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ST IN THE WIND——byAIWA LIU

[那您就会救我么。]
[我好歹也是你的老师。]
Valen Codlin抬起手臂来捂住自己的额头，擦汗。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觉得校长这话说得合他心意，或许还有些感动。他从手指的缝隙间像低头浅笑的男人看去。闪光的眼睛捕捉到一股和谐平稳的气息。男孩子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用任何褒义词来形容他那容姿不堪的老师，但关 筱禾在此时无疑在某人眼中变得美好了。原因非常简单，Valen Codlin是个怕死的胆小鬼。
不过即使是这样，Valen也并不肯定他的好计划能够实现。他小心翼翼地挪动手指，露出银色的眼睛。得了，Valen告诉自己，他就这么一个机会，如果抓不住他就等着像只误入微波炉里的耗子一样被自己身体里的水份烧死罢。他望向低头不语的关 筱禾，对方漆黑的眼睛缩在阴影里，Valen接触不到他的目光。
[我的血快流光了，校长先生，您看到了么。]
[差不多。Lossangel的攻击性比看起来要强。]
Valen焦虑地舔着嘴唇。
[他简直是深藏不露，有资格当选本年度最佳强奸犯。时间不多了，我需要您的血。]
关 筱禾朝前走了一步。停下来，没有说话。
[校长先生，我知道这很无礼，但是......]
[你要多少。]
男孩子喘着粗气说道。
[全部。]
他似乎又听到关 筱禾笑了，他从来也不会笑的校长今天似乎特别高兴。Valen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搞不好是幸灾乐祸。他狠狠地眨着眼，调整思维希望自己能在过电的情况下保持住理智。但是很多乱七八糟的事逐渐他的思想，他感觉自己就要疯掉了，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关 筱禾很久都没有回答，这把少年的理智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他焦急地盯着沉默的男人，模糊的轮廓在压抑的环境里显得安定。校长的行为就像某人无良的叔叔一样神秘不可预测。最后Valen Codlin意识到，自己的头脑真的混乱得很严重，竟然在紧要关头想一些没有关联的事。他根本无法避免把关 筱禾和Neon Codlin混淆。他闭上眼，猜测自己的脑子已经被烧坏。
关 筱禾在一片电光中伸手抚摸他的头顶，柔和的力度让焦虑的小男孩稍微感觉安心了一点。
[Valen Codlin。你觉得，这种要求，我有可能答应吗。]
[我保证您会活着。]
[真是大胆的保证。你凭什么。]
[您会喜欢和自己的学生探讨艺术的。]
关 筱禾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慢慢地动手梳理着被汗水弄湿的灰色短发，再度轻笑起来。Valen睁开眼睛，无法在颜色简单的男人身上锁定焦距。但他很明显地感觉到，黑白分明成了不一样的颜色。什么很根本的东西在男人身上被改变了。那带给他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他喘息着拉住关 筱禾的手，抬起头来，神色凄迷地轻声乞求道。
[可以么......]
[可以啊......]
关 筱禾保持着微笑说着，看到Valen在心满意足地逐渐萎靡。他注意到男孩子被啃得血肉模糊的左手，拉到自己眼前。失去了皮肤的食指露出银白色的金属骨骼，Valen0尴尬知道自己的秘密暴露在人前，动了动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疼吗？]
男孩子摇了摇脑袋，低下头，竟然脸红了。
[末端的神经已经全部被破坏了。]
[即使是那样，还是很疼吧。你就那么怕死？]
Valen自嘲地笑道，声音虚弱。
[当然。是人都怕死。难道您不怕么？那您真是个不合格的人类。]
校长沉思了一会，然后轻轻摇头，脱下手套丢在一边。那手指摆在Valen Codlin眼前，修长而美丽，是一双真正的，艺术家的手。苍白纤细却被筋脉缠绕，显得有力而灵活。关 筱禾拽住Valen那只没有肉的食指顶住自己手腕，声音平静地说道。
[我很小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小，就已经开始向往死去更甚于好好生活。如果那时候不是Neon Codlin突然出现，告诉我，你应该活下去，关 筱禾现在就不会存在了。那时候关 筱禾在画画，认为只要有画画，就能够实现生活的全部意义。所以Neon一出现，我就被他诱惑了。我从来没看过像他那么美的人，逆着光走过来的时候就像个真正的天使，身体的轮廓是一圈金色的光亮。]
他将金属手指在没有弹性的皮肤上狠狠压下起，忍住疼痛拖拽出一道伤口，血从里面涌出来，放开Valen Codlin无力的手臂，任其坠落，Valen Codlin静静地听着，几乎就要虚脱，但还是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关 筱禾抬起头来看着青绿色的天花板继续道。
[我原本以为，在遇到他，完成了那一副作品后，我的人生就完全没有继续的必要了。但是Neon Codlin害怕我死去。在我面前他比任何时候都胆怯，或许比你现在还要胆怯。说起来很好笑，他那时候极端的恐惧血液，总是觉得我会被脏东西杀死，于是不停的消毒。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几乎以为自己被人过分的重视了。甚至跟他一样养成了这愚蠢的习惯。]
[当然，其实那种重视一直存在，我不用感觉，因为某种理由，Neon Codlin从来都不忍放弃我。或许从他第一眼看见的时候起，或许，是命中注定。Valen Codlin，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他扳起Valen的下巴，低着头，居高临下，用漆黑的眼睛瞪住孩子。
[不......]
[那是他的恐惧。]
Valen感觉到温热的鲜血正顺着自己的下巴坠落，在平滑的地板上累积。
[Neon Codlin生长在一个特殊的家庭。他的母亲不允许他有任何软弱。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接触死亡，却只能把对死亡的恐惧向死人发泄。但死人不会哭也不会尖叫，死人无法回答他的任何疑惑。还好，他最后找到了一个活人。等待了那么多年，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人跟他同病相怜。]
Valen被那血腥味刺激得晕眩，他没有多余的的力气去回应，他开始担心自己会得精神病。
[Neon Codlin实在是个笨蛋，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而压抑自己，宁愿把自己的人格扭曲也不肯放弃他所谓的正直。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一样变态的傻瓜了。他强迫别人跟他发生关系自己却从来没有过高潮。直到现在我想起跟他做爱的细节还是觉得恶心。总是能把自己当成一个奸尸的变态，和Neon Codlin这具烂不掉的尸体血肉相连，逐渐生长在一起，最后变成两具行尸走肉。]
[如果我不自杀，也许这样的蠢事就会一直反复下去。很好，关 筱禾曾经死过。虽然那是个很痛苦的过程。不仅仅是因为你要看着生命逐渐流逝，还因为你要在被拯救的时候感受着身体的挣扎。但是那办法最后却成功了。]
[我认识Neon Codlin很多年，他只失去过理智一次。就是他发现我快要完蛋的时候。Neon Codlin推翻了自己的立场，只为了叫我生存。他再也不需要他的玩具娃娃陪着他一起面对黑暗。他也不会再有痛苦，或是给人施加痛苦。一旦放弃了尊严和正直，他就一无所有。连苦闷也化为虚无。]
[Valen Codlin。你相信人只要活下去，一切都会变得美好。但自从十三岁时认识了Neon Codlin，那种论调我就连想都没想过。Neon Codlin一直是个非常成功的生意人，但绝不是个好医生。他毁灭了我的全部对生活的希望，作为一种治疗抑郁症的手段。那也许不是一件坏事，但也不是什么好事。我只能说，从一个没有希望的人将不会怕被任何事物打击这一点上来讲。Neon的工作完成得非常出色。可是他自己呢，我不是不敢想象，只是不能想象。]
他深深吸气，仿佛为了平复情绪。
[我很难受，至今想起来仍然难受。甚至，不堪忍受。Neon Codlin为什么要求我。为什么不求求他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放弃他见鬼的规则。就像你是个怕死的人类一样，他也是个人类。曾经的Neon Codlin和Valen Codlin一样，也流着Codlin家族优秀而狂傲的血液，也目中无人，肆意任性。可他为什么从来就不能让自己像你一样渴望好好活着？有时候我真的......]
他说不下去，摇摇晃晃地按住眼睛，听到Valen幽幽地声音。
[您恨我叔叔么。]
[那不是重点。]
男孩子在那拒绝中将头压低，他听到血顺着地板流淌，沉静得令人不堪忍受。
[可是您也并不打算为了自己好好活着，您既不怕血也不怕细菌。您甚至不惧怕死亡。]
[你说得对。他让我看见黑暗我也不曾给他希望。我们从一开始就坐在滑稽的翘翘板上。]
[我不明白。]
Valen抬起头，勉强睁开眼睛，充满迷惑。他看到校长从流血的手上取下一个物件。
[替我还给Neon Codlin罢。你想知道的，他都会让你知道。]
Valen伸手接住那在日光灯下刺眼的东西，凭着触感，知道那是一枚钻石戒指。
关 筱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大概是在说着。
[谢谢。]
结之一 Drop in the Sea
关 筱禾对Neon Codlin说，如果你不能，就不要勉强。你伤害我，没有关系，反正，我活着就是为了被你伤害。反正，我可以一直纵容你，反正，过往我对你就一直那么纵容。
关 筱禾的画是黑白的，他的世界简单得只有黑白，而Neon Codlin是一道不合时宜的彩色。关 筱禾在一开始就纵容了那道彩色的出现，那么从此以后，Neon所做的一切，他都能够原谅。
但是只有一件事，是关 筱禾不允许的
......
当关 筱禾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把玩着手里的戒指时，他就很清楚现实了，他对Neon Codlin说，你去结婚吧，让该结束的都结束。痛苦也好，希望也好，你应该回到你的生活里去寻找那些。
Neon Codlin没有表示，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病房的门关上以后，关 筱禾捏着手里的戒指，不自觉地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开始狂笑，笑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像Neon Codlin一样的傻，被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束缚住手脚。
他把戒指套在无名指上。接着
......
关 筱禾曾经画过一副画，只有黑白的简单颜色。那画后来被火烧了，烧光了。画面上只有一个Neon Codlin。笑得灿烂，如同白昼的日光般的纯洁美丽转瞬就崩溃在黑夜的血红之中。
关 筱禾在那之后的十一年里反复着问着自己做得对不对，他不断地回忆起那个可怕的夜晚，忍受从身体内部传来的疼痛感觉。失去了母亲的Neon Codlin比任何时候表现得都要兴奋，但也不过是兴奋而已。后来关 筱禾对Neon说，既然如此痛苦，干脆死了算了，我陪你一起。就这样吧，两个人，变成一把尘土。
他弄破了自己的手腕，然后看到Neon Codlin的表情是
......
关 筱禾说你真是傻瓜啊，活得那么痛苦，却为了一些遥不可及的美梦而非要找点什么东西支撑自己继续。你明明知道不能表现得懦弱，明知道一旦示弱就没有未来，连过去的那些坚持也都会化为乌有。最后即使死亡也不能成为解脱。然你为什么还要
......
关 筱禾最后在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中对Neon Codlin说，我会活下去的。我保证。
结之二 Eyes in the Curiosity
那是风中之尘。我们只是风中之尘。他们只是风中之尘。一切不过是风中之尘。
Lossangel打开锁的时候听到了男孩子清亮的歌声，很是忧郁的感觉，有点搞不清楚是歌词压抑了人的情绪，还是唱歌的人压抑了轻快的旋律。推开沉重的铁门，他出乎意料地看到一向趾高气扬的Valen Codlin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遗弃在血泊的尽头，神色颓然。
他毕竟没能逃脱。从那一眼开始，就知道自己终于没能逃脱。Lossangel慢慢向前走去，白衣白裤，苍白的面颊，白球鞋从浓重的鲜血上践踏而过。他的目光不偏移，锁定了低头唱歌的少年。
Lossangel无可避免地想起他们的初次见面。寝室被打开的房门中真正的天使逆着光站在金色的轮廓里微笑，如此短短的一个刹那，一对细长而亮丽的眼睛。如此轻易地，就占据了一份Lossangel Terprojeans或许此后一生都全心全意，不忍割舍的感情。他神经质地笑起来，对自己说，你真是傻毙了呀，真是傻毙了呀。已经不知道自己脸上究竟抽搐出怎样的表情。
而Valen Codlin，这一次终于没有再假装自己对他人不存在的深爱。他累了，在心里对自己说着，就这样吧，人类的生命很脆弱，人类的尊严亦然。如果Valen Codlin是个真正的人类，那么，即使他救不了任何人也拯救不了自己，他也将有被原谅的资格。
校长躺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在躺下前，对孩子说。Valen Codlin，你真得很讨厌，你不懂得规矩，你是全校最令人头疼的学生，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把你从自己的校园里赶出去。可是。他又继续，神智不清地呢喃。这样也很不错，真得很不错。如果我们真得都活了下来，我也许会考虑你的美好生活论。我很多年没拿过刷子了。我可以和你一起从零开始，找个不错的天气到野外去，看着草地，人生，像个真正的老师一样教你点什么，并且从你身上学到更多。
Valen Codlin在心里说着，那样真的很好，校长先生，真得很好。但是他这时候却无法回答，躺在鲜血的另一端，神色忧伤。人类总是是会在生命完全消逝前本能地相信，如果能够活下去，未来一定会很美好。Valen Codlin从来都不否认自己是个胆小鬼。他怕死。美好的画面在他脑中闪现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人说过的语句。
当你笑的时候，那些让你快乐的，其实很悲伤。当你哭的时候，真正令你悲伤的，却是快乐。
那真的很好。他想着自己也许要哭了罢，颤抖着对着慢慢靠近的Lossangel Terprojeans伸出手，托着那一枚光彩照人的戒指。Valen Codlin对着他的Angel微笑，就像他那和善的叔叔一般，冬天的日光般明媚照人。曾经的他并不理解，为什么没有善意的人类竟然可以笑得那样淡然又温暖。而今他终于知道，原来，Neon Codlin的生命中，一直有一份无法割舍的悲伤。
戒指从他倾斜的指缝间坠落于血泊之中。最后在Lossangel沾染了鲜血的手中折射出耀眼闪光。
噙着泪水，他不间断地说着。请原谅我。
在触摸着鲜血的地方，银白色的手指，如同那一枚的戒指般，光彩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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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之三 Dust in the Wind
久别的十一年后，关 筱禾再一次见到Neon Codlin。优雅的男人笑得温和，缓缓从黑暗中走来，对着看不清面容的故人递出了一枚有微弱蓝光闪烁的戒指。Neon Codlin从不说假话，也不出尔反尔。他天生就注定了是个成功的生意人。关 筱禾这样想着，在黑暗里流露一些只有回忆起过往才时才会记起的平和笑容。
Neon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动听。即使是在抱怨。
也给我留些颜面罢。小宝贝已经认定是我始乱终弃了。你都跟他说了什么啊。
我告诉他你是个胆小又变态的性无能。
对着自己摇头。关 筱禾脱下手套，苍白的手指伸到故人眼前。
你真是不厚道。
我不否认。但那是我的问题。如果你认为自己足够厚道的话，就该多少关心一下夫人。
Neon找到手指，小心翼翼地把戒指套上去，神情专注。
她前些日子跳海了，连尸体都没找到。
是么。
关 筱禾的头转到看不到Neon的位置。
我很遗憾。你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贵重的生命从眼前流失，必定很舍不得。
Neon从另一只手里抽出手套来给故人戴上。握住，试图传递一点温暖。
难得你还能这么为我着想。那么更不应该忘记你曾经跟我承诺过什么罢。
记得啊。不过现在即使不需要记得也可以为你留下这条命了。
他顿了一下。
你的货品来源越来越稳定了，这不是很好吗。
是很好啊。
Neon Codlin重复着。
真的很好。
他放开那只手，移动步伐，向着关 筱禾身后走去。轻声问着。
小禾，恨我么。
不由自主地浅笑，关 筱禾摇着头将手缩回来交握，其中一只的温度明显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