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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落花——by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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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寰!" 凌天心再次失声惊呼。他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少年。这真是他的外甥任泓吗?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我......"
少年开口,艰难地笑了笑。他笑了一笑,似乎想冲着凌天心说些什么。可是他的话语,却终是没有能够说得出来。他再也不能够开口了。只因一道森寒的剑光,"嗖"地一下,自那房屋的墙壁后面,穿透青砖的壁面,和适才的那一下短剑一般地,刺入了他的心口要害。而,唯一和适才的那柄短剑有所不同的是,此刻刺入他心口要害的那把剑,是长剑。不但是长剑,并且,是一把名为戮魂剑的长剑。诛心戮魂,不死无休。少年艰难地转过头去。看见碎裂的窗户后面,咬着牙,噙着血,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的黄衫女孩儿。双鬟凌乱,虎口俱血,那女孩血淋淋的掌中,紧握着的,正是那一把他原本赠送给凌天心,并期望凌天心能以之杀了他的戮魂剑。原来天心却把这把剑挂在了房中。原来适才的那一弹,却正把凌惊寰给撞进了房中壁下,那一把悬挂着的戮魂剑下方。原来他终于如愿地消亡于戮魂剑下,那出手的人,却不是他的天心,而是昔日的倾国。
......不过,就算是如此,那......也没什么关系了吧......
少年握住剑刃。熟悉的剑吟声悠悠响了起来。是戮魂剑发现他是它的主人了吗?少年黯然微笑。那笑容又忽转明媚嫣然。笑着,他轻声叹息。"不管如何,十七年的旧愿,今天终于如愿了啊!自今往后,再也不用......伤心了呢......"
天心也好,璇......也好,再也不用时时刻刻地,盘踞在他的心头,令他的神魂,都为之悸痛不休了...... "这样......真好......"
低低地悄语一声,他终于如释重负地,闭上了双眼。却没有注意到,就在他闭上双眼的这一刹那,戮魂剑上,蓦然异状大起!那是怎样的异状啊!凌天心和凌惊寰一时愕然对视,怔呆当场。那时分红烟四散。烟光霞色,血焰火影,明彻九霄,光照天宇。而就在这照耀四野无际的艳红光影中,一声长吟悠扬地响了起来。如蛟龙悲泣,凤凰恸哭,直令闻者心神欲碎,魂魄摇摇,直令天地震撼,山川呜咽!血光异声中,红烟袅袅,散为五色氤氲。烟云飘摇,暗云血烟。一瞬间整个神州苍穹,都变却了天地颜色!一条轻飘飘的白影独立于天地红雾之间。血光如胶如粥,粘腻浓稠。空荡荡的天,空荡荡的地。空荡荡的天地之间,铺展着无穷无尽的烈火红焰,将这青天大地,翻覆成地狱的血海!白影飘飘荡荡,独立在血海红焰中间。浑浑噩噩,不知此身何属,不知有我无我。一道脆音"啪"地一声响了起来。脆音起处,异响巨声俱消。那脆音却绵绵密密,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如爆豆,如裂帛,如金铁之属寸寸而碎。一时间哔哔剥剥,响个不停。而伴随这无穷脆音的响起,四野红烟里,无数道晶芒闪烁,化为流星,划然飞逝,消失于血海红雾的天地之间。一声叹息飘飘渺渺,自不知天地间的何处悠悠响起。
"戮魂剑......碎了吗?"
那声音飘渺恍惚,悠悠淡淡,却又清灵曼妙,说不出的优雅悦耳。似嘘叹,似感慨,又似是并无所指。只是平静淡然,在叙说着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实。空空渺渺,不知有情无情。白影却猛然震动了一下。只是一下。一下过后,白影乍然动了。他原是如被束缚于那浓稠的血光红雾之间,仿佛丝毫动弹不得。此刻这一动,却是自然而然,飘忽空灵,宛如根本就不曾被红雾所困。而所有的心神灵智,也在这乍然一动的同时,从那浓稠粘密的困扰之中,划然醒来!白影悠悠醒来。他仰头,望向无尽的虚空,那声音若有似无的来处,喝问:"谁?!"
叹息飘渺。飘飘渺渺的叹息声中,眼前的血烟渐开。红衣飘舞,长发飞散,一条袅娜娉婷、风姿绰约的人影,悠然出现在白影的面前。那人影鲜红长衣,漆黑秀发,眉如弯月,目似朗星,望之双十年华,观之风华绝代!睨视淡笑,女郎曼声而问。
"吾乃先汝而来者。汝是何人?" 20
风烟云雾重重,宫殿巍巍。在高低错落的宫殿中间、飘渺变幻的烟云深处,无数队盔甲森严的天兵天将,正陈枪列戟、严阵相待。战势,一触即发。却,由朝及午,从早到晚,直至日升日落,月出月沉,对峙的双方战阵,竟始终未曾,真正打起来。太阳又一次地落下去了。残阳如血,照耀大地一片血腥。这血腥是属于红尘俗世的,而高高在上的天界,缭绕在轻烟白云中间,却从来不染纤尘,更,遑论血腥。
"高高在上的天界吗?" 战阵的一角,华服的少年折扇轻合,冷然一笑。
"在我看来,这样虚伪的地方,其实,还远不如红尘俗世,要更加的可爱啊!"少年撇了撇嘴,神色郁闷。"为什么我放着好好的人间王爷不做,却偏偏要大老远地跑回来,搀和到这种事情当中呢?"
"那是因为,你始终是属于天界的神人,而不是红尘的凡夫俗子。"一旁黄衫素衣的女子,不悦地横了他一眼。"再说,你那个所谓的人间王爷,也不过是招摇撞骗得来。欺骗凡人的记忆,随意篡改俗世的因果,有什么好夸耀的?"
少年尴尬地一笑。
"不说这个了。反正我不还是回来帮你了吗。我说望月小妹啊,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又一向说话刻薄惯了,可是我毕竟是你大哥耶!你和我说话的时候,就不能放尊重一些吗?"
苏望月眼圈忽然一红。 "尊重不尊重......又如何呢?我所唯一想要尊重、想要爱恋的男子,已经......不在了......"
离魅萦,天界的幽玄魅帝,她的丈夫,她一生所唯一深爱的男人!已经,不在了。眼泪"啪"地落下。溅落在满天云雾中间,转瞬化为无形。这样悄然又迅速的眼泪,甚至不曾惊动缭绕飘渺的白云,却,只令得一旁华服折扇的潇洒少年,一瞬间慌了手脚。
"别哭了!小妹,小妹......唉,为什么明明你对我说话那么难听,我却还得手忙脚乱地安慰你啊?"
华服的少年苦笑着叹气。而黄衫素衣的女子,却早已倔强地扭过脸去,让眼底飞溅的泪珠,再不留一点痕迹。再转回脸时,已又是一脸盈盈带笑的讥讽。
"别在那装模作样了。大哥,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你啊,这些安慰女孩子的手段,还是留着去哄骗其他女孩子吧!比如说,里面的那一位?"
她的手一指正前方。那里,是天界最高大、最威严的宫殿之所在,也是亘古以来,天界主宰者所居住的、无上天宫。而此刻宫门紧闭,重重封禁。封禁内是两位誓死决战的生死仇敌,封禁外是无数等候着决战结果的天兵天将。时光瞬息,结果难明。包括苏若言兄妹在内的天界众人早已经想尽了千方百计,也等候了不知道几天几夜,那封禁的宫殿却始终无人能够进入,而宫殿中的两人,也始终都未曾有一人出来。苏若言无奈地苦笑。
"小妹你胡说些什么?里面的那两位,哪是你我所能招惹得起的?炎华公主楚玦儿,嘿,炎华公主楚玦儿!那样高傲乖戾的女子,我避之还惟恐不及呢。"
要他招惹楚玦儿?他还不如索性重回人间,轮回转世去呢!颇为郁闷地摇摇头,苏若言明智地转移话题,不和他那一向牙尖嘴利的妹妹争辩口舌。
"天地动荡啊!天界乱则红尘纷扰生。唉,虽然我一向不喜欢这个天界,可是为了红尘俗世着想,还是希望这一场天界的动乱,赶快分出个输赢结果吧!"
少年闭上眼,念念有辞地祷告。 "拜托,无论谁胜谁负也好,赶快出来个活人啊!"
宫殿封禁已经数天。数天之前,天界动乱的双方首脑人物,一起进入了这无上天宫,联手封禁了整座大殿,不许除了他们两人之外的其他任何人进入,只留下一句话来,说,两人要在这宫殿中单独进行生死对决,不死无休。不死无休啊......
可是宫殿中的人可以慢条斯理地生死对决,分一个不死无休。宫殿外列阵对峙,等候消息的双方天兵天将们,却渐渐都骚动不安起来。大战在即,如弓已开,箭已上弦,谁又可以停顿太久的时间?眼见得宫中那两人再不出来一个的话,这一场天界的动乱嘶杀,就再也无人,能够阻止得住了。
"冷璇......楚玦儿......" 苏若言折扇合起。遥望向前方的巍巍宫殿、重重云雾,想及那此刻正在封禁之中生死决战的两人,忽然之间,悠悠一声长叹。
"要是风烟还在就好了......"他黯然叹息,听见列阵对峙的天兵天将们,越来越大的骚动不安。"以风烟和那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要是他还在的话,一定可以顺利地,消弥掉这场祸乱吧......"
然而风烟已逝。宫门紧闭。这一场天界的祸乱,任谁也再不能,弥祸于无形。殿内血腥刺鼻。这是一间极为宽广的大殿。宽广的大殿正中,是高耸的玉座,雕镂辉煌。高高的玉座前面,是一大片开阔的平地。白玉的殿面,澄明若镜,镶嵌着径寸的明珠。在明珠和白玉的映射下,最为触目惊心的却是,到处飞溅的点点鲜血。血未干,人尚在。情已逝,恨难休!染血白玉的殿面上,两个人跌坐在地,对望着。忽然之间,不约而同地,同声凄笑起来。两个人,一男一女。那男子一袭淡蓝色的长衣,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柔顺仿如流水。他的人也似流水一般温柔清澈,却偏又深不可测、一眼看不到底。那女子却是一身青衣,浅浅淡淡得仿佛流云。云飘梦逝,女子那往昔曾经绝代的风华,纵然如今仍未曾随时光飘散,那原本纯洁多情的一对眼眸啊,却再不复当年的天真。山和水有相逢。海和天互接壤。我们象那偶然睹面的海波流云,一见倾心之后,便是千年万年的痛苦记忆。
"你的性命,终于终结在我的手上。冷璇啊!你若当年有知,会不会后悔招惹于我?"
仰首散发,青衣的女子唇角喀血,嫣然微笑地问。淡蓝色长衣的男子微笑着转回眸去。
"或许吧!谁又能知道未来的事情呢?不过......就算是三千年前的我,提前得知了今天所可能会有的结果,也未必就不会,如当初那样地做啊!"
男子浅浅地笑着。眸光却不符合其身躯的重伤一样,忽然地,就那么尖锐起来。
"毕竟,你是那个人的女儿啊!对于朝思暮想都是报仇两个字的我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伤害到你们父女更重要的?"
--楚烈熙!我曾对天发誓,哪怕是令你亲离子散、身死无地,都难消我心头千年万古的怨恨呵!
--那是我于一万七千年前,在那天荒之绝境,对着我亡母的遗体,所立下的誓言。一万多年的恨,三千余年的爱。谁又能够分辨得清,哪个更重,哪个更深?蓝衣的男子轻轻一声叹息。
"无论如何,现在的我,总也算是,稍微如愿了......吧?"他凄然一笑,眸光如水,静静地流过女子的容颜。"只是......你......唉,你原本已经匿迹于这茫茫尘世的,又为什么忽然要回到天界,来加入到这一场混乱当中?"
青衣的女子,神情蓦然奇异地一呆。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你对我为何会忽然归来,还有所不解吗?抑或你是在说明,你当年所对我的感情,并非全是虚假呢?"
女子讥讽地笑了起来。"你这样对我情深意重,我又是否应该,感激于你呢?"
她笑着,唇角喀着血。两个人的伤势实在都太重了,毫无保留的一场对战的结果,是双双重伤濒死。此刻跌坐在地,垂首待死的两人,唯一所能够表露出来的敌对之意,也只有口角交锋了。男子黯然叹息。
"无论我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无论你现在对我到底是什么样的观感,又还有什么关系呢?不管怎样,我们现在,都同样地,快要死了。"
他静静的眼眸遥望着不远处的方向。那里,是高高的玉座。女子一时沉默。过了半晌方才叹道:"不错。我们都快死啦!现在,无论我们是怎样的关系,有着怎样的仇恨,都无所谓了。"
她凄婉一笑。"三千年前遇见你。生也是你,死也是你。爱也是你,恨也是你。一切,也都罢了......"
然后她的目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触目处,忽然一呆。
"你还在看着这天帝的御座吗?"女子的眼角,没来由地忽然又是一怒。她唇角一撇,冷笑起来。"还在惋惜着,你那得而复失的天帝之位吗?真可惜,你从此以后,与它也是无缘了。"
男子收回了目光。看向青衣的女子。他看向女子的眼眸,和适才看向玉座的眼眸,一般清明,却,忧伤。男子惨然一笑。
"或许,我所怀念的,并非是这高高的玉座呢......"
或许,我所怀念的,是为了坐上这高高的玉座,所付出的那过往千万年的,悠悠岁月啊!那竟是我这一生中所仅有的,无望追逐。闭上眼,任未说出口的话意在风中消散。男子低下了头去,开始陷入长久的沉默当中,不语了。女子却怔然呆住。是那千年的岁月,所形成的默契?还是亘古的恨怅,所造成的了解?忽然间没来由地,女子就那样怔怔地呆住了。怔怔地,望着沉默的男子,许久、许久,都是无言。空气凝滞。血腥的气息依然飘散。宽广的大殿中,濒死的两人,相对默然。
"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走到现在这一步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子终于再次开口了。语声惘然。
"冷璇。那个时候,你在天荒绝境初次遇见我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竟使你能对我,做出那样恶毒的决定呢?"
那个时候,遇见你的时候,我才七岁。冷璇,是怎样对我父亲的怨恨,竟令得你能够狠下心来,对当时年才七岁的我、也对当时寂寞忧伤的你自己,做下那样恶毒的决定?冷璇!
--我的父亲,楚烈熙,他,也是你生身的父亲啊!蓝衣的男子,神情蓦然一呆。一呆之后,他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容浅浅淡淡,几乎看不见其中的扭曲和痛苦。
"......你知道吗?天荒之绝境,不但是你和我相遇的,我的隐居之地。它,也是一万七千年前,我的母亲,葬身的地方啊!"
男子微笑着别过头去。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他的声音,再一次地缓缓传来。
"一万七千年前,就在天荒绝境,我和你初次相遇的那个地方,我亲手,杀死了......我的母亲......"
此生的罪孽、百死莫赎。魂魄记忆悠悠。那时候天昏地暗。弥天的黯云惨雾中,听得见到处是凄厉的怪响,惊心摄魂。就在这凄厉恐怖的怪声异响中,这阴森惨厉的乱石枯木间,年纪小小的男孩,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把带血的长剑,浑身战栗着,独立在中间。这里是世界的尽头、天地的边缘--天荒之绝境。
"不要哭呵!璇。我的孩子。有什么好哭的呢?"
一个声音悠悠响了起来。女子清冷悦耳的声音,是那样温柔又冷厉。男孩颤抖了起来。轻轻地颤抖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睛中,却忽然哗地一下,眼泪狂涌而下。
"母......亲......" "当啷"一声,带血的青锋坠地。男孩无力地跪倒在地面,跪倒在他身前那个双目紧闭、重伤垂死的白衣女子的身前。
"母亲。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就是我的母亲呢?我一直......一直以为你是......"
男孩子话声颤抖着,再也说不下去。一声呜咽,他猛地将头埋在那白衣女子身前的泥地上,深深地、深深地,再也不能抬起头来。白衣的女子,悠悠地笑了。笑着,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去,用纤弱染血的右手,艰难地抚上男孩的头顶,轻轻地、温柔抚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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