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近，那么远——by溪明

"我正在跟赵叔叔商量，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是尽量不让他们出庭。甚至你，我也不希望你出庭的。"
"佳岚，我可以出庭的，我不怕，真的！"舒河急切地说，虽然他极力掩饰，还是掩盖不了声音中的颤抖。
"好了，好了，你别激动，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佳岚看了一眼身边的赵律师，对着话筒压低声音说："舒河，我今晚想见你。"
"我也想见你，佳岚，可是你还是不要惹你父亲不高兴！"
"我会想办法溜出来的，到时候你等我的电话。"
佳岚挂断了电话，脸上是一抹甜蜜的笑意。
赵律师看着他，冷冷道："佳岚，你真的不打算让舒河出庭吗？"
佳岚收起了笑容，坚决地说："是的，我不希望他出庭，让他站在法庭上被盘问那些让人难堪的问题，我还不如去坐牢！"
"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他迟早还是要出庭的，你要让他做好心理准备，而不是一味地让他逃避。"赵律师郑重地说。
"赵叔叔，我想见他，你帮帮我？"佳岚恳求道。
Chapter 46
美国，纽约，刚下了一场大雪，到处交通都很混乱，雪被踩乱了，整个城市显得破败而且肮脏。雪航一手拿着购物纸袋，一手拿着一束鲜花，走在雪地里。他刚从中国城回来，买了轩宁喜欢吃的福记的烧鹅，和一些中国点心，还顺便拿了一份中文报纸。来美国这么久，轩宁还是喜欢吃中式食品，雪航总是迁就他的口味，虽然他自己更喜欢意大利菜和法国菜。
雪航和门卫打了个招呼，就乘老式电梯，上了四楼，到了轩宁的公寓。这套公寓是他和轩宁合买的，虽然他们在新泽西有大房子，但是还是喜欢住在城里的感觉，所以就合买了这套位于park avenue 的公寓，可以看见中央公园。
雪航进去的时候，轩宁正坐在高高的老式窗台上吸烟，好像陷入沉思里，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雪航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因为轩宁原本是不吸烟的，可是自从这次见过舒河后回来却吸上了。舒河，想起这个人，雪航有一丝歉疚，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清秀温柔的人原本是淡如烟尘的，却如此令人难忘。轩宁从中国回来后，一直深居简出，为他的专辑作准备，不过他看的出来，轩宁心神不宁，作曲也很不顺利。
雪航把纸袋放到桌上，唤了一声，"轩，我回来了，买了你喜欢吃的烧鹅。"他走到轩宁身边，伸手把他的烟头拿掉，掐灭了，责怪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你少抽一点儿，对身体不好，你怎么就是不听！"
轩宁无所谓地笑笑，从窗台上跳下来，"对于我来说，这有什么不同吗？"
雪航难受地叫了一声，"轩，你不要这样！"
轩宁对他一笑，扑到他怀里撒娇道："好了，哥，我再不这样了，行了吧！"
雪航拿他没办法，无奈的说："我去把粥热一热，你把买的东西理一理。"
雪航去了厨房，轩宁走到桌边，把东西从纸袋里拿出来。都是一些中式的点心：柿饼，蜜饯，瓜子什么的。雪航知道轩宁喜欢吃这些，某些方面轩宁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轩宁拿了一块柿饼，把那份中文报纸拿出来，随意浏览着，突然他被一行大标题吸引住了视线，《罗氏集团二公子，罗佳岚涉嫌谋杀案，开庭在即，神秘男友浮出水面》报纸上是佳岚被记者围住的照片，旁边一角比较模糊的是舒河的侧面照片，不很清晰，但是轩宁一看这清秀的轮廓就知道是舒河。他心中一紧，手里的咖啡杯落到了地上，把上好的羊毛地毯都弄脏了。
雪航闻声出来，看见报纸被扔在地上，染了咖啡的污渍，轩宁颤抖着手正在点烟。雪航走过去把报纸捡起来，看到了那篇报道。他抬头看轩宁，发现他正面色凝重地吸着烟。
雪航喃喃道："他这么快就跟佳岚在一起了吗？难道佳岚真的为了他杀人？"他又自我否定地摇摇头，"不会的，佳岚不是这么不冷静的人，他没理由会杀人的。"
轩宁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狠狠地吸了几口烟，然后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掐灭了，快步走到钢琴前面走下，弹了一连串非常激烈的音符。他的手用力敲打着琴键，简直像是在砸着钢琴一样，激越的琴声响彻空旷的公寓。
雪航默默看着轩宁用这样的方式宣泄着心中的痛苦，他把报纸捡起来，坐到沙发上，又把报道重新读了一遍。读着读着，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个疑团：一月十五号，院长被谋杀的日子，正是他们回美国的前夕，轩宁从宾馆出去，很晚才回来，他那天干什么去了？轩宁说过他这次回中国有两个心愿要了，一个是舒河，那么另一个是什么呢？他从来没有说过！
雪航正呆坐在沙发上，想着这个疑团，突然轩宁的琴声嘎然而止，他抬起头，发现轩宁正站在自己面前，脸上是一种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
雪航突然觉得有点儿害怕，"轩宁，你！"
轩宁又奇怪地笑了笑，俊秀的面容突然有种妖艳的美，"雪航，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Chapter 47
"雪航，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雪航第一次感到害怕，他不想听，他什么也不想知道！但是他看着眼前轩宁俊美的有些妖艳的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轩宁又点了一支烟，走到窗前，背对着他，缓缓说道："有一个小男孩儿，他是私生子，从小就被人看不起。她的母亲很漂亮，可惜被人毁容，只能当低等妓女。小男孩每天看着各种肮脏的男人欺负自己的母亲，却无能为力。后来母亲死了，小男孩被送进了福利院。他在五岁以前没有看见过任何美好的东西，生活在他眼里只有肮脏和丑恶。
但是他在福利院遇到了另一个男孩，他是那么纯真，漂亮，温柔，笑起来好象天使一样。他会为了他流泪，为他受罚，为他求情，把好吃的省下来留给他。那个小男孩生世比他更可怜，他一出生就被扔在孤儿院门口，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但是他从不怨天尤人，总是淡淡的微笑，默默接受自己的命运，还经常关心帮助别人。生平第一次，小男孩不再感到孤独和仇恨，他也感觉到爱，他们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福利院有一个沉默阴沉的副院长，他是一个鳏夫，孩子们都很怕他，但是他掌管着福利院的财政大权，嬷嬷年老体弱，已经不太管事。副院长有个癖好，就是他很喜欢清秀俊美的男孩儿，总是借单独辅导功课的名义干些不可告人的勾当！小男孩十一岁的时候就被他看上了，他很有音乐天分，想接受专业老师的指导。可是那个院长说，要获得经费的话，就必须听他的话。小男孩一心想要出人头地，所以他屈服了，用自己的身体换取副院长的经济支持。副院长倒也说话算话，以后他上课的费用，比赛的费用，都有保证。他不敢跟他的好朋友说，因为觉得自己很肮脏，如果被他知道了，他一定会看不起自己的。
后来小男孩终于在肖邦钢琴大赛上脱颖而出，一对好心的夫妇收养了他，把他带去了美国。他走之前，很想提醒自己的好朋友要小心副院长，但是他不敢说，害怕副院长会阻挠他去美国的事情。所以他就这样带着愧疚的心情去了美国。
十年后小男孩回到故地，只有两个心愿，一个就是寻找他当年的好朋友，再一个就是要惩罚那个禽兽不如的院长。"
雪航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大半，他脸色苍白地看着轩宁，"轩，你那天到底做了什么？"
轩宁依旧面色平静，"那天晚上，我就要回美国了，所以特意去拜访院长，想要羞辱他一番，其实具体要干什么，我也不清楚。可是那天就那么巧，我到的时候，他被人打的趴在地上，好像是晕过去了，于是我就拿起镇纸给他的后脑勺来了一下。干完之后，我很顺利地离开了，深夜里，很冷，没有一个人看见我。第二天我就回美国了。"
雪航沉静地看着他，"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轩宁突然扯起嘴角，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雪航腾地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然后走到轩宁面前按住他的肩膀，叮嘱他道："轩，你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不知道，听见没有！我会为你证明的，把那些事情忘了吧！"
轩宁冷漠地看着他，"雪航，你又要为我做主了吗？"他拂开他的手，淡淡地说："你可不可以让我自己拿一次主意呢？"
雪航担心地说："轩，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我就是你唯一的亲人，我说过会好好照顾你的！"
轩宁苦笑了一下，"雪航，你把我照顾的太好了，我根本不值得你对我这样！"他看着雪航突然激动起来，"就连爸爸妈妈的死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他们怎么会出车祸？雪航，你为什么不恨我？你应该恨我的！我要你恨我！"
雪航一把将轩宁抱在怀里，尽力压抑住声音中的呜咽，"轩，从你第一天来我们家，我就把你当弟弟一样疼的，虽然我总是找你的碴儿，但那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对你的喜欢！"
轩宁在雪航的怀里依偎了片刻，才挣脱他的怀抱，坚决地说："哥，我要回去，这件事牵涉到舒河了，我一定要回去，我不能让他再受伤害了！"
雪航用力晃着他的肩膀，仿佛是要把这个念头从他脑子里晃出去，"不！轩，我不许你去！我绝对不会让你去的！他们不会有事的！"
轩宁惨然地看着他，"雪航，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对舒河，是吗？那你还要阻止我吗？"
雪航狂乱的看着轩宁："轩，我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你一定要折磨我吗？为什么总是要提醒我呢？"
轩宁冷冷地看着他，眼里却有痛苦的火焰在燃烧，"雪航，这样你以后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Chapter 48
舒河站在证人席上，心跳快地简直像要从心里蹦出来似的。法庭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黑压压的一片，他一眼看过去，额头上，手心里都开始冒冷汗。他看了一眼站在被告席上的佳岚，佳岚正万分担心地看着他，简直比他自己还要紧张。舒河对他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心里突然安定下来。
在场的人群一看见西装革履的舒河出现在证人席上，顿时起了小小的骚动，低声议论着，"这个小情人还真是帅啊，比好多电影明星还要俊美啊！"不由地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检控官站起来开始发问："请问你是舒河吗？"
"我是。"
"你认识被告罗佳岚吗？"
"是的。"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
"字典里定义的那种。"
"你跟死者是什么关系？"
"他在我成长的福利院任院长。"
"你知道罗佳岚为什么要找死者吗？"
舒河渐渐激动起来，"他是为了我！"
"为了你？什么意思，你可不可以说清楚一点儿？"
"就是刘全义他，他是个禽兽，他从我13岁起，就长期侵犯我，污辱我，---"舒河说不下去了。
"他怎么侵犯你，污辱你了？"
舒河的眼圈儿红了，"他把我绑起来，堵住我的嘴，咬我，掐我，用烟头烫我，用------------"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已经完全被呜咽吞没了。
佳岚站在被告席上，愤怒的抓着栏杆喊道："你们别问他了，不要再问了！刘全义是人渣，他是死有余辜！"他看着舒河站在证人席上可怜兮兮的样子，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法庭内一片混乱。
"对不起，证人情绪过于激动，不适合做供！申请法庭延期。"赵律师站起来说道。
一回到休息室，佳岚就激动地奔过去抱住舒河，"舒河，对不起，明天你不要上庭了！"
舒河还在发抖，抬起泪眼看着佳岚："佳岚，对不起，我表现太差了，怎么会这样呢？我已经背过几十遍了，还是没办法说出来！我---------------"
佳岚掩住舒河的嘴，"别说了！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这样的羞辱！"
赵律师在一旁咳嗽了一声道："佳岚，你父亲还在外面！"
舒河转过身面对赵律师，"赵律师，对不起，我可以的，明天我能够说出来的，刚才我太紧张了！"
赵律师拍拍舒河的肩膀，"别担心，我了解，这对你很残忍。但是如果你不能正常陈述的话，对佳岚是非常不利的！"
舒河含着眼泪连连道歉："我知道，为了佳岚我能做到的！"
佳岚要跟父亲乘一辆车回去，分别的时候，他握住舒河的手，温柔地说："答应我，别勉强自己。记住，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怪你的！"
舒河身心疲惫的回到公寓，刚掏出钥匙，赫然发现门口坐着一个人。那人低着头坐在门口，听到动静突然抬起头，舒河的心头一紧，轩宁！
轩宁静静地看着他，神情疲惫，容颜憔悴，那双异常灵动的大眼睛也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舒河和他四目相对，心痛的感觉是那么明显。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他了，可是还是不能够，任何时候看到轩宁，他都有冲上去拥抱他的冲动。恰在此时，楼梯内的感应灯熄灭了，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里，仿佛瞬间把他们永远的分开了。突然，舒河感觉轩宁在黑暗中紧紧抱住了他，轩宁温暖的怀抱，轩宁熟悉的气息在黑暗中是那么清晰。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所有的防线都崩溃了，他也紧紧抱住了轩宁。
Chapter 49
舒河给轩宁倒了一杯茶，在他的对面坐下来。两人在那个黑暗中忘情的拥抱后，一进入房间又恢复了客气的生疏。
"轩宁，你怎么来了？你的专辑准备地怎么样了？"舒河尽量岔开话题。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轩宁痛心地看着他。
"那你今天去法庭了？"舒河脸色惨白地问他。
"嗯。"轩宁犹豫了一下，终于点点头。
舒河觉得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弯下腰，把脸埋在手里，喃喃道："轩，你为什么要去？你明知道我不想你去的，你为什么要去？"
"舒河，没想到那个变态也对你 ------ ，早知道当初我就-----------"轩宁说不下去了，他又能怎么样？他能保护舒河吗？
舒河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敏感地问道，"轩宁，你怎么了？什么叫‘也'？难道他对你也--------？"
轩宁点点头，鼓起勇气迎上舒河质询的目光，大声说道："不过我是自愿的，因为我想要出人头地，我想要在音乐上有所成就，而他答应帮我，所以我就接受了！"
舒河震惊地看着他，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缓缓地站起来，走到轩宁面前，扬手就打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轩宁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印。这几乎是舒河第一次动手打人，他无论如何想不到，他打的会是轩宁！
舒河的手打得火辣辣的疼，但是他的心更疼！他的轩宁，骄傲的轩宁，聪明的轩宁，才华横溢的轩宁，可爱的轩宁，居然会用自己的身体作交换？舒河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彻底击垮了。他从茶几上拿起一本书，劈头盖脸的就朝轩宁身上打过去，边打边骂，"你怎么这么贱？你怎么这么贱？你对得起我？出名就那么重要？出国就那么重要？你连你自己都卖了！你连你最好的朋友都卖了！"
舒河用力打着，心中无边的痛楚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了！他边打边哭，最后简直是泣不成声地滑坐到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