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王的军队终于动了,在城下摆开一字箭阵,耶律弘稳坐马上立于箭阵后,看到城头探出身子的皇帝,立刻下令射箭。
幸而耶律洪基缩的快,才免于中箭成了刺猬。耳听下边那冷冷的声音骂他是缩头乌龟,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命萧定一出城迎战,务必取耶律弘之首级!
萧定一欣然允命,对左右各使眼色,眨眼间,风云突变。萧定一削薄的软剑搁在耶律洪基的脖子上,另有一队禁军分别制住欲救驾的武官。
"萧定一,你造反了不成!"
"呵,皇上真是圣明!"面对怒目而视的耶律洪基,萧定一回以嫣然笑颜,"想必英王殿下已告知她的真实身份了,否则,皇上不至于连唯一的儿子都要斩尽杀绝吧?既然耶律氏自取灭亡,那么萧某取而代之亦无不可。耶律洪基,你就在这城头上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吧,看你们耶律氏是如何灭亡的。"
"好啊!朕真是瞎了眼,才会养了你们这群白眼狼,一个个都想要朕的江山是吧?那也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被缚于城头,耶律洪基却并未过分激动,看着城外气息凛然的白衣战将与率军冲出城门的黑衣统帅,嘴角挂上一抹冷冷的笑。你们就趁现在斗个你死我活吧,最后鹿死谁手还未知晓呢!
雪白的旷野上,一黑一白两骑急速对冲过来,及近,突地定住。身后,是对峙的两军,旌旗猎猎飘扬,呐喊声声震天。
静静地凝视着对方,谁都没有动,亦不曾开口。
战鼓擂过三通,呐喊嘶声渐竭,却仍不见主帅有所动静,双方阵营难免有些急躁。
良久,耶律弘展颜一笑,如春风拂面,手中却是擎剑指着对方,"来吧,你我终需一决。"
"也是。"萧定一回以一笑,缓缓抽出腰间软剑。
二人温暖的笑容下,却是难言的苦涩。若非过于了解对方,她们必会劝其归于自己麾下。毕竟,知己难求,如有另一条路可选,她们并不想为敌。
眼下,剑光闪动,人影跟着腾空而起,黑白交错,打得难分难解。二人情知对方实力,手下均是露了真功夫。
耶律弘气走周身凝一剑上,剑化雷霆,在那透明的空气中印下透亮的寒光,眨眼之间,寒光斩至萧定一面前。
萧定一心知此招厉害,软剑更舞的密不透风,迎上耶律弘利剑,只见得森冷寒光与火红光芒纠缠在一起,叮叮当当,火光暴闪,两人身形随着游光,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看似凶险万分,实则二人并未祭出杀招,心中均是不愿致对方于死地。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们从不曾讲过什么情份,到了此时,又何须手软?
无情剑,既为无情又何须处处留情?存了一丝一毫的情,便是满盘皆输......心念电闪,招式变得更为狠辣,利剑幻成毒蛇尖锐利牙,朝着红光连戳,火花暴闪,红芒亦为之黯淡。
萧定一暗惊,她的武功似乎越来越高了,比起以前显然隐藏了不少招式。当下亦不再客气,软剑抖直再次攻出,霎理红光大炽,剑尖宛若天际流星陨泻,及近凝成一个光点,如落雷般劈向耶律弘。
眼看煞光将落头顶,耶律弘端的是狠,不避不让迎了上去,手腕微转,利剑疾点对方胸前天突、璇玑、巨阙三大穴。
好个同归于尽的架式,萧定一又岂会如她所愿,急忙撤剑,然因剑势过快仍削去她的发带及几缕青丝。而耶律弘亦在她胸前划开三道口子,幸好只是破了外衣未伤皮肉。
回身飘落回马背,抓着衣襟破洞,萧定一瞪着她半晌说不出话。
耶律弘亦是旋身坐回马上,披散着如云青丝,竟是美不可方物。凤眸半眯,不经意地散发着惑人的媚意,瞅着萧定一冷笑:"你这是要投降么?本王欢迎之至。"
萧定一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竟窒息了片刻方回神,"你不要命了?竟然想跟我同归于尽!"
"要啊,没命了还怎么夺取江山呢?只不过我所学的剑法就这个样子,对手如果珍惜自己的性命,我便不会有性命之忧。"耶律弘笑着道出无情剑之所以称为天下第一剑的原由,说到底,这世上又有谁会不珍惜自己的命呢?而人一旦有了牵挂便有了弱点,因此,至今少有人能赢过无情剑。
"如此说来,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了!"
轻轻的一句话,残酷之极。她们比谁都清楚今日一战意味着什么,更期待着今日之战,而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心情却是复杂无比,想要战胜对方,又不忍伤着对方,正是这样的感觉才让她们放不开手脚,不能真正地放手一搏。
双方的阵营不断摇旗呐喊,战鼓擂的震动大地,催激的双方人马都热血沸腾。
到了这一步,确实不能再犹豫了。
一挥手,双方主帅拍马上前又缠斗到一起。
将士们如潮水般涌动,刀斧铲钺挥动,交织着飞溅的火花与血腥,杀喊声震天。战场上,为了活命便只能杀了敌人,于是,一个个都杀红了眼,脸上身上血红一片,流的不知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直到最后倒下,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大地又一次震颤了,夹着不似人类的凄怆悲吼。
被缚的皇帝此时站在城头,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眼看城下战况惨烈,他却是笑的云淡风轻,甚至赞道:"不愧是冷血英王和定远将军训练出来的军队,一个个如狼似虎,杀人如麻。如以这样的军队去征战天下,铁蹄之下何处莫非王土!可惜竟让她们白白糟蹋了!"
放眼望去,在两军酣战的后方,一片黑压压的军队正威严待命。耶律洪基又笑,他早说过,鹿死谁手尚未知晓。在受骗那么多次后,他不会再去相信任何一个人。
显然斗战双方亦发现了情况不对,停止杀戮之后,只见得四周已被大批军队包围,率军者竟是梁王及州县头军。城头上,皇帝正露出一脸胜利的笑容,凉凉地道:"耶律弘,萧定一,快束手就缚朕尚可留你们全尸,否则,定当五马分尸!"
这可真应了那句老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耶律弘与萧定一相视,以眼神询问对方可要联手冲出重围,片刻,二人均点了头。
有了定计,二人命各自军队随她们一齐冲杀。正南为梁王坐镇,若要冲出必会花去不少工夫,耶律弘指着东南方向,那边的军力较为薄弱。当下,一行人往东南方向猛扑过去,二人一左一右,犹如利箭刺喉,寒光过处,援军倒下一片。
然而梁王早已识破她们的心思,速调人马补上那个缺口,又将众人围个严严实实。左突右冲,将近半个时辰,仍然无法冲围而出。
城上皇帝又发话:"叛军听着,速速投降朕可免究你们的死罪,如若执迷不悟,罪诛九族!"
任是纪律森严的军队,此时亦难免军心涣散,大多的人放下武器纷纷投降了。这一来只有几十个对她们忠心耿耿的将士还跟着她们冲阵。
不成功便成仁!既然江山无望,自己亦恐将命丧此地,总得把最后一件事做了。耶律弘取过林月背上的弓与箭,箭搭弦上,拉到极端,咻地一声破空射击去。这一箭一气呵成,让人不及防备,当耶律洪基意识到时已不及避闪,一旁武将急急推开他,却仍是射中他左肩,血流如注,直挺挺的倒地。
城头一片慌乱,惊叫声四起,估计耶律洪基是凶多吉少。
见无法活捉,梁王即命步兵后退,现出箭阵,对着她们一阵狂射。
众人挡得去射向自己的箭,却顾不到跨下坐骑,不少人因跌落马下被箭射死。耶律弘的白马亦不能幸免,在被抛出时,耶律弘用力一按马背,身形冲高丈余,这一来更成了箭靶,眼见箭如蝗石无处可避,耶律弘索性冒险踏上一支飞箭,借力提身又冲高数丈,右腿却遇上流矢避无可避,箭头入肉七分,痛的她身形受阻直往下摔。
萧定一见势不妙,欲救又勾不着人,迅速脱了外衣甩绞成绳状,卷住快坠地的耶律弘用力扯到马背上。到此时,也只有乌星这匹神驹方能在箭雨中保持完好无伤了。
"慢!"一声娇喝响在另一阵箭雨之前,一个大红的身影从对方阵营飞奔过来。细一瞧,竟是本该在今日与耶律弘完婚的梁王之女萧莺莺。
见爱女进了阵中,梁王青着脸命箭手停住,怒吼:"莺莺,快给我回来!"
可萧莺莺迳往耶律弘而来,到面前时停下,红红的眼睛显然是哭过,双眸却是亮的灼热,直盯着耶律弘,"英王殿下,你是在利用我?你从没喜欢过我?"
耶律弘一脸苍白,腿上的伤痛令她咬着唇,轻轻点了下头,算是给了答案。
萧莺莺同样是面无血色,在她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心爱的人来迎娶时,却听到那个人造反了,在他们的大婚之日。甚至他还承认了在利用她!这怎不叫她心痛?目光瞟到他腰间,是两只紧紧交握的手,不禁愕然看向耶律弘身后抱着他的人,"你们......原来你喜欢的人是他?"一个同样俏似女子的男人?
感到身前的人颤动了一下,萧定一紧了紧她的手,无言地抱紧。只听前面的人淡淡说道:"我与她同为女子,怎么可能喜欢上她呢?"
是啊,她们同为女子,又怎能喜欢上对方?可是,心口却又为何如此的痛?
萧定一的目中闪过一丝悲哀,却不知前面的人双唇已在发颤。
萧莺莺看着她们直摇头,满面不可置信,不敢相信自己喜欢上的人竟然同为女子,可笑的是,今日她还满心欢喜地为她穿上大红嫁衣,等着她来迎娶!萧莺莺气愤地脱下身上的红嫁衣扔到耶律弘脸上,调转马头往外狂奔。
见机不可失,萧定一立时夹了马腹跟上,离那梁王已是不远,梁王速令射箭。二人自保有余,身后却是惨叫声连连,只剩林月一人而已,且她亦身上中箭,看样子撑不了多时。
耶律弘双眸微湿,趁着箭雨稍顿,暗一咬牙,轻声道:"你趁机冲出去!"
而后脱了萧定一的怀抱,剑挽七朵梅花直往梁王刺去,喝道:"本王要死也得多抓几个垫背的!"
萧定一愕然,她竟然让她独自逃走?暗骂一声白痴,身形亦自窜起掠向梁王,如苍鹰直击猎物,气势之猛实为罕见。
不待她们到来,梁王早早退至后面,迎上她们的是他的手下几员大将。谁知萧定一志不在梁王,反而直往耶律弘的落身处袭去,算准她气竭落地之点,软剑横上她的鞋底暗一用力,准确地将她送回乌星背上。自己身形一阻,落在了三人的夹击之中,萧定一边守边向她吼道:"你这白痴,还不快走!"虚晃一剑,人已掠到二者之间的空地上,脸上泛起奇异的红潮,如胭脂般的妩媚。转回头,凝望着那一脸苍白地注视着自己的人儿,嫣红的脸上绽开一朵如花的笑容,"你是我今生唯一的知己,所以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了。"
"我......"
摇了摇头,不给她有说话的机会,萧定一转过身面对梁王,又是一笑,却冰冷至极,沉静的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军队,笑容又变,变得邪魅而冷酷,令见过这个笑容之人头皮不住地发麻,似乎自己的项上人头在她的目光扫视下落了地--
就在眨眼间,萧定一浑身的气势突变,狂然霸气似无形的利箭射向众军,令人不由地手脚发软,手中武器纷纷落了地。
耶律弘正感疑惑,只见她手中垂地的软剑刹那间放出刺目的光芒,缓缓举起,剑上的光芒越加透亮,天色竟在此时突然暗将下来,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如此诡异的情景怎不令人目瞪口呆!耶律弘为此深感不安,那难道是--突然,她大吼:"不......快住手!"
然而那背对着她的人却是孰若未闻,天色已经黑暗到伸手不见五指,惟见那闪着光芒的剑身高举头顶,剑尖笔直朝着天空,只见得剑身化为一束透亮的金光,边缘又幻出一层燃烧似的火焰红云,宛若黑夜中的太阳,耀眼而夺取心神。
"日毁星沉!"一声断喝犹如天际乍雷,震得人浑身一颤。
剑光暴长直冲云霄,乌云滚滚的天空开了条缝隙,一道强烈闪光从乌云中直射而下,长长的青光闪电凝聚于剑身上,一条条细小的电蛇在剑缘窜动,似在寻找出口。剑气大盛,及见一抹仿佛来自远古的极光闪过,轰隆隆巨雷声响,大地为之一沉......然后,一切归于静寂。
云开雾散,风止沙停,阳光重现,积雪为狂风刮得无影无踪,脚下是湿湿的黄沙地。触目所及却是人间炼狱,方才还是密密麻麻的军队,眼下已经消失。正前方有一个巨大的坑,里面断手残肢,头颅肉酱连着血水和在了一块,哪还分得出谁是谁。巨坑旁受到波及的范围亦很广,至少十丈之内无活口,稍远些的被震昏,余下之人皆被此景象吓得呆若木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