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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落花 .上——by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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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忽地听见楼上传来"铮铮"琴声。
女婢回头望去,却见火势已逐渐蔓延到了楼下。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女婢这样想着,望着楼上窗口。那里依旧明亮。琴音缠绵,如流水般不息,悠悠传来。一个念头乍然冲上心头。女婢打了个寒战。她想寻死!
可是火势已渐渐阻住了去路。
我现在上去的话,一定下不来了。我可不要莫名其妙地死在火中。
这样想着,女婢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身后,火势烧了过来。小楼掩映在火光中。琴音却分外清晰。
明天,本地又会多了个传说吧,一个让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莺娇院花魁琴歌姑娘为何不肯逃生,自愿葬身火海?是错恋了无情人遭致遗弃,痛不欲生下决意求死;又或者是公子多情,偏偏身份不配,遭到家人反对,以至双双殉情?
听说镇西的李家公子无缘无故淹死在井里了。又听说山上寺庙后的舍身崖,这几天又多了几条人命。
故事总会有很多种的。无论如何,也只是被人们当作消遣的一个话题而已。很快的,等到下一个话题出来,人们就会忘记这件事,忘记,曾经有过的,琴歌这个人。
火苗终于冲进小楼的时候,琴音方止。
琴歌看着被燃成一道烈火的窗帘,徐徐站起身来。
妆台上明镜依然。镜中人明靓依旧。
"你还不走吗?"
心愿已了,当是归去之时了。而我,也该去完成我的心愿啦。
这样想着,琴歌慢慢举手,将一支银钗斜插发中。钗上,云龙九现。
一支钗,几年缘。牵缘是你,断缘,也当是你。
当那一天,我赠剑与你时,其实,一切都已经注定了吧。只是,从来不曾料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快。而在许久许久以前的那一天,从那个人的手中,接过这柄剑的时候,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璇,凌。凌,璇!
没来由的,心口隐隐痛了起来。琴歌抚心,轻轻叹息。
"答应你的事已经办好。你如果不走,我也要走了。"她向镜中人说。
镜光逐渐明亮起来。光线越来越强,连窗外探头进来的火苗都为之黯然失色。
琴歌举手。宽广的长袖如行云流水,翩然划过。
"喀啦"一声脆响。明镜片片碎裂。
一股轻烟缓缓自一地碎片中冒起。飘飘渺渺,却是越来越浓。烟光聚而不散,渐成人形。眉目如画,眼波俨然,分明正是琴歌!
真耶幻耶?
两个琴歌,相对而望。烟光逐渐凝实。那就什么差别都看不出来了。谁是琴歌?琴歌是谁!
身影袅袅下拜。
"多谢恩公代小女子报此大仇。大恩大德,无以回报,唯望来世结草衔环!"
她笑。"不用谢我。我借用了你的躯体,以此做为报酬也是应当的。楚某人生平行事,一向随心由意,从不妄行什么善事。你又何须道谢?"
身影再拜。随即冉冉而起,重新化作轻烟。一阵风来,轻烟飘渺,散逝于浩淼时空。
5 记得当时初见既见君子
湄川镇。
镇处汉水之畔,官道之旁。水陆交通,极为便利。
故此,此地名虽是镇,其实却颇为繁华。热闹之处,实在不亚于府城。
这时正是阳春三月,春暖花开之时。
小镇上,熙熙攘攘,说不尽的热闹。镇中央大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道旁,无数摊贩兜销着他们的物品,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络绎不绝。而在小镇东侧,大道正中,一条斜坡倾斜而下,尽头处,便是码头了。码头上,更是人来人往,船只无数。
好一番兴盛景象!
凌天心自镇西最后一家客栈步出。
放眼望去,这里已经是小镇的尽头。再向西行的话,便是一望无限的田野了。
凌天心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此番回家探望双亲,原本并不一定要路过此地的。只是归来之前,三师叔忘机道长托他顺便带一封信给自己的弟子罗庭轩。因为并不须绕行太远,所以他自然是答应了。
却不想这位罗师兄竟是这般难找。
凌天心极力回忆。在上一个镇上,所遇见的那个同门师弟,确实曾经说过罗师兄住在此镇的肖家老店。他并没有记错。可是天知道!他由东向西,已经把这镇上大大小小一十三家客栈全数找遍,不但不见罗师兄的人,也并无一家客栈的主人姓肖。
摇了摇头,凌天心决定再回去,重新打听一下。也许有哪家客栈在最近几天内换了主人,也未可知。
--如果再找不到的话,也只好罢了。
这样想着,他便折向东行。
可是由西向东,再由东向西。任他再怎么打听,找不到还是找不到。
日近中天的时候,凌天心站在镇东的大道上,开始寻思。
他已经把这镇上的客栈过了数遍,所得到的结果是:镇上不但没有人见过罗庭轩那般形貌打扮的人,也并无一家客栈曾经在最近的两个月内易主过。
也就是说,他不但还是找不到罗庭轩,甚至,他根本就并不能确定罗庭轩是否曾经来过这里,以及现在是否还在这个镇上。
他还有必要再继续找下去吗?
从镇中心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凌天心抬头向骚动发生的方向望去。只见西边不远处,人群纷纷惊叫着往路两旁闪避开来。
刹那间,整条大路上,尖呼声、啼哭声、咒骂声,不绝于耳。箩筐提篮、馒头水果、胭脂水粉、锅碗瓢盆等等,诸般杂物,散弃满地。道路却一下子变得宽阔无比。
道路正中,一匹白马恍似闪电,长声嘶啸着,奔跃而来!
那马极为神骏,显是一匹好马。却不知为何竟象是发了疯一样,在这集市上乱冲乱闯起来。只苦了马上的绿衣骑士,奋力勒缰,连连喝叱,却始终控制不住。而听那喝叱之声,又娇又脆,那马上骑士,竟俨然是名年轻女子。
凌天心眉头一皱,身形一闪,直迎上去。双手作势,便待力挽马缰,将那奔马拦截下来。
谁知那马虽惊,却依然颇有灵性。看见凌天心上前拦截,竟仿佛知道他不好惹似的,不等他人到面前,便即长嘶一声,硬生生转了个方向,向那直通码头的斜坡冲了下去。
斜坡边的人群原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纷纷扭头观看,却见那马不但已惊,竟还不走正道,偏拐向自己这边来,不由大惊失色,匆匆走避。却一时哪里来得及?只听一声惊叫,一个小女孩儿被慌乱的人群推倒,摔倒在坡上。而奔马来势,正直冲着她摔倒之处!
一时尖叫四起。
尖叫声中,蓦见白影晃动,宛似闪电,在急速飞奔的白马前一划而过。
那身法快似流星,却有着说不出的飘逸。身形如电,带着那原本倒在地上的小女孩儿,在半空中一个回旋,然后飘飘然落在道旁。
白纱飘扬。那白影宛如旋舞,说不尽的舒缓优雅。
好轻功!
凌天心在心里暗赞一声,身形却是绝不停留,疾追向前。终于赶上了那奔马。
马势此时依然未停。凌天心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那马上女子额头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凌天心急忙伸手,挽住马缰,用力一勒。
骏马一声长嘶,前足高高人立而起,后足去势不止,又蹬蹬蹬连进三步,这才终于停顿下来。
凌天心回首望去。
正见那白影飘落道旁。身虽静,势未止,那一袭白纱依然迎风舞动,飘舞成惊世的一梦,梦里,白纱的女子转过容颜。红颜不许人见。
凌天心脑中却轰地一声,当时呆了。
她脸上也蒙着轻纱,我看不见她的容颜。但我看见了她那迎风的一舞,无限曼妙。我还看见了她的眼睛。那眼神似愁非愁,似喜非喜,似惊似怨,似嗔似怒,似无情,又似有万种深情,都在那一瞥中倾诉。我已醉了。
"谢谢你。"
蓦然传来的话语惊醒了他。凌天心回头望去。
马上女子这时已飞身下马。却原来也只是个小女孩儿,年才十四、五岁的样子。小姑娘一袭紧身绿衣,乌丝有些凌乱,有几缕被汗水沾附在脸上。圆圆的脸庞此刻也红通通的,看起来,好象苹果一样,煞是可爱。
和嫣儿倒有些象呢!凌天心暗自寻思。记得前年回家时,嫣儿正是这般年纪,对自己这个难得见面的哥哥亲密得紧。不知道这次回去,嫣儿会不会还象从前一样?
心下这般想着,凌天心不觉对那不认识的女孩儿微微一笑。"不客气。"
小姑娘脸儿红了一红,急忙低下头去。
凌天心却又转过脸去,看时,却见路边,那白纱的女子正和那被救起的小女孩儿,以及另外一个少妇在说着什么。那少妇满面感激,似在道谢,女子却微一摇首,转身而去。
凌天心看她离开,不觉心头大急,直欲立刻追上前去,和她结识。却又觉无缘无故,对方一介女子,自己怎好搭话?
正犹豫间,那女子已闪入人群当中,转眼就不见了。
耳边骏马长嘶。
凌天心在心里叹了口气,回过头来。
只见那马儿依旧不安地骚动着,而绿衣的小姑娘正努力地抚慰它。可是不知是怎么回事儿,那马始终安静不下来。
凌天心看了一下,摇了摇头,走上前去,伸手取下了马鞍,翻过来看了一下,随即指给那小姑娘看。只见那马鞍背面横七竖八,居然直插了十余枚细小的绣花针。
"没事了。以后小心点儿,别再被人暗算了。"
小姑娘拔起钢针,脸色有些愤怒。低头想了一下,她将钢针慎重地收入怀中,感激地说:"多谢你啦!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微微一笑,凌天心正欲说话。忽听得身后马蹄声疾,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兰儿,没事吧?"
"我没事,娘。"小姑娘头也不回地应着,眼睛却紧盯着凌天心,"大哥哥?"
马蹄停下。
凌天心看去,马上端坐着的是一位黑衣妇人,面上也覆着黑纱。妇人向凌天心点头为礼,客气地道:"多谢公子援手。"不等他有所回答,便向那小姑娘唤道:"兰儿。走吧。"
兰儿又应了一声,却不肯上马,只盯着凌天心,执拗地问:"大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看她的眼神,不告诉她只怕是不肯罢休呢。"凌天心。"他笑道。
兰儿灿然一笑,飞身上马,回转马头,和妇人一同离去。
马头回转,一瞥间,凌天心忽见一线银光,因着日光的照耀而闪了一下。低头看时,急忙叫道:"小姑娘!......"
兰儿勒住了马,回首叫道:"大哥哥,什么事?"
"你的东西掉了。"凌天心拾起地上掉落的东西给她看,却原来是一枚银钗。
兰儿远远地看了,摇头道:"不是我的。大哥哥,你......"她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旁的妇人打断。回头和那妇人说了两句,便又回头道:"大哥哥,我们还有事,我先走啦!"
双马疾弛,转瞬间已是不见。
只是不知为何,两人离去的方向,却不是镇外,反而是镇内适才的来处。
原来这银钗不是那名叫兰儿的小姑娘所掉。那却会是谁的?
凌天心低头一想,不觉哑然失笑。小姑娘年纪尚小,分明还未及笄,这银钗怎么会是她的?自己也忒糊涂了。
可不是她的,又会是谁的呢?
难道......?
凌天心心头一跳。
那白纱的女子临风一舞,偶然回头。纵然有白纱覆面,看不见纱下容颜,但那一瞥之间,秋波一转,在自己心中所留下的影像,却是异常的强烈。直教自己时时刻刻,无法或忘。
低头细看。
那钗是纯银打造,钗头却是嵌玉。玉色浅碧,触手微温,虽然不知是何玉质,但瞧来却显然不是凡品。整块玉雕琢成腾龙模样,须爪毕现,极为精致。龙身周围环绕着朵朵银色云雾。云雾簇拥之下,玉龙张牙舞爪,若隐若现。
无论怎么看,这钗都不是普通的东西。
平常女子所插发钗,钗头的装饰,无论凤雀莺燕、花草虫鱼,都是极为平常的情况。但若说以龙为饰,可从来没人敢这样做。除非那女子是皇室中人。但纵然如此,也应当以凤为饰,而非是龙啊!
何况,凌天心可以断定,那女子和皇室绝无半点关系。
好个奇异的女子!
凌天心游目四顾,待要往那女子消失的方向寻找。却见对面少妇,牵着那适才被救起的小女孩儿走了过来。瞧那方向,正是冲着自己而来。
少妇裣衽施礼。"多谢公子适才力挽奔马,救下舍妹一条性命。大恩大德,愚姊妹感激不尽。"她容止清丽,端庄秀雅。只是眉目之间,不知为何,笼罩着一股淡淡的哀愁。挥之不去,化之不开。
"不敢当。大嫂忒客气了。"凌天心还礼,"适才救人的乃是那位白衣姑娘。凌某晚了一步,未能及时挽住奔马,以至于几乎使令妹无幸,如今追思,实在汗颜之至。"
他心下急着寻找那白纱女子,当下不欲多说,转身便欲离开。
却听得那小女孩儿在自己身后轻"啊"一声,语气中满是惊讶之意。
凌天心一怔,回头望去。
"怎么了。阿琴?"少妇俯身,温声询问。
女孩儿睁着大眼睛看着凌天心,迟疑了一下,指着凌天心的右手道:"公子,你这支钗......?"那支钗凌天心未及收起,此刻正拿在他的手中。
"这钗是方才拾到的。小妹妹,你知道是谁掉的吗?"是适才那一袭白纱的女子吧?
"是救我的那位小姐掉的。"女孩儿见他这样问,方始肯定地说。"她把我救起来时,我亲眼看到她头上戴着这支钗。好漂亮!"
果然。看来显然是那白纱女子在适才救人时不小心掉的了。凌天心心下一喜,此番还钗,可不正是最好的结识她的机会么?
匆匆道了声谢,凌天心急忙向那女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在小镇上各处再次寻找了许久之后,凌天心不得不再次放弃。
那女子不知为何,竟象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论他寻来觅去,就是找不到她。
今天的运气真是不好。
凌天心苦笑着想,怎么要找的人总也找不到?
日已过午。
凌天心叹了口气,决定先去吃午饭,然后下午再找一次。如果还是找不到的话,也只得罢了。毕竟自己还得回家探望双亲,不能把时间都耗在这里。
这样想着,他信步向身边不远的一家酒楼走去。
堪堪走到门前,未及进门,便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随即听得楼上传来人群惊慌的喧闹声,夹杂着男人杀猪似的高叫:"杀人啦!杀人啦!"
凌天心一惊,抢步上楼。
楼上人群纷纷四散。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一地的血。三个男人倒卧在血泊中。三个人,一个趴在桌子上,后心汩汩流出鲜血,分明是被人从后面一剑穿心;一个身首两分,尸体仰天倒在地上,头颅却骨碌碌滚出老远,掉落在远处的墙角,依然大睁着双目,满面都是惊骇之色;而最后一个,却是衣衫散碎,浑身上下到处满布着指爪血痕,面容更是扭曲得不成人形,瞧来竟像是承受了极度的痛苦煎熬,抵受不住,所以自残至死。
好残忍的杀法!
纵然是有着解不开的深仇大恨,这样的杀人方法,也无论如何都嫌太过分了些。
凌天心皱眉。抬头环视,视线却蓦然对上了一双满是惊喜的盈盈明眸。
是适才惊马的那个名叫兰儿的绿衣女孩儿。
"大哥哥!......"
兰儿满面带笑,启口似欲说什么,肩膀却忽地给人一把拉住。兰儿"啊"了一声,回头看时,却是自己的母亲。
"走吧!"黑衣妇人淡淡地说。她一扯兰儿,两个人同时飞起,穿过人群,跃出窗口,向街心投去。
午后的阳光自窗外直射进来。
身影跃出窗口时,尸首的身上忽然有眩目的光华闪了一闪。
绣花针?
凌天心一怔,随即醒悟。当下不假思索,长身一纵,也由那窗口穿出,投向街心,直追那母女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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