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落花 .上——by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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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一直说,自己最大的缺点就是太任性。可惜自己虽然明白,却从来不肯理会。你若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又会无可奈何地摇头,然后说同样的话了?
"在想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凌天心悄悄凑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拈起他的一绺长发,在指上绕来绕去。"告诉我。不说话的时候,你都在想些什么?"
"当然是在想你啊!"收敛起所有的心绪,微笑着看着面前那张脸迅速染上一抹霞红。他大概想不到我会这样说吧!楚风烟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
"你......!"凌天心瞪着他看了许久,咬着牙笑道,"那太好了。我也好想你耶!想你......"他凑到楚风烟的耳边悄悄私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楚风烟的脸色忽然也红了起来。
伸手推了一把,楚风烟整了整脸色,板着脸道:"不正经。棋还没下完呢!你已经快输了,再不专心下,这局我可又要赢了。"
凌天心伸手一拂,"哗啦"一声把所有的旗子全拂乱了。笑吟吟地道:"横竖是你赢,这棋不下也罢!你若真有心比输赢,不如--"他拉长了声音看他。楚风烟却坐在那里纹风不动。凌天心心里忍不住暗叹了口气,却不肯就此打退堂鼓,继续道,"我们换个战场吧?"
"不换。"楚风烟又恢复了懒洋洋的神态。不过话倒是说的干脆利落,毫无转圜余地。
凌天心心里再次哀号。哎~~我可是修道人哪,怎么他比我还要冷漠呢?害人家都快要得内伤了。虽然如此说,到底没敢再次催逼。
暂时休兵。凌天心哀怨地想,只好先以退为进了。
"好吧。那么你先帮我算一算明天的事吧?"转换话题。反正这个自己也正想知道。
楚风烟不答。半晌,忽然看向他,问:"如果我不说理由,要求你明天不要去见你师叔,你会不会答应我?"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知道你的答案。
虽然如此,我却知道,我永远也不会这样子要求你。
"当然会。"凌天心毫不迟疑地回答。
莫名地笑了。楚风烟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拉近自己,探首轻轻一吻。
此举大出凌天心意料之外。饶是两人之间再亲密的举动也早已做过了,当此之际,凌天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脸。他却不曾自觉到,只是怔怔地盯着楚风烟看,眸子里居然充满了惊奇。
楚风烟不由奇道:"你怎么啦?那么吃惊的样子。"
凌天心呆看半晌,忽地大叫一声,叫声中充满了欢愉。出手如电,不待楚风烟反应过来,双手已然插入楚风烟的肋下腿弯,微一用力,楚风烟只觉身子一轻,仅来得及轻"啊"一声,已是被他连身抱起。
事出忽然,楚风烟一惊之下,不由眉头轻蹙,脸色微微一沉。却见凌天心俯下头来,凑在自己的耳边低声说:"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主动亲我。"语气中不知有多么的高兴。楚风烟原也不是真的生气,这时听了这句话,不觉心头一软,微闭眼睑,靠在凌天心胸口,不再说话。
却觉耳畔凉风拂面,知是凌天心正抱着自己往房里走。想要做什么,自然再明白不过。想起了一事,叹了口气,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不得不徐徐睁开眼来。看着凌天心依旧满是喜悦的脸,犹豫了一下,方始说道:"放我下来。"
凌天心停住脚步,看着楚风烟。
楚风烟侧目远眺,远处竹林掩映,因风动摇。楚风烟淡淡道:"我们有客人来啦!"
"你骗我!"凌天心生气地指控。
"哪有。"楚风烟闲闲地重新坐回石凳,端起一旁本来已经冷了的茶水,放在手心轻轻握着。片刻,茶水重新温热。安祥地徐徐饮下,轻吐一口气,好茶!
"你说我们有客人来。人呢?"愤愤地伸手夺下茶盏,重重地在桌上一顿。
"人嘛~~"楚风烟沉吟着,手却再次伸向桌面,端起刚刚被凌天心夺去的茶盏,不顾凌天心投射过来的怨愤的目光,慢慢地又饮了一口。赞道:"好茶。"忽地手腕一翻,茶盏中未尽的茶水逼成一线,脱手飞出,其疾如电,直射远方竹林深处!
凌天心原本再次伸出想要夺下茶盏的手不由停顿在半空中,惊讶地微"噫"一声,目光迅速转向竹林所在的方向。
却听竹林深处"啊"地一声轻呼,显是有人被水射到。只听这声音又娇又脆,俨然是名少女。
凌天心回头向楚风烟望了一眼。楚风烟似笑非笑,低声道:"早说了我们有客人来。我可没骗你。"
懊恼地叹了口气,凌天心尚未来得及答话,便听得身后风声骤响,似有大量的暗器同时向自己袭来!凌天心不及转身,大袖已先向后挥出。宽阔的衣袖带起一道劲风,劲气成旋,将身后所有疑似暗器的东西通通卷起,卷成一个圆球。长袖再挥,圆球倒卷而回,在半空再次散开,化作满天花雨,反向击回当时来处!
却听半空一声剑鸣恍如龙吟,一股凌厉的寒风已迅疾袭向凌天心的头顶。光华点点,寒辉四射,来人的剑法又快又狠,竟似不取他的性命绝不甘休!
凌天心忽地微微俯身,双足在地上轻轻一蹬,身子便如行云流水般向后一滑,足足滑开有丈许开外。袍袖翻处,露出莹白如玉的一只手掌,掌心一点黑光荧荧,原来不知何时已夹了一枚棋子在手。食指轻弹,棋子如电射出,直取来人右腕。只听"叮"地一声脆响,却是射在了来人的剑柄上。
那人一击不中,身子已飘下地来。脚尖轻点,正待再次攻击,忽见暗器来袭,急忙翻手格挡。挡便挡住了,却觉手腕一震,长剑几乎把握不住,脱手飞出。大惊之下,不顾虎口剧震紧握不放,终于没有脱手。却觉半边臂膀又酸又麻,半天无法使力。
两人同时心头一凌,不约而同停下手来,互相瞪着对方。
凌天心此时方才看清来人。
天空不知何时已是星光闪烁。星辉下,少女迎风俏立。
翠衣翻飞,百蝶同舞。
只可惜这做工极为精美的绣裳上此刻却是污渍点点,水迹四溢。瞧来真是可惜了。
那少女显然更是怒极。她虽然面覆青巾,看不出面上的表情来,但那一对露出在外的大眼睛,却早已满溢了怒火,愤怒得象一对正在燃烧的黑宝石。
然而奇怪的是,不知为何,她出手的对象竟不是害她混身湿透的楚风烟,而是适才并未出手的凌天心。
"这少女的眼神有些熟悉。"凌天心心下暗自思忖,却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是否曾在何处见过她。于是索性不想。再转而寻思江湖中武功高强的女子,却也没有和这少女情况相合的。
然而以自己目前的武功,不说天下无敌,终究是少有对手的了。适才那一下虽非全力出手,但这少女竟然能轻易挡下,并且剑未脱手。能拥有这份功力的人,又岂会是寂寂无名之辈?
那少女此刻却想:"糟糕!自己一时意气用事,竟忘了眼前这个人的厉害。看他适才只是轻轻一击,便害得自己差点长剑脱手,如果他全力出手,自己恐怕无法全身而退。这下要怎么办才好呢?"又想起旁边另外一人尚未出手,而那个人适才便凭借一盏茶水,将自己浇得混身湿透,虽然是出其不意,但显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他也同时出手,自己可怎么办呢?一时大为愁急。幸亏有青巾覆面,谁也看不出来。
这时远处漫天花雨方始洒下,却原来是一地竹叶。
楚风烟拍手道:"好剑法!好暗器!两位棋逢对手,谁也赢不了谁,不如大家讲和了罢?"
凌天心便也拱手道:"正是。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那少女回眸看去,却见楚风烟肌肤胜雪,容光绝艳,自己虽然身为女子,平时自负美貌,却也大为不如。一时不觉自惭形愧,低下头去。入眼处正见自己一袭心爱的衣裙被水渍污湿,残茶遗迹斑斑点点,甚为难看。又想起适才躲在竹林中时所看到的对方二人亲热形状,不知有多么暖昧。怒气立时再次上升。
心下如此想着,手却慢慢放下。举步向二人缓步走去。
凌天心见她收剑,料她已无杀意,便也放下了心。笑道:"姑娘远来是客,请坐下喝杯茶吧!"
少女不应。又走了两步,估量着已在自己出手范围笼罩之下,不由冷笑一声,长剑倏地再次扬起。剑势如虹,直刺凌天心心口要害所在!
凌天心叹了口气,道:"姑娘怎么还不死心呢?"身形不知如何微微一闪,竟轻轻易易便避开了少女剑势。同一时间右手五指迅疾并拢,一轮急弹,宛如疾风骤雨,反点少女右臂肩井要穴。招式凌厉却无杀意,只是务要逼她收手不可。此招名为锦瑟华年。
一时二人剑来指往,见招拆招,转瞬间已斗了近百招。
夜渐深。
少女见打了这半天,却始终无法斗过凌天心,不由有些发急起来。
楚风烟一直斜立旁边,袖手旁观,始终不曾出手。只是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少女,嘴角一抹飘忽的微笑,若隐若现。那少女有时不小心瞥见,难免更增加了不小的压力。
又斗了数百招,两人依然不上不下。少女逐渐开始有些心慌起来。不由抽空向左右打量,预备待会儿可以抽身而退。
她和凌天心的实力本来就颇有差距,只是一个出手不留余地,另一个却是始终未下重手,所以才能一直拆解到现在。这刻少女一分心,立时处于下风。少女不由更加心慌了起来。
当是时,少女恰好使出一招"月涌拦江"。长剑横削,光华纵横,笼罩了凌天心整个身子。这一招威力极大,如果得逞的话,凌天心势必会被她的长剑拦腰断成两截!可是这一招原本是意尤未尽,后着绵绵的,如今少女却因急于求胜,把所有的变化尽皆抛弃不用,一剑出手,全无余地。这样一来,厉害是厉害,却是无法再防备凌天心的攻击了。于是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一死一伤!
凌天心暗叹一声,心想这少女不知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不惜自残也要杀了自己?而且这摆明是利用自己的好心嘛!如果自己真下重手的话,她早就倒下了。哎~~自己就是太好心了,才会让别人以为好欺负。
想是如此想,可也不得不赶快变招相接。那少女可以不顾一切拼着受伤,自己可不愿莫名其妙地失去性命。
眼见寒光闪烁,冷辉已到身前。凌天心无暇他思,双手忽地拢入袖中,长袖翻花,直卷向少女长剑。这一下凝聚了全身功力,那少女招式虽妙,功力却不如他远甚,长剑只要被他的衣袖卷上,最后必然脱手飞出!没了兵器,谅她想打也打不起来了。
只听剑袖交击,发出"轰"地一声巨震,惊天动地。一时满天白蝶冰屑乱飞。
却原来那少女长剑被卷,只觉虎口剧疼,长剑直欲脱手飞出,她却甚为倔强,硬是握着长剑不肯放手,反而功聚右腕,想要凭仗宝剑之利,将凌天心的衣袖划开。谁知凌天心那一卷虽然凌厉无比,用的却是柔劲,少女这一划竟使不上力。长剑乱划之下,衣袖绞缠更紧,蓬勃的劲气把少女的剑势完全包裹在袖中,不得发泄。劲气越聚越多,终于爆发出来。双力互交,少女的功力虽是不迨,宝剑却非凡品,于是成了个平分秋色之局。"轰"然一响,宝剑衣袖同时碎裂。
少女"啊"地一声,终忍不住再次惊叫起来。"我的剑!"
凌天心心想那确实是柄好剑,却也怪不得少女心疼。心下想着,手可不曾闲下来,右手衣袖碎裂的同时,左手也已出手,迅如闪电,掠过少女娇颜,轻轻一带,那少女蒙面青巾仿如落花,打着旋儿轻轻飘下。
凌天心身躯猛地剧震。
少女青巾落下,急忙伸手掩面,却见凌天心神情,知道已经迟了。不由又羞又恼,索性放下手来,冷冷地瞪着凌天心看。
凌天心苦笑道:"华师妹!......怎么是你?"
那适才全心全意想要杀他的少女,正是凌天心三师叔忘机道长未出家前唯一的独生爱女华兰臻。凌天心在四年前曾经见过她数面,虽说时日久远,毕竟还记得。只是再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同门师妹会来杀自己。又且无冤无仇,她来杀自己是何道理?凌天心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曾经在何时得罪过她。
华兰臻冷笑道:"是我便怎的?"语气中,居然有着掩不住的恨意。
凌天心叹了口气,只觉得头也开始疼了起来。"华师妹。不知做师兄的何时得罪过你么?竟劳动师妹你的大驾千里迢迢来此杀我。"
"得罪?"华兰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当然得罪我了!"
伤脑筋。凌天心无可奈何地又问:"请问师妹,为兄在何事上得罪了师妹?还请师妹明示,做师兄的下次也好改过。"
"你......"华兰臻似乎想说什么,话将出口忽然又停住不说了。半晌,方始愤愤地道,"你刚才还在得罪我呢!我的剑......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宝剑,你居然将它毁了!"说到这里,眼眶中忍不住开始有泪花打转。
糟糕!凌天心一听此言,不由心中暗暗叫苦。
华兰臻是三师叔忘机道长在未出家前所生。三师叔原是本门俗家弟子,与妻子伉俪情深,是当时人人称羡的一对鸳鸯侠侣。后来不知因何误会而最终导致夫妻反目。三师叔一怒之下,终于不顾一切,出家修道。而其妻气苦之下带着年幼的华兰臻远走天涯,立誓与丈夫至死不再相见。直到四年前其母去世,华兰臻方才孤身一人千里寻父,同三师叔父女相认。她的武功,也多半是其母所传,所以适才凌天心才会认不出她是自己的师妹来。而现下听她所言,那柄剑显然是其母遗物。这下麻烦大了!
眼见华兰臻就要哭出声来,凌天心心头越发慌乱。怔了半晌方才说道:"是为兄的不是。既然这样,"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急忙道,"为兄既然不小心毁了师妹的剑,自当赔师妹一把才是。我这里有一把轻红软剑,虽说可能不如师妹原来那把,也算得上是把宝剑。就赠与师妹,当做赔罪如何?"说着自腰间抽出剑来,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只盼她不要真哭出来就好。
华兰臻瞪着他,想起适才他居然没出兵器就胜了自己,还毁了自己的宝剑,而他居然只损失了一只衣袖而已。目光不由越来越是愤怒。恨恨地道:"赔罪?赔罪!你赔得起么?"忽地伸手劈面夺来,刷地一下已将软剑夺过。
凌天心被她的言语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一怔之间,却见她右手单握剑柄,左手捏着剑尖狠命一抖,竟似欲将此剑也震成粉碎,以消心头之气。才知她怒气依然,不由心中暗暗叫苦。
要知那轻红软剑虽于天下诸剑中并无名气,便纵是使剑之人,听过此剑名字的也没有几个,但没有名气可不等于此剑就是普通之物。真论起来,此剑无论锋锐还是柔韧,排名都绝对在天下前几名之内。是以华兰臻这运功一震,虽是大怒之下出手,实在非比寻常。但此剑却文风不动。
华兰臻这下更是怒不可遏,索性用手左弯右绕,又死力拉扯。转瞬之间,软剑竟被她打了十七、八个结。
凌天心和楚风烟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好。
良久,楚风烟叹了口气,温声代凌天心发问道:"姑娘,你杀气腾腾而来,却又始终不肯说出为何杀他,恐怕不太好吧?就算死也得让人做个明白鬼呢,你说是不是?"
华兰臻倏然扭头,眼神中满是愤怒,不屑,以及一丝......嫉恨?
半晌,华兰臻方才冷冷地道:"就算我杀不了你,你也休想得逞的!"她扬手一掷,被打了结的软剑登时化作流星,消失在远方的花丛里。狠狠地顿了一下足,忽然大声道,"我死也不会嫁给你的!"再也忍不住,泪水滚滚流下。
"什么?"凌天心失声惊呼,心想自己莫不是听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