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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外情——by昭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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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涌起一阵暖流,真的,这是真的。这样只看着我的眼睛,这样只给我的承诺,就算日后风云善变,在这一刻,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手上触着的是灼热心跳,一下一下提醒着我这是真的,不再是梦回时痛苦的谓叹。我轻轻抽回手,反握住他的,闭眼呼出口气、再睁开,轻轻地、却是从心里暖了开去的对他笑开,"如此,便一生休了。"他眼里的惊喜在我眼中无限放大,几乎是立刻的,开口道:"好。......不,不。绝不会有那一天的,你难道还不相信我么......"他难得焦急的言语在看到我含笑的眼眸时,变成了暖暖的释然笑容。
"慕清,慕清,这是真的,这可是真的......"他紧紧圈住我,喃喃道。我不由自主地笑开,"真的假的,我也不知道。毕竟......"话未完,便被温热的掌心捂在口中。他竟然带着些微慌张地看着我,"不,不许说这样的话。"他又微笑松开手,额头抵着我的,闭起了眼,只带着一脸微笑静静地拥着我。我看着极近处这似乎陌生又似乎已经熟悉了的面容,飞扬得似要入鬓的眉,灿若星辰的眼眸,睁开时闪亮得如同夜空最亮的星斗,高高的鼻梁,笑起来俊美不已的唇。流畅自然的五官,如同凭了上天的无限宠眷。那样纯粹的温柔,如同船浆带出的涟漪,在心中一圈圈荡漾开去......
第八章 多舛

我尤喜欢在暮色渐沉的时候,独自在院中立着。不为什么,只独独看着那缓慢弱下去的日光和随之弥漫上来的暮色,便端的生出一种静谧安宁。
白日里,日复一日变得馥郁温暖的空气,明媚而显得生气勃勃的日照,都让我慢慢变得生动起来。我只是不觉得,但萸儿坚持这样说,说得多了,我便微笑不再反驳。其实,有没有变我倒并不在意,这些时日充斥在心间的,是一种暖暖地弥漫开似模糊而又清晰的感触,温婉深刻地缠绕着,不肯散去。随之日渐熟悉的,是--
"怎么还没回屋,日里纵然是暖,但晚上仍是要小心受凉。"低沉关怀的话语传来,身上骤然暖了起来。低头看,是件银色的毛皮披风。应是罕见的,在微黯的暮色中,它居然似有生命般显现出一种流动的银色光华,轻盈流畅的光泽竟如同月华,叫人移不开眼。
我微笑转过身,"今日很早。"映入眼帘的是已变得无比熟悉的眉眼。
他只轻轻微笑,并不言语,眉间有淡淡倦色。
良久,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弦月尚未出现,几乎要伸手不见五指。忽听到他些许倦怠的声音低低传来,"这天下,若易了主......"我一听之下惊得忙朝他看去,但四周都是暗极,什么也看不清,忽的风起,耳边只听得树叶翻动的声响,刚才的话仿佛只是幻觉。萸儿这时正提了灯笼来到近旁,"王爷,公子,请回屋吧。"我借着微光看他,却看不出任何异样。清淡的神色,清亮的目光,仿佛刚刚并没有说过什么要紧话。他看着我,轻笑,伸手握住我的,"走吧。"掌心暖而干燥,一如往昔。
我心中一股不安隐隐扩散,虽然他看起来平和沉稳,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正在发生,或是正在酝酿,但他的神色又未免过于平静。又或者,只是我在杞人忧天?一时心中疑惑渐浓。
我开始留意起往日根本不愿关心的时下局势来。从萸儿有时无意中说出的话中,从众多下人的随意交谈中。王府中不比其他,虽然下人训练有素不曾多言,却有许多的讯息只要稍加留意,便能推测出个大概。更为重要的渠道,却是借助了璇玑。说起来有些令人无法相信,我已经被舍弃了,但却仍然可以通过它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比如,璇玑内部传递的讯息。
璇玑传递消息的方式并不复杂,但外人却很难知晓。以最为普通的方式:信鸽,来定期传递所搜集到的各种信息,交由专人负责分类,再向上呈报。只不过这信鸽脚上的讯息,却是以专门的密钥加密了的,所以即使落在别人手中,多半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故而有时传递消息的时间过长,璇玑也未太过担心,是故我才能以这样的方式顺道截取。
我小心取下信鸽脚上的油纸,摊开。轻轻一笑,果然还按着往日的规矩,随季节变化更改密钥的排列方式。现下是初春,我凭着记忆中的密钥细细地读取其中的信息,读完后便呆在了当场。
直到萸儿有些怯怯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我才猛然醒过来,强自镇定地转头吩咐他在侧厅等我。等萸儿的脚步离得远了,我才有些迟钝地封好纸条,重新系好在信鸽脚上,仔细辨别周围并无旁人,把它放飞。
来到侧厅,萸儿似已候了多时,我只扯出个淡淡笑容,便随着他向前走去。穿过略显悠长的回廊,便到了。进得门来,抬眼便见是他愉悦的神色,他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虽然等了不短的时候,却仍是笑意满满。
我深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整了整思绪,走到他身边坐下,如常微笑,"等很久么?"
他转过脸看我,眼中毫不掩饰的笑意,温暖明媚,"没有,你来得倒是正好。"笑容如煦阳绽下,纷纷扬扬要铺满了天地。
看着他这样少见的愉悦,我抑郁的心情也有些减退,"何事若此?"
"先用饭吧,稍后再与你说。"说完侧头看了眼萸儿,随侍在旁的萸儿立刻明白地传下人入内。
一顿饭倒也吃得并不郁闷。等下人都退了下去,我方颇有些兴趣地问他:"是什么不能刚才说,偏是要等呢?"
他冲我笑开的样子极像个得到宝贝笑得开怀的孩童,过来牵住我,"跟我来。"随着他来到一个略显偏僻的后院,入眼的情景令我呆住忘记了移动。
一株已显古态的桂树,盘根错节的枝条仿佛女子温暖的手腕缠绕在树干上,蜿蜒硬朗的枝条上,那一片雪白,竟是先开了的如云的花朵!莫不是这些日子早来的阳光,令这四季桂误以为早已是春日绚烂;又或者只不过借这春风肆意绽放了许久以来的愿望?我欣喜不已,呆站着忘记了前行。耳边忽然传来温暖气息,"喜欢么?"我只肆意地笑开,看这一片久违的云雾般的美景。许久之后转过头,那样温暖专注的眼神似乎从没离开过,我心里慢慢化开似桂花酒清香微醉的气息,微微地氤氲了眼睛。我紧了紧握住的手掌,什么也没说。我知道,他从我的眼里,已看出了我要出口的一切。他温柔的眼眸近前来,细细看住我,低沉的话语顷刻没入心底:"这四季桂,以后的每一季,我们都一同看,可好?"眼前氤氲的水气渐浓,却又很快散了开去,"好......"话未完,心里却忽然翻出前面看过的只字片语:......轩王,大患......尽早去之,以期早日......心里顿时黯然,这样的局势,他想必是早已了然于胸的,这一季,下一季,还剩多少季,我们是否还能有不可尽数的下一季?
这一次,能否得偿所愿?
是夜,我睡意全无,静静地站在大开的窗前,大片的月光散进来,毫不收敛地似要铺满整个房间。我定定地看这白得发亮的一切,脑中不断回转的是白日里看到的纸条,仪王似乎已筹备好一切了,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是箭在弦上,只待何时放开那拉弓的手而已。而今天看到的消息,显然是在催促仪王早日行事了。我不知道轩他到底知道多少,又做了如何的准备,他们之间的暗自牵制不是一日两日,时间积累了各自的实力,恐怕破茧而出的那一刻,不远了罢。而到了那时,到底能否尽握住局势变化,我很担忧。
日子过得有种似压抑住疯狂,仿佛在迫切地等待什么到来,但时日耗去,却是不见丝毫变化,不由得心里日复一日地焦灼起来。那日之后,璇玑的讯息中不再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我不知道是一切暂时偃旗息鼓等待时机,或者我的举动被发现了故而更改了传递重要消息的方式。
日子一日日温暖起来,但所有人却似乎都还留在冬季。下人们日复一日神色愈加拘谨,萸儿很少再笑了,我问他为何,他却只是摇头,说是自己身体不适。我暗叹,这难道我都看不出来么。但我却没有再追问他,如若不想说的话,何必强迫。轩仍然每日都来,却也是同样的沉默不已。有时候只是坐着,不发一言;有时候盯着遥远的天空,没有确切的焦点。我问他,他只轻轻扯开个微笑说没事。次数多了,我不禁气恼,难道我在他眼中竟孱弱得什么也不配知道么?说什么以后都陪着我,就是这般?我不配知道他的任何事,只能等他来安抚我?我不是他的宠妾,不是委身于他的弱质女子,我既答应留在他身边,只会以一种平等的姿态,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只有我一人置身事外,十分不快。
那一天是个晴天,一大早就是,我记得很是清楚。
早早起来,看到这将要放晴的天气时,甚是愉悦,心情轻快不少,一扫连日的郁闷情绪。没看到萸儿,我也没想太多,兴许是他晚上睡得迟了,现在没什么事吩咐他,便由他去了。我信步走出平日很少离开的庭院,因着今日天色还早,料想应该碰不到什么人的,所以我随意在王府中穿行起来。来到大片的花圃前,看护的花匠不知是还没起身或是已经出去了,偌大的花圃空无一人,只有晨间的轻薄雾气。我踱入其中,微微雾气中,或含苞或已放的花朵,层层漫开,绽放酽然。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在空气中浮动,我寻着找去,发现数株兰花已盈盈开放了。狭长的碧绿叶子衬着细碎的白色花蕊,更觉清傲。兰花向来傲骨,于山中即使无人欣赏,也径自绽放嫣然。所谓空谷幽兰,自有它的美丽。君子当如兰。我蹲下身子,正要细看,却忽然听到一阵异响破空而来,凌厉非常。我侧身避过,站起身来,看到有什么东西深深没入泥土中,只剩下一小截把手,那刚刚还悠然绽放的兰花,此刻已被斩断,残破掉于地上,只剩下叶子还在清冽空气中轻轻摇动。我皱起眉,心里一阵不快,是谁?一大早的就要给我点颜色看么,我倒要看看谁有这样的能耐。看向来人,只见一位体态优雅容貌娇艳的女子款款而来,来到近前时,盈盈一福。我微微诧异,既而冷笑,这,有必要么?
我并不出声。她起身,对着我微微笑开,"公子很早啊。"笑容美艳娇柔,但眼底隐藏的冷意却令我产生一股厌恶。
我微笑,并不言语。我倒要看看,这来兴师问罪的,要凭如何的籍口。
她见我并不言语,便开口道:"公子想必很少出来,妾身很少见到公子呢。"口气温和却仿佛同时在表露自己的地位。我冷笑,这是在向我示威么?想告诉我,这王府,是她在主持仿佛帝王后宫中的一切么?真可惜,我不是王爷的娈童,她这便少了管教的乐趣。
也许是看到我眼中的讽刺,她的眼神瞬间失了温和,浮上幽幽冷意,"你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王爷总有一天不会再宠你。"
我眼中笑意更甚,宠我?我是这样的人?我自己怎么不觉得。
她眼神闪了一闪,变得有些不甘,"你凭什么?王爷为了你,连大计都不顾了,非要先考虑你的安危,你凭什么?!"
我皱眉,这什么意思?脑中忽然电光火石般迅速掠过一些什么。
"我凭什么,你想必很清楚。"我故意激她。
"你,你......"她甚为不忿,语气开始不稳。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不输给仪王的,就因为你,就因为你!现在,现在......"她有些激动,声调渐渐高昂。
我等着她说下去,却不料她陡然话锋一转,"哼,以为自己很高洁么?以为自己是深山中孤傲不群的兰?既然这样,又何必来此......"
我正要开口,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声音打断了她,"你胡说什么,还不退下!"冷酷,且清亮,隐隐有种威严,全然不似平日我习惯的语气。我从中觉出一分急促,为什么?有什么不能让我知晓么?
女子眼中闪过不情愿,但仍然行过礼后离去。我这才转向来人,微笑,却不及眼底,"我不知道,你原来还有这样的身份权力啊,萸儿。"
他恭敬地对我行礼,"公子。"我不言语,只是保持着有些漠然的微笑看他。他稍稍抬头瞥见我的神情,便又低下头去,更深,"萸儿并无刻意隐瞒之意,只是......"
"只是我没有问,还是因为你家王爷早已吩咐过你。"我接过他的话端。他闻言脸色更难看了,嘴唇动了动,却仍旧没出声。一时僵在当场,仿佛找不到话说。我正要冷笑开口,忽听得不远处有人大声嚷着什么,声音听着甚为紧急。我按下心中不快,轻皱眉:"那边怎么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却意外发现他脸色瞬间刷白下来,眼神有刹那的空洞。我正疑惑,他已恢复过来,近前一步,压低声音对我说:"公子请紧跟萸儿,暂时不要问为什么,稍后萸儿会对公子解释的。"说完抬眼看了看我,便快步向正北方向走去。我心中疑惑更深,但还是跟上了他。
他沿着小径快速地走着,显然甚为熟悉,但我却深深皱起眉来。这是通向哪一个院落,为何看起来人迹罕至但却异常森严?没有无人居住处惯有的凌乱萧瑟,倒更像是禁地一般的安静。他忽然停住,打开道旁一扇房门,从门旁的桌上迅速拿出一个包袱样子的东西,像是早已准备多时了。我停下脚步盯着他看,他没发觉我的异样,走出几步之后才猛然醒悟般回过头,入眼是略略的焦急神情,"公子,怎么了?"我停在原地并无移动的意思,他稍稍惊慌,"公子,这......还请跟萸儿走。"
我挑眉,"你这到底是为何?我为何要跟你走?"他少见地急促起来:"这个,公子,稍后萸儿定会跟公子说明。公子再不走的话,就要来不及了!"我仿佛抓住了把柄,逼问起来:"什么来不及?发生什么事了?你家究竟王爷怎么了?"他愣一愣,懊悔地咬住下唇,执拗地不肯说。"你不说,我便回去亲自问他。"我作势要往回走,他忽然冲上来拽住我的胳膊,神情有些激动,"不行不行,回去是断不能回去了!公子您就听萸儿这一回吧!王爷,王爷,"他说到这里停了停,片刻之后仿佛狠了狠心,迅速说道,"王爷会没事的!公子还请快走吧!"
"你家王爷果真没事的话,我又为何要走?"
他呆了呆,眼光瞥到近旁的什么东西,立刻变了脸色。我立刻也觉出不对来了,而且已经非常紧急。因为隐约有大批的人声,朝我们的方向急速涌过来了。
萸儿想必还没能听出这样的声音,但是他却从王府某些秘密的信号中,知道了事态已经紧急,于是不由分说拉起我就往房中一闪,随即关上门。我正在想这房内一定有秘道,他已经动作迅速地移开了一块巨大的石板,露出了下面黑暗幽深的路径来。他半个身子进入其中,回过头来,"公子,请跟着萸儿,快些。"我点点头,这个时候不必急着问什么,先避开眼前的混乱再说。
通道里虽然黝黑,但却没有异味。凭着萸儿手中的微弱火折,我们一前一后迅速前行,这样的光线对我来说无甚大碍,但是看萸儿,应是凭着对这通道的熟悉故而畅行无阻。我很怀疑,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时候设下的?难道从很早以前,便已然料到了么?
不一会儿,便已到达出口,移开出口处虚掩的一块草皮,我们重新回到地面上。我转身四顾,这已是王府之外,只能看到高耸的青砖墙内稍稍露出的房屋顶部,那么遥不可及的距离。一瞬间,竟以为是做了场悠长的梦,刚刚醒转过来。
我看向萸儿,他很是焦灼不安,不停地走动着,不时看向府内,又再看看天空,仿佛在算时辰。我走过去,"萸儿,你难道不该跟我说些什么吗?"他仿佛从梦中被惊醒,看清站在眼前的是我,愣了一瞬,既而脸上显出犹豫不决来。我没有催促他,不管是什么原因,此刻没有再瞒我的必要,如若萸儿仍不肯说,我定要回去当面向他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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