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魇难醒——by子城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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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开因汗水而贴在脸上的发,落魇的睡容平静而可人。枫亟喜欢看此时的他,没有处处防人的戒备,也销去玩世不恭的艳笑。铅华落尽,剩下的只有那十九岁人应有的纯真。
手指在落魇脸上移着,从眉到眼,从鼻到唇。轻轻地,如鹅毛触地般平和无声。枫亟喜欢勾画这张脸,但他不明白,为何纤细如此,精致如斯的他会能承受住那样沉重的背景?在种种磨难如利剑,自己已被伤得体无完肤的时候,他为何还能笑靥依旧?
怀里的人微侧了身,落入视线的景色便让枫亟倏地想起了些许。拾起散落床沿的衣杉,随意穿上。轻轻抱起落魇,再拿起雪衣盖住那露在空气中的胴体。
十指翻转,一阵红光显灭,舫中的二人再次到了先前的那个泉边。
氤氲依旧,雾气萦绕,迷迷朦朦地仿若天界的琅缳之气。古木倒垂,粗壮的枝干卧于泉中,他好似一位慈父,以宽厚的臂膀搂起这对雪焰相衬的人。
温暖的水浸醒了怀里的人,落魇无力地抬手道:"很久没有这番纵欲过,体力有些不支。"
"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当然这样,自己不注意。"枫亟指责道。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在舫里和我翻云覆雨呢,还好意思说?"落魇眯着眼,一脸戏谑。
被说中了痛处,枫亟羞赧无语,一时间满脸红霞。
"哎呀,枫,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让我看看。"说着,将手放上了枫亟的额头,"不得了,已经病入膏肓,再不救就药石罔效了。"
"落、魇!"枫亟紧咬银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落魇回眸,莞尔,然后称枫亟不注意时推了他一掌。一切如故,枫亟再次掉入水中,落魇继续一脸无害。
枫亟从水中浮起,怒气铺天盖地地袭来。红光如炎龙而下,直直撞入这池泉中。落魇掠起水幕,让那水变成他的屏障,然后对枫亟盈盈一笑,满目的无所畏惧。
"我要让你后悔!"枫亟大呼。
"是吗?我等着哦~"落魇轻笑。
"轰~~~~"
"呵呵......"
....................................
晨曦洒向大地,默默地包敛了水中两人愉悦的争执,以及,接着的一片难以言语的暧昧。
第三章 缥缈鸿影
深秋的江南,难见一丝萧瑟之景。秦淮岸上的酒旗纱缦竞相斗艳,仿若那阳春自傲的百花。秦淮水汩汩流淌,却始终涤不清这盈溢的虚世浮华,纸醉金迷。
一路南下,枫亟见识了所谓的人世百态。歌妓的怨,恩客的绝,鸨母的谄,世人的厌。一切都在尘世上演,永不落幕地重复。
"想什么呢?"一双白玉的手从身后环上枫亟的腰,手的主人问道。
"想这满山的枫树和沿岸的歌妓。"枫亟坦白地说。
"歌妓?莫非你有想去‘偷腥'?"身后的人扳过他的头,一脸不悦。
枫亟无言,真是不知道落魇的小脑袋在想些什么。以前之所以穿女装,就是因为怕出去办事的时候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会去"偷腥"?怎么可能。不过就是叹叹人生也会被想成那样,真是......
"怎么?不说话了?默认了?"
枫亟叹道:"你饶了我吧,有你一个人折磨我就已经够了,我哪还有力气去‘偷腥'啊?"
"不错,"落魇轻笑,"有进步。"然后将头枕在枫亟宽阔的肩上,"昨天晚上运动过度,现在还想睡。"说完还打了个呵欠增强效果。
"那就进去睡吧。"
"可是......"水眸微转,一阵眼波潋滟,"人家现在已经困得走不动了。"
"哎......"枫亟在心里轻叹。这小子就是吃定他的不忍,什么时候都不忘记利用。摇摇头,他无奈地抱起落魇。
阴谋得逞,怀里的人咯咯地笑得放肆:"我就知道枫最爱我了!"然后在他的颊上印下了深深的一吻。
枫红叶落,秦淮水流,此时的他们,是幸福的吧......
船行几日,终于走完了那奢靡的秦淮。举目望去,青山如黛,绿水似碧,鸟语花香,虫鸣兽啸,俨然一幅自然美景图。
正当枫亟准备放松警惕的时候,漫生的水雾颠覆一切。枫亟立刻紧张起来,提醒舱内一脸臃懒的落魇道:"这雾气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小心点。"
落魇挑起眉瞥了枫亟一眼:"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你是不是应该起来呢?"枫亟气结,那毫不在意的神情,像是知道的样子吗。
"你见过有人进家门还带刀拿剑的吗?"
"什么?"
落魇叹了口气,用"你真蠢"的口气说道:"我是说,这里是水溟宫的大门。
枫亟一怔。不禁叹道,这个入口还真的是隐秘啊,难怪世人都不知道水溟宫的位置。
"走了!"穿好衣衫,落魇拉起还一脸沉思状的枫亟,不由分说地向舫外走去。
轻灵地一纵身,两人便立在了一江碧波上。御水凌波,微步独行,只是须臾两人便已消失在氤氲中了。
渐行渐入,两旁的风景氤氲得犹如渲染过的水墨。鸟兽虫鱼仿佛藏了声,匿了影,见不到丝毫踪迹。万物皆寂,宇内无声。可这种静得毫无生气的感觉却让枫亟不安。
被抱在手里的落魇感到了他的异样,问道:"枫,怎么了?"
枫亟说:"这里静得太异常,毫无生命的迹象。"话音刚落,手中就幻化出的一种武器的雏形,"有杀气!"
落魇望向两岸,氤氲中一切皆是亦幻亦真,恍惚如梦。他盈盈一笑,捏出手印的手扬向两岸,只见水波翻腾而起,涤草浴树。
"还不给我出来!"落魇怫然,声音中带着几许不容反抗的命令意味。
随即,林间跳出了十多条白色的影子。他们一身素色,白巾遮面,瞳中闪出的全是敬畏。
"好大的胆子,本宫主的路也敢拦,你们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落魇吓道。
众人一颤,立刻单膝跪在水上:"属下不知宫主回宫,望宫主恕罪。"
枫亟有些担忧地望着落魇,他实在不希望他的双手再沾染上更多的血腥。调皮地对枫亟眨了眨眼睛,落魇莞尔一笑,然后才转头对众人严肃地说:"这次饶了你们,若有下次,定以宫规处置。"
"谢宫主不杀之恩。"
"还不快驱散迷雾,让我们过去。"
"遵命!"
语毕,水上的众人又回到林中。
落魇扬起头,撒娇地对枫亟说:"按宫规他们都得死,我可是饶了他们一命哦。这样够仁慈了吧!"
枫亟点头。
"什么啊,一句都没有,我要你奖励我!"落魇不高兴地说。
枫亟笑笑,低头在他的唇瓣上啄了一下:"这样行吗?"
"暂时这样吧。回宫再好好向你要,不许拒绝!"落魇说得理所当然,殊不知枫亟已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落魇抬起手臂,十分自然地环住枫亟的颈项,头也顺势靠向他的胸口:"迷雾已经散了,我们抓紧时间走吧。它马上又要恢复原样了。"
枫亟抬头前望。先前的朦胧已不覆存在,山水褪去那一身伪装,恢复了原样。
一路上,落魇的指点从未停歇。什么地方该停,什么地方改走,事无巨细,他都一一道出。枫亟也顺从地听着,不敢有丝毫大意。
当然,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毫不犹豫地相信落魇,同样他狐族素有的直觉也一直在告诫他,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领域,一步行错,都将有性命之忧。
就在这指点与顺从中,两人终于走出了那惑人的蜃景。枫亟大大地松了口气:"落魇,你是怎么记得这路的?前后左右全都一样。别说凡人,就连我们有灵敏天赋的狐族也没把握能走出来。"
落魇"呵呵"地笑了一声:"我也不是天生就认得的。开始也要师傅带着走,后来他老人家觉得烦了就教我认路。可这路不是一两次就记得住的。他一生气就把我扔在这里,让我自己回去。我当时很怕,毕竟这里可是‘万人冢',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这里。于是我拼命地跑,最后终于还是回去了,只是那之后半个月都没有能下得了床。"落魇嘴上说得云淡风清,可眸里却泛着深刻的疼痛。
发觉问错了问题,枫亟在心中把自己骂了个遍。他怎么就忘了落魇今天的地位,是踏着他师傅的尸体走到的呢?
"枫......"
"恩?"
"你最近很喜欢出神啊?"
"没什么,觉得这里和灵狐岛有点像,思家罢了。"
"要回去吗?"落魇问道。
"不用的,有皇兄他们辅助父皇,我回去也没什么用。还是留在这里守着你好。"枫亟安抚地说。他知道,落魇虽然表面上看着波澜不惊,其实内心还是一个很脆弱的小孩。毕竟,经历不能抹去岁月的存在。
"没骗我?"落魇一脸不信。
"没有。"
"真的?"
"真的!"
"那就好!"落魇莞尔一笑。随即又指向远方道:"你看!"
枫亟随手望去,只觉眼前忽然一片宽广。平静的湖面,绿不见低。羽翼绝美的水鸟欺水而飞。微风轻拂,水面上掀起阵阵漪沦,一晕一晕地向湖岸散去。遥远的岸上,野芳云集,掩映其中的便是那出尘脱俗素色的宫殿。
枫亟问落魇道:"那就是水溟宫吧?"
"嗯。终于到家。"
"那我们过去吧!"说罢,欲提足前行。
"等等!"落魇慌忙叫道。
"怎么了?"枫亟不解地问。
落魇以眼神示意他等着,然后对岸边喊道:"银辰,青沭,若不想我今晚给大家添菜的话,就把你们的东西管好。"
风轻轻吹过,在一片静谧中带来阵阵悠扬而凄婉的萧声,如是优伶的痴,似若宫娥的怨。
落魇拉拉枫亟的衣袖,道:"有好戏看,别错过了。"
枫亟看着青绿的湖面,那碧绿立刻起了骚动,漾得水面波光粼粼。水面上雪样的水鸟受惊地收起纤足,展翅向岸边的玉树密林飞去。随即,那绿动得更加剧烈,激起层层波澜。
这时,枫亟才发现,那浓郁的碧绿并不是湖底的蕴藻,而是条条通体透绿的小蛇。深深地倒吸了口气,庆幸落魇刚才叫得及时。否则,若被那样毒绝的蛇咬上一口,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好一会儿,躁动才停歇下来。那原本绿不见底的湖顷刻变得澄清,犹如一个烟花女子洗尽了满身铅华,变得恬静而安详。
"不要过于相信自己的眼睛,很多时候它会欺骗我们的。"落魇说得很淡,言语中却带着些许不经意的沧桑,"那白鸟美吗?"
枫亟颔首。
"其实它才是这湖中最毒的动物?"
枫亟一怔,没有作声。
"它们本来叫鸑鷟,是上古的神鸟,古人将它们奉为神明。然而当它们的时代过去,一切更迭到现在的时候,他们不再是高贵的神鸟。现实的棱角撕碎了它们梦想,只有苟延残喘地活着。
"银辰在去东瀛的路上发现了它们,那时它们已经濒临族灭。纵使骨里高傲胜雪,可在死亡面前,万物都是怔忪的。于是,它们选择舍弃那分尊贵,委身屈就于万鸟毒王的鸩......
"呵呵......昔日的神鸟变成今天的毒兽,你说它们怎么过来的?万物都是自私的,只要能让自己活得好,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呢?"
枫亟语塞无言。静静地站在水上,任晨曦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在清秋的早晨铺做一席暗色的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