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虹......"
"嗯?"沈白虹回过神来,发现连霁不知何时又回到他身边了,大概是见到自己刚才沉思的神情,以为自己觉得受委屈了吧?
"抱歉,我不该这样大声对你说话的......"
一向自信满满的连霁,此时眼神中竟流露出"不要讨厌我"的神情,令沈白虹又爱又怜。
"你不用道歉,霁。"沈白虹笑了笑,"我的犹豫让你不安了......让我再考虑考虑,好吗?"
"当然可以。"仿佛失而复得的喜悦使连霁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会反对的......"
"嗯......"
望着四只紧紧交握的手,沈白虹明白,该是选择放弃些什么的时候了......
终于回到了分别四月有余的小镇,沈白虹抑制不住兴奋,不断摇着连霁:"霁,我们终于回来了!我们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连霁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向自己家走去,"我先回去了。"
"等一等,霁。"沈白虹抓住他,低下头,"我去你那里好不好?"
"虹?"
"我......我只要远远看她们一眼就好......我住在你那里,我们悄悄看看她们好不好?"
"你......不回家去了?"连霁看四下无人,便用手托起沈白虹的下巴,使自己能清楚地看到沈白虹的眼睛。
"嗯。"沈白虹咬着牙点点头。
"不后悔?"连霁继续追问,生怕他有一点勉强。
"......嗯!"认真地望着连霁,沈白虹再次重重地点头,"我不想和你分开。"
"哼......好啊。我们走。"连霁轻笑着拍了一下沈白虹的头,率先带马上前,"我们回家!"
"看到了吗?"
"还没有,再等等。"
"今天会来吗?"
"放心吧。每年这个时候,姐姐、姐夫就会陪着母亲来这里上香的。"
"时间还早,怕是还在路上,先喝杯茶吧。"连霁为沈白虹递过一杯茶来,望着窗下熙来攘往的善男信女们,"这些人如此信奉神佛,神佛又给了他们什么呢?"
"哼!信奉鬼神,又哪里比得上信奉自己实在!这些人只是有更大的贪念,以为可以不劳而获才总是办这种蠢事......"
"喂,这样可把老夫人也算进去了!"连霁提醒他。
"老人家闲来无事,信信佛又有何不可?"沈白虹将话题轻松带过。
连霁一翻白眼:"道理全让你占尽了......论胡搅蛮缠,我还真不是你的对手......"
"别说这些了......奇怪,还没来吗?"沈白虹没心情跟他多辩,探头向外看,却又突然缩回头来,拉着连霁跑到隔壁雅间里。
"怎么了?"
"鸠儿......"
"什么?"
"鸠儿看到我了!"
大街上。
"鸠儿,你在看什么?"
"小姐,我刚才好像看到少爷了......"
"你看错人了吧?"沈秋雁叹口气,秀眉深锁,"虹儿数月前逃婚,至今也没有一点音信......我知道你们主仆连心,你也一定很思念你家少爷了......"
"不是!小姐,我刚才真的......"
"鸠儿!大街上吵什么!"
"老夫人......"
鸠儿吓得躲在沈秋雁身后不敢出来,老夫人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追打一个小丫头,只好作罢,但心中仍是愤愤不平的:"唉--我白养了这个儿子!一提亲事就跑得无影无踪,我老太婆的死活也都不管了......"
"母亲且放宽心,虹儿年少贪玩,过一段时日便懂得回家了......"
"秋雁啊,你也不用劝慰我。虹儿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家人,这四个月杳无音信,怕是已经......"说到这里,老夫人一时情难自禁,落下泪来......
"母亲......"躲在暗处的沈白虹一阵心酸,不禁暗暗责怪自己,竟连一封报平安的家书都不曾寄过,害母亲与姐姐伤心,真是罪孽深重......
"虹,"连霁关切地看着他,"你要出去见她们吗?"
沈白虹摇摇头:"不......我已决意要过属于自己的生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一只温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沈白虹转头注意到连霁温柔的目光,心头蓦然感受到一股暖意,于是,也握紧了连霁的手作为回答。
"......母亲已为他退了陈家的婚事,只盼他回来,我们不再逼他就是......"窗外,沈秋雁的声音隐约传来。
"咦?"
沈白虹将注意力又转向外面的几个人,紧接着又听到母亲的声音:"只怕他不肯回来了......"
"哎?母亲因何如此确定?"
"你忘了他所说的‘雾'吗?"
"啊,是呀。可......"
沈白虹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身边的连霁,谁知他却像没事人一样慢慢品着茶。
"岳母大人,我们尚不知‘雾'是否真有其人。是虹儿应急编出来的也有可能啊。"
--啊!听到了讨厌的声音!
沈白虹一皱眉,小心地探头看了看,果然见白鹏杰正对老夫人侃侃而谈......
"霁!我们走!"
"啊?不再多听......不,是多看一会儿吗?"
"不用了!"
沈白虹气冲冲地走下楼,连霁也只得在桌子上放了茶钱,紧随着走了出来。
"哼!......哼!哼!!"
"虹,你已‘哼'了一路了。"连霁好笑地打量着他,"你为何对你姐夫如此仇恨......"
"我说过我恨他吗!"沈白虹猛地转过身,"你不要自做......主......张......"
发觉沈白虹神色有异,连霁也转头去看,不由一愣......
"呵呵呵~~~二位为何如此惊讶?"
"姐......姐夫?!"沈白虹忽然变得结巴起来,"你、你怎会......"
"是呀。方才见到二位,我也吓了一跳呢......"白鹏杰施施然踱过来,向沈白虹露齿一笑,"虹儿,你也真太不懂事了。离家这么些天,多少该捎封报平安的信,让老夫人不用这么提心吊胆也好啊。"
"姐、姐夫,姐姐她们......"
"哦,我推说要小解,让她们先去进香,我随后就到,这才赶上二位。"白鹏杰转身打量了一番连霁,"这位连公子不会就是......"
"就是什么?"沈白虹警惕地盯着白鹏杰,深知他为人机敏,就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哼,虹儿。我想你正如岳母大人所说,是不会再回去了吧?"
"你问这个干什么?不关你的事!"
"虹!"连霁轻声警告他--唉,这个虹,一到白鹏杰面前就失去理智。要说这个白鹏杰还真是虹的克星呢!
"不关我的事?"白鹏杰轻笑了两声,"若我告诉岳母大人,她的独养儿子竟整日与一个男人厮混,她会如何呢?"
"你......"沈白虹恨得直咬牙,"你敢......"
大概是欣赏够了沈白虹快要气疯了的样子,白鹏杰终于整了整脸上的表情,微笑道:"我当然不敢。"
"啊?"
"而且,我还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
沈白虹发觉自己一点也跟不上这个人的思路,越发的摸不清头脑了,而一边的连霁却好像了然于胸般静观事态发展。
"当然。"白鹏杰向天长吁一口气,"我不管你的爱人是男是女,是狗是猫......"
"喂!"
沈白虹愤怒的抗议,他却置若罔闻:"......反正只要你别再缠着秋雁,对她想入非非就好......"
"你......"沈白虹惊讶地指着他,"你一直跟我过不去,就是因为这个?--怕我跟你抢姐姐?"
"怎么?不行吗?"
白鹏杰倒是面不改色,一点也不认为自己的行为真的很孩子气。
"不......"沈白虹还真服了他的这种劲儿,一时也气不起来了。
"好,那我走了。记得常寄信回来--秋雁一直担心你......"
白鹏杰临走时又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最后将目光投注在连霁身上:"照顾好他......"
在得到连霁的点头允诺之后,他很快消失在自己曾经出现过的那条小径深处......
"他是个好人。"连霁说。
"嗯......大概是吧......"沈白虹出神地望着远方,"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姐姐的......"
"那么......"连霁揽过他的肩膀,"今后的路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人走了。"
因为路上没有别人,沈白虹大胆地靠在连霁身上,沉默着。
"你怕吗?"连霁探头看他一眼,有些担心。
"怕?"沈白虹呵呵笑了起来,"怕的话,我会抛弃原有的一切跟你走吗?怕的话......"
他仰起脸来看着连霁:"我会与你在一起,发誓永不分离吗......"
--他的眼睛闪烁着迷离而满足的光彩,宛如重返暖巢的雀儿,更像十年前那个总是依赖着旁人的小男孩;此时的他,小鸟依人地靠在我身旁,目光却是无比坚定的,似乎在表明他决不更改的决心......虹,你这只让人捉摸不定的小雀儿......我好像......终于能够掬你入怀了......
路上有一处景色清幽宜人,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驻足观赏。
沈白虹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忽然道:"说起来,我们今天能够走到这地步,都因半年前一场离奇之梦呢......你不是说已将我的记忆完全封死了吗?为什么多年以后,我会在梦中重现这一段记忆呢?"
"大概你那时便已爱上我了吧......啊!"连霁揉着后脑,莫名其妙地瞅着气鼓鼓的沈白虹,"我又说错什么了?你又打我!"
"总是没有正经的时候......"沈白虹无奈地摇摇头,走到前面去了,"拿你没办法......算了,不问你了。"
"按说是解不开的......"
"嗯?"
"正如我不可能那么快恢复人形一样......"
"霁......"
"因为是你......"连霁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慢慢俯向因害羞而变得局促不安的沈白虹,"只有你才能在我身上创造出这样多的奇迹......只有......你......"
含着誓约的吻轻轻覆在沈白虹的唇上,一点点加深,一点点浓烈,似乎正在向天地表明--此生此世,独你一人是我最爱;来生来世,三千弱水,我亦只取你一瓢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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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缘?怎样才可算是有缘?即使想狠心抛下那些极其珍贵的东西,却也总能在无意中寻回,这就是缘。
那牵引缘分之线的,也许只是一截共有的记忆,也或许只是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梦......
梦本是虚无缥缈之物,或许像烟雾般难以捉摸,但,随着这如梭的梦境,许许多多你久已忘却的往事也许正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你去寻找,等待着你将尘封已久的它寻回,等待着你吹去上面厚厚积存的灰尘,重现它往日的光彩......
或许,打开它,你会发现,里面躺着一段曾经失落的......缘之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