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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SN之恋——bysul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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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着,童年最后一天就这么虚度光阴?不想为咱社会主义劳动人民做点儿贡献什么的?"
"别介--除了陪你练车让我干什么都成--"蓝非立刻抗议,不过晚了,苏路已经面带邪恶微笑向他逼近,非常和蔼可亲的说:"给你两分钟时间穿衣服。"然后扬长而去留蓝非自己在那儿感觉世界一片漆黑。
实际上苏路是上上上个假期拿到车本儿的,其间没摸过车,其驾驶技术之高超可想而知,而自从上个月丫不知从哪儿鼓捣来辆二手车以后,蓝非就没少受摧残,他在副座上,眼见着苏路是每开必刮必蹭,有一次甚至开回车位的时候把人家旁边停的好好的一车给撞了,对方车主啧啧称奇。好歹一个月下来,人未撞死,房屋未撞毁,乘客精神未完全失常,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
这么着两人一会就穿的人模狗样的出了门,此时小雨已停,天还是巨黑,苏路说特喜欢这种天气,因为感觉晴天干坏事儿心里不舒坦。蓝非心想,这个夏天你还真没少干坏事儿。

3

世界上是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的,比如说北京城西这几条破马路,真是一天比一天不能要了。蓝非好不容易获得恩准不用坐副座,结果跟后面差点儿没把肺给颠出来,他呻吟道:
"求您老体恤一下老弱病残孕,开慢点儿成不?"
苏路完全没理他那茬儿,哼着不知哪国鸟语的烂歌,猛一打方向盘闪过一坑--蓝非差点没从窗户里飞出去--说:"您悠着点儿,坐稳当了啊。"
客观来讲,除了对自己之外,蓝非认为苏路这人脾气还是挺好的。这种优良品质在幼儿园就显现出来,既不尿床也不闹事,是当时全体阿姨最爱的小屁孩儿,当然这是听蓝非他娘亲说的,他自己则据说完全不是东西,而且十岁之后才记事儿,照娘亲的话来说是晚熟,照苏路的话是弱智。
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事物的关系从某个角度来说都是奇特的,而属人与人的关系最奇妙。蓝非这会儿在车上,真是打死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就在这人生眼见满二十年的十九岁夏天的最后一天怎么会--怎么还会和这么个人在一块儿,这是他三岁拖着鼻涕衣袖黝黑锃亮在幼儿园门口第一眼看见同岁的不过小脸白白净净衣领上别着小手绢儿的苏路的时候绝对始料不及的。
车一路向上小学时学校旁边那个游乐场开去,开始有细微的雨点敲打在玻璃上了,天完全是黑的,路面上水光淋漓,远处的车影不知是向着自己还是远离自己的方向驶去,而道旁的树木则形状狰狞的不断扑来,苏路说是像游乐场的巨大棉花糖。
游乐场总让人想起观览车,旋转木马,和棉花糖的,不管多少年也都一样,只是旋转木马更旧了些,观览车更慢了些,棉花糖更甜了些而已。可人就不同了,人这东西渺小的很,命运也十分无常,先是通过不知道什么龌龊的手段把人们搞在一起,然后再又扯开,分别踹到广大世界的不同角落去遥遥相望。就像他和苏路的过去和现在一样。
这么着,苏路是一路心情愉快的开着车,蓝非则精神恍惚中胡思乱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竟然也顺利活着抵达游乐场,时间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于是两人都没带商量的,不由分说冲进旁边一家馆子,在有大观览车缓慢转动的昏黄天空下吃上了久违的大米饭。
4

蓝非彻底爱上苏路就是在高中某次打工在游乐场。那是人类历史上最热的一个夏天,上午两人脸上抹了红绿颜料给一众小屁孩子们发气球的时候蓝非就觉得自己快中暑了,结果下午被分配了两块抹布一砂纸让去清理观览车上所有"XX到此一游"字样的时候,他彻底晕菜,真狠不得自己嘴里能立刻吐出点儿白沫什么的当场死过去。实际上这世界上有种很难让人同情的病叫恐高症,而蓝非这明显属于家族遗传,他娘亲有句至理名言是"人不要轻易离开地面"。
当时,碍于面子,学校形象和苏路杀人的目光他好不容易才把罢工呈辞给憋回肚子里去,只好伶了抹布行尸走肉一般爬进一节刚转回到地面上的车厢里,立刻死闭上眼活受罪的杵在原地不动弹了,头晕脑涨中只觉得自己离地面是越来越远。
大约到了最高点那阵儿,蓝非心脏都快跳不动了,稍微把眼睁开一点儿,一见四下里田地一块一块儿的,人群就和一搓搓死蚂蚁一样,立马觉得天旋地转,正要再次把眼皮闭死,忽然瞄见苏路正在前一节车厢里,也没在干活儿,一手扶在车窗上,往自己这边儿看呢。
隔着玻璃,蓝非看不清楚苏路的表情,他只知道,苏路正在特专注的看着自己,不说话,不笑,也不动,既不是随意一瞥,也不是责备,询问,无聊,关心或者嘲笑或者别的任何的任何的意思。
当时已快到傍晚,已经有些昏黄了的太阳把苏路的轮廓映照在落满尘土的肮脏窗玻璃上,苏路的头发显得柔软而暗淡,脸孔和表情也模糊不清,只有眼睛是黑而明亮的,一动不动的,只是看着他。蓝非不知所措了,只能假装闭上眼睛继续装死,而从这最顶端降到地面足足有五分多钟的时间里,两人都保持不动,什么行人啊,马戏团帐篷啊,花车啊,气球啊,一切一切都像万花筒一样在眼前旋转,而游乐园中发出的一切声响--什么笑闹声,尖叫声,旋转木马的音乐声--通通混合在一起,如同来自异世界的飘飘仙乐。只有苏路看起来是特真实的,是静止不动的,而那样的神情和眼睛,在蓝非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一刻起,在认识苏路的十多年后,蓝非第一次的发现自己大概是绝对离不开这个人的,在或漫长或短暂,或无聊或诡异,或真实或虚拟的小小人生中,他和苏路一直是在一起的,苏路过的生活也正应该是他要过的,苏路所见所想的事情也正是他要所见所想的,正和这许许多多微不足道的人一样,他们是如此平凡寻常的两个人,地球少了他们也会照样转个没完,但只有苏路是会看见他的,把他从人群中分辨出来,会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是谁,知道他与旁人不同。
当然了,虽然后来蓝非也没搞清楚当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至少搞清楚自己的想法绝对是一相情愿死不要脸的。在后来这若干年里,每当蓝非酝酿出特真诚特有感情的眼神儿看着苏路的时候,丫不是根本没看见,就是问蓝非是不是"噎着了"。
而且最后他俩也没在一起,虽然总会经常滚回北京这几个老地方大肆吃喝玩乐至假期结束,但事实就是,像前面说的一样,他们给扯开,给踹到地球母亲不同角落的怀抱里去了。地球是转的,世上也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昨天你无比有把握极其坚信的和完全不屑一顾不当一回事儿的今儿就能给你调个个儿。这一点儿蓝非现在算是彻底懂了。如今和苏路在一起的这少而又少的日子,他俩过的仍和以前完全没区别,忽而贫嘴,忽而正经,忽而暴力,忽而安静,总体上来说就是特平静特普通,不发表看法,不流露感情,不抱怨一切。蓝非觉得这就是所谓成长的表现。
长大成人委实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5
苏路和蓝非的这顿晚饭吃的那叫一个慢,就跟八辈子没见过大米饭似的,直到擦桌子服务员的目光中透露出越来越明显的杀机,他俩这才依依不舍的一步一步从馆子中挪出来。这会儿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对面游乐场也正在关门,人群从门中鱼贯而出,四散流窜,本来照平常这点儿他俩也该打道回府了,不过鉴于马上就是蓝非同志寿辰,应该安排些节目以说明此日有别于彼日,于是两人决定去社区影院看场电影。这影院正是小时候常去的一个,事隔多年依然健在,只是电影更加无聊,价格上涨五十倍,无须对号入座。
大概是由于离市区远的缘故,片子基本是一年前的,蓝非选了一部以弘扬封建主义统治精神为主的,叫什么英雄狗熊的,内容大体是讲一小搓反国家反政府的暴徒意欲危害国家领导人生命安全最后经过思想教育及改造终于被感化成功这么一件破事儿,还倍儿长,苏路看了没一分钟就脑袋一歪彻底睡死过去,这种无论跟哪儿也能立刻睡着的能力蓝非一向深表敬佩。他自己也想睡过去,只是白天实在睡太多了,只能目光呆滞的看着银幕方向,神思五湖四海。
好不容易挨到散场,蓝非打了一个无比大的哈欠,买了袋爆米花,回来把苏路捅醒。此人睡眼迷离一副完全不知身在何方,何事发生的表情,蓝非叹了口气,心想早知道还不如再找个馆子搓一顿呢,把苏路拖出影院,拖到马路边上吹吹风,以便其能以较清醒的精神状态开车带两人回家。蓝非可不想给拖车拖回家。
两人站在路口许久,蓝非一边吃着爆米花,在百无聊赖中审视北京夜晚交通情况。他们所在的路口有点儿像过街天桥一样,下面是一深槽路段,车流在脚下发出轰鸣,川流不息,堵车状况中等,时速目测约二十公里。蓝非想,下班的人应该早在家里了,吃喝玩乐的应该还没折腾够,那这会儿这些开车的人都是往哪儿去的呢?想来这地球上有如此多自己完全不能理解的人存在,而自己仍然好好的活着,真是件挺奇妙的事情。于是,兴之所至,蓝非当场面对车流,吟诗一首:
"大海啊!--你全是水;
骏马啊!--你四条腿;
汽车啊!--你没有腿;
可是啊!--你老追尾。"
苏路终于彻底醒过来了,狠狠瞪了蓝非好几眼,抢过爆米花塞了几口,说:
"哎,您这文学水平更上一层楼啊,要咱高中语文老太太听了一定欣慰得不成。"
蓝非不动声色的回答:"过奖。"心里想,要是高中语文老师知道咱俩现在这样,非得气的抽过去不可。
苏路继续吃个不停。
6

十点.两人已基本准备在路上过夜了。苏路说是让蓝非在二十岁的清晨在故土上亲眼看见太阳升起来特有意义。蓝非没想出这有什么意义来,但苏路的话在他总跟真理一样,而且既然已经这么晚了他觉得再到几点也是无所谓的。和苏路在一块儿的话怎么着也是无所谓的。
于是他们分别望着车流发呆,红、黄、白的灯光疾驶而过,在瞳孔中流下一道道斑斓的彩线。苏路忽然来了一句:"许个愿。"
蓝非一时间又没嘬磨过来这什么意思,不知该不该接话,苏路又说:"哎哎,想想你这孩子也怪可怜的,眼见就过生日了也没爹没娘(蓝非抗议:父母仍健在)。也没吃蛋糕什么的......不过看在咱都成年了的份儿上这就都免了啊,许愿还成,如果方便的话我还能替党和人民帮你给实现了,省得你给他们添堵。"
蓝非听了这话特感动,用憧憬的目光看着苏路问:
"你能实现的都成......?"
苏路紧皱眉头极厌恶状瞄了他一眼:
"看情况。"
蓝非立刻厚颜无耻的说:
"和我私奔吧。"
"操。"此话立时换来一记铁砂掌,劈的蓝非差点没内出血,当场求饶。他指者桥下面愁眉苦脸的换了一个愿望:"那至少跳楼殉情也成。"
"甭,您自便。"苏路冷冷扔下这一句转头就要走,大概是真有点儿怒了,蓝非赶紧拉着,缓和气氛最后说:"成、成,都不了,成吧?咱结婚殉情成不?"
终于,苏路给他逗笑了,抬起罪恶的拳头又要揍他似的,蓝非一闭眼做大义凛然状,没想到等了半天,只感觉到苏路的手心轻轻碰触他的脸颊,在夜风中吹过许久后的脸颊是凉凉的,能感到手心那微微的些许温度。
两人再度沉默。蓝非在十九岁里最后一次看着北京这繁华绚烂,不眠不休的街景,听见苏路说:
"明天再说吧。"
7

"苏路啊......"
"啥?"
"最近我经常想,你说要是我死了,之后会怎么样呢?"
"......怎么样呢?"
"我想啊,有一天我死了,可能是车祸或者火灾或者自杀或者别的什么事儿,反正我是死了,然后你会怎么样呢?你大概会立刻离开这儿吧,然后像以前说的那样,和你妈去住在那个乡下的爬满常春藤的两层小楼里,照顾她一直到她老死,然后当个小学或者中学老师什么的,每天教教学生,回家以后浇浇花草,傍晚散步到水库边上,看着萤火虫飞舞。你可能一直一个人,或者有别人陪你一起......不过,反正我是看不到了,真想知道,那时候,那样的你是什么样子,可惜我看不到了......"
"阿蓝。"
"......什么?"
"......你还没死呐!"
8
在黎明到来前的时刻,坐在马路崖子上,苏路睡着了,披着蓝非的衬衫,靠在他的肩膀上,微凉的鼻尖轻轻碰在他的脖子上,能感觉到那一点点呼吸的声音和温度,就像小猫一样。
此刻的北京如同深海海底,寂静而空旷,没有人看见他们,没有人听见他们,没有人知道他们。蓝非看着天空边际即将露出曙光的地方,感觉心中无比平静,安宁。
也许是这样,人类渺小,生活叵测,命运无常,世界上是没有事物是一成不变的,过去,现在,和这即刻到来的明天也是一样,但是......
但是,蓝非闭上眼,感觉到苏路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就在这一刻,他们是紧紧的连在一起,不能分开的。他想,或者一切还都可以继续,或许不至于那样绝望,尽管昨天、今天是不成了,但是就像苏路说的一样,我还活着呐,还有明天呢,
不管怎么说,明天是不一样的,明天也许有希望。
天边的远处微微泛出白光,明日终于来临了。

Both of us were dreamers,
Young love in the sun,
Felt like my savior,
My spirit I gave you,
We'd only just begun.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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