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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离——by漠上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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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说无妨!"
"上次泛舟我还没尽兴,可否请叶阳兄再领我一游?"
叶阳越还没回答,身后冷露便探出头冷冷道:"你道都是你,如此闲哪!我家公子可是有要事在身!"真不愧了冷露之名!
叶阳越敲了他一个暴栗:"无礼!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又转向我,"当然可以,不过我的确暂时不能去,请冷露陪你可好?"
看到冷露不情愿的眼,我笑了:"当然当然,荣幸之至!"

太阳照在波上,鳞鳞光彩,水清的可以看到下面的鱼儿和水草,我什么也不做,只将两脚悬在船舷边,悠悠地荡着。
冷露就僵直着身体站在我后面,水里时常映出他嘟着的小脸。
我偷笑,逗他:"听说叶阳兄等会儿会过来?"
他踏上一步:"我家公子真的很忙,你不要老是缠着他!"
缠?真是怪异的说法!
我面色讶异:"忙?叶阳兄年纪轻轻,有什么可忙的?"
"你......你知不知道我家公子是什么身份!"小脸涨得通红,真是可爱。
"我倒不知,不过看来想必是富家公子罢。"
"我家公子可是武林中有名的叶阳家族长!你这无知之辈却道他只是纨绔子弟么?"
"抱歉,我不通江湖事。冷露小哥可否帮我介绍一下,免得我下次再出丑。"
"哼!告诉你吧,武林是三分天下,西域殷家、北地聂家和我叶阳家并列齐名,我家公子能不忙么?"
"哦?那其余两家又是谁掌管?"
"你倒是好奇心强得很。"
"是是是,我从来没听过,所以就觉得新奇。"
"看你上次的样子就知道你不会武功,从来没听过那是自然。记住喽!聂家主子叫聂谈梦,称得上北地枭雄,至于殷家,看来是要没落了。"
"怎么说?"
"前段时间殷家主子殷乘风因病而逝,之后殷家便乱成一团。"
"哦,我知道了,夺权是吧?"
"不是!是殷家人找不到新主子,群龙无首!"
"哦?那殷乘风没有儿子继承?"
"殷承风不过十八,听说还没娶妻。他十四当家,手段利练,很得人心,所以一旦去世,才会弄得人心大乱。"
"啊?那就没有其他继承者?我道这大家族都是分支众多。"
"殷乘风本来有个哥哥,听说也是惊才绝艳,但可惜身体不好,所以一直独居休养。本来殷家上下要推他为主,结果他听到弟弟的死讯后病得更重,后来殷家厚着脸皮到聂家请聂谈梦帮忙,但也不成,很快也就去了。难得他们兄弟情深,可惜殷家是不成了。"
我看着湖水里我的倒影。
惊才绝艳?兄弟情深?
真是笑话!
忽然远处笛声清扬,冷露探了身一脸高兴。
"叶阳兄来了?"
冷露又瞪我一眼:"你别那么多事,早点回去吧!我家公子真的很累!"
我含笑点头。
远处,一人踏波而来。
波光浩渺,映得他眉目清凛,真是叶阳越。

那人踏浪而来,阳光照着他,宛若天神。
冷露早跑到船头,待他乘的小船到来,便放上木板,又恭恭敬敬地过去扶他过来。
"公子怎么来了?"我听到他小声的嘟哝。
叶阳越不理他,径直向我的方向走来:"晏兄,如何?这回尽不尽兴?"
我连忙说道:"不是为了我扰你了吧?那就过意不去了。"
他走到我面前,风渐大了,船有些晃荡,见他的身形晃了晃,我反射性地握住他的臂。
他的表情似乎一怔,但很快就任我拉着。
"湖上风大了,晏兄即使贪看风景,也要小心身体啊。"他的声音在风中飘过。
"哦。"我应了一声,便不作声了。
很静很静,静得只听到风声,听到他和我衣袂的声音。
太阳照得他白衣似雪,照得他的眼如光亮琉璃。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他转过头,眼中反射着太阳的影子:"等会儿到楼上楼可好?晏兄到我家这么久,我还没有好好招待过。"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常常觉得,我是越来越客气虚伪了......
仍是楼上楼,仍是小轩窗正对无边湖水,只是人多了一个,旁边还跟着个冷露。
点了几样小菜,一壶思红,我浅浅酌着。
叶阳越几乎不吃什么,五指只握着一色天青的小杯,无言。
碰上我这个人也是闷葫芦,直是无声无息。
然而他的眉有些蹙紧,我连看了很多眼,终于忍不住多事:"叶阳兄若是有事,不用顾我,走也无妨。"
他轻轻笑着:"我有什么事?只不过闲人一个。"
我放下杯子:"哪里?我听冷露说了,叶阳兄家大业大,自然事情也多。我非江湖中人,所以一直不知叶阳家的威名,倒让你见笑了。"
叶阳越摇头:"一些些薄名,晏兄夸赞。若说威名,我叶阳家只不过靠了祖宗余荫罢了。晏兄也不必理会。我倒是觉得不是江湖中人才自在。像我辈,已经是身不由己了。"
我默然,不知如何回答。
"我早想抛却这些身外事,可惜一直无法如愿。"他的声音很轻,很怅然的样子。我更加不作声,一直喝酒。
他的眉展了:"一直想去西域,听说那里风景与江南殊异。可惜......一来我的身子不许,二来......江湖中人都有些可笑的顾忌,我虽说是叶阳越,其实不过是笼中鸟,哪里能随性自由的?"
听了他的话,我更大口喝下杯中酒,只觉酒味一下呛到喉头,苦辣难当。
我的西域......大漠斜阳,风沙满面......
我的西域......
哪里如这江南烟水,捉摸不定?
只可惜,已经是故乡罢了。
叶阳越的手指轻轻扣着酒杯,也没有说话了。
过了好久才问:"晏兄一定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吧?"
我心中一抽:"呃......也算不上,我只是个浪荡人,到哪里都是无牵无挂,冷清得紧。"说话时自然小心了几分。
"听谈吐,一直觉得晏兄是细致的人物。晏兄家乡何地?"
"我么......有记忆以来,一直是在流浪,家里人也没说过祖籍何处......"我的回答有些含糊。
"哈哈,我跟晏兄倒也算同病相怜!一个是心被束着,一个是无可牵挂,一样的寂寂寞寞。"叶阳越的语气听来有丝古怪。
我有些担心,担心说多错多,可是不说话又怪得很,于是又饮那酒。
"晏兄,这思红虽然酒味淡些,不过后劲足,少喝些为妙。"
"我是第一次喝,只觉得好喝便多喝些了。谢谢叶阳兄提醒。"
忽然阶上传来叠杂的脚步声,一个劲穿男子奔过来,到我们面前又小心停下:"公子?"
叶阳越闻声微微侧了侧头:"何事?"
"西域殷家送来信函,请您接下。"
"殷家?"
殷家?
我心口一紧。

叁、起舞弄清影

叶阳越一愣,停顿了一下,便对我说道:"晏兄,又要扰你兴致,我们这就回去了如何?"
我想我的表情很镇定,平淡地说:"叶阳兄有事,要不留我一人在这儿?反正左右无事,我也帮不了你。"
叶阳越歉意道:"原说要招待你,看来我又是食言了!"
"叶阳兄,你我之间还何必客气?"
"那我便走了。"叶阳越于是走了,随同那冷露一起。
阳光淡了,照在我身上,居然有阴霾之感。饮下那绵长的思红,我居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味道。
殷家与叶阳家素不通气,虽不能说是仇敌,却也是心有芥蒂,更何况此刻正值殷家风雨飘摇之即,那洛可峰有什么打算?居然要送信给叶阳越?
思绪纷乱,低头,思红酒那碧绿的影里,照出我诡谲的眼。
我重重放下杯,酒洒了我一手:不是早就想好了要做个轻轻松松的自己?那殷家与我已是隔世,想它作甚?就算他家有再多的诡计,与我何干?
抓起手边酒壶,为自己再斟满,一口饮下,千种愁肠。

回到叶阳家时,已经是夕阳影里了。我从侧门进去,一来是自己已经有些微醉了,二来,我真怕会遇到殷家的人。
那些守卫只招呼了一声,就任我进门。
我昏昏沉沉撞进自己住的别院,院里静悄悄的,只有杨柳的影子在轻轻摇晃。我笑着:如今还真是杯弓蛇影,想也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是探头探脑一副讨厌相,幸好没人看到!
勉强爬到床上,我和衣倒下,呼吸里全是炙热的酒气,心里觉得无比清明,可我知道真的醉了,连一路过来的步子都有些摇。
闭上眼。
......
一觉醒来,恍忽地侧头,看到月光爬进了我的窗子,屋子里清明得很,碧绿窗纱上映出室外杨柳的影子,如同女子婉转的舞姿,优雅而忧伤。
怔怔地直起身,依近那黑色的影子。今夜的月光不知能否照到我的家乡?
狠狠甩头,瞥到对面墙上那一柄装饰用的长剑。
心念一动,拿起那剑,抽开,一室幽幽的光,好剑!
柄口是青铜的缠花装饰,握在手里,有冷冷的触感,一动手腕,那剑光照出我的眉眼。
我的眼睛......
当初那些故作天真的澈清已经消失,我的眼睛里,居然是些沧桑......
虽不能说尘满面、鬓如霜,但就连自己也觉得变化极大。
我自嘲着笑:连中两种剧毒,再加上千里奔波,还能不老么?
这样一想,那剑上映出的眉眼便弯了,居然......有些妖......
手一低,剑光洒满屋子,莹莹如秋火。
推门,我到那院中,挽了个剑花,脚步虚浮,是小时候学过的剑术启蒙--长生剑法。
一路耍将过来,剑光隐隐,映着月光。
一时兴起,轻轻吟着:我舞影凌乱--我歌月徘徊--清风拂我心--明月照我怀--人生......
戛然而止,连同我的身体。
院门口,一道黑影!

我握紧手中长剑:"谁!"
"扰了晏兄?是我......"清清润润的声音,是叶阳越。
"哦......"我松了口气,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会放了心。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便听到晏兄你的声音,冒冒失失进来,吓着你了吧?"叶阳越从阴影里出来,月光照着他,我忍不住想叹气。
他似乎是日月都厚爱的人啊。
收起剑,我笑着:"倒叫叶阳兄见笑了!我也是睡不着,看到屋里长剑,一时孩子心起,就拿来乱舞一气。让叶阳兄这样的高手撞见,我真是......"
叶阳越笑着,月光的影子在他脸上轻轻映着:"晏兄真正雅人,倒是我们这些俗人该羞愧了。"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我面前。
我看着他神色,终于忍不住问道:"叶阳兄已经把事情办完了?"
"哦,只是小事,很快就好了。"
"我本来道叶阳兄一定忙得很,没想到居然会到这里。"
叶阳越接过我手中长剑,我于是向后一退。
谁知脚下一软,我真是醉得厉害了。
叶阳越再次接住了我的身子,一只手揽住我的肩。这一次,我居然靠到了他的肩边。
这才发现,他比我高了半个头。
体温传来,我全身不适,立刻抽身。
叶阳越抬起手,将手指放在鼻端,轻笑:"晏兄真是喝了不少啊。"
我更加不舒服了,呵呵道:"是的是的。你怎么知道?"
"那思红喝多了,发汗的时候会有一种清甜的味道。我一闻便知道了。"
我更加更加不舒服,不知道如何如何回答,后退再后退吧。
叶阳越的面孔在月光里看起来有些模糊了:"晏兄怎么了?"
"我头有些晕,看来得去睡了。"我傻笑。
叶阳越靠近过来:"是么?要不要我扶你进去?"
"不用不用!"我想我的回答有些慌乱,于是又定了定心神,"我还行,不至于醉到走不动。叶阳兄辛苦,也早些休息吧?"
"好。"
他温文回答。
看他半转了身,我松了口气。自从离开聂家后,我就特别讨厌与人接触,那种压迫感总让我觉得气闷。
但他只转了半个身,忽然说:"刚刚晏兄咏诗,真是羡慕。你这样的神仙性格,不受俗世遮蔽......"他的声音又轻了下去,叹了口气,继续转身。这回是真的走了。
手里握剑松了又紧,我也想叹气:为什么半夜里发疯要舞剑?如果叶阳越看得见,他便会看到我的剑路。虽说长生剑法是武林通用的一套剑法,可是殷家人挽的剑花却是与寻常不同,正好与他人翻了个方向。虽说只是小差别,可是在行家眼中却是一望即之。
剑落地。我承认,我是真的醉了!

肆、翠色和烟老
那日,我起得很有些晚。
起身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整间屋子都是酒气,难闻得紧。
我推窗,日头早已高高升起,亮亮地照着我的眼,我眼中湿了。那阳光太过烈了。
出门,有侍女笑盈盈地站在房门口:"公子起来了么?奴婢给您端水去,您稍待片刻。"
我笑着谢过。
轻风徐来,吹得人很舒服。或许是因为酒还没醒,脚步颇有些轻浮,我昏昏沉沉地靠住墙,看着墙上日光的影子。
那侍女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还领着个小丫鬟,一人端了黄铜脸盆的水,另一个端着醒酒汤。
我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不好意思,多多麻烦了。"
那侍女放下水,掩嘴而笑:"公子真是客气的人,居然还跟我们说这个。对了,这醒酒汤虽然是早些时候煮的,不过我家公子嘱咐过了,所以一直温着的,晏公子快些喝掉吧。"
我心头一热,看着那碗冒着白烟的药汤。
那侍女看我神色,替我端到面前:"晏公子不会是怕难喝吧?"眉眼灵动,有几分奚落的神气。
我顺手接了过来,咕噜噜咽下,只觉得口中有难闻的药草滋味,实在很想捏住鼻子,但看那侍女瞧我的样子,到底是忍下了。
那侍女微笑着躬身,慢慢退了下去。
我唤住了她:"你家公子在哪儿?"
"我家公子么?奴婢不知,他差了冷露小哥儿过来嘱咐的,自己倒是没过来。公子要是想知道的话,奴婢去问声冷露小哥儿?"
我摇手:"不不不,不用了,不用麻烦了。我也只不过是随口问声。"心里忍不住嘲笑着自己,怎么那一瞬有些眷顾之意。
果然人如小兽,孤寂时若有人对你好,你必加意地对他。
虽然我自恃防心甚重,终究还是免不了的。
那侍女怔怔看我神色,我抬眼,微愣,她的脸一红,飞快地转身要离去,然后低低叫了声:"呀。"
我抬眸望去,叶阳越温温地笑着,身后跟着冷下脸的冷露。
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知道对方是绝看不到的。
叶阳越准确地朝我这个方向"看"来,虽然我也知道那只是无意的黑瞳而已。
他的声音响起:"晏兄心情倒是不错。"
"咦?是么?叶阳兄怎么知道的?"
"我猜猜而已,不知有否猜对?"
我哈哈大笑:"你这教我怎么回答?若是我心情不好,瞧着你的面上,也必是说好的。若是我心情好,那答案是当然。反正说来说去,都是一样的答案,叶阳兄何必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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