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没说?他摇头。那我又凭什么告诉你?我学他刚才的腔调。
这么说就是你名字比我难听喽?他眼珠一转,慢悠悠地说。这小孩学得也够快的。
安风。我最不怕的就是臭名满天飞。
小白的眼神变得有点怪异。又一阵快节奏的韩文RAP响起来,把他后面开口说的一串话完全盖住了。
刚和小孩说得开心,我这才察觉原来刚才说话时表演着的一直都是慢歌。台上是六个男生在蹦达,其中有个阴阳脸的实在引人注目。
这又什么组合啊?我挪到了小白身边,问道。
TDG。他说。
怎么都和T有关系啊?我奇怪地嘟囔了一句。
因为TNT里有T嘛,他一副你是文盲的表情,TDG的意思是TOP DANCE GROUP。
原来还有这么个讲头?我当初起名可没想那么多。那你们OVER T什么意思啊?
超越TNT啊,多明显你都没看出来,简直就一德国小汽车。他给我蔑视的一瞥。
这小子嘴也够损的,变着法地骂我笨死呢。于是我说那TNT要是不叫TNT呢,叫个笨猪或者蠢驴什么的,你还超越笨猪蠢驴去啊?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这名本来就是当初他们一致通过叫我全权负责的,我自己破坏自己劳动成果都没急,他倒先急眼了。
你还别说,可以和他们建议建议去。突然觉得逗这小孩挺好玩的,说这话只是单纯地想逗逗他而已。
你算什么啊你!他跟我吼开了。告诉你安风,别以为你起了这么个名就了不起了!
起名?那应该是只有TNT组员才知道的事情,他又是怎么知道的?我眉头微微一动,你说什么呢?
他说亏我师傅还总夸你,把你形容得和开国元勋似的,没想到你这人根本是次到家了!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脑子有些混乱。刚刚小猫说过他们是阿伍的师侄,狼组里能和阿伍平称师傅的人据我所知只有二个,强哥,还有陆路。强哥和TNT一样追求的是街舞自成一派的个性发展,对这种模仿表演自然敬谢不敏。那么就只能是另一个了。可是陆路为什么要这么做,先是离开了TNT,又冒着可能被除名的危险,公然挑战狼组原则?
一条最可能成立的理由从我脑海中划过。我松开了手,你的师傅不是陆路,对吧?
4、
你这人还真是奇怪啊。小白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仿佛我问的问题有多愚蠢一样。
我把头昂在沙发的靠背顶上,是啊,是挺奇怪的。整个就一疯子。
这你自己说的啊?他笑了,我试图用那笑一点点磨合我越发浓重的失望,可惜毫无用处。
现在几点了?我问他。
应该有十点多吧。他看了一下台上的人,说。
这点都不回家,不怕父母担心啊?我把展开的身体收拢,双手交叉在一起。
担什么心?我一个人住的。他的目光有点飘远。
哦,那你还在上学吗?
上。他漫不经心地看着表演,口里嘟囔了句都什么烂玩意儿啊。
什么学,几年级啊?
你查户口的啊?他被我问烦了。
我笑,如果是小猫他们,在我问怎么不回家的时候,就会回我个全爆了。多搁点时间学习吧,舞蹈跳不了一辈子的,尤其是你们这种。
他没理我,只是看猴似的把我打量了个遍。
没生气,我知道自己在迷城说出这种话来,真的是挺神经的。不过我还是说了,没有什么绝对的理由,或者只是不想再有人像我们一样。我们是谁?我问我自己,不愿意回答还是不知道答案。
TNT几点表演?我喝了口已经不怎么冷了的啤酒。
11点。
还成,不算太晚。我点头,他既然是小猫叫来的,我就得负责他的安全。看完了他们,我送你回家。
桑塔纳以下档次,我谢绝。舞台正走换场,他扭过头来看我。
B-U-I-C-K。我拼了五个字母,又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还够您标准么?
他斜着眼睛,口气满是无奈地说:我现在算知道你这人为嘛吊(DIAO,二声)成这样了。
我大笑,古代君子作揖状。承蒙您夸奖了!
TNT的登场将现场的气氛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劲爆的乐曲点燃了舞池。无数色彩快速游走,灯光亮了又暗,越来越多的人涌进去,不肖功夫就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了。融合,在某种时候是如此轻而易举的,就好比现在,有人追求快乐,有人追求兴奋,有人追求放纵,无关原则。
要不要跳?小白摇头,于是我一个人掺进舞池。围绕着的是放纵的感觉,身子像蛇一样扭动着的女子嘴角是血色的红。
狼组原则:我为我想,自由自在。自我知道狼组这个名字的时候,它就已经是一个标志,站在这个城市街舞运动的翘端,俯瞰并引领着它的发展。那时的阿吴和陆路还只是狼组的学员,狼组是非盈利机构,可无论哪个非盈利都不能避免沾染上商业的色彩。
你跳得不错,帅哥。那女子贴近我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全副吹在我敏感的耳垂上。一时的呆滞引得她一双白臂即刻绕上了我的脖子。
脑中闪现出的的竟是鲁讯祖屋后墙处幻化出了美女蛇,我淡然一笑,拉下她的手臂。抱歉,我对女人没兴趣。
最初的组队也只因为一个志同道合,接着理所当然地上升到了热爱,再延伸到对高度的追求。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我的恐惧却一寸一寸的加深。太污浊了,看着那一张张布满汗水,目光安然而纯净的笑脸,我知道我成了唯一的污点。人们对这个世界的评价本就低得用龌龊两字就可全部概括,不是故意,却难以阻止那个不知何时会浮出水面的必然恶果。
在目瞪口呆的女子面前决然转身,跨过重重人幕,看见舞池边上小白垂着手,一副似笑非笑的嘴脸。
看什么看?!一巴掌招呼在他的后脑,一路拖着他出了迷城。
下楼,取车,发动,直到开上了中环。你家住哪?
没想到你的弱点竟然是女人啊!身边那个小孩突然大笑出声,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我看着他,心想如果真是这样,我爹妈肯定高兴死了。
安风,你刚才和人家说......说什么了把人吓那样?小孩捂着肚子问。
至于么,笑成这样?我难以理解地摇摇头,半开玩笑地开了口。我跟她说啊,对不起小姐,我还是比较喜欢男的。
哈哈。他笑的劲头更大了,要不是有车门挡着,恐怕早折出去了。
麻烦您坐好了,成吗?我减了点速,怕他脑袋一不小心撞玻璃上。还有您不是想今就露宿街头了吧?
嘉华小区。他报了个名字。
还真是巧,小孩住那小区离我家走路也就是五分钟的功夫。我本就是照着我家的方向开的,提前拐一个口就行了。
你道还挺熟的啊?他终于不笑了,透过车窗看上了夜景。
哦,我家也住那附近。
恩。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红屋顶那片吧。
你怎么知道的?
看你这样就知道了。
呵呵。其实本质上说我还是个好人的。前面路口黄灯闪闪,我减速慢行。比如现在为了你的生命安全,我采取了最保险的减速措施。
切!他不屑。不知道谁惜命呢!
那想不想体验把极品飞车?空旷的马路叫我玩心大起。
就你?他不信。
安全带系好了。我狠踩油门,绿莹莹的仪表盘立时指针乱摆。国外两年的开车技术,我可不是白练的。
喂,生命安全第一!在我连超了十辆以上的TAXI,正准备超辆半挂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叫了。
还算过瘾吧?看看他早和上拉手亲密无间的双手,我笑着问。
过什么瘾啊?!这小孩就是总爱急。哪有人开车一个劲往左偏的?
往左?我这才注意我的手还真是总有意无意地让车往左边跑。左行道的后遗症啊!有错误就改,我立刻减速,要知道现在的护栏可不比我走之前结实,要是一下没弄好撞过去,绝对会和对面反向车道亲密接触。
用不用送你上去?我把车门非常技术地对着楼门口,停了下来。
你当哄小姑娘呢啊?他瞪我。
得了(LEI,勒),那您慢走了。我做了个请的姿势。
非常感谢,我一定记着下次千万别坐你的车了。他一副万分悲痛的表情。
真是个可爱的小孩呢。看他进去了,我开始倒车,然后以极慢的速度开了出去。
5、
回到家已经是第二天了,爬上床就睡,然后又被电话铃声惊醒。
"喂,我安风。"一手抄电话,一手抄闹钟。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你到家了啊?"是小猫。
"啊,到了。"话一出口,竟然掺着意想不到的局促,"有事?"
"我就问一下,"小猫的声音低沉着,"没事。"
"那挂了?"我征询性地问了句。
目光在室内无标的地游荡着,入目就只是一片漆黑。对面恩了一声后,响起让人头疼的无止境忙音。
我按下机顶的关机键,开始脱衣服。烦恼乃是身外物,一觉过后云烟散。浴室走了一遭,继续倒头睡我的大头觉。
再醒过来,已经是中午了。翻出茶几底下的电话簿,打给楼下餐馆,叫我想了足足两年的软炸里脊和精酱牛肉。
电视节目由英文贫改成了中文贫,不习惯感只持续了一刻钟不到的那么一会儿,看来根在哪就是哪,不会因外物的变化而产生变异,我的中华儿女魂依旧纯正至极。
吃喝睡,外加看电视成了我这周生活的主旋律,不像是归国留学生,倒有点小学生放暑假的那感觉。
这期间小猫又打过两个电话过来,小拖打过一个,全都是例行公事性的问候语和回答。觉得有点好笑,当初叫嚣着不为世俗所困的人们也开始玩这些虚的了。不过离得远点也好,会大大减低他们被我这个烂人连累的可能,也顺道削减了我不少的负罪感。结果还是不错的,就是过程有那么点别扭。
爸妈在我临上班的前两天回来了,我幸福的‘暑假生活'也彻底宣告结束。七点起床,正点吃饭,保持良好的作息习惯。不是我说,他们给我这计划也是够儿童级别的了。
两天对我这个作息就没正常过的人来说,跟熬了两个月似的。礼拜一早晨,我跟刚放出来的有的一拼,七点不到就直直冲出了家门。
我家离电视台不算近,可老爹的小轿已经正式移交给我了,开过去也就是三、四十分钟的事儿。眼睛一扫,正巧看见嘉华底商的麦当劳。我靠过去,打算买杯咖啡再走。
早晨的麦当劳不比国外,人少得可怜。我要了咖啡,又点了个小薯。给了钱,正提了塑料代往外走,就听看不见的拐角那传出一个挺大的女声:你别走!
我望过去时,刚好看见两个人撕扯着到了门口。是一男一女,拖着男生不让他走的女孩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穿了一条深蓝色的滑板裤,上面是一件橙色的运动衫,背后有个绿衣服的卡通人物。她的头发也是墨一样的黑,有点眼熟,像谁来着。
我再去看那男生,然后惊讶地叫出了声:小白!
小白身上穿的是附近中专学校的深绿色校服。他看见我,眼睛立刻一亮,拖着那女孩向我走了过来。
你不是不信么?他看着那女孩,手一指我。那就让你看看真人好了。
女孩听了他的话,显然一愣。小白就着这个机会窜到我身边,双手牢牢骠住了我的胳膊,头还顺势靠在了我的肩上。(骠:BIAO,四声,拉住了的意思。不过应该不是这个字的吧。。。)
你就是小白的男朋友?女孩的脸立刻变了颜色,眼神就好象千万根利箭要把我射穿了一样。
那个,我尴尬地转了转脖子,余光看见小白冲我狡捷地一笑。哎,就帮帮他吧。我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冲女孩点了下头。
小白你!女孩显然气得不清,头和捣蒜似的抖个不停。
你也看到了。人家都那样了,小白还不解气。我是真的喜欢他,所以请你放弃吧,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
这小孩典型的港台偶像剧看多了,他说得是一本正经,可却害苦了我,天知道费了多大劲我才憋住了笑的啊。
女孩终于经不住这个刺激,夺门而出。怕她脑子稍微一转,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再折回来,我还是憋着不敢动。
小白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了解的表情。兄弟,知道你忍得辛苦,想乐就尽管乐吧。
我立时笑了个翻天覆地。他看着我,终于也憋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其实这女孩长得挺不错的。看他在副驾驶上坐好了,我说。
他恩了一声。
看那样子真挺喜欢你呢,怎么不给人家个机会?我倒出这个路口,他那学校在我家前面一个口。
她是真喜欢没错,不过她真喜欢那个是KANGTA。小孩不带好气地说。
呵呵,我笑。你这是吃醋呢啊?
吃什么醋?他瞪眼。要不是街舞组合组不起来,我才不扮什么KANGTA呢!
喜欢街舞?我问,有点高兴,却也有点莫名的烦躁。
是啊,TNT那样多棒啊,一点都不随波逐流。我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那眼里都是羡慕。
等着吧,有机会的。我劝他。
你这人说话有时特老成,跟曾经沧海似的。他说。
本来就是啊。我笑着打了左拐灯。就停这吧,再往里不好倒车了。
行!他答应着,准备下车。
喂。他身子都出去一半了,我突然叫住他。
干嘛?他又坐回来。
那女孩不会一激动,再跑来跟我拼命吧?
他眼睛眨了眨,你怕打不过她啊?
那倒不是,我摇头。主要是好男不跟女斗。
他乐了,你别神经了。
他们学校不知道什么的铃这会响了,我看了下表说我上班可能要迟到了。
什么地,几点啊?他问。
电视台,八点。
他想了一下,说没事,从这直接穿过去上蝶桥,一直扎下去,半小时准到。
他说的路也许没错,但我还是迟到了。那蝶桥简直跟迷宫似的,天知道怎么转到电台道那边去啊。不过幸好有副台的面子在,也没人跟我说什么,甚至还有人认为是电视台地形繁杂所致。我在一边哭笑不得,不过这回国后的日子总算是开始踏上正轨了。
6、
星期六的早上阳光明媚,多好的睡觉天啊,我还得爬起来去电视台。上岗开始的前两个礼拜,我做的工作就只是到点上班,喝茶看天,然后回家。他们把我当大少爷养着,我也正乐得清闲。可天知道那天我哪根弦搭错了,竟然因为隔壁小邵的一句天啊这工作多得累死人了外加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就主动从主程里把他们那个隔了半个月都没能完全解决掉最后一个BUG的FLASH调了出来。十分钟搞定。看来技术没有退步呢,我兴奋打了个响指。不过再去看周围那几双明显变化了的眼睛,我才明白自己这是犯了个多么大的错误。
顶着一张明显睡眠不足的脸,进了电视台中心大楼。我现在是一个叫月亮船的栏目的主要动画制作人。一周五期的给小朋友讲故事的FLASH动画配景不说,还要承当片头片尾动画的不时变动。没有休息日,没有上下班时间,一切以动画的制作完毕为结束。两个字形容现在的状态:要疯。
为了给自己争取个双休日,我昨鏖战到十二点多才回家,结果还是没完。按了上五层的电梯,我继续昏昏欲睡。前些日子我一直走楼梯的,反正也没有工作可干,全拿那个锻炼身体了。现在这状态不行,我怕我一个不稳,半路摔下来。
安风,你来了啊,吃早饭没?我今多买了对麦辣鸡翅。小邵同志自打我那天英勇神武了一把之后,看见我就总跟看见亲人似的。当然所有的人都知道她这叫搭讪,因为满屋子的人数过来,没一个不知道我这人是不吃早饭的。
谢了,不用麻烦。含笑点头,闪开。终于发现我这人就是千差万差,基本礼仪绝对是不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