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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八贤王——by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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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升起时,草原上的尸体和血迹渐渐明晰起来。
德芳坐在帐外的草地上,扶着胸口,有些喘息不匀。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腥臭的味道让他有点想吐。这个时候,手才开始一直发抖,不能控制。
第一次身在这样的混战,当时不觉得怎样,现在却一阵阵的心悸涌上来。
蒋平递过皮囊,两眼晶亮:"头儿,你昨天实在太勇猛了。咱们兄弟没有一个不服你的!"自从进入辽营,他们就都以"头儿"来称呼德芳。
德芳轻笑,随即又咳嗽了几声。
蒋平有些忧虑的凑近:"那现在该怎么办啊,头儿?"
德芳抬头看他:"让他们相信,相信我们是马贩。"
蒋平一笑:"这个没问题,咱们来时做的功课,我都还记得呢。你就放心吧。"
他微笑点头:"那就好。"随即又皱起眉头。
蒋平不安:"怎么了头儿,是不是内伤痛啊?"
德芳摇头,苦着脸说:"我是想洗澡,非常想。"
45 辽使
萧达览望着眼前一片狼藉的营地,心里一阵烦躁。
送亲的卫队,骑兵不算马匹折了一半,步兵折损更甚。现在离兴庆府还有那么远的路。仪仗队伍损了半数,惊了公主,丧了大辽国威。回去该如何向太后交待?
掉头看向山坡,心里惊诧更盛了几分。
昨日月夜下,那个挥剑破敌的浴血男子,白日再看,竟然文秀白皙的惊人。从容淡定的微笑着,再没有昨夜那个无情剑客的一丝影子。要不是看他的短剑还在身侧,萧达览真是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他几步走近,低头冷眼看德芳:"马贩?"
"马贩。"德芳抬头,笑容有些虚弱,手还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
"哪里来的?"萧达览看他的笑容,不禁闪了一下神。
"太原府。"
"战时贩马可是有罪的。"
德芳一笑:"此时贩马也是暴利。将军难道没有听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萧达览满脸狐疑:"身手这么好的马贩?"
"呵呵,"德芳笑出声,"没有身手,出宋境跑生意不是送死?有命赚,无命花。这么赔本的事,哪个商人会做?"
"叫什么?"
德芳转头看身边的蒋平,淡淡一笑:"蒋不平,太原定兴商号,掌柜"
一边喝水的蒋平突然呛得要死。定兴商号和掌柜虽然是先前定好的说法。但是......蒋不平?
萧达览奇怪的看他:"蒋不平?"
"是啊,他是我族弟,叫蒋平。每次我说名字,他都会气愤。"德芳笑得开怀。
"气愤?"
"是啊,嫌他爹妈取的名字太平庸啊。"
萧达览不大相信的看向蒋平。
蒋平郁闷的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德芳接着笑道:"萧将军,如果你愿意带我们一道入兴庆府,我们可以充当随身护卫。不过昨日一战,我们也有人马受伤,你多少也得给点回报。"
萧达览惊怒的看他:"你说什么?问本将要银子?"
德芳轻笑,有些不屑:"不然将军以为,我们这帮兄弟为何拼杀救你们这帮辽人?"
萧达览大怒:"你说什么?"
德芳缓缓起身,肃然道:"人为财死,我们帮你,无非为钱。我们不善马战,但是弟兄们的身手将军也看见了。若是将军不愿,那我们就各走各路。只怕......"他轻轻一笑,"到时将军再遇伏击,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更何况我昨日还救了将军一命,将军不会忘了吧?"
萧达览一怔。昨日的确是眼前这个白皙文秀的宋人救了自己。想到自己确实欠他人情,心里不禁一阵恼火。正在犯难,身边跑来一个步卒:"将军,我们发现那尸体身份了。"
"哦?"萧达览转了转眼,马上回身,"带我去看。"
他一走远,蒋平马上低呼:"头儿,你这么说名字,他能信吗?"
德芳微笑:"叫什么名字不重要,反正我说什么名字他都会怀疑。重要的是让他相信我们是商人,而且他现在需要我们。离兴庆府还有八百里。他们此时不论通知辽还是西夏,往返也要十日左右,这段时间,他们需要人手护卫义成公主。"
"凭什么相信我们呢?我们是宋人啊。"
德芳转头看他:"凭我开了价。无利不贪,才是商人。而且,不论是谁,袭击和亲公主,一定不会简单。公主的性命,也就是他的身家性命,我想这位萧将军会同意的。"
蒋平愣愣道:"如果不行呢?"
德芳撑了个懒腰:"不行?嗯,到时自然有别的法子。"
蒋平望着他,心头突然涌上一股热血。
眼前懒散还有带着几分憔悴的王爷,让他忽然间有了无比勇气。只觉得跟着他,世上似乎没有困境能困住他们。
"那是什么办法啊?"他眨着眼,有些崇拜的看他。
"现在我怎么知道?"德芳斜翻他一眼。
"啊!?"
"蒋平,能不能想个法子让我洗澡?"
"啊?!头儿你不是玩笑吧?"
谁也不愿在尸横遍野的原地驻扎。不到太阳完全升起,萧达览就下令开拔。结果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非常令人头痛的问题。
除去仪仗加上赶车的人手,他的队伍已经不满八十人。除去前后撩望和探马,所剩人马只够稀稀拉拉的在公主鸾车旁排成两列。
他皱着眉,回头正看见那二十五骑立于一旁,为首的那个蒋不平正微笑的看他。那眉目间的淡定自若,实在让他恼恨。
德芳潇洒的挥挥手:"萧将军,告辞啦!"
眼看他们就要离开,萧达览终于大喊一声:"蒋大掌柜!"
徐庆和众人相视一笑,德芳拉马回头:"将军待要怎样?"
萧达览咬咬牙:"你开价吧!"
德芳看向徐庆,徐庆上前大喊一声:"四白两,一口价!"
"好!你们换上我军军服,一道同行!"
"一言为定!"
转眼辽兵的行列多了二十五个骑兵。德芳微笑的看身后的兄弟,擦过蒋平时,极轻的道:"想方法查出那个尸体的身份!"
蒋平点头:"您放心,徐老大已经忙开了。"
德芳大笑拍他。
草原上的烈日炎炎照下来,这二十五人却是豪气无限。
再次扎营时,天已经擦黑。
他们二十余人单独在辽营外搭了帐篷,围起篝火。
蒋平拉马过来,轻声在德芳耳边道:"头儿,我刚刚出去,找到附近一条小河。"
"啊?是吗?"德芳一跃而起,"走走走,快点去!"
月色下,苍茫的旷野里,只有这条不宽的小河,静静的波光滟链。
德芳左右看看:"蒋平,你没带我的换洗衣服吗?"
"换...换洗衣服?"蒋平有些错愕,"洗澡干嘛非要换衣服?"随即才想到德芳出身何等娇贵。他抓抓头:"要不我现在回去拿?"
德芳微笑点头。
待到蒋平离开,他独自脱下衣服,踏入水中。
河底的泥沙很细,温温的陷在脚趾中间。水被白日阳光烘烤的温热,浸润全身,真是说不出惬意。干脆连同发冠一起扯掉,长发立时散入水中,如水藻一般铺泄在水面。
头上明月高悬,夜风里带着隐隐的野花淡香。
水珠滑过光滑的肌肤,在月色下闪着柔润如玉的光泽。一身不能淡去的血腥气,渐渐消散在细微的水流中。
他把双手伸到眼前。白皙纤细的手指,不像父亲的双手,也许是来自母亲吧。
如今,他手上也有很多条人命了。想到这里,不禁淡淡笑了。果然还是流着赵家的血脉,此时杀人在他已经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了。眼见对方临死那一刻的惊恐无助,自己也已经开始丝毫不为所动。这血腥气,怕是永远也洗脱不了。
掬起河水,淋在头上。水珠叮咚有声的滑过颈项,流下肩胛。
旷野另一头,密密的野草如同轻柔的海浪,在风里温柔的起伏。
浸在温润的河水里,心思渐渐恬静下来。
温柔的夜风和草原,让他忽然怀念起母亲的微笑和轻抚;想起父亲拍在自己肩上的大掌;还有那么一个人,想起来,都会让人微笑。
这已经渐渐成为他的习惯,这么多年养出的习惯。只要是在痛苦和阴郁中,就会默想一遍那句西湖畔的陕西话,那个在人群中不停蹦起的身影。虽然,少年都早已不在......
如今同在东京,相互的微笑却越来越少。那个阳光一样的少年,眸中早已不再是清朗一片。取而代之的是沉痛和悲伤,无奈和气愤。只是他明白,那赤子之心,依然如同阳光照耀着自己,还在等待他......
只是现在又该如何面对?
一丝丝的酸涩缠绕上来,渐渐勒住了自己的心。原来他早不止是自己的朋友,他也是自己所有的阳光啊。难道必须要放弃吗?
只是这样想一想,心都会忍不住痛的颤动。
低头,突然觉得有泪想要涌出。于是埋头把整个人浸入河水。也许这样眼泪就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了,甚至连自己也不会发现......
透过涟涟的水光,忽然发现岸边多了一个人影。
蒋平?
他站起身,黑发贴着身侧,闪着暗黝的光泽。眸光闪动,望着眼前有些呆怔的人。
不是蒋平啊......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自己失态被手下看见,私心里总觉得不好。暗自幸兴,还好不是他。
46 拓跋(小改一下)
眼前其实是个党项族少年,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额头的银牙配饰在月色下隐隐闪着光芒,腰间的弯刀带着精致的穗子。
是党项贵族的孩子呢。
那个少年的眼神有些痴痴的望着德芳,似乎看见什么令人震惊的事物。
德芳微微笑了,倒不觉得有什么惊讶。
少年似乎被他的笑容惊了一下,随即拉出腰刀,大喊了一句什么,大约是党项族语,德芳没有听懂,但却看明白了他的眼神。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难道当他是妖怪了?
"头儿!衣服来了,衣服来了。"蒋平急急的跑到岸边,却看见对岸一个党项族打扮的少年,戒心突起,伸手按住了剑把。
少年恍然,突然说了一句纯正的汉话:"你们是宋人?"
德芳笑答:"是啊。"
少年脸上马上换了一幅傲然之色:"那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新奴隶了。"
"啊?"蒋平一愣,"奴隶?"
少年冷冷看他:"不是你,是他!"他手指着水里的德芳,"只要是在这片土地上,我看中的宋人,就是我的奴隶。"
德芳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少年的身份果然不是一般的尊贵了。
蒋平哼了一声:"你到想得好,凭什么你说是就是?"
少年冷冷傲然道:"凭我姓拓跋。不要说你一个小小宋人,整个夏州都是我们拓跋家的。"
德芳低头,并不理他,自顾自的拉过长发,轻轻的梳理。
"喂!你听见没有!"少年有些恼了。
他抬头轻笑:"这位少爷,你要做我主人,至少要让我心服口服吧。拿身份压人,总不能算做你自己的本事。"
少年皱眉:"那你说怎样!"
德芳看他上当,微笑道:"身后的人,是我的下属。不要你赢,只要你的身手能不输给他,我就跟你走。"
"哼!不输给他?你太小看我了!"少年噌的拉出腰刀,愤愤道,"我一定赢他!"
德芳回首,朝蒋平点点头。
蒋平放下手里的衣服,纵身轻轻越过小河,立在少年面前嘿嘿一笑:"拓跋少爷,今日就叫你开开眼界!"说完剑光一闪,攻了上去。
少年的弯刀迎上,招式却也是纯熟,看来也是身手不弱。
德芳泰然自若的回到岸边,拉起衣服换上。待他拉出湿发披在一侧,轻轻挽上腰带,对岸的少年已经负痛出声,跌坐在地。
蒋平收剑在身侧:"怎么样?服不服?"
少年一跃而起:"不服!再来!"说完又上。
德芳找了块草地悠然坐下,在夜风里散开长发,嘴角带着笑意,看他们二人缠斗。
蒋平的剑式从攻击渐渐变成了引导,倒有几分指点那少年的意思。不过两人相差实在太远,不多久那少年又摔倒了,额上密密的都是汗水,眼里的怒火却更加旺盛。
"还打?"蒋平看他那么倔强,也不禁大笑起来,"你的刀法已经不错,不过练得不刻苦,底盘都不稳。你打不赢我的,还是再练个几年吧。"
少年听见他的话,愣了一愣,怒气突然之间就泄掉了。
他有些垂头丧气的抛开刀:"我是赢不了你..."他又转头看对岸的德芳,眼神有些迷茫,"可我真的很需要他......"
忽然他眼神明亮地转向蒋平,急切道:"你功夫这么好,可不可以帮我杀一个人。你要多少酬金都可以!"
"杀人?杀谁?"
"辽国的义成公主。"
这句一出,蒋平不禁惊讶的回头,看对岸的德芳。
"对了,他是你主人。你带我过去,我和他说!"少年拉住蒋平,"如果你能帮我杀人,就不用他来做奴隶了。"
德芳看着眼前的少年,微微叹息:"想杀义成公主,是为什么?"
少年冷眼看他:"你为什么要知道?"
"你不说,我们怎么会帮你无缘无故杀人?"
少年依然沉默。
"嗯,那你能不能说说,为什么想要我做你的奴隶?"
德芳眼眸清亮,笑意和煦,柔顺的长发在身后被风丝丝撩起。
拓跋看着他,声音不禁渐渐小了:"因为你是男人,又很漂亮。如果我说父亲喜欢你这样的男人,那个辽国的假公主一定会被气走,不会再嫁来夏州。"
德芳心下了然,原来是李继迁大妃的儿子。
他点头道:"那么想杀她,也同样是为了保住你母亲的地位,是吧?"
少年冷冷道:"那个义成公主,她只是个节度使的女儿,算什么公主!母亲天天伤心流泪,父亲却根本不放在心上,一心要娶那个假公主做正妃!他不保护母亲,我就自己保护。"他的眼里闪着寒光,紧紧的抓住身畔的弯刀。
"难道你就自己跑来杀义成公主?"蒋平惊问。
"是!"少年抬头狠狠的盯着他,"我要杀她!杀了她,才能保护母亲!"
德芳渐渐神色冷然,他郑重的说道:"要保护好你母亲,你第一步该做的,是保护好自己。争取有一日可以成为夏州之主。那时不要说义成公主,世上只怕再无人敢伤害她分毫。"
少年震惊的望着德芳:"夏州之主?"
"是啊,夏州之主。"德芳淡淡的接着道,"你现在杀了义成,只会让你父亲厌恶你,进而更憎恨你母亲。如果你再也不被你父看重,那么你们母子也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他说得那么淡然,却好像霹雳一般,炸响在拓跋的头顶。
"永无翻身之日......"少年脸色苍白,"可我......已经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德芳微笑回头:"所以啊,你现在不该想着怎么杀义成公主。而是应该好好保护她,送她到你父亲身边。你杀了义成,大辽还有别的公主嫁来,你母亲地位依然不保。相反,如果你被看重,那你父亲就一定不会薄待你母亲。这个道理,你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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