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飞龙堡以来,玉笑琴古怪的情绪,奇怪的举动,都被木难尽收眼底。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隐约觉得不对劲,越来越谨慎来往于自己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关注玉笑琴每一丝变化。
他不需要知道的就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木难突然变得有些心虚,不希望任何可疑的人接近笑琴,尤其是萧禾知。从赫连燕口中得知是他带笑琴来书房的,当日就把他调回了天刹门,并派心腹监视他。要不是自己早有准备,把洛天传入密室,弥天大谎就被揭穿了。
如果玉笑琴知道他是逍遥城主,他该如何是好?
细心的木难没有想过,不是没有考虑到,而是从来不敢去想……原来自己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是日,木难雇了一艘画舫,请了一班歌舞伎,约玉笑琴泛舟游湖。
典雅富贵的画舫在湖心中缓缓飘行,袅娜的歌声在耳边萦绕,霓裳羽衣在眼底留下斑斓流彩。虽然不是盛夏,但春日和煦,迎面轻风温暖,两岸杨柳依依,婀娜多姿,颇有一股风雅的意味。
湖面上碧波荡漾,湖汊幽深,远处峰峦起伏,湖光山色,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起先,玉笑琴还兴致勃勃地依在栏杆上观赏湖上美景,渐渐地有些累了,便回到船内,和木难依偎在一起,两人窃窃私语,笑语不断。
远边天水一线,夕阳雾沉,船内香烟缭绕,轻纱漫舞,分外妖娆。
一壶清酒,三分醉意,七分快意,不知……又有几分情意……
正说到高兴处,赫连燕忽然来报,说是有人在木子清婉闹事,要木难赶回去。
虽然木家经商从武,但若没有几分官府的势力又怎可能把生意做那么大?敢在木子清婉的总号闹事,这事听起来有点玄乎。
木难看了眼玉笑琴,并不想在如此良宵撇下他,去处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于是想令其他人做。
“难,你有事就先去吧,反正玩了一天我也累了。”
玉笑琴却出言相劝,木难犹豫了一下,有些不舍,又不好反驳,只得答应。
“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能够认得回去的路,你去木子清婉吧,免得去晚了误事。”玉笑琴笑着说道。
看着木难和赫连燕远去的背影,玉笑琴的笑容逐渐变淡。
一直有个感觉,有个秘密,所有的人都知道,唯独自己不知道。有些茫然,有些恐慌,又有些不安,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对不对。
与其靠人,不如靠自己。回想这几天木难和自己寸步不离,以至于丝毫没有调查的机会,现在该是做什么的时候了……
四十
回到木宅,撤下几个家仆,偌大的宅子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子。玉笑琴深深地吸了口气,安抚过快的心跳。木难不在这里,是彻底调查的最好机会,回想自认识他以来,好像是第一次骗他,不禁有些过意不去。
无所谓了,只要证明他没有对我隐瞒什么重要的事,骗他一次也无伤大雅,反正他那么聪明,很少有人能骗他的。
来到书房,这间屋子他很陌生,自从来到木宅,他从未踏入过书房,因为觉得这是他的家里的业务,他不想知道太多。
可今天,要破例了……
这段日子,玉笑琴不断猜测木难到底在隐瞒什么?
联想木难染指风华剑的企图,他最先想到的就是有关剑的事。为什么木难也想要风华剑?用称霸武林这个理由来解释未免太可笑了吧?如果说是称霸商界还好说得过去。
木子清婉经营珠宝,回想起他所见过的风华剑及其影剑,上面均有颗宝石,难道是为了这个?影剑上的宝石为琥珀,色泽清澈,品质上乘,一看便知价值连城。但风华本尊的宝石颜色则显得略为黯淡,而且混浊不透明,似乎不及影剑的琥珀。
不过玉笑琴还不至于傻到认为本尊的宝石会比影剑的差。再加水无央曾说过,风华所发挥出的威力尚只有五成,于是他料定木难是想到了这一层,才会堆风华剑起邪念。
之所以选择书房,也是因为他相信木难近期一定会收集关于琥珀的信息。
谁知道,玉笑琴的猜测和木难的秘密根本就是南辕北辙,但他的想法却是正确的,他的思路差一点就碰触到绝代风华的真相了……
玉笑琴环顾四周,不敢乱碰东西,生怕被木难发现有人进来过的痕迹。
四下搜寻了一番,没有什么异样的东西,书架尚摆满了古董和书籍,虽然玉笑琴书看得不多,但也能认得这些不过是寻常典籍。桌子上随意放了几本书和一些书信,书是珠宝鉴赏录,对于琥珀的条目不多,无甚价值,书信则木子清婉商业上的普通问候往来,连机密都算不上。
玉笑琴不禁有些懊丧,他早就应该想到,凭木难之谨慎,秘密的东西又怎会随意放在外面?木府不算太大,但可以藏东西的地方数以千计,他又怎么知道哪里可以找到蛛丝马迹呢?
他像个无头苍蝇,凭着经验试图找密匣,倒也让他找到了,均是一些地契和帐簿。他根本没有想到木难瞒着他的是个虚的身份,而逍遥城的事他从来不往家中带的。玉笑琴即使把整个木府挖地三尺也找不出任何东西。
看来这事是急不得了,但玉笑琴还是难免急躁,今天用计把他骗走,他日又不知何时才又有那么好的机会,只能怪木难太精明,自己做事不敢张扬。
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了,木难也应该快回来了,玉笑琴在此确认没有移动过任何东西的位置。刚想转身离去,眼尾扫到了桌上一个小木匣。
因为这个木匣太过普通,所以先前没有注意,但仔细一看却透着古怪。巴掌大的木匣是红木材质,掂在手上也有些分量,一侧刻着一行小篆为:无极教教主敬邀。
原来无极教已由水无央的大徒弟接手了,这个木匣当是他派人送来的。可是这个木匣却六面密封,没有顶盖无法打开,如果说是个装饰品,它的样子未免也难看了点。水无央古怪,没想到他徒弟送出来的东西也古怪。
玉笑琴摇了摇木匣,里面有声响,更加坚定了他要把木匣打开的信念。他又摔又敲又打,就差没用蛮力一掌劈开了。
任凭玉笑琴急得想大叫,木匣还是纹丝不动,不禁产生了一丝挫折感。估计是木难也不知道打开他的方法,所以才会随意地搁在桌上。
玉笑琴翻转着木匣,这面敲敲,那面戳戳,正当玩累了的他打算放弃的时候,木匣的一角不知怎的被他拧开了,打开的一侧可以抽出一无盖小盒,里面是一张折叠仔细的信。
玉笑琴大喜,可当他看清信的内容之后,却如从高山之巅,摔入万丈深渊……
信上大致为初任教主诚惶诚恐,望兄弟门派多多协助。重要的是信末那一句:敬请逍遥城主木难、飞龙堡堡主关庭风至凤无崖一聚,三家永世修好。
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坠落的感觉,仿佛跌入寒潭冰窖,刺骨的寒意侵入五脏六腑,冻得发抖。
逍遥城主木难……
这个他连做梦都想不到的来头,他不是木子清婉的少东主吗,怎么会变成逍遥城的城主呢?
一直想要报仇的逍遥城最大首领,竟然是身边最亲最近的人,而且还使得自己对他信服地五体投地,他的城府未免太深了吧。
回想到认识他之初,再到因他而认识萧禾知,难道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陷阱,只等他这只不识途的小马自己走进阵中?
如果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那至今还剩下什么呢?输的恐怕只是一地破碎不堪的心,和付诸东流的感情。
只要想到他每一个温柔的微笑,温和的话语都是陷阱中的一部分,内心深处就生出一股战栗。
可怕,没由的一阵恶寒,一直觉得他是他最后的退路,只要他回头,就能看见那张温柔的笑脸。可是这样脸,现在欺骗了他……
可笑,为什么要当自己知道已经爱上他之后,才发现这个事实呢?为什么不能早点醒悟?
可是,纵然他温情似水,却从来没有说过爱,从来没有许过什么未来,从来没有任何约定……
没有眼泪,玉笑琴此时此刻只想笑,笑自己傻,笑自己痴,笑到头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为什么会有欺骗?难道只是因为他叫玉笑琴吗?
远处传来了一些声响,大概是木难回来了吧?
玉笑琴把信和木匣归回原样,收拾好情绪,冷静的面容下只剩超然的冷漠。
四十一
月明星稀,两人一前一后在月下急速行走。
“少东主,这次我真的是……”赫连燕看着一声不响的木难,内心生出畏惧。
“算了,不要再说了!”木难狠狠皱起眉,丝毫没有减慢行走速度。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那个东西会在木子清婉里……”
当木难和赫连燕赶到木子清婉,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凶神恶煞地堵在店面口,手里操着家伙,口里骂着粗俗的语言,一些街坊邻居躲在巷角,好奇地看着他们。
原来他们是坤仙流的人,口口声声说象征门派的混元球被木子清婉的人偷走了,现在要来讨回帮派信物,要求让他们搜一搜。
所谓的混元球不过是个长得比较漂亮的金质圆球,木子清婉财大气粗怎么可能会有兴趣呢?
于是掌柜一口咬定他们是来聚众闹事的,把他们拦在外面,于是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幕。
起先木难也反对他们进来,会对木子清婉造成不好的影响,但最后眼看事情越闹越大,只好允许他们选了三个人进来搜。
出乎意料,他们竟真的找到了混元球,连木难当时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少东主,三天前你去坤仙流拜访的时候,是和笑琴他一起去的吧?”赫连燕突然说道。
木难的身形凝滞了一下。
“……昨天他也跟着少东主来过木子清婉呢……”赫连燕小心地看着木难,用试探的口吻说道。
“你想告诉我什么?”木难冷然。
赫连燕低头不再说多,像木难这般聪明的人,话外之音点到足以。
木难思索一番,难道真的是笑琴设计引人闹事,借机把我调开?这几日他一直魂不守舍,情绪低落,而且从时间上来看他也的确有这个可能?他没有理由怀疑到我的身份啊,再说笑琴也不像是那么会算计的人……
“其实……少东主你干脆把逍遥城的身份告诉他算了,你这么瞒着他太辛苦了。”
“不是我不想,是不能,这个身份从第一次见他就隐瞒了,那就得瞒一辈子,我不想让他受无谓的伤害。”
“纸包不住火,笑琴他也不是小孩子了,总有一天……”
“不会的!”木难打断他的话,却又不知该从何反驳,只能重复道,“……不会的……”忽然间,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自信,有的只是自欺欺人,“你别跟过来了。”木难吩咐道,径直走向玉笑琴的卧房。
在门口轻轻唤了声,没有人回应,于是他推门而入。
隐约听到床上均匀的呼吸声,身子微微起伏,似乎已经睡得很熟了。
木难放下高悬的心,轻轻走过到他身边。床上的人睡颜安稳如婴孩,沉静的面容安逸祥和,月光照在窗上,在他脸颊上投下剪影。
四周静谧无声,如此美景,让木难几乎移不开视线,时间似乎停留在那一刻,流动着微妙的爱意。
幸好他已经睡了,要是他真的发现了,恐怕不知如果面对事实的,不只是他,还有自己吧?
不要去想了,还是珍惜现在这一刻就好……
忍不住伸手轻抚他脸庞,床上的人挣扎了一下,睁开了迷蒙的睡眼。
看到坐在身边的是木难,玉笑琴轻轻地笑了:“回来了?那么不放心我?”
“我怕你是在担心我,睡不着,所以才来看你。没想到你睡得那么死,我太伤心了。”
玉笑琴挑了挑眉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想得美啊你!”
木难揉了一下他的脸:“你睡吧,不打扰你了,我也回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