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死者之诗 ——byaki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查吧，反正离这儿不远。」八千夜一面说著，一面将上半身越过吧台，在华尔克莉耳边压低声音。「你把〝奥玛德(Ormazd)之剑″给人了？怎麽只有带光剑？」

　　「因为再怎麽看，都觉得那把剑跟那孩子很相合，虽然他根本不会使用。」华尔克莉淡淡地回答。「从我离开家乡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再也配不上那把剑所代表的身分。这些年来，虽然它一直忠实地追随我，但那孩子应该比我更适合做它的主人才是。」

　　「但是，那孩子……」

　　「八千夜，伐尔斯圣处女的传承早就断绝了。再说，像我这样肮脏堕落的人，根本没资格为玛兹达挑选神官继承人。」华尔克莉将杯中剩馀的金黄色液体一仰而尽，站起来准备离开。「那把剑只是给他护身用。现在科技这麽发达，用光学武器的人满街都是，但我还是觉得用剑比较顺手。」　　　　　　　　　　　　　　　　　　　　　　　　　　　　　　　　　　　　　　　　　

　　「是吗？我看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说法吧。」八千夜倚著乌晶酒柜，眼中闪著诡秘而阴沉的神色。「我倒想看看这整件事的发展，一定很有趣。」

　　「既然如此，那就多请我几杯吧！」华尔克莉披上黑色长风衣，向背後的八千夜挥手示意。「我现在要去海儿芯店里接那孩子，先暂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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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色月光铺洒在索多玛的街道上，像一层均匀的银霜，冰冷而无语。兰跟在华尔克莉身边，听著她高跟鞋敲击街道发出的规律声响，还有一股罂粟花的甜味从她身上随夜风飘送出来，令他有些不自在。

　　「华尔克莉小姐……」

　　「冷吗？冷的话就过来一些。」华尔克莉将长指甲搭在兰肩上，面无表情地说著。

　　「不是的，华尔克莉小姐……」看著她冷艳的侧脸，兰迟疑了一下。　　　　　　　　　　　　　　　　　　　　　　　　　　　　　　　　　　　　　　　　　　　　　　　　　　　　　　　　　　　　　　　　　　　　
　　「有什麽事就说啊，我不会生气的。」华尔克莉停下脚步，望向兰迷惑的蓝瞳。

　　「我…我只是想问，您刚才是不是在酒吧里吸毒呢？您这样会把身体搞坏的，以後请不要……」

　　刹那间，兰发现华尔克莉的黑瞳闪过一道利刃般的寒光，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你放心，我吸再多都死不了。」她像是讥讽兰的担心似地笑了起来，但兰觉得那无疑是个冷笑，而且还带著一些自虐自嘲的成分。

　　「华尔克莉小姐……」　　　　　　　　　　　　　　　　　　　　　　　　　　　　　　　　　　　　　　　　

　　「如果你受不了，就回去吧。我可不像耶吉尔那麽有耐心，而且也不擅长安抚你。」华尔克莉冷冷地说道。

　　「可是您跟耶吉尔先生是同一个人啊，不是吗？」兰壮起胆子反问。

　　华尔克莉轻哼一声。「你以为使用同一个身体就是同一个人？」

　　「难道……」　　　　　　　　　　　　　　　　　　　　　　　　　　　　　　　　　　　　　　　　　　　　　　　　　　　　　　　　　　　　　　　　　　　　　　　　　　　　　　
　　「想知道为什麽吗？那就别问太多，安安静静地看著，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第二节　鸣蛇

　　「那麽，今晚就住这儿─没意见吧？」　　　　　　　　　　　　　　　　　　　　　　　　　　　　　　　　　　　　　　　
　　 我有权利有意见吗？兰有些赌气地想。耶吉尔先生以前到底干过哪些行业、换过哪些身分啊？被华尔克莉这麽一唬，兰觉得就算下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无性人也不会惊讶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想到像耶吉尔先生那样的人，平常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竟然还有这麽诡异的个性，真是太不可思──　　　　　　　　　　　　　　　　　　　　　　　　　　　　　　　　　　　　　
　　「不，是你还太嫩了。」华尔克莉似乎强忍著笑说道。

　　「您...您知道我在想什麽吗？」兰大吃一惊。

　　「别紧张成那样，只不过是简单的读心术罢了。」　　　　　　　　　　　　　　　　　　　　　　　　　　　　　　　　　　　　
　　华尔克莉一面说，一面将手放上感应萤幕。不一会儿，机器就发出验证通过的哔哔声，大门也以一种优雅的态势向左右滑开。

　　「怎麽，想学吗？以你的资质，应该很快就能入门。」　　　　　　　　　　　　　　　　　　　　　　　　　　　　　　　　　　　　　　
　　室内并没有点上灯，原本应该在近处、华尔克莉小姐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而纯净，像被什麽东西吸去了杂质一样。此时兰的双眼尚无法习惯黑暗，於是他停下脚步，想藉门外微弱的光线缓和一下视觉，但门很快地自动阖上，将他包裹在一片柔软而奇异的黑暗中。　　　　　　　　　　　　　　　　　　　　　　　　　　　　　　　　　　　　　　　　
　　「如果我向您学读心术，以後也能知道您在想什麽吗？」他试探性地问。

　　「知道我的想法对你有什麽好处呢？」华尔克莉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而且颇有悲叹的意味。「对於刚才擅自探测你的想法，我向你道歉。事实上，不只是我，耶吉尔也一直观察著你。以我仅存的能力，只能初步了解像你这种单纯孩子的心念，更复杂的我无能为力。」

　　这时，屋内慢慢亮了起来，兰终於可以清楚看见室内的摆设。华尔克莉手中端著一截油金色的蜡烛，和她一身黑色装扮非常不协调。
不协调的还不仅於此。应当是寻常住家所谓「客厅」的地方，高挂著绣有金红火焰的白色长幔；整个空间找不到电气照明设备之类的东西，只有火焰在灯罩内微微摇曳。这样古老而制工精美的物品随处可见，甚至包括了墙上璀璨闪耀的星图。　　　　　　　　　　　　　　　　　　　　　　　　　　　　　　　　　　　　　　　　
　　看到蓝黑布幕上灿亮的群星，兰心中一震。他记起耶吉尔先生有事没事就拿著星历乱翻的样子。问他有何目的，他却总是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回答「没什麽，好玩而已」。　　　　　　　　　　　　　　　　　　　　　　　　　　　　　　　　　　　　　　　　
　　才怪！看这价值不菲的星图就知道，所有者一定不只是拿来赏玩而已。耶吉尔先生竟然骗我，好玩个鬼！兰突然有种想学小孩子大吼大叫的冲动，但他忍下来了。毕竟华尔克莉小姐对安抚小孩很没耐性，这是她自己说的。

　　「这是以前我在索多玛城住的房子，之前有拜托人来整理过，希望你能住得习惯。」华尔克莉淡淡地说，听来像是一般的客套话。

　　「这可不是普通房子啊......」兰小声地抱怨著。现在都什麽时代了，还把自己家布置成故事书里波斯贵族的式样，华尔克莉小姐的品味还真教人费解。

　　「这当然不是普通房子，因为我已经将近三十年没回来了。」华尔克莉将蜡烛放上银制烛台，用一种悠然的语气说道。

　　「您别开玩笑吧？再怎麽看您也不过二十四、五岁，怎麽可能......」

　　「时间比你所想的线型更复杂哪，兰。」华尔克莉轻轻地说，像跌进了回忆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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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夜里，兰理所当然地失眠了。其一是床睡不习惯，其二是对白天发生的事尚无法全盘接受。在短短一天里，他从一个高科技文明的国家旅行到这什麽事都有可能发生的怪城，加上耶吉尔先生的大转变，还真让他有点後悔这样莽莽撞撞地跟来。　　　　　　　　　　　　　　　　　　　　　　　　　　　　　　　　　　　　　　　　
　　不过，自己也没想到华尔克莉小姐是这麽可怕的人哪！以前耶吉尔先生最爱的午茶时间，现在是不必兰挖空心思去泡好茶和准备点心了。华尔克莉小姐只喝酒，而且是喝自制的，无论是色泽或气味都很特别。令兰更不习惯的，是她的讲话方式，像关心又像客套，像挑衅又像意有所指。兰还真搞不懂，到底她是把他当什麽看呢？是耶吉尔先生捡回来的小孩吗？还是......　　　　　　　　　　　　　　　　　　　　　　　　　　　　　　　　　　　　　　　　
　　唉......兰有些泄气地叹了口气，乾脆睁开眼睛在床上坐起来。烛火在灯罩内款摆著，在墙上投下摇曳的黑影。空气中彷佛飘著白百合的香气，仔细一闻好像又不是。环顾四周，精绣的帘幔、床单，墙上帝王英雄的列像，加上昏暗的光线，好像...嗯，好像什麽呢......

　　突然间，兰听到一阵诡异的劈啪声。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声音是由窗外传入，而且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大声，似乎急欲破窗而入。於是他下床掀开窗帘，往外一看──　　　　　　　　　　　　　　　　　　　　　　　　　　　　　　　　　　　　　　　　
　　「啊啊......」兰不禁失声惊呼。

　　那是一只有翼生物，灰蓝的蛇身大约有一个成年人的长度；四片蝠翼不停上下拍打著，一张蛇脸却有六只眼睛和坚硬的鸟喙，还不住张口发出如金属摩擦般令人毛骨悚然的鸣叫声。此时，它正用爪子和鸟喙攻击著玻璃窗，一面凶狠地瞪视著兰。　　　　　　　　　　　　　　　　　　　　　　　　　　　　　　　　　　　　　　　　
　　在兰生长的国家，这种怪物是不存在的。人类的科技文明已经控制了整个星球，即使有人养珍奇动物来赏玩，也都在政府的监管之下。况且兰一直生活在菁英份子群集的联邦首都，顶多只看过猫狗之类的宠物，更别提这种连生物图鉴上都找不到的怪物了。面对这前所未有的情境，兰不禁愣了一下，脑中一片空白。但自卫是生物自然而然的反应，於是他迅速放下窗帘，开始寻找武器防御。

　　就在此时，厚片玻璃窗禁不住怪物的强烈击打，出现网状裂纹。在下一刻，怪物就高声叫嚣著冲了进来，玻璃碎片飞洒一地。兰一面朝它丢东西，一面找空隙闪避，但拥有利爪和翅膀的怪物无论速度或攻击都不弱，不一会儿，兰就被逼退到床角，脚被纱帐绊了一下，跌在床上。　　　　　　　　　　　　　　　　　　　　　　　　　　　　　　　　　　　　　　　　
　　「走开！」他情急之下抓起枕头丢了过去。

　　怪物发出了愤怒的金属刮擦声，因为枕头击中了它其中一边的翅膀，让它在空中失去平衡，差点撞到旁边的床柱。趁它发动下一次扑击前的空档，兰连滚带爬地拿起华尔克莉给他的短剑，迅速拔剑出鞘──

　　嘎叽......怪物发出一声高亢的惨叫，像被雷电般的剑光刺伤眼睛，仓惶闪避兰的追击。说也奇怪，那怪物似乎非常害怕华尔克莉的剑，只要是剑光所及的范围，它都不敢靠近。　　　　　　　　　　　　　　　　　　　　　　　　　　　　　　　　　　　　　　　　
　　就在兰渐占上风之际，突然有一道人影从旁一闪而过，将他手中的短剑夺下。

　　「这种低等妖怪，用不到奥玛德之剑！」　　　　　　　　　　　　　　　　　　　　　　　　　　　　　　　　　　　　　　　　
　　「华、华尔克莉小姐......」兰结结巴巴地唤了一声。刚才华尔克莉冲进来的速度，根本就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跟她比起来，那只怪物简直弱小得可怜，不用想也猜得到它的结局。

　　只听见咻地一声，怪物便在华尔克莉的光剑下永远沉寂了。它那凄厉的惨叫还来不及发出，就从空中无力地跌落下来，分成两半躺在地面，腥臭的血液从焦黑的切口缓缓泌出。　　　　　　　　　　　　　　　　　　　　　　　　　　　　　　　　　　　　　　　　
　　「是鸣蛇啊......」华尔克莉毫无感情地注视著地上的尸体。「消息还真快，知道我进索多玛城了吗？」

　　「华尔克莉小姐！」兰捡起掉在地上的剑鞘，交到她手中。「请问这东西要怎麽处理呢？它没有毒吧？」　　　　　　　　　　　　　　　　　　　　　　　　　　　　　　　　　　　　　　　　
　　华尔克莉默默将剑倒入鞘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抓起兰的右手，将剑重新交到他手中，然後从肩膀搂住他。

　　「没受伤吧？」　　　　　　　　　　　　　　　　　　　　　　　　　　　　　　　　　　　　　　　　
　　「嗯，大部分是自己摔伤的......」兰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吵醒了华尔克莉小姐，真是对不起。」

　　火光摇曳中，华尔克莉的黑发隐约透著一股花瓣雨的香气......兰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眼前华尔克莉的形貌似变未变，但轮廓渐渐模糊了。一位长发齐腰、身著白色长袍、并有各色宝石装饰的女性身影从他脑海一闪而过，比他第一次拔剑时看到的影像更清晰，也更悲伤。　　　　　　　　　　　　　　　　　　　　　　　　　　　　　　　　　　　　　　　　
　　「华尔克莉小姐，那也是你吗？斯彭塔(Spenta)·夏呼娜丝......」

　　兰喃喃地说著，随即失去了意识。　　　　　　　　　　　　

第三节　夏呼娜丝

　　「时间到罗，小兰兰来喝茶吧~~」

　　「不要叫我小兰兰！耶吉尔先生，我讲过很多次了！」　　　　　　　　　　　　　　　　　　　　　　　　　　　　　　　　　　　　　　
　　「有什麽关系呀？像我这种有固定收入的单身男子，想交个女朋友不是很正常吗？既然你也没有女友，我们就将就将就嘛！」

　　咦，不对……　　　　　　　　　　　　　　　　　　　　　　　　　　　　　　　　　　　　　　
　　「我不是女生！耶吉尔先生，你想女人想疯啦！」

　　「唉呀呀，别把我说得好像色狼似地，我是个正常男人嘛！」　　　　　　　　　　　　　　　　　　　　　　　　　　　　　　　　　　　　　　
　　「耶─吉─尔─先─生──」

　　不对，不对呀……这是耶吉尔先生吗？刚才闯进来的鸣蛇和华尔克莉小姐呢？还有索多玛的银月、海儿芯小姐的店，都不见了吗？

　　「别生气嘛，今天有好玩的东西要给你看哦。」耶吉尔笑著推推眼镜。　　　　　　　　　　　　　　　　　　　　　　　　　　　　　　　　　　　　
　　突然间，就像在黑暗中观赏影带似地，场景瞬间切换了。微笑的耶吉尔先生、冒著白烟的花草茶和点心都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等兰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另一个空间，面对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物。

　　是梦吗？兰如此思考著。不过他立刻推翻了这个假设，因为作梦的人通常都不觉得自己在作梦。那麽，这里是什麽地方？眼前这名少女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