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八贤王——by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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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准心里明白除非抓到真凶,否则这一场纠葛不清的猜忌,怕是难以了解了。
大风裹挟着雪片,吹的他摇摇晃晃,每走一步伤口都痛得钻心。不禁暗骂德芳:这个浑蛋!他以为一剑,就能让自己置身事外么?居然砍得这么重!要知道他只是个文弱书生,要真把他砍死了,谁还能把他从大牢里捞出来?
他坐上轿,吩咐了一声:"回府。"
轿子在风雪中艰难的往东城方向前行。寇准坐在轿中,正在想该如何才能见皇帝一面。耳边突然传来哀求声:"老爷,赏点吃的吧......"轿子颠簸了一下,不再往前。似乎是那乞丐抓住了轿夫不放。
"老爷...这雪下了这么些天,小的就要冻死了。老爷你就开恩赏点吃的吧。"
寇准掀开轿帘,只见雪地里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花白的眉毛胡子纠结的覆在脸上,看不清模样。身上一件破袄脏的油亮,似乎还在散发着难闻的怪味。
轿夫摆脱不开,正要一脚踢开他。寇准却道:"带他一起回府。"说罢轿帘落下,不再多言。那乞丐千恩万谢,一瘸一拐的跟在其后。
轿子径直进入寇府大门,大门关上。
进入厨房,寇准看那狼吞虎咽的乞丐,轻笑道:"蒋平,你真的饿了很多天?"那乞丐抬头,随即一笑,抬手扯下了满脸的胡子眉毛:"寇大人,就知道瞒不过你。"
寇准脸色沉了下来:"你怎么还没有走?此时这么危险,你们要是出事,怎么对得起牢里的王爷?"
"我们有个消息,一定要告诉你。那晚的围剿,雾隐堂的匪首逃脱了。此人武艺不是很高,但是精于易容。当晚他不在任何一处据点,俘虏里有人说那时他应该就在许王府。"
寇准猛地起身,一下牵动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直吸冷气。蒋平上去扶他,被一把抓住:"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所以,我们才无论如何,都要送个信给你。"
寇准大笑:"这样我就明白了......原来如此..."话未说完,他突然脸色大变,喃喃道"这下糟了,那他要杀的人,岂不就是那个傻子。"
蒋平惊看寇准:"大人,你到底是怎么了?"
寇准呆呆站着,突然跳起来:"进宫,我要进宫。无论如何都要见到陛下。"
"大人?"蒋平看他脸色苍白,"出了什么事?"
寇准从袖中掏出一枚银色小镖:"你看这个,就是它射中王爷。这不是近卫军的配备。以我的了解,会让国家陷入动乱的事情王爷他绝不会做。所以他根本不会下手伤害陛下。若是时间足够,他一定会自己放下手里的剑。但是这支镖,不但让他再无机会,还借了那些弓箭手,想要了结他的性命。现在所有疑点我都几乎明白了,只剩这支用心险恶的飞镖,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从何而来?"
蒋平接过那支镖:"你是说,这是那个匪首的镖?"
"唯一的发镖机会,他不射陛下。作为细作,这说不通。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本来一心要杀的,就是王爷。"寇准说得急促,不禁咳了起来,"那个匪首,既然深通易容,搞不好那日...那日就已经混在近卫里进宫了。"
蒋平错愕的看他:"那......头儿不是很危险了?"
寇准急急忙忙的往外赶:"我一定要见到陛下,不然定是一场大祸。"他急匆匆的往外赶,走了几步突然回头:"你赶快出城,这一次万不能再将快剑门牵扯进来。"说罢披起斗篷冲进风雪。
蒋平立在原处,突然嘿嘿一笑:"咱不是还有东京五鼠么?"他抬手,重新将假发胡子贴到脸上,换了一副苦相,一瘸一拐的走出寇府。
上书房里,皇帝呆望着炉火:"朕不想见他。"
"陛下,寇准在大庆殿外跪了半天了。这么大雪,他又有伤,这万一......会有碍陛下圣誉啊。"皇帝身下跪了一批老臣。
皇帝抬头,几乎是双目毫无焦距:"那就传吧。"
不多久,其它大臣退出上书房。寇准被内侍搀扶进来,匍倒在地。他眉眼上堆满了雪花,嘴唇已经发紫:"陛下,微臣已经查出是谁杀害了元僖殿下。"
皇帝猛地抬头,眼中精光四射:"你说什么?"
寇准深深吸气,一字一句道:"许王殿下是被其妾室误杀,于八王殿下全无干系。"皇帝一步冲下来,拉起寇准的前襟:"你说什么?"
寇准仰头看他:"那假山下的密室,是许王妾室张氏所用。她多年得许王独宠,持宠而骄。设那陷阱本是为了杀害王妃。当日暗道昏暗,许王与微臣慌乱之中藏身石洞,许王才会误中陷阱。"
皇帝死死瞪他,捉住他衣襟的手上青筋暴跳:"你...说什么?"
"当日是微臣劝许王殿下藏身石洞。陛下就算要怀疑,也该是怀疑微臣。八王那日到许王府上时,许王已中暗算。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您只要亲自审一审那许王府中下人,就可一清二楚!"
皇帝松开寇准的前襟,退后几步,顿坐在御榻上。寇准一口气说完,匍在地上猛咳起来。皇帝若有所思的望他:"你一直在查?"
寇准点头,掏出袖中的飞镖托在手中:"微臣,担心还有漏网之鱼,会危及陛下。因此无论如何,也要进宫向陛下禀报此事。"
皇帝望着他,神色变的复杂。
天牢里,已经冷的让德芳几乎四肢麻木,嗓子和脸上却反而烧得他迷迷糊糊。眼前放着两个馒头,似乎已经冻得干硬。他望了一眼,却完全不想去碰它们。伤口在隐隐的疼痛,他拉紧身侧的被子,堵在胸口。
高高的天窗,飞雪片片飘进,在薄被上浅浅的盖了一层。
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听见有脚步靠近。轻轻抬眼,看见绣着金丝蟠龙的袍角。他微微挑眉,伸手撑起上半身来看:立在他眼前的正是皇帝。
德芳抬头望着他。
便是憔悴到极致,他那么斜斜依墙,却依然是闲雅静切的慵懒之状。皇帝看着他身上浸染的血迹,已经变成黑色。顿时想起那一日他杀气森寒的剑影,绝境下那可怕的爆发力。
想起自己身边已经再没有一个孩子,能和眼前这人争锋。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人泰然的这样陌生,陌生到心底感觉寒冷。
皇帝就这样默默看他,良久才道:"怎样了?"
德芳并未察觉他的异样,迷迷糊糊的一笑:"暂时死不了。"
"你犯了国法。"
德芳低头轻叹:"我明白。触怒天威,自然是死罪。"
皇帝声音忽然暗哑:"为何如此?"
德芳轻笑:"你终于还是相信了。"
"相信什么?"
"相信我会杀你。"德芳淡然道,"那时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再无回旋余地。既然终是不能信任,那么这样结局或许最好。"
皇帝望他,眼中突然腾起怒火:"你是说我不信你。那么你又何时信过我?你若信我,又怎会不断试探?"
德芳脸色突然苍白,血色尽褪。隔了一刻,他怆然一笑:"原来我患得患失,你都看见了。我只当你从未留意呢。"只是看在眼里,却依然还是这样的局面。早不如就这样糊涂着,也许更轻松。
皇帝扭过头去:"就算你没有害元僖,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劫持圣驾,已是大罪。"
德芳接着道:"按律当凌迟处死,暴尸三日。"
皇帝闭上双眼:"那就让上天决定吧。你若能熬过这个冬天,朕就留你一命。不管你日后如何,都可以放心。寇准是个人才,朕不会轻易废他。"
德芳听他自称为"朕",忽然低低的笑出声来。他慢慢移身下床,跪叩道:"谢皇叔。"
大牢里寒意逼人。皇帝看他淡薄的背影,伸手欲解身上的斗篷。犹豫了一下,终是放下双手,举步离开。
德芳跪在原地,久久起不了身。身子突然歪倒一边,伸出手去够那冷硬的馒头。他费力地坐回床边,将馒头拿到眼前,撕成小块塞入嘴里。嚼了半天,发现似乎没有相象中那样难以下咽。
他轻轻一笑,低声道:"一定活下来。"
寇准独自往城外走着。自己因为护驾有功,查案得力,刚刚被升为太子太保,领副相之职。而德芳依然被羁留在天牢。
他明白,事情终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脚步缓缓踱出城门,回头仰望"朱雀门"三字,眼里闪起寒光。
"寇大人。"身边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寇准回头去看,正是蒋平扮的那个老乞丐。
"大人,您这边请。"蒋平不由分说的拉他往城郊树林去。
树林里点着篝火,照着人们手中长剑上闪闪的寒光。
寇准冷冷道:"陛下怕是不会留他了。我已经告诉过陛下那匪首之事。陛下虽然知道许王不是王爷所害,却依然还是将他羁留大牢。虽说不会杀他,可是禁宫四处都已加强防备,只有大牢守备松懈。"
"大人是说,皇帝要借那匪首之手除掉头儿?"蒋平愕然。
寇准低眉:"只怕是如此。"他静默一刻,忽然抬头看向他们。
"不过,只要我寇准有生一日,就断然不会看赵德芳枉死!"
65 诱饵
火光下,他一双深黑色的眸子分外耀眼。声音不大,却是一字一句透着坚决:"那个傻瓜,绝不能就这样死掉!"
蒋平望着他:"你有办法?" 寇准轻笑:"不看我是谁?皇帝可以罔顾他的生死,那我自然可以利用这一点,救出他来。"
一直蹲在一边的徐庆突然起身道:"就算没有快剑门,我们也还是东京五鼠。一日是弟兄,便一生是兄弟。寇大人你是头儿的朋友,我们却是他的兄弟。此事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说罢,他回头看卢方、韩章二人。
"我参加。"韩章淡淡道。
卢方点头:"一样。"
蒋平随即回头,看向其它快剑门的弟子:"各位同门,老掌门大仇已报,快剑门也已经解散,大家可以自由离开。我们四人这次前去,少不得要牵连诸位同门。蒋平先在这里给各位陪个不是。"他说罢掀起衣襟跪倒。快剑门里制度森严。蒋平贵为州府堂主,给他们下跪,这是门中极重的大礼了。一时间,人人动容。
"现在你们都走吧。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躲过这阵风声。"卢方高声大喊了一句,"都散了吧!"
寇准抬头,望着仅剩的四人,轻笑一声:"当真是江湖豪气。这一次前去,搞不好要抄家灭族的。你们可都想清楚了?"
韩章呸的一声,吐出衔在嘴里的草根:"他一个亲王,可以为我们这批草莽出生入死。我们难道就不能么?"他突然拔出剑来,直举向天,沉声道:"同进同退!"
蒋平大叫一声:"韩章说得不错。老子爱的也就是这句!"
"同进同退!"四把长剑猛地碰在一处,溅起无数火星。在暗夜里格外醒目。"哪怕救不出头儿,咱们也绝不没了五鼠的名头!"
寇准大笑一声:"不错,咱们也要叫皇帝老儿开开眼。见识一下什么叫生死情谊。"五人的手握在一处,眼神相交间,再不需多言。
烧似乎是退了,但是也耗尽了几乎所有的气力。德芳捏着一成不变的馒头,突然有些无奈。难道个个都当他是必死无疑么?他还记得监国之时,天牢每年花销预算有几十余万,刨去狱卒月俸开销,怎么着也不至于餐餐馒头吧。
他轻笑一声,突然有些快意的想:人人当他必死,他就偏偏不死。
寇准踏进天牢,就看见德芳对着馒头在独自冷笑,不禁嘴角微翘起来:"气色还不错么,我还以为你该完了一半呢。"
德芳回头,看见狱卒打扮的寇准,讶然道:"平仲?你怎么进来的?"
寇准拎着一个食盒,走到栅栏前:"切,你还说?我可是花了半个月俸禄,才能进来一回。"
"你行贿?"
"别摆那副脸色,只有你这样的皇亲贵胄才不知道民间疾苦。想见重犯,没有重赏,哪来人帮忙?"
德芳慢慢挪下床,轻哼一声:"你那俸禄就算拿掉一半,也离着疾苦还有老远吧。"他慢慢扶墙走到栅栏前,蹲下身。看见寇准打开食盒,不禁咧嘴微笑:"呵呵,终于看见吃的了。"
寇准从怀里掏出两个瓷瓶:"给你药。这一个是内服的,一个是外用的。每天饭后吃药,睡前搽药。这药有点味道,不许嫌脏!现在是保命要紧。"
德芳接过,突然很认真的看他:"平仲,你这样是不对的。堂堂大宋宰相,怎么能像个保姆呢?"
寇准抬眉看他。德芳两腮都陷了下去,苍白的脸上,就一双眼睛倒显得比平时更亮。他突然转过脸去:"你要争气些,我又何止于变成老妈子。"
德芳轻笑:"我偏不争气,你待怎样?"
寇准嘴角微笑,目不转睛的看他吃东西。心头却是难言苦涩。两人明知此时局势已经万分险恶,却是谁也不愿露出半点不安,只说一些相互逗趣的话。
寇准见他吃的差不多,这才凑近牢门轻声道:"我要把你弄出去。"
德芳抬头,突然一笑:"你就这么小看我。一个冬天,就算是天天馒头,我也是死不了的。"寇准神色变了一变,突然伸手扯过他:"傻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说罢就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讲罢,发现德芳呆坐在那里,长久没有言语。
寇准不禁担心:"你是怎么了?"
德芳恍然一笑:"没什么,一时走神。你怎么知道那匪首一定是要杀我?明明刺杀皇叔才更有利啊?"
寇准皱眉:"我只是按照推测得出这样结论,并不知道原因。也许是我推错。但是我混进你这间大牢,前前后后遇到狱卒还不足十人。不管怎样都太危险了。"
"那你有什么计划?"
寇准嘿嘿一笑:"天干物躁,最宜放火。然后李代桃僵,逃出生天。怎么样?"
德芳望他,闲闲一笑:"我也有个计划,你要不要听?可以一举两得。"
寇准忽然冷下脸,定睛看他。隔了半晌,缓缓道:"这个时候,你还是想护着他?"德芳低头淡然:"平仲,他也是我家人,他还是国君。元僖刚死,如果他再出事,国家一定会乱。"
"浑蛋!有宫里的三千近卫在,他能出什么事?"寇准跳起来。顿时脸色苍白,伤口痛得他冷汗直下,"简直要气死我了。你干嘛非要以自己为饵?"
德芳立刻抬头轻笑:"既然我不说,你都能猜到。那你自然也该明白,这是彻底除掉那匪首的最快法子了。他若是多留一日,不就多一份死灰复燃的危险。好容易除掉雾隐堂,你也不想宫里再生事端吧?"
寇准狠狠瞪他一眼,叹道:"就算如此,陛下也未必会放过你的。"
德芳仰头,神色淡定:"我已经不在意他会如何待我了。人生在世,但求无愧而已。平仲,我答应你一定活着离开大内。从此以后天高海阔,再不回头。"
寇准抬手搓着眉角:"真正被你气死。"
德芳靠住栅栏,伸手牵住他的袖角,轻笑道:"你不是从来不和我计较的么?就再多一次吧。"
寇准甩开他的手,恶声道:"赶紧吃药。"瞥见德芳的神色,只得又接一句:"我这就去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