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魇难醒——by子城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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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锋沉默了许久,然后伤心欲绝地说道:"书儿,为父的对不起你啊。"
"你少在那假惺惺了。当初你把子逸打下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对不起我啊?"墨残平静无波的脸上此刻染上了凄决的神情,"你对外宣称我被水溟宫掳走了,是因为水溟宫在我失踪的三个月后水溟宫血洗青风山庄。不错,是水溟宫做的,但是却是我让他们做的。很可惜,你没死。你知不知道,当我随着子逸跳下山崖的时候我就发誓,只要侥幸不死,我一定替子逸报仇,要你死得比他还痛苦。"说到最后,墨残几乎是用吼的。
银辰从后面搂住他,用温柔地近乎爱怜的拥抱抚慰着他。久掩的伤口被撕开,如果没有支撑,墨残会崩溃。
秦锋也不再沉着:"你不要血口喷人,书儿明明是被你们掳走然后杀害了的。"
"血口喷人?当然子逸说我爱他的时候,你好像也是这句话。是啊,在你眼中,什么都没有地位和名声来得重要。为了它,你可以舍弃一切,包括你最器重的弟子和唯一的儿子。我和子逸相爱有什么不可以,就因为我们同为男子,就因为那样可能影响你武林盟主的地位。所以你就把他骗到山崖,对他痛下杀手。你以为他死了我就会受你摆布,结婚生子,一辈子做一个傀儡吗?不,不会的。我会恨你,我会恨得想要杀了你!"
"不,你不是子书。子书是个温柔的孩子,他不会恨我,你不是子书,不是!"陈年的罪过被翻出,秦锋不禁慌乱了起来。
"子书......"一个沉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墨残抬起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子华......"
"子书,真的是你?"秦子华不由得兴奋,如果墨残不是子书,那他不可能认识他。
"是我。"墨残低低地答道。子华是秦锋的第二个弟子,当年他和子逸离开以后,子华也行踪不明,本以为他也遭到毒手了,没想到他还活着。
"我果然没有看错,那日江湖人说的魔音琴就是你。"秦子华高兴地说道。
"子华,我变了,我已经不在是当年那个要你和子逸保护的秦子书了。我要报仇,你别拦我。"墨残一字一句地说道,手中的冰丝也在无形中被崩成了琴弦。
"我不会拦你的。但你记得子逸最后说了什么吗?这么多年来,我远走江湖没有替你们报仇是为什么?"
"别说了。"墨残低吼一声,旋即拿起脚边魔音琴。魔音琴出,幻声阵阵。殿下众人拼命地捂住耳朵,可绕心的琴声如索命的丝线紧紧栓住了每个人的意思。
"子书,住手!"秦子华大声叫道,虽然他很惊讶那琴声对他没用,但是有更多无辜的人却在这诡异的琴声中痛苦不堪。
墨残没有停下,他只是看着那个男人--那个曾是他父亲的男人。秦锋痛苦的倒在地上,眼角和嘴角渐渐渗出鲜血。墨残仿佛看到了子逸,当年那个用生命爱着他的男人。他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一样这么痛苦?不,一定没有这么轻。想着,墨残又加重了手指的频动。
激愤的情绪让墨残的琴声开始不受控制,不光是先前秦锋身边定力差的人,就连离他甚远内力深厚的尘穆等人,也感到了深深的压迫力。
银辰迅速地出手,从身后地点了墨残的两处穴道。墨残只觉手下一软,那古琴冰弦随之脱手,掐断了绵延不断的琴声。
"银辰,你做什么?快解开我的穴道,我......呜......"剩下的话语被一双温暖的唇堵在了口中,墨残想推开他,可发软的双手根本用不上力。
过了许久,银辰才放开他,用可以融化冰雪的温柔声音说道:"平静下来了吗?看清楚,你要杀的人已经死了,你为子逸报了仇了。墨残,别再伤害自己了,好吗?"拉起他被琴弦割破的双手,银辰爱怜地吻着,完全没有理会殿下那些惊讶与愤怒混杂的目光。
"水落魇!墨残!你们这些颠倒伦常,是非不分的邪魔歪道,
我今天一定要替天行道,杀了你们。"一个男子双目充血的从秦锋的尸体旁站起来,神情恐怖得有如修罗。
秦晅云连忙上前拉住他,趁其不注意点了几处大穴:"不要去送死,师傅的事情我知道处理,你冷静一下。"男人只能用眼睛看着他,眼中透露着满满的不甘。
"水落魇,现在是不是该算算我们之间的账了。"沉寂的空间落下一个声音,沉稳而有力。
水落魇?是啊,难道现在还能指望他叫自己"雪焱"吗?落魇自嘲地笑着。
"你我之间的嗯怨确实很多,不知道‘太子殿下'准备从哪一桩算起呢?"开口时,落魇已经回到了平常的语气。
"把琳儿还给我"一句"太子殿下"刺得尘穆疼痛不堪,于是他开口又是不觉的一道冷箭。
叫得可真亲热呢?落魇冷冷地笑道:"琳儿?恕落魇愚钝,实在不知殿下指得是哪一位?"
"水落魇你少装傻,快把我们太子妃还来。"尘穆身后一个侍卫按捺不住地叫嚣道。
"哦!你是说段琳啊。真不好意思,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夫人了,不是你们的太子妃,注意措词。"眼中精芒一闪,一颗水珠穿过纱帐,直逼那侍卫的颈项。
尘穆拔出炎释,在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气流骤然而乱,水珠因此被吹得分散,失去了凛冽,悄悄消去。
收起剑,尘穆冷冽的表情更加冰冷:"水宫主,如果你再这样滥杀无辜的话,别怪本宫对你手下不留情。"
落魇惨然,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白刃相接的地步了?是变得太快,还是他始终逃避,不愿意面对呢?
抛开烦恼,落魇轻轻地拊掌,殿后应声抬出一辆纱轿。拉起轿帘,轿里赫然坐的是太子妃段琳和九皇子尘汐。只是,他们之间却呈现着一种奇怪的姿势--段琳被尘汐用剑胁迫着。
"琳儿......汐......"尘穆不由叫道。
"穆哥哥......"段琳凄楚地叫着,那声音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禁不住心生怜悯。
"大皇兄。"相对于段琳的声情并茂,尘汐的声音要淡得多。
"汐,你怎么了?是他们操纵了你吗?"尘穆激动地说道。
尘汐没有回答他的话,拉着段琳坐到落魇的纱帐前,顺手点了她的穴道,以确保她在接下来的谈话中保持缄默。
"汐?"
"没人操纵我,离开皇宫也是我自己的意愿。"
"为什么?"
"因为我不愿像你一样,一辈子被囚禁在那个巨型的牢笼中,抱着自己不爱的女人过完一生。"
尘穆显然不相信这话是从他那个乖顺的九皇弟口中说出的:"尘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清醒得很。段琳是我出宫时骗出来作为礼物送给落魇的,他并没有指使过我。"尘汐淡淡地说,完全没有理会尘穆眸子中惊异的光芒。
"你为什么要怎么做?"
"很简单,因为我爱青沭,我甘愿放弃一切地和他在一起,寻求自己的幸福。"尘汐的话干净利落,在旁人耳中不过是平常的反叛之言。可落在尘穆的耳中,却成了他向现实低头最有力的控诉。
痛,自心而生,蔓延到千骨百骸......
"而且,我要提醒你,段琳现在是水溟宫的宫主夫人,她腹中已有落魇的骨肉。我们是不可能放她和你回去的。如果你是为我和她的事来向落魇兴师问罪的,那么你可以回去了,你带不走一个人的。"尘汐冰冷的话浇醒了尘穆即将覆灭的意识。
男人的自尊让尘穆愤怒地望着落魇:"水落魇,你杀了五皇子和我师傅,又在我身上留下血蛊,现在还强暴太子妃,诱拐九皇子。我们尘朝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要如此报复?"
"报复?说得真好。"落魇冷冷地笑,除了报复你就想不到其他词语了吗?比如说......
"水落魇,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在皇宫的时候殿下对你那么好,你竟然恩将仇报?"
"忘恩负义?还有吗?比如说‘人尽可肤'。"落魇讽刺地笑道,"当年在皇宫的时候,殿下对我很好我都知道。我也有知恩图报啊,不信你问他,和我在一起的日子是不是夜夜销魂?"
"无耻!"侍卫不屑的骂道。
"我是无耻,可是就是我这样一个无耻的人,竟然还可以得到当朝太子殿下和丞相大人的垂青,成为入幕之宾。我真是倍感荣幸啊。"
"你和我师傅也有染?"尘穆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你师傅的武功独步武林,当今天下谁人不知。我杀他的时候才十六岁,要不用"美人计"我能成功吗?不过他死的时候脸上还是巫山云雨的陶醉样,幸福得很啊。"落魇呷着杯中的酒,一脸释然。
尘穆紧握着手中的炎释,怒气透过剑尖外溢。他拔出剑尽力一挥,内力带着怒气化做攻势,直直地击向落魇。合起食指,水障凌空挡下了剑气中的多数内力,剩下的内力穿过水障挣断了维系纱帐的绳子。
白纱落地,掩映中的蒙胧顷刻消失,人们清楚地看到了一白一红两道人影。落魇靠在枫亟怀里,手执羊脂玉杯,神情恬淡地品着杯中杜康。枫亟没有掩饰头发与瞳孔的颜色,那火焰般的长发就那样披在身后,撒满了汉白玉座。
"殿下的火气似乎有点大了。要不是落魇稍加还手,恐怕枫亟与我已经成为剑下亡魂了。"落魇轻笑道,他满意地看着殿下众人骤变的神情--从惊艳到惊讶。这是他早就料到的结果。
"殿下......这......"看着落魇身边与尘穆一样面容的枫亟,殿下众人都惊讶得词不成句。
尘穆眯起眼,冷冷地说:"这就是你的新婚丈夫吗?"
"嗯。很惊讶吧,你们有同样的面容。不过,你别乱想,我和枫亟早就认识了。"早在两千多年前。
"是吗?那你看到我的时候为什么不惊讶啊?"他与他的情人有相同的容貌,他竟然当了三年替身还浑然不觉!
"没什么好惊讶的。我们之间都是利用,不是吗?"落魇放下手中的酒杯,离开枫亟站起来,"炎释已出,冰敛又怎能藏匿。"落魇雪袖一挥,冰敛立刻呈于手上。三尺冷泉,蓝光微泛,冷冽的气势影响着身边每一个人。
"三百多年了,也是时候让这对剑见见面了。"扔下剑鞘,尘穆仿佛下定决心地说道。是时候结束了,无论是谁死谁活,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是吧。"落魇拔出剑,清冷如月的剑芒与炎释辉映,顷刻间压下了所有名剑的光辉。"枫,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说完,拿起冰敛走下殿去。
尘穆信步上前,举起炎释凌空挽了一个剑花。气流在内力的作用下变得紊乱,很巧妙地压制了落魇的"水溟无潋"。落魇自嘲,有必要吗?他根本就没有想过用"水溟无潋"对付他啊。是小人之心,还是......
落魇右手握剑,左手执锦,雪白的长袖配上微蓝的冰敛,整一个天与水的结合,柔与刚的温存。他挥出长袖,柔软的锦缎在气流的牵引下逶迤如蛇。尘穆收剑自守,锦缎的内力在炎释的回挡下减慢了几分。他转身回旋,待再次出手时,白刃相接,碰出尖锐刺耳的金戈之声。那声音仿若利刃,狠狠地割开了两人的心,鲜血不断。四目相对间,曾经的点滴涌上心头,千种翻腾,百味杂陈。
挥剑,相接,蓄力,挣开。一切仿佛须臾完成,可在两个人心中,却仿佛经历了百年,长久得让人心痛。曾经的缱绻变成了干戈,满目血腥掩盖了缠绵,过往的温存顷刻间变为讽刺,疏落得好似梦幻。
冰敛与炎释次次相撞,命运的诅咒静静地应验着。落魇的眼中看不见疑惑,两手挥出的全是道道劲力。尘穆也没有丝毫留情,毕生所学的武功在剑尖游走,招招出手都是杀意。
紫烨冷眼看着落魇与尘穆对决,身旁众人的混战也全然没有被他放在眼里。为什么曾经的情人会走到如今的地步?阻碍在他们之间的到底是什么?
"烨......"一声低语唤回了紫烨凝望的眼神。该来的始终会来,逃不掉啊。
紫烨拉下面纱,回头,很正常地看见了站在身后一身青衣的秦晅云:"晅云,好久不见。"
"真的是你?"
"是我。"
"为什么要应我?我情愿是我认错人了。"
"我不想骗你。"
"可你已经骗了我。"秦晅云的脸上露出了几乎绝望的神情,"当我看到墨残样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紫烨,我深深爱着的人竟然就是杀人不见血的‘水溟四修罗'之一绝命香紫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