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阳春三月，垂柳迎风。
三更时分仍有人站在桥上，低头看着桥下如同半月的影子。
晚风轻轻的抚起那人掩盖在脸上的发丝，在月色下露出一张绝色的脸，柳眉凤目，眸子中尽是绝望的神情。
那人抬头看了看挂在天幕上的缺月，悲切之情悠然而生。
缺月虽能圆，
但断情此后，
却难再续。
月光下，他嘴角牵动了一下，似是笑，但却令人感到无限的悲哀。
“……若还有来生……我愿……不再与你纠缠……”话音刚毕，整个人就好像落石般堕入河中，溅起无数水花。
可是，落水的人，终究再也没有浮起来。
1.
购书中心的门口人如潮涌，热闹非凡。
唐贵抱紧手上的书籍，生怕人多挤拥，要是被撞跌在地上，再被人踩个几下，恐怕拾回的时候已经变成一堆废纸了。
“小贵！”站在远处树下的张凡已经向他挥手了，“快点！快点！”
唐贵好不容易才走到张凡所站的地方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张凡一手抢过他抱在怀中的书籍，笑眯眯的说：“太好了小贵！我差点以为你买不到了。谢谢你哦！”说罢张凡垫高脚在唐贵脸上亲了一口。
唐贵的脸马上红了，说话有点结巴：“别，别这样，我，我我……”
“书我拿走了哦，有事我再找你。拜！”张凡把书放进背包，然后向唐贵挥了挥手便像一阵烟的离去了，留下唐贵一个人站在树下孤零零的。
看上去外表老实说话结巴而且沉默寡言的唐贵，和长相可爱活泼开朗逗人喜欢的张凡根本就是大缆绳也不能扯到一块儿的人。唐贵也明白，张凡之所以会忍受自己这张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脸和自己在一起，最主要的原因还不是自己愿意无条件的为她付出？等到自己财尽时，这位魅力四射的蝴蝶夫人大概又会去寻找另一位的宿主吧？
那时候自己会伤心吗？不会吧？
因为到了那时候，他也会好像张凡一样，寻找下一位的宿主。
人生几许，于世沉浮，爱情又算得什么？
唐贵苦笑了一下，掏出购书后几乎空无一文的钱包，走上了公交车。
“……金融业巨头叶氏的少东叶衡与当红影视女性柳离离昨天在周爵士的宴会上相携出现引起了不少的议论……”放在车头的移动电视台不断的在播放着娱乐新闻，不少乘客都把注意力放到屏幕上。
屏幕上那个俊逸非凡的年轻人，剑眉入鬓，狭长的桃花眼，浅浅的微笑中带着俯视天下般的霸气……样子不同了，但那眼神却没有变，还是那样傲慢独断……
多少个岁月前的片断闪过头脑，是爱是恨？
唐贵冷冷的看着闪动的屏幕，脸色闪过一丝的悲切。
握拳的手指紧紧的插入了掌肉，直到渗出了血，那异样的红缓缓的滴到车厢中。
曾经说过不要和你纠缠的，
但是在再看到你的时候，
心里恨你，恨不得杀死你。
2.
唐贵住的是一般人都租得起的小公寓。单门独户，又是在九楼，即使脱了衣服在家里四处走动也没有人看见。
唐贵一回到家就把上衣脱掉扔在地上，露出与他的脸一般白皙的上身，身体虽然瘦削但看上去很结实，背部一道下人的疤痕横过肩胛骨，生生的破坏了原来的美感。
粗略的把自己握伤的右手包扎了一下后，唐贵头一扎，倒在松软的大床上，沉睡过去。
靲 ……若还有来生……我愿……不再与你纠缠……
……想杀你……想杀死你……
……我恨你恨你……
……你不信我……
唐贵操起一边锋利的刀，猛的向面前那人砍下去，顿时血沫横飞……唐贵看了看手上染血的刀，又看了看倒下的人，突然嘴角牵起一丝微笑。
美丽，却惨淡的微笑。
“……”猛然惊醒过来，发现已经是午夜时分。
唐贵这才想起晚餐还没有吃，于是起来准备做夜宵，却发现床铺全湿了，摸一下自己的身体，才知道原来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过是个梦，而且倒下的又不是自己，为什么心里会觉得不舒服？
他低头看着刚包扎好的右手，原先平和下来的脸色突地变得隐晦。
恨，无缘故的恨，从懂事以来就一直扎根在自己心的深处……朦朦胧胧的一个影子，直到今天看到他，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的恨，都是因他而起。
为什么会那么憎恨一个人？唐贵不知道。只是隐隐约约的记得那天晚上的缺月，垂柳，石桥，静河，还有落水的人儿，和那绝望的恨意。
靲 ……若还有来生……我愿……不再与你纠缠……
3.
阳光灿烂的上午，唐贵一上完后就打算在图书馆旁边的大树下偷偷的睡个午觉。
“小贵！”刚躺下就听到有人唤，他马上坐起来。
“学，学姐。”唐贵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那人正是唐贵在学生会的学姐，长的眉清目秀，一副薄薄的金丝眼镜加在鼻梁上，斯斯文文的模样。此时学姐正越过草地跑了过来，跑到唐贵跟前时已经在喘气了。
唐贵望着学姐那张因跑步而通红的脸，笑了：“学，学姐，你平平时运动太太太少了。”
“我是运动少了，不是太太太少了！”学姐笑着拍了一下唐贵的肩膀，就地坐下。
“不要……取笑我啦。”唐贵微微有点尴尬。
“我是来告诉你，下个月的迎新晚会拉赞助的任务分配到我们这组，明天你跟我去和老板们谈谈细节，也可以从中学点东西。”在这么多的学弟学妹中，学姐最关照的就是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唐贵，不仅仅因为唐贵做事认真踏实，而且……在学姐心中一直认为，唐贵说起话来结巴的模样实在很可爱。
“可可是我从来没有……”一旦紧张，唐贵的话又开始有点结巴了。
“你不用担心，万事有我在嘛！就这么说定咯！”学姐突地站起，向唐贵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明天我来找你。”
看着离去的学姐的背影，唐贵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学姐对自己实在是太好了。
的确，不管在学生会的事务上还是平时在学习生活上，唐贵有困难的话，即使不开口，学姐也会尽量帮忙。单单从学姐的热心程度来看，就知道她对自己的绝不仅仅是学姐对学弟的感情那么简单。若不是自己摆出了张凡这样的校花作为挡箭牌，恐怕学姐早已表明心迹。
自己有哪里好？明明长得不怎么样，严格来说目前这样子也快及得上既丑又土的边缘，反应不灵活不说，还有着致命的结巴……学姐怎么会喜欢上自己？
喜欢上自己……喜欢上自己又怎样？
反正自己是绝对不会在爱上任何人，
不管怎么喜欢自己都好，不管怎么努力，也不会得到自己的心。
因为那个心啊，早就沉在静河地下了。
对吧？璃。
4.
叶衡是金融业巨头叶氏企业董事的独子，也就是未来的叶氏老板，过亿的身价令他从小就吃香喝辣，但其实，即使没有这些金钱的装饰，他叶衡凭着一副好皮相也能在女人堆呼风唤雨。
话说回来，今年年仅二十八的叶衡已经是财富周刊封面的常客，就连娱者也抢着要他的新闻，不仅仅因为他背后靠山大，还来源于叶衡原本的优越能力，不管是电讯地产还是饮食业什么的投资项目，只要他叶大少爷一插手，自然就会赚个盘满，一如在他身边周旋的女人一样，影后歌星玉女什么的他勾勾手指人自然就乖乖的贴过来。
叶大少爷，过得好不快活！
而此刻在报刊上正炒的热的“富商影后相携出席爵士晚宴”的男主角，正窝在包厢中，对着手中流光异彩的酒杯，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你叹个什么鬼气啊？”旁边的好友兼他的行政助理的孝楚推了他一把，“连我的偶像影后柳离离都被你泡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泡个鬼啊？我和她不过是一起去宴会而已，用得着炒得怎么大吗？”叶衡皱着眉头，那忧郁的样子差点没让倒酒的小姐被电晕倒，“搞得我家老爷子整天唠叨着……”
“什么一起去宴会而已……我看你根本就已经把人家吃干抹净了吧？”孝楚挥手示意已经满脸红晕的小姐出去。
“那是肯定的啦……我叶衡又不是吃素的。”叶衡豪爽的大笑起来，“不过没有想到她那么难缠就是了。”
“你啊，玩一个抛一个，小心遭天遣。”孝楚微笑的喝了一口酒，“迟早有人让你爱的死来活去，报应啊！”
“臭小子，我倒想看看有哪个女人可以让我爱得死来活去。”叶衡捶了他一下，然后举头将那杯酒喝个精光。“对了，明天下午你陪我去巡视一下北区那个工地的进程吧，一个人蛮无聊的。”
“下午？下午我约了后大学生会的人谈事情，你找你秘书跟你去吧。”
“啥事情啊？很重要吗？”叶衡没想到孝楚会拒绝他，稍微有点不爽。
“就是那个赞助商投资的问题啦，小事情啦，轮不到总经理你担心。”
“……哦，学生会啊……我还怀念当初我读大学的时候啊……”叶衡摊在真皮沙发上，刚刚喝下的两瓶红酒开始见效，他的头依稀的发晕。
“得了吧，你叶少爷读大学不就是旨在泡妞吗？”孝楚见他倒下了，便放下手上的酒杯，扯起了嘴角，却冷不防被叶衡扯住了衣角。
“……喂，如果见到美女的话要叫我啊。”
“……色鬼！”确定叶衡真的没有再醒过来，孝楚骂了一句。
5.
第二天的下午，叶衡突发奇想，要看看与孝楚见面的学生。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窝藏美女。”那就是叶衡的说法。
孝楚没有阻止他，毕竟男欢女爱是各自的自由，能把女人骗到手是叶衡的本事。事实上孝楚也不可能阻止他，因为叶衡是他的上司，上司来看下属工作是天经地义。而且，凭后大学生会派来的那位小姐的姿色，叶衡是断断看不上眼的。
看是可以，不过条件是，坐在单面玻璃后看，不要吓着还没经历过社会风云的纯洁的大学生。
“你怎么说也是个名人，难保一出来抛个媚眼吓着小姐心脏病发咋好？”一听到秘书小姐说后大的人到了，孝楚马上把叶衡推进了旁边午休用的小室。
“孝特助您好，我们是后大学生会实践部的学生，今天来打扰您啦。”进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长相平凡脸上架着的黑框眼镜令他看上去有点土，旁边满脸微笑的那位女大学生声音是很好听没错，可惜样子长得并没有达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程度，看来叶衡今天是来错了，孝楚可以想像到小室里面的叶衡表情是如何的无奈。
“哪里，能够帮助你们后大搞活动也是对我们企业的一种宣传。”孝楚示意他们坐下，寒暄几句后双方便开始谈起赞助的要件了。
“怎么样？”送走了后大的人后，孝楚打开小室的门，毫不意外的看见里面脸色一点也算不上好看的叶衡。
“什么怎么样？”叶衡躺在沙发上，根本没有起来的意思，单听他的语气就知道心情不好。
“你不是说看美人吗？怎么见了美人也不出来啊？”
“哪里有美人？”叶衡怒气冲冲的瞪了孝楚一眼，“女的浑身上下没个看头不说，连带个男的也丑的不行，长成那样还敢跑到街上，恶心！”
喂喂喂……你积点口德好不好啊？小心报应啊。孝楚紧皱着眉头，不过话倒没敢说出来。
“我家那老爷子下了紧急通报，要我去相亲！”过了好一会儿，叶衡低声的吼着。
“啊？”孝楚惊讶了一下，不过马上就大笑起来。
原来这才是他的怒气来源啊！
6.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会见太上皇钦定的美人啊？”孝楚拍了拍脸色隐晦的那人。
“哼，”叶衡的脸翻得像变天一样快，原本一脸的怒气突然转为轻佻的笑颜，就连一流演员恐怕也自叹不如，“你舍得吗？”
自信傲慢的眼神在那双薄情的眸子中展现无遗，就像是藏匿在树林深处的猛兽对猎物的示威，令人看得血液沸腾。
孝楚笑而不应，双手缓缓攀上了叶衡的肩膀。
“老爷子恐怕想不到连你也是……”略带得意的话语消失在唇舌缠绵之间。
小室的门轻轻的合上，隔绝了里面无限延伸的春色缠绵。
“你不想想怎么回应太上皇？”翻云覆雨过后，孝楚从沙发上站起来，缓缓的拾起地上七零八落的衣服。
“怎么回应？”丝毫不畏忌的大笑起来的男人正赤裸裸的摊在沙发上，那匀称结实的身体上，还残留着热情的痕迹，“孝楚，我如果相亲成功的话必定将那女人迎娶入门，我是无所谓，倒是你，你舍得将我叶衡明门正娶的妻子头衔拱手让人吗？”
听罢，孝楚一声不吭的丢下刚拾起的衣服，缓缓的走向叶衡，但此时的孝楚不再是平时那个微笑挂在脸上的温柔斯文的孝特助。嫉妒，可以让一个人彻底改变。
“衡，我一直以来，只爱你一个。”
“你只爱我一个好不好？”孝楚的双手穿过叶衡的腰身，紧紧的抱住了他，“你不要再和其他女人约会好不好？”孝楚的声音变得沙哑，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叶衡的胸膛上，那其实不是泪，而是是他的心留出的鲜血。
“……”叶衡低头看着怀中的人，没有回答，但眸子中却带着嘲笑的意味。
爱是什么？
他叶衡从出生开始，女朋友的数目可以以百计算，单单就不知道爱是什么。
孝楚是他在校的大学同学，工作的得力手下，老爷子插在自己这儿的针，也是呆在自己身边最长的……情人。
但到底只是鱼水之欢，缠绵之时的戏语，谈得上爱吗？
他知道孝楚对自己的感情之深，但自己对孝楚……就似对其他人一样，相互之间不过似一场感官交易而已。
爱是什么？捉不到，摸不着，比空气的存在还薄弱。
但唯独在想起这个词的时候，胸口为什么会有一种难以挥去的痛楚？
7.
孝楚见叶衡保持沉默，心里没来由的感到悲哀。
他知道自己是爱着叶衡的。
从第一眼看见叶衡的时候，孝楚就被他那贵族般的优雅吸引住，爱慕之情日益充斥着胸口，但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想与叶衡这种站在塔尖的人接触的根本是非分之想。所以，当他听到叶氏的总裁，叶衡的爷爷要将自己作为眼线埋在叶衡身边时，他的内心是如何的欢声雷动，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人是一种贪婪的生物，得到越多的话，想要的就变得更多，永远没有满足。
从同事，到朋友，到情人，直到现在，孝楚贪心得想要独占叶衡。
但这个是不可能的。
不管他怎么哀求，叶衡也不会给他答案。因为那是叶衡啊，高高的居于最顶端，傲视天下，狂妄多变，无论何时都不会被人左右思想的叶衡。
众人可能不知道，传闻中那个博爱天下，穿梭于各名媛之间的情圣，其实是个吝于施爱的人。而他，孝楚，却被这个看似滥情却无情的人吸引住，并且深深的陷入其中，即使知道他不爱自己，也愿意以身相许，倾力为之奔走于四方。
但为什么这样劳心劳苦的自己，连一句简单的安慰也不能得到？
“为什么不说？……即使是骗我也好……” 孝楚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叶衡。
叶衡原先眼中的嘲笑早已消失，眸子稍稍转过一丝惊讶，然后取之的是虔诚的眼神。
“孝楚，你希望我骗你吗？”他轻轻的抚摸着孝楚的发丝，嘴角带着无奈的笑意，“于公，你是我的得力手下，于私，你是我的挚交。虽然我们已经有了更深一层的关系，但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去衡量这份感情……楚，不管怎样，你对我来说都是特别的。”
说罢叶衡紧紧的搂住孝楚，被埋在胸前的孝楚当然不可能看到那人那得意的微笑。
一句“特别”，就足以令一个人为你卖命十次。
又怎么会不得意？怎么会不值得笑？
8.
月下树影婆娑，相比于远处大厅中的歌舞升平，花园中那漆黑一片的丛林就显得格外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