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那天也是这般的阴雨天,地潮得很。
女人眼神呆滞地坐在坟边,竟没有一滴眼泪。
因为已经流干了最后的眼泪,一切便成了麻木。
女人身边是个十来岁的男孩,男孩的脸上也是一径的冷漠。
"好不要脸!终于现身啦!"尖锐的女声打破了窒息的沉寂。
"唐夫人......"女人嗫嚅道。
在先前开口讥讽的年轻女子身后,是一位约摸四十岁左右的妇人。
"怎么,觉得害死靖贤还不够?想来取遗产吗?"妇人冷冷的口气,丝毫没有情感。
"不......我只是......只是想来......送送他......"女人瘦弱的肩膀不住地颤抖。
"你也配!"先前的年轻女子叫嚣道。
"你好丑。"看着她狰狞的脸庞,男孩淡淡地说道。
"啪"女子随手甩了他一耳光。
"野种!杂种!"女子的脸恐怖地扭作一团。"你和你妈一样贱!"
"好了,爱华,不要和小孩一般见识。"妇人开口阻止。
"这是最后一次。"妇人极有风度地拨了下眼前的头发,"希望你以后有些自知之明。我们家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可容不下什么丑闻!况且,这究竟是不是靖贤的儿子,哼,谁又说的清呢......"
女人眼中满是受伤的神情:"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不承认小尘,他是靖贤的亲生骨肉。"
"你说是就是,我家岂不成了收容院!"年轻女子冷言冷语。
"靖贤已经不在了......是与不是也已经带进去了,不是吗?"妇人淡淡开口,惹来女人痛苦的表情。
"儿子我自会带大,不用你们操心。"温顺的女人似被逼急了,脱口而出。
"好,希望你遵守自己的诺言。"妇人见已逼出了自己希望的答案,举止优雅地转身离开。
女人一下瘫软在地上。
男孩连忙上前搀扶。
"小尘,妈原想让你能过上好日子的,可好像......唉......不是妈狠心......实在是,妈的日子不多了......"
正文
"若尘,下午陪我去参加一个商讨会。"老板用内线吩咐道。
我是老板的秘书,一个男秘书。
上个月刚刚就任。
在老板娘第三次将老板和女秘书抓奸在床后,她痛心疾首,于是下此决断,将原本在外事部的我调到了现在的位置上。
当一个女人犯起傻时,是无药可救的。
正像天真的老板娘以为换个男秘书就可以切断老板的花心根源一样。
然而,事实上,老板只是把地上情转移成了地下情而已。
一个无药可救的情场浪子。
他挥霍了太多的感情在他的情场上,相对的,他的商场便显得有些惨淡。
"若尘,知道今天会有谁出席商讨会吗?"坐在去参加商讨会的车上,老板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我摇头,满足了他炫耀的神态。
"若是一般意义上的商讨会,你知道,我是不屑于参加的,但今天不同......"老板的口气明显掺着自豪。
我不想依据老板的为人胡乱猜些什么,于是顺水推舟:"哦,有某位大人物?"
"了不起的人物?简直是商场的神话!"
我大概知道今天谁会出现了。
老板口中的"神话"即是现在我所出席的会议的主角--唐氏企业总裁唐喧。
青年才俊,不到三十岁便已稳坐总裁一位。
虽说是家族产业,但能将家族产业由原本的低潮推向高潮,并使自己在短短几年里叱诧商界,不能说全是祖宗辟荫的功劳。
老板找人代为引见时,我不便在一旁随侍,于是走至食物区填肚子。
一盘水果刚祭完五脏庙,老板就回来了。
"交谈甚欢?"我看着老板一脸的兴奋表情,揶揄道。
"走,若尘,替你引见一下。"老板欲拉我的手。
"我一介粗野鄙夫,见不得人,还是算了。"我巧妙地避开老板的手,细酌着鸡尾酒,想来我最满意这次商讨会的地方只有眼前这堆食物了。
"你这个奇怪的人,别人巴不得能有人穿针引线会一下唐喧,你倒好,放着大好机会不要。"老板像看到史前怪兽般的眼神在我身上打量,"你是不是头壳坏掉了?"
"怎么说?"我仍老神在在地品着我的鸡尾酒,眼角却瞄到一个人影正向这边走来。
"你知不知道,认识他对你以后的人生会大有好处?你本非池中物......你别告诉我,你打算窝在我的小公司里一辈子!"
"有何不妥?"非池中物?老板的抬爱叫我受宠若惊,我决定一辈子为奴为婢,以报他伯乐之恩。
我提高手中的酒杯向来人举了举,以示对他向这边致意的回礼。
老板奇怪地回头,随即愤愤地转过头看我:"你们认识?!"
"算是吧。"我一口饮尽杯中物。
"真巧,不是吗?"唐喧的招牌笑容--商场上人称"撒旦之笑"。
苏轼曾有词作"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而眼前这个男人绝对有本事在这张绝美的脸庞上展现笑容的同时,将对手击败于无形,甚至让对手措手不及到发疯、自杀......
一个惹不起,也不想惹的男人。
"是很巧。"我不愿与他多谈。
"司徒,你手下?"唐喧突地转移谈话对象,令老板有些失态。
"见笑了,我秘书。"
对于老板身边男秘书的由来,大伙心知肚明。
"没想到,你会甘于做个秘书。"似嘲非嘲的笑脸。
"职业不分贵贱。"我回他。
"怎么,态度如此冷淡?我记得上次见面时......"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我一向自恃冷静,却每每在他面前犯下职场大忌。
"若尘,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唐先生讲话?!"老板对于我冒犯到他的"神话"很是头大。
"我想唐先生不是那么斤斤计较之人,难道不是吗?"我的话句句带刺。
老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我的月底分红泡汤了......
"若尘,你一向稳重,怎么今天这么冒失?"回程途中,免不了一顿训斥。
"对不起。"我道歉,却不想为今天的失礼行为作解释。
"我不管你和唐喧有什么私人恩怨,但是,刚才是公众场合,你这么不给唐喧面子,你以为你有多硬的后台供你挥霍?你老板我吗?非常不好意思地告诉你,很有可能明天会有一整个公司的人陪你喝西北风。"
我别过脸,看向窗外。
"明天准你一天假。"
"做什么?闭门思过?"我讶然。
"闭你个头!"老板已经急得口不择言了,"明天,你给我上唐氏道歉!否则给我滚蛋!"
我转头想拒绝,却见老板两手抱着头,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我知道,你根本不会在乎我用辞职来威胁你,可是,你总该考虑考虑公司上下一百来人的死活,他们......很可能......因为你的一时冲动而全体失业......"
到嘴边的话突然就这么哽住了。
多可笑,一个礼拜前,我刚刚来过这里,一个礼拜后,又站在了这栋大楼前。
高耸入云的建筑物,反射着强烈阳光的整面玻璃墙,炫目到令人无法忽视它们的存在,正像这幢大楼的所有者。
由于没有预约,秘书小姐很理所当然地将我列为不速之客,客气地请我在一旁稍候。
我不急,反正我有一整天的时间。
我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杂志。
直到我将大厅里所有的杂志翻了个遍,而大厅里的钟面上,时针转了一大圈,终于不堪烦躁,又回到我来时的样子:九点半。
我也并非一无所获,这中间,我与唐喧照了四次面。
只不过,每次他都是来去匆匆,只有当他跨入电梯时,才会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
"沈先生,总裁在办公室等您。"秘书小姐惊讶于我不屈不挠的意志力。
"谢谢。"我从沙发上站起来,突然感觉胃一阵抽搐。糟,一整天未进食,它竟挑这时候起兵造反。
我决定忽视它的宣战。
"不错,精神可嘉。"唐喧鼓掌。
"谢谢夸奖。"我回他一个笑,想来一定惨白得吓人。
"有何指教?莫不是又来与我争辩职业的贵贱?或者我公司里哪位失职员工不巧又是阁下的亲人?"极尽羞辱本能。
想到此行的目的,不免气势上矮人半截。
我咬着牙,小不忍则乱大谋,千万不能因为意气用事而一错再错。
"我这次来是为了昨晚的事......"叫我如何说出口,在一个一心想羞辱我的人面前示弱,而且一而再。
"哦?昨晚?我们相谈甚欢,你是来继续的吗?"唐喧笑得愈无害,愈令人心惊胆战。与他交过锋的人如是描述过。
我舔了下嘴唇,口干舌燥。胃部的抗议战已经呈现白热化趋势,我能感到额头的冷汗直冒。
"希望我们的谈话没有引起你的不满,转而嫁祸他人......"我在说什么,再这样下去永远也无法达成此行的目的。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鼓励我吞并掉你现在所就职的公司?"唐喧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向我走来。
我不明白他行为的意图,但我深深知道,在他面前,我永远占不到任何优势。
我右手用力地按着胃,借此转移内部绞痛的注意力。
"道歉......我是来道歉的。"我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背抵着办公桌,整个人具胁迫性的欺身向前,将我困在他与椅子之间。
"你很热吗,怎么都是汗?"他以右手食指拂过我的额际,动作极具挑逗性,同样地充满了嘲讽。
"好了,我的目的说了,我要走了。"我欲起身离开。
"我好像还没说过接受道歉,想想司徒那间公司在他手里永远萎靡不振,倒不如......"
"你......"将他比作"神"的人应该汗颜,他是魔,一个嗜血成性的魔。
"想想上次为了那个谁求情时,你好像是跪在我面前的吧。"他状似回忆道。
不错,事情就发生在上个礼拜。
舅舅是"唐氏"的一个部门经理,一个月前,他部门里签了份合约,然而不知什么原因,竟打了个水瓢,这一来一回间竟损失了六百万,而合约的经手人是舅舅。由于牵涉金额巨大,公司决定对舅舅追究刑事责任。律师说,除非公司出面,否则舅舅要坐一辈子牢。面对早已六神无主的舅母与表姐,我责无旁贷地出面为舅舅奔走。
那是第一次与唐喧接触,然而印象坏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