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酒间花前老——by水虹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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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你。"衍真深深地看着归晴,脸色依然惨白,唇角却浮起个浅淡笑容,"过来,让我抱一会儿......真是的,快要想死你了。"
归晴点点头,靠过去。衍真伸出双臂,将他紧紧拥在怀里,柔声低语:"我知道,你为了找我,在外面吃了很多苦......不过,现在一切都好了......"
"拂霭,答应我......无论如何,想办法救救苏大哥好不好?"归晴伏在他温暖、有着淡淡清香的怀里,只觉得是这些日子来,从未有过的安心。
衍真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僵。过了半晌,他才悠悠叹出口气:"他是你的救命恩人,这么做也是应该......我会尽力。"
"拂霭......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归晴听他承诺,禁不住心花怒放,忘形地搂过衍真,在他唇上轻轻一啄。
衍真抚着被吻的唇,微微笑着,眼神中却透出些许哀伤。
这时天已经擦黑,静王差几名太监给他们送了晚膳。膳食非常丰盛精致,摆了满满一桌。
席间,衍真一直不停地给归晴挟菜,边看他鼓着腮帮努力吃的模样,边宠溺地微笑。
两人相谈甚欢,却都尽量不提分离后,各自所受苦楚艰难的话题,只捡有意思趣味的事跟对方讲。一时间,屋内笑语晏晏。
到了夜深时,又有太监进来,说归晴住的房间已经收拾好。
"归晴,今晚就在我这里睡,好不好?"衍真握归晴的手,目光中透出不舍。
归晴下意识地就想说好,但转念想起自己一身青紫伤痕,怕他看了难过,于是笑笑:"......不了,你旧伤未愈,需要静养......我们,还是先分开睡的好。"
说完,归晴看看确实夜深,到了入睡的时候,向衍真道过晚安,便随着那太监出了门。
衍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双拳紧握,就连指甲深深刺入肉中也不觉得。
也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忽然听到门吱呀一声响。原以为是风,却看到静王一身华服,提着盏琉璃宫灯,走到自己床前。
"本王将归晴送到你身边,可遂了你的意?"静王慢慢在他床沿坐下,发出的声音近似于叹息。
"殿下能对归晴网开一面......此事,在下非常感激。"衍真垂下眼帘,咬了咬下唇,终于开口,"能不能请殿下也放过仇心......弄个死囚替他,应该并非难事。"
"你不必感激,本王对归晴的事,本来就负有责任......如果当初没有将他送入囚林......他也不会如此。"静王望着他,眼眸深黑如潭,"至于仇心,本王没有任何理由放过......这点你应该了解,何况......"
"不要再说了!"衍真蓦然提高声音,打断了静王的话,眸中隐隐浮现出痛楚,"我不信你说的这些,绝对不信!"
"拂霭,你不要再骗自己了。他被关进天牢之后,夜间与仇心偷偷交合,艺队的人和天牢狱卒都亲眼得见。"静王不顾他激烈的反应,接着往下说,"想想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他生得本就柔弱貌美,又失去记忆,孤身在外漂泊,无依无靠的......见到可以依赖的人,以身相许,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更何况,那仇心的模样生得不差......纵然想起前尘往事,也终究割舍不下他吧。"
"殿下说得好......"衍真静静听完,忽然冷笑,"艺队的人和天牢狱卒,只要殿下一声命令,谁不争先恐后去做假证?殿下所讲,在下半点不信......再说,纵然归晴真的与仇心有私,那又如何?在下这条命都是他所救,只有我欠他的......在下身有残疾,本就难以与他相匹......就算他真的选择别人,也只会笑着祝福。这之前,在下只凭着这颗心,相信他、爱他、宠他,再无其它。"
"笑着祝福......拂霭,我看你做不到。"静王忽然抓起衍真的双手,看着那多了几道深痕、正密密渗出血珠的掌心,轻轻嗤笑,"他终究没让你近身,对不对?看来,他是在为那个仇心守节呢,旧人到底是胜不了新人......也或许,他的心还是向着你的,所以,怕你看见那身房事痕迹......"
"殿下,请出去!"衍真气得浑身颤抖,连眼圈都开始发红,"在下困了。"
静王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他提着琉璃宫灯,站起身,朝门外走去。离开前,还为衍真灭了屋内所有灯火。
衍真躺在床上,百般提醒自己不要相信静王所说,心内却又是酸涩又是痛楚。终于忍不住,在枕畔掉下几颗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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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牵萝王宫,归晴一住就是大半个月。这段时间内,他日日与衍真相伴,抚琴赏雪,折梅煮酒,除了仍有些担忧仇心的事,真是比神仙还要快活逍遥的日子。
虽说衍真一直未将仇心救出天牢,但艺队的人已经全部放出来了,而且仍然允许他们留在王城中卖艺表演。
仇心虽然被囚禁,案子却一直不可思议地拖延,未见正式审理,也未见刑讯逼供。归晴知道,这其中定有衍真调停,才会是如此结果。
既然此刻能够拖延,最後就一定能救出仇心,他毫无保留地相信衍真。
大半个月过去,归晴右脚的骨头已经长好,行走如常。而身上的青紫红肿,经过日日敷药、饮食调养,也消失无踪。
这天夜里,归晴仍然如往常般回到静王为他准备的房间去睡。碎金殿的所有房间,四角都烧有铜铸炭盘,只关上门就温暖非常。
归晴脱得只剩下件贴身小衣,刚想熄灯入睡,忽然心中一动,将身上小衣亵裤也全部脱下,赤裸著身子站在了屋内一人高的银镜前。
眼前人骨肉匀停,身体线条细致优美,皮肤在灯火映照下,淡淡地泛著层月白光泽。面颊虽稍显削瘦,但眼波盈盈,唇若涂朱,看了不由自喜。
如今自己伤势已经痊愈,无需再遮掩什麽......拂霭若见了,也定会高兴吧。
记得初次见拂霭,就一见倾心......也是如今日般,想要夜奔相就......
想到这里,归晴唇边不由自主泛上甜蜜笑容。他再不犹豫,散开长发,在赤裸的身体上只裹了件大麾,提著盏宫灯便离开了温暖房间,投入一片寒冷夜色。
很冷......但是不要紧......很快就可以见到拂霭......
归晴的住所距衍真房间,只隔一道回廊。他一边呵气一边小步跑著,很快来到了衍真的房门前。
刚想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男子粗重的喘息声和肉体撞击声。
归晴一手抓住身上大麾,一手提著宫灯,在寒冷的空气中,轻轻地哆嗦著。
不可能......是幻觉......是与因为与那夜太过相似,而产生的幻觉,对不对?
霎时间脑海里一片空白,身体冰冷,心中却灼痛难当。他近乎下意识地伸出手,在纸窗上抠出了一个洞。
整个房间温暖至极,弥漫著浓烈至极的薰香气味。灯光虽昏黄微弱,却足以让归晴将眼前景象看得分明。
静王正裸著身子,俯在衍真瘦骨嶙峋的身体上,抬高他的腰身,拼命律动抽插,不停喘息。
衍真散著头发,脸通红成一片,眉头痛苦地紧紧拧著,双目紧闭,眼角有泪珠闪烁。
只一眼,归晴就再看不下去。他背过身,靠著墙慢慢坐在地面,温热泪水不停沿著脸颊落下,又很快在寒风中冰冷。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会是这样......
"在这里坐著,不怕著了凉?"
不知什麽时候,身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魁梧伟岸的人影披衣走了出来,声音里带著丝调侃。
归晴转过脸,双目空洞地望向他。过了半晌,眼中才渐渐冒出憎恨火星:"你逼他......你......"
"我没有逼他,他是自愿的......为了成全你的愿望。"静王抬起归晴下颔,勾起唇轻轻一笑,"既然你都看到了,就不用瞒你......你以为仇心那件案子,若不是他用肉体交换,怎会拖得如此之久?"
归晴一口气哽在喉间,什麽也说不出,只知道一边流泪,一边拼命地摇头。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归晴,初次在行宫别院见你,倒不是如此不识时务进退......如今的你,想是被拂霭宠得久了,沈溺情爱,竟越发单纯起来。"静王冷冷看著他的眼睛,仍然自顾自地往下说,"除了天地,这世上最强的东西,就是王权。莫说你,就是拂霭的将来命运,也完全捏在本王手里......你当初明白,如今反而糊涂了麽?"
其实静王所说,并非全无道理。
这世界上,有些事情可以凭努力争取做到,而有些事情,即使再怎麽努力,再怎麽求,终究如梦幻泡影。
衍真胸中奇谋策略,如果未曾给他发挥的机会和条件,也只能就此湮灭,寂寂无名终老一生。无论发挥了多大的光热,无论静王如何宠他依他,说到底,他的自由和人生还是被静王掌控。
归晴抬起头,唇边渐渐泛起个凄绝笑容。
原来,自己不过是一只自投罗网的雀。
用再贵重的笼子、再精美食物饲养的鸟儿,也终究失去自由。
原来,见到拂霭......也不过是在他原有的禁锢上,又无谓加重一层。
可笑自己,居然看不穿,还深深沈浸在,这种被人掌控一切的快乐之中。
可笑自己,除了一腔爱意,什麽也没有,什麽也不会......所做的一切,对拂霭来说,只添负累,全无助益。
"我明白了......殿下。"归晴慢慢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朝静王深深一躬。然後转身,迈开冰凉麻木的腿,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自己和拂霭这些日子来的快乐,都是建在静王施舍构筑的基础上,没有道理对他不敬。
所谓权力,原来是如此巨大、难以反抗,并且会不知不觉侵蚀人心的东西。情爱相对於权力,便显得过於渺小无力。
机心当初所说,竟是字字真实无欺。她比自己,看得清。
但还是不甘心......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归晴快步向前走著,胸中痛如刀割,眼睛被泪水洗过,却是从未有过的清亮透澈。
青涩少年,一瞬间,已经长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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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王站在原地,看著归晴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心中,慢慢升起种异样的感觉。
说起来,今夜用这件事打击归晴,并非是他的计划,而只是临时起意。
毕竟,他出身皇族,有自己的尊严底线,就算是一心想打击归晴,也不至於用这种亲自赤裸交欢的下流手段。
一开始,他不过是如往常般,进入燃了黑甜香的房间,亲吻爱抚陷入沈睡的衍真,根本没想到归晴会来。
但窗外是一片黑夜,归晴提著宫灯而来,朝纸窗外望去,很远就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橙红灯光。
宫中侍卫太监在这个时候,是不可能於附近值夜巡逻的。而如果说是混进碎金殿的潜行刺客杀手,也绝不可能犯下夜行点灯、让敌方提前警惕的这种常识性错误。
排除了种种情况後,静王很快断定,这时候来的人,只可能是归晴。而归晴深夜来这里的目的,也只可能有一个。
且不说这房间内没处躲藏,就是躲藏起来,当归晴怎样也唤不醒衍真时,必会发现衍真异状......此後,衍真必会发现自己夜夜到他房中做了些什麽......
与其这样......不如将归晴唬走,多半还瞒得过去。
当下,他再不犹豫,将放在墙角的金兽香炉拿到衍真枕边,让衍真直接吸入更多的烟气,然後咬了咬牙,拉开衍真的双腿。
後来的事情,就全部如归晴所见。
静王站在寒冷的夜风中,轻轻垂下眼帘,长长地呼出口气,化做一团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的白雾。然後疲惫地转身,回到房中。
衍真蜷著身子躺在床上,脸涨得通红,下身的痛楚令他眉头纠结成一团,眼角也闪著泪水,却在浓重的黑甜香烟气中,无法醒来。
静王走到床沿边坐下,用毛巾沾了水,轻轻分开衍真双腿,开始仔细而轻柔地擦拭他後庭不停泌出的血丝。然後,从怀中掏出上好的生肌止血药膏,用玉棒蘸了,一点点替他抹在伤处。
生在皇家,就必需随时随地面对种种阴谋暗算。随身携带这种有止血止痛奇效的药膏,应该说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没想到,竟会用在此时此地。
抹上这种药膏,又经过一夜调养......明日拂霭应该不会有什麽大的感觉。只不过,他本就虚弱,经过此番激烈,又吸入过多烟气,身子不适却是难免。
静王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笑。
从前,很清楚明确地认定,要得到一样东西,或是人心,手段无非三种:以物欲或交情拉拢、以权势压伏、以计谋得之。
纵使对人表现出热络关切,也不过是因时势需要。帝王道,所行是关注整体大局,当断则断,绝不能执著偏听。
自己......是从什麽时候开始执著,又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一点点改变?
权势,的确使用起来很方便。
而自己,也向来习惯於用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得到想要的东西。
但是......归晴无权无势,甚至单纯的不会任何计谋手段,只凭那柔软脆弱的感情,就拥有自己无论怎麽求,也求不到的,拂霭的真心。
不过,不要紧......感情那种东西,对弱者来说,本就脆弱得不堪一击。他看到自己和拂霭这幕,无法深入探究,而是选择转身离去,不就是证明?
静王伸出手,轻抚过衍真的眉骨,想要抚平他仍然纠结在一起的眉头。
真的很害怕......原以为手握大权後,成为操纵国家命运、他人生死的神祗,就不会再有令自己害怕的东西存在......但是,却比从前害怕任何东西百倍千倍的,害怕失去你。
或者说,只要将你留在身边就好。
却为何......我会感到绝望痛楚,甚至看不到,我们未来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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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衍真只觉得头晕脑涨,全身酸疼,再起不得床。召了军医来看,只说是体质虚弱所致,调养几日便好。
归晴虽说仍来看他,话却明显少了,神情也常常显得若有所思。
如此过了两三日,衍真的精神体力都恢复了七八成,便不耐烦在床上窝著,拉归晴去碎金殿後院赏腊梅。
花影幢幢。衍真坐在木轮椅上,归晴在他身後慢慢推著。放养的珍禽异兽从他们身边漫步而过,不时发出几声清鸣。
"归晴,仇心的事,已经定下来了。"衍真脸上罩著铁面具,看不出表情,声音却是愉悦的,"静王答应饶过他,用死囚替他一命。只不过,活罪难饶,将他发配到北方边境服役。"
救命恩人逃过一死......归晴应该会高兴吧。
将仇心发配边关服役,就从此再难相见......虽然不相信静王所说,归晴与仇心的事情,心中却无端轻松下来。
归晴胸口一阵剧痛侵袭,沈默著,慢慢停下了脚步。
衍真见他不再推动木轮椅,有些诧异地回头,却看到归晴浑身都在不可抑止地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停沿著脸庞滴落。
"......怎麽了?"衍真愉悦的情绪,霎时消逝无踪。
"拂霭......对不起。"归晴走到衍真面前,慢慢蹲下,伏在他的膝前,声音哽咽,"我什麽都不能做、什麽都不能做......对不起......"
"归晴,你到底怎麽了?和我好好说。"衍真扳起归晴的肩,直直望入他的眼睛。
"没、没有事......只是,一时感慨罢了。"归晴别过眼去,强自将泪水咽下。
如果,真的将已经知道的真相,就这样说出......拂霭,会更加难过吧。
既然没有能力改变现状,又何必伤害最爱的人?
再说......也实在说不出口。
"拂霭,你看这庭院里放养的珍禽异兽......每日里闲亭信步,百事不愁。"归晴用袖沿擦去脸畔泪水,"但这里再华美无忧,终究是在人类控制下的牢笼......如果有可能......它们是否也想,回到出生的旷野湖泊?"
"你那个小脑袋,又在胡思乱想些什麽?"衍真见他恢复常态,心终於放下半截,"我明白你的意思......在这里虽然日日作乐,我们却终究如同被静王设下牢笼,控制的兽......一天不得自由,你一天不会安心,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