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楼?"白及听闻林小多来龙去脉说了个来回,不禁弯了弯嘴角:"果然我的直觉是正确的。"
"你是说,他就是那个重华七圣里的医圣楼镜尘?"
"你不是都听到了么,小楼楼,小镜镜,小尘尘。"说着脸抽了一抽。
林小多抓起果盘里的苹果,啃了一口:"就是说,你要把目标定在他身上了?"
"如果我没猜错,那个持银色绫绡的女子,就是伶圣聂七七。既然她也来了......"
"她是个很难缠的角色么?"
"何止难缠,重华门的掌门白景弘都拿她没办法。所以......"
"我去盯住她!"
白及按住小多:"你这身轻功,不出十米人家就可以把你落在后面没影了。我自会安排,你好生呆着,我出去一趟。"
白及束发劲装,趁着夜色,向街角的某个客栈走去。翻身从后墙进了院子,竟像是轻车熟路般寻到一个厢房前,白及用的是那隐蔽气息的凝影心法,里内的人无论多高修为,没有先觉是发觉不了他的。
白及沾湿了窗纸,向里面看去,房里却放了浴桶,里面的人泡在木桶中,雾气蒸腾中,看不真切,还没看个委实,木桶中的人手一扬一道极细的银光直飞向白及的眼睛,白及一个闪身,银针没入身后的木头柱子,这么一个动作间,楼镜尘已经从水中飞起,拉过一旁的衣服穿上了身,可再来不及易容,白及已闪入房内站定了。
"不知白公子深夜来访所为何事?若无要事,请恕在下不奉陪了。"楼镜尘甫从水里出来便套上了衣服,全身也湿印印的,头发更是水泠泠搭在肩头,楼镜尘自觉狼狈,不想与白及多说什么,只盼快些送走这瘟神。
此刻看在白及眼中又是另一番光景,楼镜尘虽然四处行医行走江湖,但几乎没有人看过他的真实样貌,楼镜尘方才沐浴,一张脸本来就是说不出的秀丽,清癯而不失刚阳,被热水熏了,更是绯红得引人遐想,望向白及的一双眼,清清恹恹,怕是巴不得自己快些离开,青丝挽在耳旁,散在身后,一袭单衣裹着高大但单薄的身子,被身上未来得及擦干的水迹打湿,隐隐显出身体的轮廓。一时间白及几乎忘了来这里的目的。
白及轻咳了一声:"久仰医圣大名,今日前来,但求一方。"
"白公子广识英雄,什么问题非在下不可解决么?"
"明镜无尘。"
只此四字,楼镜尘闻言却脸色一变。这明镜无尘需八十件异药奇草四十九天可练成天下第一奇毒"赤地千里",加一味药用八十一天方能炼成解药"明镜无尘",这加上的一味药,是经过百毒浸体,百毒不侵的人的血。如今武林中能炼成赤地千里的人不算太少,但能炼成明镜无尘的人,恐怕就只楼镜尘一人了,可是因为需要引血做药,除非迫不得已,楼镜尘是绝不会轻易的炼制,对于楼镜尘来说,这明镜无尘,算是个禁忌,一般人岂敢轻易向他要这个。
"你为何求此药?"
"朋友相托。"
楼镜尘冷笑:"我凭什么要给你?"
"凭你非经我不可打听的事情。"
"若我不应呢?"
"你不会拒绝的。"
"不是我不愿意,可是没场地也没条件。"
"到我承影庄,八十味药草随时都可以备好。"
"......"
"相对的我将为你调查清楚你想知道的事情,怎么样?这笔交易做是不做?"
"容我考虑一下。"
白及眯细了眼睛,知道鱼儿已经上钩,漆黑的眸子里面闪着光,随即笑笑:"那么,明天午时日昌楼见。"
"等等,我还有一事不明。"楼镜尘唤住正要离开的白及。
"什么?"
"我已经把你那小厮甩开了,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白及回身,极快的移动身形到楼镜尘身前,脸距离他不过三寸:"我就没指望小多能跟上你,白天在日昌酒楼我点你天突穴的时候,在你身上下了白木香,那东西无色无味一沾上身便侵入皮肉,除非你死了,不然不管你走到哪,我都能找到你。"
楼镜尘不喜人近身,脸色青了青,向后快退了三步,使出千月共坠,十指间数千银针疾刺向白及,将他全身罩住,白及左手挥出罡气将已近在咫尺的银针挡开,不与他纠缠,展开九幽凌云步便走:"如果我是你,就不再犹豫不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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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镜尘唤了伙计将已经凉了的浴水换热,重新沐浴了。躺在床上,盍上眼却睡不着,思量着:白及这么做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明镜无尘不过是个幌子,他为什么非要看住我?
如此辗转一宿,天色明灭间,才睡了过去。
第三章
这一日白及换了身略显朴素的衣服,未带着林小多,唤日昌楼那戚掌柜留了个里间,一大早趁着食客人数还少确定不会太过引人注意,坐在里面喝茶。戚掌柜虽不明白其中的所以然,待午时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前来说是约好了白公子议事,也只是依然笑呵呵地皱着一张圆脸将他引入包间,未敢再多打探些什么。
白及看着眼前的来人,脸虽是不熟,但这时准点来的只会是他,呷了一口上好的大红袍笑道:"楼公子,你今日易的容与之前不同,我险些要认不出了。"伸手一翻掌,对座的藤条椅刚刚好被暗涌的运气弹了出来。
楼镜尘便也不拐弯抹角,撩了衣摆坐下后立刻切入正题:"白公子昨晚说的话,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但在与你达成协议之前,我要知道你需要明镜无尘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心里明白这明镜无尘很可能只是个借口,白及不顾禁忌开口就要这药,看来居心并不单纯,明显是想要抢了先机压制己方的行动。
白及耸耸肩一摊手:"我白及是个生意人,而且特别喜好经手那些珍稀贵重的物品,想必楼公子也早有耳闻了,这一回自然是有人出了高价向我要明镜无尘,我为了做买卖才敢向楼公子你提出谈交易。"
尽管是一脸无辜,但这人摆明了想隐瞒目的,楼镜尘听着脑子也清楚得很,然而白及那四通八达的情报网对于自己调查的事情来说可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虽然以他冷傲的秉性一向不会情愿让别人先下手为强,现在也只能小心翼翼地下着棋步,不得不承认,解毒治症是医圣的长项,与人勾心斗角地走商道却并非是他能轻易把握整个局面的事。"那么,你目前都知道些什么。"
"医圣楼公子一路易容隐姓埋名到京城来,连伶圣聂七七也悄悄露了面,想必其他几圣应该也离这里不远,以现在江湖的情况,能劳你们重华门如此兴师动众的事,只可能是为了十几年前重华门楼氏夫妇莫名被杀......"缓缓道至此,白及抬起手作势是要喝茶,眼睛却不老实地瞥向另一边,如期地看到楼镜尘的脸色一紧--果然和那件事有关,看来阿九传达的情报果然没错。真可惜,如果是他原本的容貌,此时的表情看起来一定会十分有趣......心里有些遗憾地想。
没有料到白及竟是这般神通广大,几乎已经大概说对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楼镜尘绷着脸,明白这次真是遇到了厉害的角色,自己可能已经无法掌握这桩生意了。偏偏他刚要开口继续追问下去,里间安静诡异的气氛突然被打破--日昌楼外不知怎的突然喧闹起来。
"怎么回事?"白及皱了皱眉,厉声对外面问道。
戚掌柜慌慌张张地跑进门来:"真是对不住白公子,外面不知是哪家又起了公家的官司正在闹起来了,到处都是杂人,说是要闹到刑部去。您看我这小酒楼也门前门后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白及闻言略思量了一下,摆了摆手:"这里没你事了,你先出去吧。"待戚掌柜有些发福的身子哈着腰挤出门外去才转过头对楼镜尘道:"看来此处不适合我们讨论交易,请楼公子随我来,我们换个地方。"语毕便纵身由窗户跃出,稳稳地落在隔壁矮房的顶棚上。
看来白及不仅是个城府颇深神秘的家伙,还是个行动派,暗自叹了一口气,楼镜尘只能选择跟上。
在各个高低不一的房顶间穿行,白及一点也不顾忌这是繁华的洛阳城内,自如地运着轻功,幸好百姓们早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嘈杂的游 行中,没有人对着他与楼镜尘的飞檐走壁而大惊小怪。转眼跃过了城墙,白及不仅没有减慢步法,反而还在九幽凌云步上多运了几分力,一偏身子直接离开了小道,闪进了小树林里。
楼镜尘眉心一紧,暂不说他在城里肆无忌惮地使用轻功,也不想他换个地方为何一定要出了城来到这荒郊野外,他不明白这白及放着好好的路不走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但一想他堂堂承影门的幕后主人,无怨无仇应该不至于对自己做出什么卑损之事,也只提起一口气,使出独门轻功千影流光纵身几步急追了上去。
白及的身影忽上忽下,一会儿跃在树梢,一会儿又侧身于藤蔓之间,听见身后楼镜尘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顿时玩兴大起--他白及虽不敢称武功盖世,但轻功可是他一向擅长的绝技,可以说天下能追得上他的人屈指可数,楼镜尘看来也是轻功了得,不抓住机会与他玩玩实在可惜。心里这么想着,白及扯动嘴角露出个邪笑,脚下的步法更加翻飞得凌乱,远远望着树林缝隙间投过的微光像是快要到了尽头,一个略称得上邪恶的念头在他的脑子里慢慢浮现。
眼前交错的明暗瞬间变成了正午耀眼的阳光,楼镜尘在树林的尽头处站定了脚,却不由得心里一惊:方才他完全是循着白及那古怪的步伐而来的,只一晃的工夫,明明自己眼看着他一个空翻跃上平地,忽然之间却连他的半点气息都寻不到了,这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他重新定了定神,警惕地探察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野外的虫声鸟鸣不时地在平静之上点起涟漪,楼镜尘猛地左手一挥,一排银针飞将出去,却只擦了影子的衣角一边,随即入地三分不见了踪影。
"好力道,只是你我之间不该有这杀气。"白及停在距离楼镜尘约两丈外处拍了拍掌心的土,想在楼镜尘面前循形果然也不是易事,一个疏忽鼻息间稍有气若游丝就泄露了匿身之处,要不是自己闪得快,恐怕那数根染着毒的银针早已没入骨盆要了命。
楼镜尘眯起眼睛不着痕迹地稍微退后,白及古怪的举动让他觉得有必要重新测量一下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如果说到有什么不该,我想还是先请白公子摊开牌来,杀气这种东西是不会无中生有的。"
"我的举动自有我的道理,当然是为了......"白及故意拉长了尾音,视线上下移动仿佛在打量楼镜尘似的。
楼镜尘被这带着邪气的视线盯得全身不舒服,还未反应过来白及的脸便突然放大在眼前,甚至手已经在往自己易过容的脸上摸过来--大意了!小臂本能地一推,翻掌便向白及的肋下击去,后撤的步伐却由于缺乏准备而显得有些踉跄,一个不稳,白及手指的触感已经停留在自己的脸颊上。
可恶!楼镜尘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一个生人如此轻易地占过上风,何况还是被一个大男人莫名其妙地摸了脸,脑子里的不明所以转变成了恼羞成怒,腰身一转,手扯住了白及的前襟就势一摔,白及整个人却巧妙地从外衣中滑出,抓了个空的楼镜尘反而因为力道不匀而失去了抢占后着先机的时间,以十字手生生接下白及的旋踢。白及突然又扯出一抹笑容,手一抚,腕部便暧昧地蹭过了楼镜尘的腰际:"能接过我的凝影心法初式,可见楼公子每招每式之间的速度了得,只是腰间的运气不够均匀,需要多做些运动磨练磨练。"还刻意把某两个字提高了音调。
楼镜尘一言不发,两手倏地一抖,从袖口到指缝间隐约显出点点银光,上前两步直取白及的檀中穴,却在针尖靠近皮肤的刹那,脚下一旋一个莲花盘式,右腿猛地上踢,左右两手的银针分别向白及的肘下和膝后袭来,作势要护住上段的白及未料到楼镜尘竟使出这招千月共坠,急忙一个空翻躲过那拳脚,眼看着那无数银针是要用胸腹受下了,一声铿锵,白及的剑十分及时地自鞘中抽出挡在了楼镜尘的掌间。
"楼公子动真格的了,恕我冒犯。"白及手一翻,剑身和护手处随之一转向前略微推了几分,刚好架开了楼镜尘摆出攻击姿态的双手,两人之间又拉开了些距离。
"白公子,请你务必解释清楚。"楼镜尘的语气很明显带着恼火,还夹杂着一些未能占取上风的懊恼。
白及又摆出那副无辜的表情:"只是楼公子今日的易容很容易让我产生怀疑,所以想先确认一下公子的身份。是我冒犯了。"
嘴上说着冒犯,可脸上没有一点悔过之意,楼镜尘想着将满手银针收起,语气又沉了一层:"既然已经验过了,我可以不追究,那么我们开始说正事。"
白及提手收起剑亦正色道:"数年来的江湖变动复杂莫测,查一桩十几年前的灭门案对我虽算不上难,但也并非能说结果唾手可得,如果楼公子手头已经搜集到什么证据,信得过我,便可交予我继续追查。"
楼镜尘暗自冷笑,经过刚才那一事怎么可能还重信此人,看来不得不用明镜无尘换回些主动权了:"在下手头并没有连贯的情报,那些琐碎之事想必凭白公子的神通广大早已知晓,我可以将明镜无尘与公子的信息交换,但不是近日。"
白及一挑眉,看来两人的合作交易关系添加了些勾心斗角的成分,是自己做的有些过头了么?嘴上却明知故问道:"哦?这么说楼公子还是信不过我白及了?"
"明镜无尘的药引是百毒不侵者的血,血我可以出,但需要一定提炼方可成为药,倘若白公子信得过在下,不妨给我二十天时间,也给你自己二十天时间。"
二十天......白及漆黑的眸子一闪,摸了摸下颌;"那么便再约定于二十天后的日昌酒楼,以药换情报,如何?"
"一言为定。"楼镜尘只留下这四个字,以千影流光返身向城里前去,在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白及面前他总觉得心里不舒坦,还是尽快回去的好。
医圣楼镜尘,白及默默又把这名字念了一遍,不由得咧嘴一笑,这个人的反应还真是,很有意思。随即也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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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岳秋坐在承影门正堂的中央,用杯盖排了排浮在杯中的苦芽叶,喝了一口道:"你最近越发喜欢上玩捉迷藏了,是要返老还童么。"
白及从门外不紧不慢地迈了进来:"本少爷现在就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啊,倒是你一直作老态龙钟状,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已经年近半百。"
"所以我一向不愿意与你用人类语言交流,君子不逞口舌之快。"
"那么我也不来当这个小人了。"白及大剌剌地坐下。
武岳秋转过头用无法置信地目光注视着白及的脸:"这还真少见。"
"事实上,我有事拜托你做。"
"原来如此......但说无妨。"
白及不紧不慢地在武岳眼前伸出两根手指。"一,十几年前重华门交好的楼氏夫妇灭门案,二,医圣楼镜尘。二十天内,至少有一些眉目。"
武岳秋略作思量:"这不难办。琉璃。"
随着这一声唤,一个蒙面女子瞬间出现在正堂内,一袭黑衣将她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除了手指尖几乎只露一双眼睛。
"任务你已经都听到了吧。"
"是。"琉璃稍微颔首,下一秒便消失不见了。
白及摇摇头:"我就说你假公济私吧,这么方便的属下竟不留给幕后黑手的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