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为臭豆腐迷了心智的那两人，慑于范文身上的显见寒气，乖乖地没了声响，机警地往旁边一站，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还是范父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却习惯性认命地忏悔地低着头时，看见被丢弃地上的纸张，想起自己刚才慌张的原因。「那个......」
「不去！」范文甚至不给范父讲完的机会。
「文不去我也不去！」范武很义气地跟上。私底下却拉拉了范父的衣袖，小声地问：「阿爹......去那里啊？」
范父也很小声的回答：「阿爹要上京城做官。」然后再又转向范文，眼里含着两泡泪水，凄楚地央求：「你们两个不去，叫阿爹一个人怎么办？」
「不怎么办！」范文的口气完全没得商量。
还在状况外的范武左看看范文，右看看范文，自作聪明异想天开地建议：「阿爹你也别去就好了咩！」
「不行，那可是皇帝的意思，阿爹不去，是要砍头的。」就知道范武完全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
「喔。」原来这样啊......脚下穷极无聊地戳着地毯，又想起什么，再压低声量：「那......阿爹......皇帝是要砍全部人的头呢......还是只砍你的头......？」
「......」有时候，真的觉得花钱养范武挺浪费的......范父决定还是全心对抗范文，对身心健康和事情发展比较有益。贴了过去，脸上无不谄媚：「小文......小文......」
半个时辰后。
范武摊在一旁椅睡着了，范父还磨着范文：「小文......小文......」
终于，范文重重放下茶杯，打断了范父的絮絮叨叨，顺便吵醒范武。
「你认识七王爷？」
「不认识。」
「那他为什么要在皇帝面前说你好话？」
「不知道。」
「那就对了，这一趟上京，绝对没好事，我不去。」
「别这么说嘛......城里那么多人欣赏你阿爹我，我也没每个去记啊！说不定......说不定那个七王爷曾经躲在暗处偷看过阿爹的英姿飒飒，牢记在心，然后才跑去告诉皇帝的。」范父眼里充满着飞舞的花瓣。
「阿爹......你好厉害喔......」范武捧场地附和。
「小武......听你这么一说，阿爹也觉得自己好厉害了。」范父抱着范武，感动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总之，」范文睥睨着搂在一块的两人，眼神冷飕飕的。「京城我是绝对不会去的，要去你自己去！最好把范武也一块带走！」
二天后，京城的快马在范府门口停下。
隔天，范家所有人打点好行囊，准备向皇都出发。
范父坐在马上，向前来送行，总共排了好几里长的城人们挥手致意。
范武驱马走到范父身边：「阿爹，你不累啊，怎么不跟文一样到马车里睡？」
范父带着两个大黑眼圈，笑得合不陇嘴：「阿爹太高兴了，现在睡不着！」
「......阿爹......你真的在文耳边......连讲了两天的话啊？」
「嗯！半刻都没休息过！」
原来还有这一招......范武暗暗牢记在心。嘴上喃喃地：「下次，我也来试试好了......」
第五章
半个月后，范家人到了天子脚下，迁入新宅子里。范父在朝中朋友的帮忙下，顺利地进宫拿了官印、领了官服、面了圣驾。
可能时间拖太久了，皇帝早忘了自己叫这个人来干嘛的，随随便便封了范父一个芝麻点大的官，每天只要上殿站一会儿，再到皇宫里晃个两圈，点点手下的人都没有在做事即可。
皇帝忘了，七王爷可没忘。
这天下了朝，范父才刚踏进家门，后头门房就报七王爷到访。
「七王爷啊......」范父想了半天，「啊！就是那个暗恋我的家伙嘛！」竟然追到家里来了，自己真是造孽啊，没事长那么帅干什么......呵呵呵......
范父还在掩着嘴偷笑时，七王爷崎少龙已经大步走进厅中，劈头就问：「范文和范武呢？」
「耶？」
「我说，你两个儿子，范文和范武在那里？」
「在屋里。」这人怎么那么怪，意中人就在眼前，没先来个感人肉麻的告白，却净问他家小文和小武？范父沈思了一下，觉得七王爷不太正常，有些犹豫要不要再让他喜欢自己。
「把他们叫出来，我要见他们。」七王爷大喇喇地走到主位坐下，摆开王爷应有的架势蛮横命令。
范父站在厅中，眼睁睁看七王爷不知客气地坐在原本他要坐的椅子，喝原本他要喝的蔘茶，做着原本他很想做却一直没机会做的事--差遣人，受差遣的人还是他这表面上的一家之主！于是乎，脑袋中原本就不多的待客礼数，连最后那么一丁点儿，都像大太阳底下的小水珠消失无踪，没两下就给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双手横胸，别过头，很个性地拒绝：「不要。我家儿子不随便见客！」
七王爷闻言惊讶得一松手，整杯的蔘茶全数倒在身上，人也跳了起来。
顾不得擦干茶水，就愤然地指着范父的鼻头：「我......我可是七王爷耶！」
范父一脸「那又怎样」的表情，凉凉地回答：「我，可是我家小文和小武的阿爹耶！」
「放肆！」七王爷气到脸红脖子粗：「你不怕我治你罪？」
「拿什么罪名？因为我家小孩不分你看？」
「......」七王爷咬牙切齿地怒视着范父。
范父也不服输地看回去！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相了好一段时间，最后七王爷不敌平日训练有素的范父，难堪败阵了下来。无计可施下，只好气极地放下两句：「好！给我等着！我就不信拿你们姓范的没办法！」便领着随从气呼呼地离去。
「怕你不成！」很少当赢家的范父万分得意，笑得前俯后仰。
这时，范武一面吃着麦芽糖，一面走进大厅，疑惑地看着范父：「阿爹，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吵得好大声，后头都听见了。」
「是七王爷啦......」
「七王爷？暗恋你的那一个？怎么会跑来我们家和你吵架？」
「唉......都是阿爹的错......那个七王爷现在由爱生恨了......」
即然在范府里见不到范文和范武，那在大马路上，范父总拿他没辄了吧！
七王爷回到王爷府后，立即派人白天在范府前盯梢，打算趁范文和范武出门时堵人。
但数天后，范家除了范父每天上下朝和下人来来去去外，半点都没有范文和范武的踪影。
难不成这两个人只有晚上才出门？
七王爷愤恨之余，也加了夜间的人手。
一大群七王府待卫，轮三班制，严厉看守范府前门、后门和侧门，甚至连范家小黄狗出入的狗门也没放过！不知情的人见了，不是以为这府内住着什么重要人物，就是以为七王爷嫌这一带治安太差，此后范府方圆十里内再也未见宵小夜盗。
可左瞧右等，待卫们连小黄狗的生活作息都一清二楚了，就是不见范家两位少爷，气得七王爷怀疑下属办事不力，干脆自己搬了张板凳，坐镇在范府大门口前，打算亲自捉人。
范家下人受了主子的洗脑，全以为七王爷是苦恋范父，为了见他一面，甘心在外头吹风晒太阳；心里嘲笑完七王爷的品味后，也就不去理会他，照常干他们的活，假装没看到一个大活人杵在门外。
还是陪着七王爷受苦受难的随从看不过去，凑近耳边进言。
「王爷......你还记不记得当日在西湖，迎接范家兄弟的排场？」
「嗯。」满是血丝的眼睛，还是目不转地盯着范家大门。
「你想，如果是路上随随便便就可以遇上的，那些人何必花费那个心思？」
「嗯？」七王爷总算有了较大的反应。
「所以，小的以为，范家兄弟极可能......一年才出那么一次门，是碰巧才会让我们遇上......王爷，你继续坐在这边等，应该也是白搭的。」
第六章
御书房内，皇帝正专心地批改奏则。
「七......」门口的太监都还没通报完，七王爷就旋风般冲进来，大力地拍在御案上，两只眼瞪得跟铜铃一样大。
皇帝很少看见自己向来自诩风流的七弟如此脸色铁青，两眼发红，气急败坏的样子，当然先愣了好一会。
「皇兄，你快下圣旨宣范氏兄弟进宫！」
皇帝思索一会。「嗯......那个范氏兄弟？」
「就是全朝庭公认的范米虫的儿子！」
范父只花了二天的光景，就得到这个名号。
皇帝又思索了一会，不过速度比刚才快得多。「你说的范米虫......是朝会时，站在最后方，常常一副心不在焉，不时打哈欠，有时干脆站着打盹的......范卿？」
「没错！」
提起仇人份外眼红。七王爷对范父的看法，从他咬牙切齿的表情便可一览无遗。
「可是......朕没事找臣子的小孩上殿来，要做什么？」
七王爷表情一窒。
「嗯......这......要怎么说呢......」这就是他为什么拖到现在才能求皇兄的原因！
要皇帝帮忙，总是要有理由，皇帝不是笨蛋，没办法胡吹唬弄过去的。
当然，也有多少是因为七王爷想一人独占范文和范武，大享齐人之福。现在，让皇帝也知道了，少说也去了一个。
「你觉得......说实话如何？」皇帝明显看出七王爷欲盖弥彰、避重就轻的意图，适时地展现王者的威严。
「呃......」七王爷一咬牙，「我......我爱上范武了！」至少先保住比较可能的那一个，他和皇帝是亲手足，皇帝应该不会那么残忍地夺他所好吧！
「范武？」皇帝的嘴角有点斜：「是......妹妹？」眼里带点希望的光芒。
不过七王爷完全没有体会到做哥哥的辛苦。「不，弟弟。」
「......」
七王爷赶紧把脸倾向皇帝面前，睁大眼睛，想表现出坚定不移的诚意和决心。
「不准。」皇帝想也没想地回答，低下头继续阅览奏则。
「为-什-么么么么？」
皇帝转过身侧坐，不想去看七王爷取闹。
七王爷不死心，绕过御案，蹲在皇帝跟前，把大头塞进皇上的脸和奏则之间，险些扭伤了脖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皇帝火起来，干脆拿奏则砸向七王爷的脑袋，站起来帅起地背过身：「因为你是皇亲国戚！是朕的亲弟弟！堂堂七王爷有断袖之癖，传出去能听吗？」顿了顿：「太后还想抱孙子呢！」
七王爷抚着额头，不服气地回嘴：「可是范文和范武是不一样的！」心里还嘀咕着，皇帝自己皇子一堆，太后想抱孙子那用得着他！
「那里不一样？天下娇容何其多，你却偏偏去喜欢上一个男人！」皇帝斥责。「以前放任你就算了，现在却越来越不象话！」嘴上骂着，心里却起了疑问，这七皇弟以前纵然风花雪月，却也是喜好女色之人，怎么突然转性了？
七王爷还想辩：「就算天下的女人全加起来了，也比不过范文和范武。」
「执迷不悟！」
「是皇兄没见识！」
「你......」
两个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有求于人的七王爷识相先开口：「这样吵下去不是办法，不然......」露出算计的笑容：「皇兄，我们来赌一把！」
「嗯？」皇帝疑信参半地看着七王爷。
「你先宣范家兄弟进宫，要你见了那两人还觉得没什么的话，算我输！我就安分地娶一打王妃加三打小妾，然后每天待在王府里繁殖子孙！」
皇帝沈吟一会，的确是个诱人的赌注，要七皇弟安定下来，了了一桩心事的太后也不会继续在他耳边碎碎念。「反之？」
「我赢了，我要范武。」
「......可以！」略略思索后皇帝答得爽快，完全不认为自己有输的可能。
就算那范家兄弟长得真像皇弟所形容一般美艳，难道他就不能假装他们很丑吗？
七王爷这边也笑了，想假？那也要皇帝看到范文和范武时，还记得自己是谁吧！
「呵呵呵！」两人互怀鬼胎，贼笑得叫御书房外的太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半晌，两个人笑累了，各灌了一杯茶。皇帝才想起：「对了，朕要用什么名义宣范氏兄弟？」总不能讲实情吧。
「啊......」七王爷也皱起眉头了：「当初......是用「经商有术」才把范米虫骗到京城里来的，可是范家兄弟嘛......」那么深居简出的两个人，实在找不出什么长才可以夸嘴。
原先也在一旁沈思的皇帝听到这，腾地跳了起来，扯起七王爷的衣领：「朕想起来了！就是你这混蛋！竟然为私欲，愚弄朕和文武百官？！」
范父在皇帝眼里，根本就是朝庭里的毒瘤、坏了一锅粥的那颗老鼠屎！
这种脑子没胡桃大的人，竟然也可登大殿与朝野共论国家大事，真是有辱皇朝！有辱圣誉！
但毕竟人是自己大老远从南方找来的，再加范父上除了镇日无所事事，一脸呆样地在宫内闲逛外，也没犯过什么滔天大错，总不能因为他笑得太白痴而治他罪吧？皇帝怎么想也找不出借口罢黜他。
「冷静......冷静一点！你快......捏死你......可爱的弟弟了......」七王爷舌头外吐，断断续续地求救。
「哼！」皇帝不情愿地松手，负走到旁边，一挥袖，把气出在走了一半的棋局上。
棋子「哗啦啦」地落了满地，嘈杂刺耳的声音，倒是给了七王爷一线灵感。
「对！棋！」原先还喘嘘嘘的七王爷一下子换成乐不可支：「找他们来皇宫下棋！」
皇帝怔了一下，「下棋啊......」随即为这个不差的办法笑了出来。
御书房内，再度传出魔音刺耳，外头当差的内待，不由哀怨今天的运气差，一个个双手紧握拳，生怕自己会忍不住抬起手摀住耳朵......
第七章
「下棋？......不去！」范文再度展现个性，想也没想地拒绝。
范父本着当人臣子应有的服从谄媚态度，涎着脸想说服儿子。「可是小文......这是圣旨耶~~不去是会被砍头的。」
「那又如何，反正皇帝没安好心眼，去了也不见得比较好！」他干嘛还自己专程跑去当人的砧上肉！
「那会~~皇帝无聊想找人一块下棋很正常啊！」
漂了范父一眼，转头问范武：「围棋有几颗子？」
范武把手指伸进嘴里，眼中充满炫耀的光彩：「围棋......可以吃吗？」
范文用「看吧」的表情，冷冷地回望范父。
「呃......」好吧，他承认皇帝想找范武下棋的确是奇怪了一点......可是皇室的人不是都这样，看那个七王爷就知道了嘛！
「不然......你当是去逛大街嘛......阿爹可以带着你们四处走走，皇宫还不错玩喔！」范父拍拍胸膛，摆出地头蛇的豪气。
范武插口：「要跟着阿爹，一定是直接去皇帝家的厨房！」
「当然啦~~没别的地方比那里更有趣！」范父兴致勃勃地想跟范武描述自己多日来历经千辛万苦偷渡御膳房的心得，但眼角撇见范文打算离开的动作，勉强合上话呷，转而扑向范文，抱住自己亲生儿子的大腿，盈着泪水的老眼闪着凄楚：「小文......」
范文不为所动，范父只得更死命地紧抱。
「就当是为了阿爹吧......难道你狠心见阿爹在皇上面前抬不起头来？」
「反正皇帝就算现在不知道你的没用，再过一阵子也会明白。」完全不妥协。
范父瞇起眼睛......嗯......不行！皇帝算来可是他的老板，再怎么样也不能让范文挫了皇帝的威风......要是连老板都被看不起了，那他这当人员工的，以后怎么抬头挺胸的在儿子面前走路！？
范父决定使出绝招。
半个时辰后，从皇宫派出的马车传出范武的声音：「阿爹哭着趴在地上耍赖打滚的动作真是越来越纯熟了，今天竟然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让文屈服了耶......」
马车在七王爷的授意下，直接驶进内院。
七王爷在接获通报后，立即拉着皇帝躲在一旁树丛里，隔着枝叶偷看。
车夫「吓」地一声停下马，几个内待站在一旁，恭迎着车内人下车。
车门啪地打开，伸出一只人脚......
求胜心切的七王爷忘却礼仪，扳着皇帝的脑袋，剽窃茶客乙的台词：「皇兄！记得睁大眼睛别眨，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的！」自己则紧盯着皇帝的脸，生怕漏看了皇帝惊艳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