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江湖——by饮风沈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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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酷暑炎热难耐,尤其体现在中午时分。
一条城郊小径上,两人双骑躲在树荫下缓缓行进。
"这种天气实在不适合你出门。"骑着一匹白马的男子说道。
"你这是体贴呢,还是小看我?"骑着另一匹马的女子反问。
"袖小姐多心了。"
"你真罗嗦,丁游,我不喜欢罗嗦的人。"
丁游只有苦笑的份儿。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丁、南宫两家的长辈都希望小姐能为自己出阁的事好好准备一下。"
"说得好听。我看是丁太夫人希望我安分点儿吧!"
"小姐既然把话说得这么白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得明白,两个月后我要嫁的人是丁游,但不是丁大少,更不是整个丁家。"
"哦?请教袖小姐,丁游和丁大少有什么区别?"
"丁大少八面玲珑、热情和气、脾性好人缘广,是人人称颂的丁家继承人。但是,这个丁大少是假的。"南宫袖盯着丁游道:"‘丁大少'只是你塑造出来的一个形象而已。看看你的眼神就明白了,你对那些江湖豪客笑的时候眼底没有热情。"
丁游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袖小姐好利的眼。可是,丁家需要丁大少。"
"而我需要的是丁游。"南宫袖瞪着他,冷冷地说:"如果你敢为了丁家牺牲掉你原本的人格,本小姐会休了你。"
丁游失笑。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不,丁某知道小姐是说话算话的人。"他看着南宫袖,眼神忽然变得柔和感伤。"放心吧,丁家已牺牲掉我太多了,我不会再让他们得寸进尺。"
风的声音。
江心白安静地坐在窗口,听着它的窃窃私语。
"又有客到访吗?"他喃喃自语,嘴角滑过一丝笑意。
平稳有礼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黑衣男子走了进来。
他和江心白一般的年纪,颇为英俊的脸显得过分冷峻,连眼睛都是寒森森的。只是他注视屋主的眼神却毫无锐气,十分平和。
他深深地望着江心白,好半晌才低低地开口:"三年了。"
"哦,三年。"江心白微笑道,"你看起来一点儿都没变嘛,叶残冷。"
"但是你变了。" 自 由 自 在
"......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江心白沉缓地说。
叶残冷看向窗外西湖的景色。"你欠我一个解释,江轻羽。"
杭州城一家客栈的上房内。
一个灵秀艳丽的女人读完一纸便笺,把纸放在油灯上焚毁。
坐在另一侧的相貌极为斯文的华服男子投以询问的眼神。
"石头正朝杭州行进,要不了多久就进城了。"女人回答。
男人笑道:"覆雨堂的行事效率仍是这么高,真叫人佩服。"
"少捧我了。我的属下只是应证了你的推断而已。早在出发前,你不是就说石头的目的地是杭州吗?"
"随口说说罢了。"
"不用谦虚了,慕容柳。你我共处二十多年,你的那点儿歪道道我会不晓得?"
"那我可真是诚惶诚恐,看来这浮云堂堂主之位也得一并让给你了。"男人笑着作揖。
女人白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低叹了口气。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现在和你说说笑笑,可回到堡中就没那么自在了。自三年前的那件事后,好像过去那种朋友情谊就淡泊了下来。"
"不要去想它,花映红。很多事过于深究对自己没好处。"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道:"是不是因为我们都已经长大的缘故?"
"......大概是吧,我也不知道。"
丁游停下马,望着眼前的柳树,伸手去拂那些长而飘逸的柳枝。南宫袖可以从他失神的脸上看到一种缅怀。
"你在想什么?"她问。
"这些柳枝......让我想起小时候,我曾为弟弟用柳枝做过一只小笼子,让他放养麻雀。"
"你弟弟?"
"对,我本有一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这倒从未听说。"
"因为没人敢谈起。"
"为什么?"
丁游轻轻移开手,看着丝绦般的柳条滑下他的手掌,摇摇曳曳像舞女的腰肢一般晃晃荡荡。
"丁游......"
"被赶出去了。"
"什么?"
"小弟七岁的时候,我奶奶把他和继母一并赶了出去。"丁游背对着南宫袖,缓缓地说。
南宫袖移到他的身侧。"你一定......很喜欢你的小弟吧?"自 由 自 在
丁游点点头。他闭上眼睛,回忆道:"我记得那也是一个炎热的夏日,小弟追着蜻蜓,跌跌撞撞地在前面跑着。我跟着他,看着他亮灿灿的背影。忽然他失足跌进小池子里,我忙跳进水里把他抱上岸。他一点儿都不哭,指着我头上沾上的水草一个劲儿地笑。多么可爱的孩子,他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照亮我......"他忽然睁开眼,看向南宫袖:"我喜欢他,因为他是那么纯净,比奶奶,比父亲,比我,比整个污浊的丁家都要纯净!"
"他叫......什么名字?"
"岚。他的名字叫丁岚。"
叶残冷说:"三年前,未满周岁的少堡主暴毙,他的胸口有一个红掌印。当时蝶夫人和几个侍女都看到你正抱着他。于是你被怀疑成凶手。在没有证据证明你有罪也没有证据证明你无罪的情况下,只能由堡主亲自判决你。你被废了武功,并逐出天雷堡......"他停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我护送你离开。你当时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却不顾一切地赶路。半路上你忽然口吐献血。我去为你找水,回来时,只看见地上的血迹。我在那儿等了你很久,又在附近找了你很久,然后才回天雷堡。
"当我回去时才知道,就在你被判决后不久,他们得到一个消息:少堡主死的那天晚上,全城镇十岁以下的孩子都以相同的情状死去。这说明--你被冤枉了。
"自此,天雷堡就开始四处找你,却一直毫无结果。也因为这件事,二城三世家除丁家外和天雷堡的关系骤然恶化。"
叶残冷静静地叙述,江心白静静地听着。
风的声音又在屋里回荡。
叶残冷忽然问:"你现在......叫江心白?"
"哦。"
"东船西舫悄无言,惟见江心秋月白。"叶残冷轻声念道。"你想说明什么?你想明示你是无辜的吗?"他的眼中突然激起狂怒:"既然如此,为何当时你不为自己辩白呢?"
"并不全是这样,"江心白惨然地一笑,"‘江心白'这个名字并不仅代表这一个含义。"他原本平静如水的眼睛忽然透射出深刻的痛楚。"东船西舫悄无言,惟见江心秋月白......惟见江心秋月白--"他弯下身,猛烈地咳了起来,咳出了血丝。
叶残冷默然无语地看着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你身上果然还留有余毒,三年前的伤疾现在仍没好。"他走到他身边,扶住他道:"我要你给我解释,江轻羽,为什么三年前你独自离开?你究竟去了哪里?"
"幻月堂的人已在杭州待命,"花映红皱着眉道,"可那位做堂主的却不知跑哪儿去了。"
"没关系,等到行动时叶残冷一定会出现的。"慕容柳好以暇整地说。
"你知道他的行踪吗?"
"不知道。"
"说谎。"
"我不确定的事一向不说知道。"
"那就是说,你能猜到一点儿?"
"话虽如此,但是......我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花映红看着他,忽然有所了悟似地叹了口气。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从小,除了江轻羽外,叶残冷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连拜托他做事也得通过江轻羽。他肯偶尔和我们说说话,已经是好交情的表示了。自三年前那件事后,除了接受任务,他对任何人都不理不睬了。"
"他太深沉了。"慕容柳这么说,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忧虑。
"......其实,最可怜是小蝶,"花映红没注意到他一闪而逝的眼光,"她从未伤害过别人,却要遭受这么不公的命运。少堡主早夭,现在连平安侯都亡故了。"
"所以,我们得抢在石头之前,把‘何人识君'带回去。"
等到丁游平定了心绪,南宫袖说:"小秀问我,为何僵持了两年后我会答应嫁给你。"
丁游笑道:"这是因为袖小姐知道丁某不会束缚小姐,可以给小姐自由。"
南宫袖道:"这只是一半原因。你是个没有勇气的人,丁游,你优柔寡断,时常在自己和丁家之间难以取舍。有时我自己也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有兴趣嫁给你。"
丁游笑叹:"丁某自知难配袖小姐。"自 由 自 在
"不是配不配的问题。那是因为你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这一点就足够了。"南宫袖有些羞怯,但仍大胆地直视他:"我做了你的妻子后,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不用再像其他人那样称呼我。"
丁游深切地看着她,轻声说:"我明白。"
这时,有一只信鸽突然飞过来,停在南宫袖的肩头。她取下鸽爪上的纸卷。
"有什么事吗?"
"是南宫家传来的情报,石头已追查到‘何人识君'在杭州。"
"杭州?"
"不错。而且信上说天雷堡的人也到了杭州。"
"惹上天雷堡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何人识君'为何偏偏杀了平安侯呢?平安侯虽只是个有名无势的侯爷,但他却是天雷堡堡主的老泰山。"
"所以,我有很不好的预感。江湖上又要出大事了。"
江心白停止了咳嗽,抹去嘴角的血迹。他似乎恢复了平静,望向叶残冷轻轻地道:"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关于三年前的事,我有不得已的理由。"
叶残冷没有追问。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时,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阵鸟叫。叶残冷皱了皱眉,对江心白说:"我还有事要办,改天再来找你吧。"
江心白没问什么,只是微微一笑道:"那我就不送了。"
叶残冷点点头,走过去打开门。他忽然又回头说:"三年来堡主一直亲自监管着朔风堂,没有再另立堂主。"
江心白笑了笑道:"这不代表什么。"
"是的,我明白,那没有任何意义。"叶残冷低沉地说着,转身离去。
"石头的人马进城了,我已通知了幻月堂的人。"
"放心吧,叶残冷执行任务从不出错。当然,也该是我们行动的时候了。"
江心白依靠着窗口,一如既往地凝视着西湖的景色。
一阵清风从背后吹来。
他回过身。
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有人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江心白微微有些讶异,随后微笑着问:"有何贵干?"
东方三七一脸严肃地问道:"这都是你亲眼看见的?"
小关回答:"是的,城主。"
东方三七沉思了一会儿,道:"你立即去找吉总管,吩咐她派人密切注意逍遥城所有哨口,一有消息直接汇报给我。还有请曾总管到我这儿来。"
"属下遵命!"
月黑风高的夜晚,并不仅仅对强盗小偷有利。
三个披着黑斗篷的人赶着一辆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趁着夜色飞快地行驶在一条荒野小径上。
这时,从另一侧忽然冲出一人一骑。
赶车人紧张地勒马,齐抽出刀剑对准来人。"谁?"
"是自己人。"来人露出脸,借着星光让对方看清自己。
赶车人都松了一口气。"石捕头,一切顺利吗?"
石头点点头,说:"天雷堡的人马中计了,把那个死囚当作人犯劫走了。"
三个赶车人之一道:"这里已离开逍遥城的掌控范围,暂时是安全了。"
石头皱眉道:"问题不在于逍遥城,再前面是南宫世家的地盘,都不会有什么差池。按理说咱们只要顾忌天雷堡就够了,可是......"
另一个人问:"可是什么?石捕头还有什么担心的?"
石头瞥了一眼马车说:"我总觉得逮到了一个大麻烦。"
"天下第一杀手当然是个大麻烦,不过我们不是连天雷堡都甩了吗?石捕头不必多虑。"第三个人道。
"刘捕头也太小瞧天雷堡了。"说这话的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而是一个女人。她的出现让石头四人大惊失色。
"花映红!" 自 由 自 在
"正是。"花映红扫了一眼四人,笑盈盈地说:"三更半夜,六扇门的四大神捕却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地赶路。敢问诸位要到哪儿去?"
石头注意到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大批人,把他们包围起来。他一个一个看过去,看到了慕容柳,也看到了叶残冷。看到后者时,他着实吃了一惊:"怎么回事!你不是正劫持着人犯赶回天雷堡吗?"
慕容柳不急不缓地代为答道:"石捕头不是也应该正追着被劫的人犯吗?"
花映红笑道:"虽然我们这位慕容堂主早识破了石捕头的调虎离山之计,但念在石捕头的苦心,我们便请叶堂主特意捧捧场。"
石头的脸上一阵青白交错。"就是说我被你们耍了?"
"石捕头言重了。"花映红轻描淡写地道。
四大神捕个个咬牙切齿地不做声。
慕容柳作揖道:"慕容在此代为赔礼。只是还有一不情之请。"
"那么慕容堂主最好不要说了。"石头僵硬地道。
慕容柳自顾自地往下说:"天下第一杀手‘何人识君',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鄙人实在很好奇,不知可否请求一窥?"
刘捕头忍不住道:"然后你又会要求把他带走是吗?"
慕容柳笑了笑,"听刘捕头的口气,似是不答应了?"
"不错。"
"那么请恕慕容得罪了。"
"你想妨碍公务吗?"刘捕头按着剑柄紧张地道。
"慕容,不得无礼。"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慕容柳退在一边。
只见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从人群后走了出来。
四大神捕脸色再变。
男人微施一礼。"不知诸位大人可否给任某一个脸儿,瞧一瞧‘何人识君'的真面目?"
石头沉默半晌,声音生涩地抱拳道:"既然任堡主都开了金口,石某岂敢不从?"
天雷堡堡主任无桀微微一笑,向马车走去。他看了一眼几乎密不透风的马车,伸手打开车门。
当他看清里面的人时,震惊之下失声叫道:"是你!"
天雷堡的人都呆怔当场。
只见江心白被点了穴道,手脚戴着铁铐一动不动地靠在马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