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近，那么远——by溪明

佳岚把床头灯打开，橘黄色的灯光让阴暗的房间马上有了一种温暖的色调。他起身将窗帘拉开，窗外暮色已经降临，远处城市的灯火星星点点，闪闪烁烁。佳岚背对着他，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才回过头来柔声道："你昏睡了一天，不停地叫一个人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舒河红了脸，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我有吗？可是我不记得了呢，可能是烧糊涂了，本来脑子就不好使。"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起来。
佳岚站在窗前，深邃的眸子静静看着他，橘黄的灯光只有一半照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轮廓显得模糊不清，暧昧不明，平时那种威严的气势也被弱化了。他轻轻笑了一下，走到舒河身边，坐下来，帮他把被子掖好："原来你还知道自己的脑子不好使，那还不乖乖地听我的话？我从‘粤珍轩'给你叫一点儿粥和小菜来吃好不好？想吃什么呢？"
舒河缩在被窝里，不好意思道："我已经没事了，你忙你的去吧，穿这么整齐肯定有事的吧。"
佳岚温柔的安慰他："本来有个例会，不过也不重要，总之你不要管，管好你自己吧。"
舒河有些不安，昨晚的一切又重回心头，让他有很强的挫败感，他突然问道："佳岚，我是不是很没用？很麻烦？"
佳岚扭头审视他，"怎么这么问呢？"他舒河的手的手放在手心，紧紧地握住，"我觉得你很好，真的。你知道我的那个家族，表面上很风光吧，但是里面还是有很多阴暗的东西，让人心寒。也许很多人羡慕我可以生在那样的家庭，但是我却并不觉得幸福。我的道路已经被设计好了，只要按着走下去，就可以得到权利，金钱和名誉，我需要平衡一些力量，以壮大保存自己的家族的事业为己任。那样的勾心斗角让我觉的厌倦。但是我在你这里可以觉得平静，说真的我从来没有看见谁象你这样与世无争，心地善良。----------------"
佳岚一向是沉默寡言的，几乎从来没有一下子说过这么大段的话，舒河有些懵了，呢喃地想要插嘴道："与世无争？我只是没有那么强悍的身体和坚强的神经罢了。-------- "
佳岚剥了一瓣塞到舒河嘴里，及时堵住了他的话。他仔细地剥着橘瓣上的白色经脉，出奇的耐心，沉着地继续说下去，"这是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大家不再有信仰，不再有前辈悲天悯人的情怀，只是追求物质上的享受，你不觉得很悲哀吗？所以，这样单纯善良的你让我觉得非常舒服。"佳岚看着他，眼里闪烁着迷茫，无奈，甚至是狂热的光芒。
舒河暗想自己有没有佳岚说得那么好呢？答案似乎还是没有，但是他没有想到佳岚会向他袒露自己的心事，不禁安慰他道："我只是软弱罢了，我很希望象佳岚你一样这么强大呢，社会就是这样的，弱肉强食，你不强大别人就会吃掉你，你比别人都更明白的不是吗？所以佳岚我很羡慕你呢。"
佳岚看着他，突然笑了，"羡慕我，舒河，你只是羡慕我？"他边笑边摇头，然后笑容消失了，他很严肃地盯着舒河，问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舒河被他的郑重的语气吓了一跳，犹豫地点点头。
"你还记得我们怎么相遇的吗？我酒后开车撞倒了你，可是你第二天你却一声不响地走了。"
舒河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他的面上一沉，眼睛垂下来。要怎么说呢，那天晚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永远不要去想了，当时他是故意的，突然很绝望就这样迎上去了，清醒过来以后却很害怕，到底自己是在做什么呢？还要连累一个好心的陌生人做什么呢？所以就逃走了。谁知道还是逃不开。
"算了，不想说就不要说，当我没有问。"佳岚看他的神色，轻描淡写的说。
舒河突然坐起来，急急地说："不，我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受伤，第二天还要赶早班就走了。"
"所以我说你傻啊，我本来是准备被你讹诈的，可是你居然走了。我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佳岚伸手轻轻划过舒河的脸颊，冰冷的指尖，仿佛冷到极致却带着暗涌的狂潮。
佳岚的手总是冰凉的，带着一种洁净无比的清冷感觉。跟轩宁的手温暖柔软的感觉完全不同。舒河想，他怎么会搞错了呢，怎么会把佳岚当成轩宁了呢。
Chapter 10
门铃声响起，是佳岚叫的外卖到了。佳岚用托盘将粥和小菜端了进来。光是粥就有好几种，白粥，南瓜粥，鱼片粥和燕窝粥，再就是一些清淡的小菜，雪菜毛豆，西芹百合，酸辣藕丁，红枣莲子等放在小碟里，颇为引人食欲。
佳岚扶舒河坐起来，舒河埋怨道："太多了，怎么吃的完。"
佳岚不理他，"种类多一点，总会有你喜欢吃的，你一天没吃东西，多吃一点儿吧。"
突然佳岚的手机响了，佳岚起身到客厅去接了电话，舒河映月隐约听到一点争执的声音。佳岚回来的时候眉头紧锁，脸色苍白，疲态尽显。舒河忙道："佳岚，你有事就先走吧，不要管我，我已经好多了。"
佳岚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拿起外套，到他床边，俯下身，带着点歉意看着他，"本来想陪你一起吃的，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舒河看到佳岚的领带还松松的斜在胸前，显得很滑稽，不禁欠起身，帮他整理好。佳岚乖乖地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一直低头默默地看着他的手，眼神很温柔。
舒河端详了一下打好的领带结，满意地笑了，"这样才象完美无缺，随时准备迎战的佳岚啊，任何困难都会手到擒来的，对吗？"
佳岚深深看了他一眼，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带了一点儿笑意说道："谢谢，我会记住的。"
随着一声关门的声音，房间重归平静，舒河喝了一点儿白粥，就披衣起身，来到窗前。他的公寓下面是一座高架桥，入夜时分，桥上橘黄色的路灯全部亮起，带着金灿灿的光晕向远方伸展，仿佛一直通往天际。桥上车河的尾灯闪着暗红色的光芒，仿佛暗夜里盛开的花。他坐在玻璃窗前的宽大窗台上，静静地看着城市的夜景，想着很多事情，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
突然他的手机声响了，是佳岚打来的，问他吃了饭没有，舒河告诉他吃过了。佳岚应该是在开车，因为他听到音乐声还有交通的嘈杂声。舒河看着高架桥上繁忙的车流忽然问："佳岚，你在高架上吗？"
佳岚说：是啊，怎么了？
舒河说：没什么，我在想，我也许能看见你呢。
挂了电话，舒河想起刚才电话里的音乐就是轩宁的独奏CD，他突然很想一个人静静的听一遍。这个念头一起，就不可遏制，他顾不上身体的酸痛，披上大衣就出门了。
寒冷的冬夜，唱片店里的人并不多，店里放着欢快的圣诞音乐，店员们戴着红色的尖顶小帽，一派节日的气氛。这是本市最大的唱片店，近千坪的店面，货架上整齐地排列着各种包装精美的CD，轩宁来到古典音乐区，蹲下身子在货架上仔细寻找轩宁的CD。
突然不远处两个人的对话引起了舒河的注意，一个磁性，浑厚的男声说道："轩，这是你的独奏CD，封套拍得很唯美啊，我买了好多送给朋友，他们也很喜欢。"
一个清朗的声音答道："还可以吧，其实我有更好的创意，可惜他们为了节省费用没有采用。"
"什么？有这种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你就该征求我的意见，我也可以投资帮你拍。"
"知道了，雪航，不过，你当时不是在忙你公司上市的事情吗，还是那个比较重要。"
"你知道什么对我最重要，"男人的声音很温柔，"明天的演奏会都准备好了吗？我有惊喜给你！"
"惊喜？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就这些吗？还要不要买？"
"不要了，你已经送了我很多珍藏版了，走吧，我带你看看我曾经待过的城市。"
随着一阵脚步声，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了。舒河才站起身，隔着层层叠叠的唱片架，注视着轩宁颀长挺拔的背影。他身边的男子跟他差不多高，两人谈笑着，神态亲密地离店而去。舒河走到他们刚才的位置，拿下了那盘CD。风套上是佳岚在蔚蓝的海边弹钢琴，不远处是海天一色，而佳岚 穿了一件立领的白色刺绣衬衣，海风吹起了他半长的头发。他看起来飘逸出尘，在天地之间仿佛一朵洁白的莲。专辑的名字就叫《轩动我心》。
舒河拿着那盘CD，心中百味杂陈。雪航，雪航，很美的名字，他居然也叫他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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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回到家里，舒河将CD放进音响，倒了一杯红酒，静静地坐在黑暗里听。他对古典音乐所知不多，虽然跟着佳岚耳濡目染也听了不少，终是门外汉。如今听着一曲曲优美的旋律缓缓流出，灵动的音符象暗夜的精灵在黑暗中游走，温暖地将他包围。这是谁的曲子呢，也许是莫扎特，也许是肖邦，也许是巴赫，斯特劳斯，博拉姆斯，他不能够分辨。但是轩宁高超的演奏技巧，即使在他这个外行听来也是令人惊叹的，更难得的是他的演奏不仅仅是炫耀技巧而已，而是蕴含了感情的，带着他强烈的个人风格，所以听来格外打动人心。
整张CD的风格是偏舒缓，优雅的，很适合在夜里倾听，他想起轩宁13岁的时候要去参加钢琴比赛的前夜，轩宁紧张地睡不着觉，他是个有心的，知道这是个出头机会，越是在意，反而越是放不开。舒河听他在床上翻来滚去，便悄悄起身，唤起轩宁一起来到活动室。安静空旷的大房间里，黑色的立式钢琴，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木质光泽。他们溜了进去，关上门，拉上窗户，轩宁就在那片月色下弹起了肖邦的小夜曲。那晚的月色很美，银白的月光透过高高的长窗射进来，洒下了一地的碎银，清雅的乐声从轩宁的手指间倾泻而出，给静谧的夜色更增添了几分妖娆。轩宁稚气的脸庞在那一刻变得严肃而郑重，仿佛在做着一件决定命运的事情，不能有丝毫的软弱和退却。
那一晚轩宁的样子给了舒河难以抹去的印象，他的轩宁不仅是阳光的，和煦的，温暖的，他还有一种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淡漠和决绝，他小心的掩饰着这些尖锐的棱角，但是这份冷漠一直都在。但即便是如此，舒河也不认为那样的轩宁是陌生而可怕的，即使是那样的轩宁也是他愿意拥抱的。
他打开了落地灯，仔细看CD的封套，发现里面还有一盘附送CD，封套上写着这样一段话：
你是否曾经希望时间可以静止？
静止在那让人动容的瞬间，停留在那些令人迷恋的美好时光中。
不论是山居岁月中流动的风、或是笼罩薄纱般的朦胧月色、抑或者繁花似锦的落花时节、或者是苏醒在晨间的鸟叫虫鸣，这些美好的触动，是最真实的自然世界中所给予我们的感动。
这些曾经美丽的似水年华，这些曾经有过的美好，它或许是曾经的刹那间，但在追忆的此刻，却早已超越时空成为永恒，因为这些美好不单成为过去，更是现在，也是未来。
我来自古老的中国，我们的民间也有很多优美的乐曲，这十一首钢琴曲是我根据中国知名的布袋戏原曲重新编排的，希望大家对中国的民乐能够了解和喜欢。
《回首京华》
《秋月梧桐》、
《杨柳雨》、
《旧时堂前燕》、
《梅花落》、
《晚清山水》、
《春色三分雨》、
《异邦人》、
《月笼沙》、
《若耶溪畔》、
《反璞归真》
这是轩宁的文字吗，真是不敢相信啊，他也会有这样的感性和才情！而且还在不遗余力的推广中国的民族音乐，他为这样的轩宁感到骄傲。
仔细听下来，中国的民乐和钢琴相结合，有一种说不出的古典优雅韵味，和西方的钢琴协奏曲的恢宏大气，层次繁复非常不同。不知道轩宁在明天演奏会上会不会弹这些曲目呢？
对了，轩宁的演奏会，自己也应该送他点什么吧。轩宁小的时候最喜欢吃芒果慕丝蛋糕，不如做一打送给他。舒河这样想着，便来到厨房忙碌起来。终于做好了已经是深夜，舒河把这些小蛋糕放在托盘上凉着，精心做了装饰，打算明天早上再包装起来。
舒河看着一个个可爱的小蛋糕，微笑着想象轩宁现在一定很幸福吧，这样就好了，这不是他一直以来所希望的吗？他能够达成愿望，并且得到幸福，而自己只要看见他幸福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佳岚又来了，心情很好的样子，一进门就扬扬手中的袋子，"我买了刚出炉的蟹粉小笼，快来吃啊。"语气是少有的孩子气，舒河才想起他们其实差不多大，佳岚只比他大几个月而已，但办起事来的沉着干练却显得比他成熟多了。
舒河笑道："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昨天走的时候还一脸的阴沉呢。"
佳岚若有所思地说："托你的福，我昨天解决了一些一直困扰我的事情，我以后再跟你说。"
舒河递给他泡好的绿茶，淡淡地说："你不用告诉我啊，只要你没事就好。"
佳岚看到餐桌上摆着得蛋糕，笑道："你脸色好了很多，恢复地不错嘛，居然做了蛋糕？是送给我的吗？谢谢我昨天照顾了你一天？还算有良心嘛。"说着就伸手拿了一块往嘴里放。
舒河的脸色倏地变了，但要阻止也来不及，只好看着他闭嘴不言。
谁知道，佳岚的手在嘴边停了下来，他回过头，打趣道："舒河，你的蛋糕总是做得这么漂亮，让人觉得吃下去是一种犯罪。"注意到舒河脸上僵硬的表情，佳岚的笑容消失了，"怎么了？这种表情，好像我抢了你的宝贝一样。难道不是做给我的吗？"他失望地将蛋糕放了回去。
舒河不忍心看见佳岚脸上的失落，忙掩饰道："你这个笨蛋，当然是送给你的啦！只不过我本来是打算用玻璃纸包好装到礼盒里，送到你公司去，给你一个惊喜的。既然你先发现了，就先尝为快吧。"
佳岚这才又笑起来，笑容很温暖。"不，你送我的，我可舍不得吃，你给我包起来吧。"
Chapter 12
这些天寒潮来袭，天空阴沉昏暗，仿佛预示着风雪的来临。佳岚送舒河去了店里，临走的时候嘱咐他道："今天早点儿关门，六点钟我来接你。"舒河还没来得及问他，佳岚已经一踩油门，绝尘而去了。
舒河想昨晚做的蛋糕给了佳岚也好，到底太仓促了些，还是佳岚带去公司给大家做茶点比较合适。他又重新给轩宁做了一个蛋糕，灵感就取自轩宁的CD，他最喜欢那首《旧时堂前燕》，就以此为主题作了装饰。出来的效果就像一幅写意中国山水画，舒河自己也很满意，打电话约了快递公司下午来取，务必在六点之前送到后台。
看看时间还早，舒河把咖啡煮上，当淳厚的咖啡香气四溢的时候，晓月才一阵风似的冲进店里。晓月是佳岚的表妹，除了比较爱臭美，话比较多之外，还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生，因为她想学西点的制作，所以偶尔到舒河的店里来帮忙。"老板，你煮的咖啡好香，我在门外就闻到了。"
舒河倒了一杯咖啡给她，"还好意思说，又迟到了。你是看我这个老板脾气好，好欺负是吧？"他虽然假装板着脸，可是一点儿威慑力也没有。
"昨天去K歌，睡晚了吗。而且我不是有两个老板吗，就算不怕你这个老板，还有表哥呢，他还是不要得罪的比较好。"晓月嬉皮笑脸地说。
这个店是佳岚投资的，他平时不管事，两人各占一半的股份。舒河笑着摇头，"又熬夜啊，到时候长痘痘，可不要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