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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离——by漠上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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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答他。
我转头,看到我身边那搭弓的男子鼻上微亮。
是冷汗。
小小的冷露让他受了惊,而叶阳越的出现更增了他的压力。
或许还因为原本就有些心虚吧。
我叹息。
当年殷乘风曾跟我提过,人才难得,特别是沉稳的人才难得。
凡人才者,免不了自鸣得意,进而目高于顶。
但是这样的人,往往只因一点小事就可以被打垮。
而宠辱不惊者,多少难得。
有甜甜的声音响起,是最前面的叶子:"叶阳公子,我家公子想要回家,不成么?我们不是叶阳家的人,怎么轮得到叶阳家的族长来下令。"
叶阳越微笑,笑意狂放:"你我就管不着,不过殷离是我的人,请回。"
叶子大笑,笑得娇媚。
我在后面,只看到她身子轻轻地颤着,就像是普通女子听到了一个极好听的笑话:"叶阳公子好会说笑。我们家的天之骄子,什么时候是叶阳家的人了?从来没有听过叶阳公子居然是这么风趣的人哪。"
叶阳越也微笑。
晨风吹动他的发,阳光在他的脸上一闪。我打了个寒颤。
"请回。"他抬起手,做了个停住的动作。
又是一片静寂。
冷露和我身边男子本就如岩石般一动不动,而叶阳越的三个"请回",一句比一句谦和,却如同大石,一下下敲到人的心头。
我微笑,拂了拂发端,整了整束发的带子。
守护的另一人看了看我,露出惊奇的神色。
然后,我的脚一夹。
马如利箭,射出。
身边惊呼。
冷露的手一颤,箭满弓而出。
在射出后,他微微睁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那一箭是他射出的。
叶子回头,虽然她知道不能回头。
而我方那搭弓者,只一愣,那箭也同样疾射而出。

事实上,我只是作了个策马的动作而已。
其实我的想法不是冲出去:我扑到了叶子的身上。
扑过去的同时,一抬手。
剧痛。
箭是好箭,准也极准,可惜要射的对象已经换了位置,所以冷露这一箭只不过射穿了我的手掌。骨骼轻响,我听到了碎裂的声音。
叶子叫了一声,如雁子中箭,哀叫的声音。她听到了声音,有一滴血流到了她的发间。
我们都是野兽,对于血液的味道特别敏感。
我却只咬了咬牙。
眼睛微抬,那黑色的箭光从我头顶越过,直直奔向小小的少年。
那是第一次,冷露在我面前露出了惶急的神气。
叶阳越一直是侧耳倾听的神气,在那黑色小箭直奔冷露的时候,骤然起身,伸指,在那少年的面前夹住了小箭前端。
我微笑。
就是此刻。
抬起另一只手,轻轻一弹。
一点银光。
在雾里,这点银光根本看不清楚,而风声很疾,更是听不得。
叶阳越夹住那箭,松了口气的模样。
然后眉心一皱,他露出了匪夷所思的样子。
我直起身子。
冷风中,只有我一个人冷冷地笑着。
"殷离这条命,是殷离自己的,谁也拿不走。"
风吹起我的发,如黑夜,遮住我的双眼。
叶子在我身下,轻轻拉紧了我的衣襟。她微微颤抖着,或许是因为看到了我毒蛇一般的眼睛。
叶阳越抬眸,双眼无意识地瞪着我。
然后,他倒了下去。
他的眼,完全地黑了。

(射箭这一局,是从一BG作者的一幕好戏而触动的,但我相信情节很有不同,应该算不得抄袭罢......心虚ing)

肆:咫尺天涯

"殷离这条命,是殷离自己的,谁也拿不走。"

是的,我的命是我自己的,颠沛流离也好,快乐安康也罢,谁能来替我决定我的道路?谁可以掌握我的未来?
没有人。
只有我。

冷露冲上去,抱住了他的主人,惶恐地看着叶阳越苍白的脸,然后抬头愤怒地看着我,牙齿紧紧咬着唇,眼中全是恨意。
我直起身,扶起叶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果想救他,立刻回去。三碗陈醋,一两车前半钱泣露煎成一碗服下,连服三天,每天三剂。"
冷露的手微微颤抖着:"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真也罢假也罢,你现在还有选择么?"我微笑。
冷露恨恨再瞪我一眼,吃力地想拉起叶阳越的身体。
我朝身边男子道:"帮这孩子一把。"
男子一怔。
我眼神冷漠:"帮他。"
男子低下头,朝叶阳越走去。

那两个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太阳渐渐出来了,那薄雾也早已散去。
叶子吁了口气了,转头朝我微笑。
晨风里,她的眼睛灵动而明亮:"真奇怪,这时节,怎么就会起雾呢?"
我也笑着摇头:"冷了么?"拍了拍她的肩,"刚刚你没事吧?"
叶子的表情一僵。
我愣住,叫道:"怎么了?"愕然转头朝身后人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两个男子立刻奔了过来,我从马上跳下,给他们让出位置。
他们朝叶子看过去。
然后,一同转头向我。
因为马背上僵硬的叶子想必正用力朝我的方向使着眼色。
然而,我的手已经按到了他们的后背,微微笑着:"各位,就此别过吧。"

五寸相思,便是如此。
只不过片刻,就是咫尺天涯。
所谓相思,亦是如此。
只不过片刻,就是物是人非,

我策马狂奔。
太阳耀眼,极目处,全是我的天下。

那一日,我在异乡的酒里老去

所谓依靠和需要,只不过是一个人的寂寞,要另一个人来收。
所谓的恋念,只不过是一个人的旅途,希望找个伴。
所谓的承诺,也不过是,合着自己利益的暂时应允。
你和我,谁真正需要谁?
没有。
从来没有。

三日后,江湖中传闻,西域殷家正式向江南叶阳宣战,又听说,是叶阳家杀了殷家一名死士,还听说,那死士是个女子,长得极美。
一时间,别样的眼光与私语横行。
那一日的夕阳,燃烧得特别妖异。
我在黄土之中举杯,哀悼叶子无谓的牺牲。
不过我知道,叶子死时必然微笑,因为她自觉死得其所,死得值得。
看着杯中酒泛起涟漪,我模模糊糊地想着,相比较而言,到底是活着的我比较幸运,还是死了的她比较快乐?
想了半天后,我颓唐地泼掉了手中酒。那些酒在夕阳的影里,看起来如同血一般,漾着妖异的红。
四章:如真
壹:事去千年犹恨促

"冷露。"有人叫我的名。
我连忙站起来。
能叫我的名的只有一人,就是我的主人,叶阳越。
走到书桌前,他指了指茶盏。
我"哦"了一声,立刻添上茶。
添上茶水后,再小心地把茶盏放到恰好的位置。只要这样,主人永远能准确地得到他想要的任何东西。
自从我懂事以来,似乎就一直在记忆主人所有的东西的所在位置。
一直如此。
主人低下头,抚着掌中的剑。
不看我也知道那柄剑的模样。
柄口是青铜的缠花装饰,握在手里,有冷冷的触感。
只要拔出剑,剑光就照出人的眉眼。
我明白,此刻,他不需要我在身侧,于是便静静地退去了。
主人一动也不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总是这样了,总是在夜深的时候,一个人,静静地抚着剑。

我走到墙角,慢慢蹲下来,抱着身体。
这样子能使我感觉到温暖。
盯着桌角那盏小小的灯,我瞪大眼睛。
意识却渐渐模糊了。
其实本来可以不点灯的,不过从我小的时候开始,主人似乎就一直点着灯。
模模糊糊地想起来,那好像是我第一次夜里侍侯主人,晚上睡着了,听到主人的唤声,急急忙忙爬起来要干什么事的时候,眼前一片黑,便踩了空跌到地上,头上磕出了血。
那个时候,我的主人做了什么?
哦,记起来了。
那个时候,他穿越了黑暗,蹲到我的身边,拾起衣角,按住我的伤口。
那一夜,他也穿了白衣。
黑夜里,我甚至看不清他的手,只看得清他的衣服。
月亮照在那一角衣上,亮得晃眼。
我摇了摇头。
不对,我记错了好像。
那一角衣上明明沾满了我的血来着,怎么可能会白呢?
我还记得第二天我哭着去洗衣,洗了很久,那个血印子还是深深地留着,干涸着。
洗到眼泪都流干了,只会抽噎的时候,主人站在我面前,云淡风轻地递给我一支伤药,对我说,要我添茶,不要再洗了。
对的对的,就是这样,所以,我一定记错了。
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想到那一夜,就想到白得晃眼的月光,和白得晃眼的主人呢?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决定了。我这一辈子,要代替月光,照在我主人踏过的每一步上。
要代替他的眼,代替他的手。
只要我在,主人就永远不会跌倒。

有风吹过来,烛火扑地灭了。
主人还是一动不动。
我也不动。
我早就惯了。
大概就是他开始习惯每晚抚剑的时候,我也习惯了他的心无旁物。
几年前,只有灯火一灭,他就会唤我点灯,而现在,就不会了。
是的,他的眼里本来就全是黑暗,点不点灯,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把头埋进臂弯里。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涩涩的。
我的主人,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吧。

我想我是在做梦了,我又梦见那一个要命的早春午后,和主人荡舟湖上,遇到了那个眼睛清亮的男子。
那个要命的男子。
初见他时,我就很讨厌他。
非常讨厌。
事过很久后,我想了很多天,才明白,或许是因为他的那一双眼。
他的眼睛清亮得好像盛着蓝天,让人人都以为那是一个同样清明如天的人。
可是我只要看那么一眼,就知道眼睛再美,不过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他绝对是个骗人的高手。
一定是!
正是因为那么一种直觉,我才讨厌他吧。
可是,为什么会感觉他是个骗子呢?
我苦笑。
那又是好长一段时间后,我看到主人黯淡的眼后,才发现的。
那个人的眼睛,就跟我的主人,叶阳越的,一模一样。
美若琉璃,不真实的美目,仿佛是孩童般的眼睛。
但是,却没有一点感情。
那双眼,是假的,是瞎的。
是遮住心灵的一扇窗户罢了。
我再度苦笑。
是的,他们两个,长了一模一样的眼睛。
只可惜,两个人真的都瞎了,所以看不清楚。
一直很懊恼,好死不死,为什么会去撑那么一篙呢?
结果就是,引进了一头狼。
然后,我的主人的眼睛,便黯淡了。
虽然,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亮过。可是我却曾经,曾经啊,只是曾经,看到过他的喜意似乎达到了眼睛,那么温润如玉。
握了握衣带上的暖玉。
有那么一刻,我的主人,就像这玉一般温润。
那一刻是什么时候呢?
对了,是某一天的夜里,他们两个荡舟回来,我的主人的眼睛就是那样的。
仿佛是一池碧水,收留了所有的星芒,耀眼无比。
让人真的会忘了,其实,他什么也看不见。
然后,毕竟,只有那么一瞬罢了。
一瞬的耀眼。
那一夜,他不知道,其实我看了他许久。
看着他,从喜悦,慢慢转为苦涩的表情。
仿佛有那么多的束缚,捆绑住了他,教他不能欢笑。
那一刻,我恨不得杀了客房里的那个男人。
如果不是他,主人绝不会有那样的表情。
虽然或许不会有耀眼,但是耀眼只是那么一瞬,留下来的苦涩却是许久。那么,那一瞬的耀眼,又要来做什么呢?
再后来,那个男人就走了。
我又开始恨他了。
如果已经遇见了,为什么不留下来呢?为什么要用那么多的诡计也要逃离呢?
他从我手里逃脱的一刻,我才看清,他们两个的眼睛还不是全然的像。
我的主人的眼睛,印着的是天空,而他的眼睛,印的只是一泓泉水罢了。
泉水里,只照出他自己。
就是那样的一双眼睛啊。

有龙吟之声。
我还是没有动。
我的主人在拔剑而已。
一泓秋水映着窗外的明月,照着我的眼睛,亮得晃眼。
然后他问我:"冷露,今晚的月好不好?"
我抬头,看看窗外。
半弦月,莹莹冷冷地挂在天际,院子里的树枝直直戳着那弯冰冷的月,仿佛要把那虚假的晶莹戳破。
我笑道:"爷,月色挺好。"
他于是起身,走到室外,慢慢地,开始舞剑。
我就靠在门框边,看着他。
他挽了个剑花,慢慢耍着,剑光隐隐,映着月光。
那个剑花的方向,恰与平常的相反。
然后,他的嘴里轻轻吟着:我舞影凌乱--我歌月徘徊--清风拂我心--明月照我怀......
然后,声音就止了。
如同一把剑,被生生的拗断。
他颓然地抛下了剑,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口气,深深地冷进了我的心里。
然后,记忆又模糊了。
我好像记得,他也曾经这样地叹过气。
对了,我记起来了,是在洛可峰的死前。

那时的争斗足足有两年,西域殷家与我叶阳家开战。
江湖都被牵入了浩荡之中,只有聂家莫测地站在局外。
我曾担心地问主人,会不会教他人渔翁得利,主人冷笑着:"是么?那就来试试吧。"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温润如玉的那个人,不见了。
已经死了。
剩下的,只有冰冷的眼,和无情的心。

那好像也是一个夜晚,我们长驱直入地进了殷家。
一片血红的海。
我的眼里,只有主人的一袭白衣,慢慢沾染了红色。
最后,停留在野火的旁边。
洛可峰倚在野火边,冷笑着,嘴里不断地吐出血来。
我的主人,手里就持着这柄剑,默默地等待着。
直到洛可峰垂下目来,我的主人才问:"他呢?"
幸好......幸好他看不见,看不见洛可峰忽然变成全然嘲笑的眼。
"他?他啊,他是最好的逃兵,永远在最恰当的时候逃跑,这样的一个人,你认为会出现么?"洛可峰狂笑。
那笑声,仿佛是用尽了他所剩下的所有力气。
我扬剑,剑光直指他的眉心。
洛可峰却不理会,将死的人,往往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继续笑着:"怎么?你以为只要进了这里,就可以见到他么?我终于可以开心的死去了。你跟殷乘风一样,永远都有那么一根刺刺进心里,不管你多么得意,也是一样的。这一根刺,会跟你到死!"
突地一声。
剑入眉心的声音。
我回头,看着主人的眼。
他的眼,在明亮的火光中,一下子黯淡了。
如同被打碎的琉璃,再也不会亮了。
然后,他叹了一口气。
那一口气,深深地冷进了我的心里。
那是仿佛用尽了一生痛苦、无奈、悔恨,或者说放弃的叹息。
他慢慢转身,踏着火光,离去了。
那一刻的我,握紧了剑。
我知道,这一生我最恨的那个人,已经有了真实的影像。
那就是:
殷--离!
贰:争如愁来一日却为长

日子慢慢地过去了,春来秋去,一切如常。
我的主人还是会抚剑,还是一样处理着所有的事务,只是他却渐渐地瘦去了,就如同失去了春光的大树,在秋风里慢慢萧瑟。
他还是一样很精神的样子,如果有人问起来,他都会笑着说:老了,当然会瘦下去。
当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我总是深深看着他,看着他的微笑,笑的心不在焉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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