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死者之诗 ——byaki

　　　　　　　　　　　　　　　　　　　　　　　　　　　　　　　　　　　　　　　　

　　七彩幻光中，兰看见奥玛德的脸。他的相貌不定，一直在变换样态。他是光之神，先知、智者也是神官，双眸燃烧著白金的光焰。在那不停流变的面孔中，兰望见自己熟悉的容颜。
　　　　　　　　　　　　　　　　　　　　　　　　　　　　　　　　　　　　　　　　

　　「华尔克莉小姐……」
　　　　　　　　　　　　　　　　　　　　　　　　　　　　　　　　　　　　　　　　

　　手中的火焰逐渐幻化成奥玛德之剑的形状，兰紧握住他，一股强烈的悲哀突然袭向心头。
　　　　　　　　　　　　　　　　　　　　　　　　　　　　　　　　　　　　　　　
　
　　「奥玛德，答应我，让我保护她，用这把剑，这双羽翼，这个身体……」

第五节　萝丝珂娃
　　　　　　　　　　　　　　　　　　　　　　　　　　　　　　
　　　　　　　　　
　　夜幕掩临，群星静定。兰使劲握拳，没错，是奥玛德之剑冷硬的质地，雕纹深陷进手掌，痛觉丝毫不假。他眨眨眼，四周一切如故，华尔克莉仍静静坐在他面前。
　　　　　　　　　
　　　　　　　　　　　　　　　　　　　　　　　　　　　　　　　
　　「还能适应吧？当神官是很辛苦的。」她怜爱地拨弄少年柔软的金发。「尤其是玛兹达和奥玛德的神官，有时你必须当他的人间躯体，传达神谕、审裁案件，有时还要面对试炼，甚至与哈利曼作战。现在把责任交给你也许太重了些，但这都是神的意思，是他选中了你，毫无疑义。」
　　　　　　　　　　　　　　　　　　　　　　　　　　　　

　　　　　　　　　　　　
　　「所以，华尔克莉小姐算是退休了？」
　　　　　　　　　　　　　　　　　　　　　　　　　　　　　　　　　　　　　　　　

　　「退休？这真是个有趣的名词。我早就不是神官了，从我被迫失去身体的贞洁开始。」讲到这里，华尔克莉似乎有些黯然。
　　　　　　　　　
　　　　　　　　　　　　　　　　　　　　　　　　　　　　　　　
　　兰白瓷般脸孔迅速覆上愤怒的红晕。「我不懂，华尔克莉小姐那麽相信他，为什麽那时候他没有来救你？他怎麽能让自己的神官被糟蹋、被蹂躏，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没办法相信这种神！」
　　　　　　　　　　　　　　　　　　
　　　　　　　　　　　　　　　　　　　　　　
　　「孩子，你以为神是什麽？他只是心智和能力高出我们许多的生命，从另一个时空君临我们的世界。我早就不信他了，现在的我是华尔克莉，不是夏呼娜丝。」华尔克莉的语调是出乎意料的轻松，丝毫没有信仰崩坏的痕迹。「我接受他安排的一切，因为我没有理由逃避。你可以不信他，但你绝对无法选择他，这就是神的力量。」


　　「华尔克莉小姐，你难道不会不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怎麽样？我有我面对他的方式，包括弃国、卖身、星际走私、用不正当手段牟取暴利，以及结识恶魔，还与她过从甚密。」华尔克莉的黑眸越来越深沉，越来越诡秘。「因为我的弃国，使萨珊王朝失去护国圣力，宫殿被毁，人民被烧杀抢掠，很快就成为邻国的属地，从星团史上消失……这就是我的道路，我的生命，背负著杀人罪名，带著奥玛德之剑流浪到索多玛，在这里重新开始。」
　　　　　　　
　　　　　　　　　　　　　　　　　　　　　　　　　　　　　　　　　
　　「华尔克莉小姐……」兰沉默了。她的观点和耶吉尔先生不同，但两个人都很有道理。兰本来和耶吉尔一样，认为神是论证的先验假设，是不能检证不能否决的。但是现在，原本只存在在哲学世界的神突然活了起来，并向他展现力量，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你有你面对他的方式，不一定要跟我一样。」华尔克莉神情安详地说。
　　　　　　　　　　　　　　　　　　　　　　　　　　　　　　　　　　　　　　　　

　　「那麽，我们现在面对的就是哈利曼吗？那些鸣蛇、山鬼、奥亨米拉和海卓拉，都是他派来的？」
　　　　　　　　　
　　　　　　　　　　　　　　　　　　　　　　　　　　　　　　　
　　华尔克莉垂下鸦羽般的黑色长睫毛，她想起斐尔多西背後巨大的阴翳，和他病态狂热的眼神。
　　　　　　　　　
　　　　　　　　　　　　　　　　　　　　　　　　　　　　　　　
　　「我明白了。」她轻叹一声，毅然决然地站起身。「兰，如果不累的话，就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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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蓝的月光仍铺洒在索多玛的街道，夜深人静，两旁建筑物投下庞然黑影，像蜷伏沉睡的巨兽。华尔克莉带著兰穿过大楼和公寓群，人声和灯光越来越稀少，建物也越来越简陋破旧。走了不知多久，路面变成碎石子小径，两旁陆续窜出比人还高的异草，显然已经进入郊区。最後，华尔克莉在一幢由白石砌成的房屋前停下来，用手轻敲那精巧而色泽优美的门。
　　　　　　
　　　　　　　　　　　　　　　　　　　　　　　　　　　　　　　　　　
　　「La sonnambula，是我。」她压低声音说。
　　　　　　　　　　　　　　　　　　　　　　　　　　　　　　　　　　　　　　　　

　　门开了，首先露脸的是一盏发出青白磷光的风灯，毫无热度和人性可言，十分阴森可怖。
　　　　　　　　　
　　　　　　　　　　　　　　　　　　　　　　　　　　　　　　　
　　进了屋子，情况也没有好太多。兰在关门时发现一张巨大的白蜥蜴皮平铺在门上，他吃了一惊，因而没注意到地上的黑猫。那猫被他踩了一脚，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声，随即溜到女主人身边，戒备地弓起背。

　　　　　　　　　　　　　　　　　　　　　　　　　　　　　　　　　　　　　　　　
　　「好久不见了，华尔克莉。你又换了新情人？」
　　　　　　　　　　　　　　　　　　　　　　　　　　　　　　　　　　　　　　　　

　　凉冷而高细的声音，委实令人不太舒服，甚至有些毛骨悚然。这屋子的女主人坐在窗边，水色半透明的衣料发出莹莹薄光，皮肤上细致的蛇鳞若隐若现，整个人就笼罩在一片视觉幻象中。她使用的照明设备比华尔克莉更匪夷所思，是一个个雕花的圆球形物体，跟方才的风灯一样，发出青白色鬼火般的磷光。

　　　　　　　　　　　　　　　　　　　　　　　　　　　　　　　　　　　　　　　　
　　「真爱说笑，萝丝珂娃，你知道我不会爱上任何人的。」和四周凉冷的气氛相对应，华尔克莉的声音也欠缺热度。
　　　　　　　　　　　　　　　　　　　　　　　　　　　　　　　　　　　　　　　　

　　「还是老样子，一点幽默感都没有。」白屋的女主人─萝丝珂娃笑了起来。她的笑声还颇娇豔，令人联想到蛋糕上的糖霜。
　　　　　　　　　
　　　　　　　　　　　　　　　　　　　　　　　　　　　　　　　
　　「应该请客人坐了吧？我们进来这麽久，连点招待都没有？」
　　　　　　　　　　　　　　　　　　　　　　　　　　　　　　　　　　　　　　　　

　　「我这里可没有普通椅子，小朋友受得了吗？」萝丝珂娃又笑了，她的视线落到兰身上，让兰浑身寒毛森竖。
　　　　　　　　　　
　　　　　　　　　　　　　　　　　　　　　　　　　　　　　　
　　一阵窸窣声从暗处滑移出来，向华尔克莉爬去。那是一条青色巨蟒，盘据成高低有致的形状。如果不知道这是蛇身，恐怕还会以为是一张颇为舒适的躺椅吧……
　　　　　　　　　
　　　　　　　　　　　　　　　　　　　　　　　　　　　　　　　
　　「它不会怎样的，坐。」华尔克莉轻声说。
　　　　　　　　　　　　　　　　　　　　　　　　　　　　　　　　　　　　　　　　

　　兰点点头，壮起胆子坐到蛇身上。萝丝珂娃从琉璃壶中到出墨绿色的液体，倒满一杯，准备倒第二杯时，突然格格娇笑起来。
　　　　　　　　　
　　　　　　　　　　　　　　　　　　　　　　　　　　　　　　　
　　「小朋友，要喝跟我们一样的东西吗？」
　　　　　　　　　　　　　　　　　　　　　　　　　　　　　　　　　　　　　　　　

　　「别开玩笑，萝丝珂娃。」华尔克莉立刻出言阻止。
　　　　　　　　　　　　　　　　　　　　　　　　　　　　　　　　　　　　　　　　

　　「那，沙漠玫瑰怎麽样？我一向只用它来招待不合时宜的美人。」萝丝珂娃从另一个琉璃壶中倒出饮料，是沙色的。「不是我故意要说，你这孩子，美是很美，但根本不应该来到这世界。人间容不下你啊，你活不久的。」

　　　　　　　　　　　　　　　　　　　　　　　　　　　　　　　　　　　　　　　　
　　兰无意识地往後缩了一下，双眉笼上忧色。就理性而言，萝丝珂娃的话也许只是在开玩笑，但兰却感到一种过於真实的恐怖，因而坐立难安。

　　　　　　　　　　　　　　　　　　　　　　　　　　　　　　　　　　　　　　　　
　　「我开门见山地说吧，萝丝珂娃。我需要〝莱茵″，可以请你让给我吗？」华尔克莉直接截断方才那令人不快的话题。
　　　　　　　　　
　　　　　　　　　　　　　　　　　　　　　　　　　　　　　　　
　　「你这麽久才回索多玛一趟，一来就跟我要东西……而且，你这是要东西应有的态度吗？」萝丝珂娃端著饮料站起身来，别具深意地说。

　　　　　　　　　　　　　　　　　　　　　　　　　　　　　　　　　　　　　　　　
　　「这麽快就跟我谈条件？〝莱茵″还不知道接不接受我呢。」
　　　　　　　　　　　　　　　　　　　　　　　　　　　　　　　　　　　　　　　　

　　「天底下哪有你拿不到的剑？〝莱茵″一定会承认你的。」萝丝珂娃走到华尔克莉面前，自己先饮了一口，然後弯下身，轻啄一下她紧闭的双唇。「真不解风情呦，怎麽还是跟以前一样，连个久别重逢的吻都不肯。」

　　　　　　　　　　　　　　　　　　　　　　　　　　　　　　　　　　　　　　　　
　　华尔克莉微微一笑，不过她的眼神是冷冽的。「先把〝莱茵″给我，别忘了这里还有未成年人。」
　　　　　　　　　
　　　　　　　　　　　　　　　　　　　　　　　　　　　　　　　
　　「我可以让他好好睡一觉，这样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萝丝珂娃娇嗔地说。


　　华尔克莉作势拥住少年的肩。「我劝你，还是别动他的好。」
　　　　　　　　　　　　　　　　　　　　　　　　　　　　　　　　　　　　　　　　

　　「讨厌，还是不行吗？真是不甘心。」萝丝珂娃用手指戳了华尔克莉额头一下，转身往内室走去。
　　　　　　　　　
　　　　　　　　　　　　　　　　　　　　　　　　　　　　　　　
　　「华尔克莉小姐，这……」第一次见到华尔克莉和别人的亲密动作，兰尴尬得满脸通红。
　　　　　　　　　
　　　　　　　　　　　　　　　　　　　　　　　　　　　　　　　
　　「没办法，谁叫我有求於人呢？」华尔克莉拍拍少年的肩膀，神情有些无奈。「除了想拿到〝莱茵″，我还怀疑是她封印了K的记忆。像这样封得恰到好处，不时还会头痛耳鸣，根本就是她的拿手好戏。」

　　　　　　　　　　　　　　　　　　　　　　　　　　　　　　　　　　　　　　　　
　　「她是女巫吗？」兰提出压抑已久的疑问。
　　　　　　　　　　　　　　　　　　　　　　　　　　　　　　　　　　　　　　　　

　　「你看出来了？不错，有进步。」
　　　　　　　　　　　　　　　　　　　　　　　　　　　　　　　　　　　　　　　　

　　「其实不只是她，还有八千夜小姐……不，她是恶魔，而且能力很强……」兰越说声音越轻。
　　　　　　　　　
　　　　　　　　　　　　　　　　　　　　　　　　　　　　　　　
　　「是啊，我这个身体，就是拜她所赐。」华尔克莉擦起一根「红色辉曜祭典」，金红的薄烟立刻在空气中飘散，发出淡淡的罂粟花香。

第六节　无头骑士
　　　　　　　　　　　　　　　　　　　　　　　　　　　　　　

　　　　　　　　　　
　　萝丝珂娃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把镶金长剑。虽说是长剑，但「长」只是形容它的长度，不是描述它的形状。这把剑从外观看彷佛就是一件艺术品，剑身削薄而纤细，剑柄雕饰得极其华丽，青金石和镶金相互辉映，完全不像战斗用武器。
　　　　　　　　　　　　　　　　　　

　　　　　　　　　　　　　　　　　　　　　　
　　「这可不是普通黄金，是从莱茵的女儿那取来的。」萝丝珂娃著迷地轻抚剑身，像爱抚枕边人的身体曲线。「跟〝尼伯龙根的指环(Der Ring des Nibelungen)″一样的质材啊，只有发誓弃绝爱情的人才能得到它，连神主奥丁(Odin)都办不到呢。」
　　　　　　　　　　　　　　　　　　
　　　　　　　　　　　　　　　　　　　　　

　　华尔克莉毫不迟疑地将剑取走，魔剑「莱茵」发出一阵夜莺啼叫般悦耳的鸣声，剑锋灿过一道银光，随即稳稳躺在华尔克莉手中，像少女依偎著她的梦中情人。
　　　　　　　　　
　　　　　　　　　　　　　　　　　　　　　　　　　　　　　　　
　　兰不禁打了个寒颤。在他眼中，「莱茵」并不是一把剑，而是一层霜色人形的薄雾，伸出双臂环住华尔克莉的颈子，亲腻又蛮横地霸占住她。兰不喜欢萝丝珂娃，更不喜欢「莱茵」，他们的魔性和邪气让他感到危机迫近，尤其是「莱茵」，事情一定没有这麽简单……
　　　　　　　　　　　　　　　　　　　　　　　　　　　
　　　　　　　　　　　　　
　　「果然是好剑。但，那儿可以让我试剑呢？」华尔克莉漫不经心地虚劈两下，剑风惊动了黑猫和青蟒，他们退到墙角，彷佛对「莱茵」十分忌惮。

　　　　　　　　　　　　　　　　　　　　　　　　　　　　　　　　　　　　　　　　
　　华尔克莉轻哼一声，剑身反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抵住萝丝珂娃的喉头。萝丝珂娃发出尖细的惊呼，睁大双眼，兰这才发现她的眼睛是莹绿色的猫瞳。


　　「华尔克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