旨意。"
    "皇上,切不可任意妄为!"兵部尚书突然自对面举步出来,立到岑穆身旁,劝说皇上,"身为国君,凡事自是应该以民为众。无论我朝与南国孰强孰弱,但凡打起仗来,受苦的都是百姓!"否则,他当初也不必亲自下令守城士兵替大漠军队敞开京城大门,迎接他们入内。

    韩殷听罢这话,心头微微一动。腹中似有无名怒火冉冉窜起,却被他硬生生给压了下去。
    他轻叹一声,摆手朝身旁的奏疏御史发令:"赋昭喻一封给南国皇帝,叫他派人来我朝和谈。"
    七日后,南国回话曰:本国使者体弱,千里迢迢恐有不便,还望贵国派遣使者前来。
    "这分明是不把我朝放在眼里!什么使者体弱!简直狗屁不通!"大漠族武将在朝中破口大骂。
    韩殷皱皱眉,偏头对礼部尚书道:"使者的选任就有劳爱卿了。"
    中原使者于是即日领命前往南国和谈,一去便是整整一个月,未能谈妥条件。
    岑穆从宫里出来,回到丞相府,总管悄悄凑过来说府上有客。
    岑穆颔首,一路前往大堂,来至门前时,便见一白衣男子双手背于身后,正仰头望着他堂上那一幅山涧竹林图。
    岑穆不觉啧着嘴暗自打量那人的背影,丝毫不能忆起对方究竟是何人物,于是低头咳嗽一声,跨过门槛。
    白衣男子回过头来,见到岑穆的模样,嘴角露出一丝隐约的笑意,随后恭迎道:"丞相大人。"
    "阁下是......"岑穆略微感到他有些眼熟,但他并不记得自己与此人有甚交集。
    "在下夏肖雨,方从南国而来,特意拜访丞相。"夏肖雨满脸笑意地自我介绍。
    岑穆一听,忙不迭回身望向堂外,确认此外没有生人,这才对夏肖雨一摊手说:"夏公子,书房请。"
    两人慢步踱至书房,岑穆喊人递上两杯茶水,便遣散所有下侍,向那白衣男子笑道:"南国向与本人无甚瓜葛,不知公子此次前来何事?"
    夏肖雨眯起眼,伸手推过一只盒子到岑穆面前,摆了一个请的手势。
    岑穆望他一眼,迟疑地低头打开礼盒,待看清盒中之物,脸上的笑容即刻变得僵硬。
    他终于记得这白衣男子是何人物!
    夏肖雨刻意忽视岑穆此时神色的极大转变,乐呵呵地兀自摇晃着脑袋说道:"此壶乃用百年奇木制成,可吸收日月精华,又经过上万次极品茶叶冲洗,茶香早已渗透其中,只需朝里灌入清水,稍一酝酿,出来的便是一壶好茶。在下知晓丞相喜爱收集天下宝物,又对此壶情有独钟,特意拿来进献。"

    岑穆感到自己双手手指抖动得厉害,他"啪"地合上盒盖,仰起头来朝对面之人假笑:"夏公子果真有眼光,可惜此壶花费公子一锭金子,贵而之重,若是收下,被人知晓,恐怕会以为我同南国之间有甚难以言喻的联系,还是退还公子罢。"

    夏肖雨见状,笑得愉悦。
    "丞相大人接收与否,自然由大人决定,不过在下今日前来是奉了南国皇帝之令,恳请丞相一件事。"
    "有事请讲。"岑穆斜了眼瞟对方。
    夏肖雨这才恭敬地发言:"南国皇帝想请丞相助他一臂之力。"
    岑穆瞪大眼来瞧对面的白衣男子,仿佛他方才说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
    "公子可是在开玩笑?"应证自己的说辞一般,岑穆一阵冷笑,"我堂堂左丞相,位高权重,一心侍奉我朝国君,每日唯有期盼我朝蒸蒸日上,为何却要助你南朝小国一臂之力?"

    对于岑穆话语中隐含的贬斥,夏肖雨不以为意,依旧一派清闲道:"国君原先为丞相预备了两百箱奇珍异宝,要在下送来,可这一路实在距离遥远,恐怕招摇过市,为丞相带来不便,于是就留在南国以内,随时欢迎丞相来取。在下此次前来,也仅带了一份心意而已,还望丞相见谅。"

    "笑话!这天下什么奇珍异宝我没有见过?"岑穆不屑,拿了眼白朝向夏肖雨,"更况且我又何必为了区区两百箱珍宝,便背叛我朝?那同公子用一锭黄金购得这只卖五十两白银的茶壶有何分别?"

    他说罢立起身来,作势要下逐客令,夏肖雨却泰然地杵在原位一动不动,眯起眼来继续说:"原来如此,丞相是为这两百箱奇珍的价格不值背叛朝廷。那么敢问,丞相的一条命是否值得这个价呢?"

    岑穆心惊,防备地回过身去瞅安坐在椅子上的夏肖雨,两腿亦不自觉地缓缓向外挪动:"公子此话怎讲?"
    夏肖雨咧嘴笑得一片灿烂,毫无预兆的,一闪身来至岑穆身后,五根手指抵在后者细嫩的脖子上,脑袋凑到他耳旁小声吐气:"丞相以为呢?"
    岑穆猝不及防,身子僵直在夏肖雨身前,心脏一路狂跳,心说今儿个自己是真死定了。
    夏肖雨的手指掐着岑穆的皮肉来回摩挲,讲话时长发蹭着岑穆的脸颊,一阵瘙痒。
    须臾,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大笑,夏肖雨松开手,拍拍岑穆背脊:"丞相无需惊慌,在下方才是同你开玩笑。我们为何不回座上重新商议此事?"
    "是。"岑穆战战兢兢地挪回椅子上,回头牢牢盯住笑意盈盈的夏肖雨。
    夏肖雨说:"丞相若是肯助南国一臂之力,南国皇帝便可保你不死。"
    岑穆略一点头,朦胧间觉得曾几何时,仿佛有人对他讲过类似的话。
    夏肖雨又说:"南国就快向贵国开战,那之后很多时候需得有丞相接应方才能成。丞相只待按照吩咐办事即可,南国皇帝自然承诺你这一条命。否则,贵国以内亦存在许多其他接应,若是他们得知你有悖诺言,便会来府上探望。丞相可曾明白?"

    岑穆听罢早已汗如雨下,急忙点头:"明白!"
    "那么期待丞相大人的表现,在下现行告辞。"夏肖雨稍一拱手,脸上的笑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33.
    南国皇帝坚持要中原皇帝拿边境六座城池作为求和的条件,否则即刻开战。中原使者自南国传讯回来,满腔愤慨溢于言表。朝中大臣纷纷提议迎战,原先还稍作反抗的老臣们也不再发言,权当默许。

    中原与南国谈判破裂,两国进入对战状态。
    一时间,中原各地战火四起,韩殷措手不及,连败几场战役。
    中原朝臣只道南国此次有备而来,可是谁也没有料想他们的布局竟已如此周密,只待时辰一到,立刻一呼百应。
    韩殷带兵亲临南方,同南国大军主将正面交锋,小胜几场同时小败几场,双方僵持不下,进入持久之争。
    岑穆打那日在府内受了惊吓,变得成天心惊胆战,疑心有人暗中监视,于是加强丞相府四周防卫,无事绝不出门,亦不见客,原想这样总该万无一失,谁料隔天便在府里收到一封信,信上没有署名,问侍从问丫环问总管,谁都说不知此信从何而来。

    岑穆只得展开信纸来看,边看边汗流浃背。末了,他往椅子上一摊,浑身上下直感虚脱无力。
    翌日,岑穆依照信上所说,召集前朝老臣到府内小聚。
    见兵部尚书、吏部侍郎、礼部侍郎各自入座,这才咳嗽一声发话:"几位都是官场老友,也不必多做介绍,晚辈就直奔主题吧。"
    他抬眼望向那三人,征得同意之后娓娓道来:"我朝与南国开战,皇上亲征,各位也已知晓。现如今,皇室空虚,朝中实权大多掌握在我等手中......"
    话已至此,简洁明了,岑穆不再继续。
    然那三位并不表态,兀自低头饮着茶。
    岑穆目光于是扫过三人,微微一顿,转而问道:"几位可还记得四年前秋日狩猎发生的那件事?"
    "秦若阳公然射杀吏部曹尚书,下官自然记得。"吏部侍郎脱口而出。
    此事可是曾经轰动一时,想他不记得恐怕也难。
    岑穆颔首,端起一旁的茶杯到嘴边,用杯盖轻轻撩开浮在上头的茶叶,不经意地开口:"各位可知射杀真相为何?"
    礼部侍郎放下茶杯,认真地望向座上之人:"丞相请说。"
    岑穆却只顾低头品茶,任那几位眼睁睁看着他一动不动,许久,这才大发慈悲地解答:"皇上是非汉人,当日弑杀陆王爷,取而代之改朝易代,才有今日地位。老臣们表面上俯首称臣,背地里自然不能全然敬重于他。"

    说到这儿,他略一停顿,暗地里观察座下几人的反应,果真不出所料,三人或多或少将心虚两字写在脸上。
    岑穆于是又说:"曹尚书同皇上心存芥蒂已久,皇上看不惯前朝老臣的气焰,打算杀他灭口,曹尚书得知此消息,欲在狩猎时分先下手为强,不料有人暗中泄漏天机,皇上将计就计,一早命了秦若阳在山间埋伏,射杀曹尚书,事后再伪装成误伤,其实一切早在皇上计划之中。"

    对面三人闻言,霎时面如土色。
    兵部尚书自始至终没有发过一言。此刻他抖着一双老手端了茶杯往嘴边送,杯盖随之同杯边碰撞,发出喳喳的声响。
    须臾,尚书咽下嘴里的茶水,仰起头来问:"皇上为何不早早除去我等?"
    岑穆泰然地笑笑,冲尚书一点头:"尚书可曾记得皇上当日是如何杀进城来的?"
    "小王爷呈密函于我,恳请开放城门。"尚书答。
    "诚然,皇上是仰借了汉人之力才得到这中原的。恕晚辈直言,各位以为就蛮族之智,想要信服中原百姓,机会有多大?"岑穆言罢,又再端起茶杯小啜一口,也不及等到回应,接着道,"况且中原之大,要想依照管制蛮人的方法来同样治理汉人,简直是痴人说笑。小王爷去世前曾嘱咐皇上,要他善用汉人那套制度,方能治理硕大的中原大地,可皇上一个大漠族人,哪儿能懂这个?自然是利用我们来步步完善他的一方大业。"

    座下又是一阵沉默,窗外,虫鸣之声嘈杂,厌得人心逐渐麻木。
    随后,吏部侍郎率先打破沉寂:"这样看来,我等应当无甚性命之忧。"
    "非也。"兵部尚书接过话头,否定道,"皇上称帝已近五年,汉人那一套规矩大漠族早已摸熟,现在即便没了我们几个,于皇上亦无大碍。"他这么分析完,回头瞅瞅岑穆,问,"丞相,我说的可对?"

    岑穆闭上眼,仿佛于心不甘一般用力一点头,引得座下两人倒抽一口冷气。
    "现在几位既已知晓内情,敢问,倘若站在皇上的立场,几位以为何时除掉我们这些气焰嚣张的前朝旧臣是为最佳?"岑穆再接再厉,问得诡谲。
    兵部尚书狐疑接口:"莫不是......"
    "诚然。"岑穆首肯,"自是战乱初定,才方便清理朝臣。"
    这话无疑雪上加霜。因为依照丞相大人的言语来推测,只要此回我朝力压南国,平息战火,便是时候轮到他们这几人挨刀子了。
    三人随即在座下展开一番讨论,将左丞相撇到一边。不过岑穆毫不介意,任凭那几位杞人忧天,自己吓自己。
    半晌,兵部尚书作为代表,仰头望向岑穆询问:"丞相以为我们如今该如何应对?"
    岑穆惺惺作态地蹙眉深思片刻,嘴上仿佛自言自语地轻喃:"战乱初定之后便有威胁,若是战火永不要停......"
    "战火总有停的一日。"尚书恭敬拱手,催促岑穆,"我等现已决定,一切全凭丞相指教,还望丞相明示才好。"
    岑穆点一点头,终于讲出等待已久的台词:"晚辈现在也并非让你们几位去行什么大逆不道的行径,否则万一到时皇上安然无恙自前线回来问罪,咱们谁也担不下来。现下最重要的是,无论朝中发生何事,前线发生何事,没有我的指令,几位最好保持按兵不动。这样,我才好担保你们几位的性命。"

    座下三人听罢,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遂立起身齐齐冲岑穆一拱手说:"谨听丞相教诲。"
    34.
    说服老臣们以后,岑穆又同几位寒暄一番,那三人这才谨而慎之地离去。
    岑穆稍候片刻,唤人备马,独自一个依约往城外山头的古亭去。
    快到山头之时,他留意到道旁拴着的一匹白色骏马,毛发矗立双目圆瞪,于是一拉缰绳下了马,将之系在那白马身旁,徒步上山。
    人尚未到古亭,便已能见亭子中立着的那一抹白色身影,双手背在身后,悠然眺望山下风光。
    岑穆迈步进入古亭,白衣男子回头望他,微微一笑,随后朝亭子外瞟了一眼,不禁赞道:"丞相果然言而有信,孤身前来。"
    "诚然。"除非他不想要这一条小命了,"公子信中嘱托之事我已办妥,不知还有何吩咐?"
    夏肖雨闻言,并不即刻回答,只是慢步踱至岑穆身旁,伸出手来就往他腰间摸索。
    岑穆大惊,方要朝后退开,却被对方一把搂住,牢牢抱在怀里。
    "你做什么!"岑穆大声责问,奋力挣脱而不得。
    夏肖雨将下巴搁在岑穆肩头,一双大手依旧在他腰背来回游走,嘴上笑说:"丞相的确是没有带人来,不过为安全起见,在下还得搜一下你身上有否带着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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