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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落花 .上——by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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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并不需要对凌师兄下毒。"她说,这会儿她居然冷静了下来。"你的武功这么高,真打起来,凌师兄也未必是你的对手。那么你为什么要对凌师兄下毒?"
"下毒吗......"楚风烟眼神忽然有些黯然。"他中的毒是多情咒。不是我下的。"
多情咒!
华兰臻心头猛然一凛。
她知道多情咒。江湖上的人,没有人不知道多情咒的。天下间有七种无药可解的剧毒,多情咒名列其中。情毒入骨,无药可解。其名虽为多情,中毒的人,却唯有绝情断义才可能继续活下去。
"多情咒......销魂蚀骨、无药可解。"她喃喃地自言自语。
"不错。"
"谁下的毒?"她愤怒地问。
"谁下的又有什么关系?"他轻叹。"多情自古空遗恨。她也已经死了。"
死了?
华兰臻扭转视线。不远处黄衣飘扬,那女郎一动不动。是早已失去生机的缘故吗?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后果吗?
是......如我一般多情却被无情伤吗?
她心头一阵惨然,宛如看到自己的命运。于是转过头来不再看她。
"那么你那个雪魄冰心是做什么的?想以毒攻毒吗?明明无药可解的。"
"但却可以抑制。"男子静静地说,"并且,可以忘记。"
忘记?
华兰臻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什么忘记?"
"就是永远地忘记感情。忘记令他动情的人。所以,"他倏然一笑,华兰臻却蓦觉那笑容竟带给自己万种伤心。"也会,忘记我。"
雪魄冰心。
雪为魄,冰为心,封汝心,锁汝魂。前缘旧忆,尽付一忘。
我很自私的。自私地把你带进我的情网,自私地在我抽身退步时对你绝情断义。想要忘了你,却是不容易。想要你忘了我,是否就容易得多?天心啊天心,是否不再认识我的你,会比较幸福一些?
手指轻抚。那眉毛,那眼睛,那鼻梁,那嘴唇。我所熟悉的一切。那一天赠剑于你,是你见我最后的一面。你不知道,很久以前,我曾对自己发过的誓,我曾对璇说过的话。
我说,如果有一天我会死去,一定要死在那柄剑之下。
视线转过去。长剑此刻正斜插在凌天心脚旁的地上。剑长二尺七寸。剑柄上刻满符录古篆。剑鞘漆黑古朴陈旧。
楚风烟伸手轻轻拔出长剑。左手箫,右手剑,剑箫相交,黑白分明。几个时辰前,它们才刚刚交过手。而几个时辰之后的现在,玉箫的主人已芳魂渺渺了。还记得临去前的那一刻,她好象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却终究没有说出口。那个时候,她想要说的是什么呢?
回看。黄衣女郎的容颜依旧苍白而美丽,宛如此刻正在梦中。但那生命却其实早已消失了。
淡淡地一笑,信手抛出手中玉箫。玉箫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准确地落在女郎的身畔。
"所以他以后就是你的了。"他悠悠地望向华兰臻。
视线冰凉。华兰臻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急忙定下来心神。
"胡说什么!"脸儿有些发烧。"就算忘了你,你们也可以重新来过啊!"完全口不对心的话。华兰臻无法否认,其实自己是有些高兴的。
如果......师兄忘了这个人的话......他会属于我吧?
可是,如果他再遇见这个人的话呢?
"他......是你的了。"
仿佛看出华兰臻心头的不安,楚风烟幽幽复述。他把手中剑递给她。
"这柄剑?"华兰臻被动地接过,问。
"我快要死了。"楚风烟不答,自顾自地说。语气平和得宛如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啊?"
"这柄剑是我送给他的,以后大概也会陪伴着他吧。"楚风烟的语气依然如此平静。"你一定也常常有机会看到它。如果有一天你听到它无故出鞘长鸣,甚至刃锋上出现了裂痕的时候,那就是我已经死了。"
他一笑。
"那个时候,你大概就可以真正安心了吧。"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他看起来很健康。没有生病的迹象,也不象受了伤,或是中了毒。为什么他要说自己快死了?
"是你......想要离开凌师兄,所以编出这许多的谎言吧?你一直在玩弄他,而现在厌倦了,所以就使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抛开他。是这样的吧?甚至,他所中的毒也都是你下的,什么雪魄冰心,什么多情咒,全都是你的手段,对吧?"忽然愤怒了起来,深深地为凌师兄感到不值。
我在说什么啊!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为什么会觉得委屈?为什么会有一种强烈的受辱感?
"我确实要死了。"他的神色没有变化,只是重复地强调了一下这个所谓的事实。"不然你以为自己为何会在这里?那是因为我想你可以照顾他。"
"我......只是信步走到这里而已。"她分辩,然后嚷道,"为什么我得照顾他啊!就算他是我师兄,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喜欢他。"楚风烟又笑了,神色里展露了一些愉快。仿佛发现了一桩好玩的事情。
"我......我才没有!"华兰臻因为自己被说中了心事而气急败坏。
"是吗?"楚风烟的语气有些戏谑。"六年前,汉水之畔,我以为你已经喜欢上他了呢。"
华兰臻猛然一楞。
六年前的记忆重现脑海。酒楼上的无礼客。马背的金针。惊马。力挽奔马的凌师兄猝然闯进了她稚嫩的心。以及,那身前凌空飘舞而过的重重白纱。
"你是那时救了我的白衣姊姊!"
华兰臻脱口而出,随即发现不妥。眼前所站的是一个男人!她怎么能对着一个男人称"姊姊"呢?脸蛋刷地一下通红。"啊,对不起。"他那时干嘛要穿女装?害她误会。
"没关系。"楚风烟笑吟吟地看着她。
这男人!她瞪着他,决定快快转移话题。
"好吧。就算你快要死了好了。你又如何能够让别人从一柄剑上看出你的生死?"简直是荒谬绝伦!
楚风烟不笑了。
"我说过了,这柄剑原本是我所有。"神思悠悠,他再次沉浸于过去。"古剑有灵,它跟了我那么多年,和我的气机早已有所牵引。我若死了,它会立刻感觉到的。并且,它大概会是唯一为我悲哀的吧。"
他的眼神惨淡。
"你......为什么会死呢?"忍不住询问。"你明明......看起来很健康啊!你的武功又那么好。"
"和武功没关系啊!......该死的时候,终究会死的。"
他笑,长叹,转身远去。
夜色中,只留下他依稀话语,飘渺回荡。
"我也只能......等待......你的决定......啊......"
那时候,他所说的那个"你",指的是谁呢?
自那日以后一直苦苦思索的问题。
10 传说
湿雾丛岚,交柯密荫,森森暗无际。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拨开沿路不断阻道的枝条藤蔓、长草乱棘,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岭南深山的密林中。
青衫的男子抬起头来,望了望被重重枝叶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天空,那里甚至连一线阳光都照射不进来。森林里暗影憧憧,雾气氤氲。男子抬起手来,拭了拭额上湿雾凝结的细小水珠,宛如拭去满额的热汗。看看前方越来越密的草木,不觉叹了口气。
"我们好象迷路了。"他沮丧地道。
"不是好象,是已经迷路了。"
身后的白衣人轻轻一笑,回言道。
他的神态比起青衫人来要安闲自在得多,至少,他的额头依然光洁,身上一袭白衣也依然飘飘,而不是象青衫人那样被雾气沾湿,紧贴在身上。
青衫人回头,满含歉意地一笑。"对不起。"
"说这个做什么?"白衣人笑。
"我把你带进这里来,却又迷了路。"青衫人不好意思地道。
"在这种地方,迷路也算是正常的。"白衣人安慰道,"何况,这里既然有路,就一定能走出去。我们也算不得迷路。"虽然这所谓的路,也不过是杂草比别处稀些,荆棘比别处少些而已。
"但愿如此。"
说归说,两人还是得继续赶路。
这里是岭南的一处深山,地名鬼岚岭。但当然这已经是他们初进山时候的事了。在山里迷了路,沿着山道不辩方向地走了这么久,他们早已经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说起来,我们到底是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又走了许久,天色越发地暗了下来,树木的阴影因此也越发地阴森可怖。空气却更加地潮湿了,沾得两人的衣衫都快要拧出水来。四野虎啸狼嚎,不知名的怪鸟在长声凄叫,恍如鬼哭。夜了。
"还不是你的提议?"白衣人笑道,"本来我们四处游山玩水,说不尽的逍遥自在。是你昨天在人家茶楼上,听了旁人的几句闲谈,忽然就动了萱草之思,想起这里是你母亲的故乡,一时兴起要来看看。我自然陪你。"
"什么啊!"青衫人不满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们怎么会迷路的呢?"
白衣人苦笑,不语。
青衫人叹气。"那小姑娘看起来乖乖巧巧的,不想竟然恩将仇报。我们救了她,她却故意指给我们一条错路。真是人心难测。"他住了脚步,倚着一棵大树停了下来。"你累不累?歇一会儿吧。"
白衣人摇头。"也许前面便有歇脚之处了呢。"他说,可还是跟着停了下来,靠在青衫人旁边。"没准儿我们待会儿还会再见到那个小姑娘呢。你打算怎么教训她?"他口角噙笑,半侧着脸看着青衫人。
"说她几句罢了,还能怎么样?"青衫人也没辙。"倒是得问问她为什么要骗我们。"
"也许她还是你的亲朋故旧呢。"白衣人慢悠悠地说。
"你是不是又算出什么了?"青衫人转过身子,问。
"没有。"白衣人懒洋洋地答。"你知道我不爱算。有什么事,时候到了自然就发生了。算了又怎么样?我不爱逆天行事。"
"哦。"
青衫人便不再问,又转过身靠在树上。
暗淡的雾气在眼前流动,飘飘渺渺。一只蝙蝠从暗影里忽然掠出,"嗖"地一下飞往远处去了。头顶的树枝上有十三只不同的鸟儿所筑的巢,附近的草丛、树穴里藏有一窝野兔、两只雉鸡、十余只鼬鼠。野兔和雉鸡烧烤起来的话,味道都很不错。
"我饿了。你呢?"
"我也饿了。"
对视了一眼,青衫人忽然身影一动。出手如电。
腰间软剑化做白光。白光挟着寒气,向不远处另一棵树下的草丛中一抽一卷。白光随即缩回腰际,而两人的身前,已多了只软绵绵倒毙在地上的野兔。
草木不动。禽兽不惊。
"一只够不够?"青衫人笑问。
"够了。"
把野兔剥皮去脏,寻水洗净,用树枝串起。燃起一堆篝火,架上野兔慢慢烤。肉香很快四溢。
"好香。"白衣人笑。
"给你。"
青衫人把野兔一撕两半,递给白衣人一半。
当下两人席地而坐,吃起烤野兔来。
远方草木忽然簌簌微响。两人扭头望去,只见枝叶摇动处,走出一个人来。
有人来就可以问路了!
两人对望一眼,不由得面露喜色。
那来人原来是个少年。少年白衣短弓,丰神如玉,到得两人面前,一揖笑问:"请问两位可是受邀前来我思宁谷除妖的关少侠么?"
除妖?除什么妖?
两人心下大奇。青衫人站起身来,还礼道:"兄台认错人了。在下两人并不姓关,乃是途经此地,不慎迷路之人。还望兄台指点迷津,在下不胜感激。"
"原来如此。"
少年听见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面上微微露出些许失望之色。但那少年显然教养甚好,一瞬间失望之后,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少年笑道:"这里离我思宁谷不远。两位既然迷了路,不如先到我思宁谷去歇上一宿,明天再走吧。"
"在下练端己,是前方思宁谷谷主。请问两位高姓大名,因何到此?"
穿山绕树,三人一边走,一边闲谈。道路逐渐宽阔起来,已可容两人并行。
"在下凌天心。"青衫人回眸,笑看身旁白衣人。"这位乃是鄙友,楚风烟。"
楚风烟微微一笑。
凌天心拉着楚风烟的手,续道:"我二人江湖漂泊,居无定所。前月凑巧到此,想要在此地游玩一番,不慎今天迷路。幸好遇见兄台。"
相伴同游,携手天涯路。
自从那年凌天心和楚风烟在京城确定心意后,三年来,两人江南塞北,东海西域,把臂同游,联袂江湖,真是说不尽的逍遥自在。而镇日里看花赏柳,弹琴下棋,月下醉酒,山巅论剑,更是无尽的赏心快意。此次远来南疆,也是起意于两人的一时兴起。只是这些事情,自然不是练端己所知的了。
"所谓妖孽为害,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凌天心关切地询问。
练端己见问,不觉叹了口气。
"此事说来话长。两位遨游江湖,见多识广,想必定然晓得四十年前南疆所发生的那件大事?"
四十年前?
凌天心思索,问道:"可是南隐灭国之事?"
南隐国,原是四百年前,前朝辉月王朝灭亡后,一些孑遗之民退隐岭南,所建立的一个小小国家。四百年来,隐于南疆蛮荒之地,一直与世无争,朝廷也对之不管不问。直到四十年前,南隐国庆历王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复辟辉月,再夺天下。谋事不成,被朝廷派兵灭国。这件事在当时可算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是以练端己一提到四十年前,凌天心立时便想到了它。
"正是。"
练端己点头,叹息道:"四十年前,南隐国灭时,有部分皇族趁乱逃走。这种事原与我思宁谷无关,但不巧的是,那些人逃走的路线恰好经过思宁谷附近。结果官兵追杀过来,理所当然地进了我们思宁谷。"
凌天心点头,潜心静听。
"那时候我还未出生,不知其中详细情形。但听得谷中长老们说,当时正是秋天,收获过后,大家聚在一起,欢欣歌舞。忽然间,大队的官兵直闯进来,叫嚷着我们收藏叛逆,不分青红皂白地见人就杀。一时间满谷哭叫连天。长老们带着众人躲进谷中圣庙,求圣母娘娘保佑。那群官兵们却哈哈笑着追进了圣庙,在庙里烧杀奸淫,作出许多触犯神灵的事情来。"
说到这里,练端己不觉摇了摇头。"然后骇人的事情发生了。忽然间,雷电大作,霹雳乱响,半空里飞下一条巨龙,飞入圣庙。族人们只觉眼前烟雾翻滚不休,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却不停地传来官兵们的惨叫嘶嚎声,极为碜人。过了好半天,烟雾方才散去。放眼四望,只见满地血流成河,所有官兵都已惨死在地。"
"这样说来,这条龙应该说是你们谷的保护神才是。"楚风烟微笑道。
练端己苦笑。
"我们开初也那样以为。"
"莫非你所说的妖孽竟然是这条龙吗?"凌天心讶然问道。
练端己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件事后,族人们都以为那条巨龙乃是圣母娘娘所派遣,对圣母娘娘越发的供奉殷勤。可是第二天长老们抬着祭祀之物前去谢神时,惊人的意外忽然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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