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或者说,你知道钥匙在谁手里。"
我平静的看着他。慕容桂没有动容,但我看见了他的眼帘跳了一下。
"这是个秘密。知道的人太多太杂,会走漏消息;若只有一个人知道,发生了意外这把钥匙就没人能拿得到了。最好的方法就是连环。你们兄弟三个都知道其中关键,可谁也不知道最终答案。"
慕容桂终于避过我的目光,不再看我。他没有否认。
他的心绪乱了。
"告诉我吧,谁知道钥匙在哪里?"
"不,"他摇摇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不能背叛慕容家。太荒谬了。"
"为了燕云也不能吗?"我轻轻问他。
他猛的抬起头来。
"慕容桂,"我看着他的眼睛,找到他的脆弱部分,一字一句敲击他的心:"我不知道燕云跟你是如何认识,又是如何结情的,可我相信这几天你一定常常想到他的死。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也许你能亲眼看着他行刑,一掌击碎天灵?还是一杯毒酒?也可能一刀砍下头颅,血流满地。"
慕容桂的脸色彻底垮了下来,"不......别说了......"他闭上眼睛,仿佛一幕幕景象正发生在眼前。
我不放过他,"这天之后,世上再没有燕云这个人,这种万念俱灰的滋味比你想像中更绝望。他再也不会对你笑,也不会跟你说话,曾经他跟你说的每句话都成遗言,和你一起作过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再发生,你生存的世上,再没有了这个人。"
"这种寂寞又很辛苦漫长的日子,你一定很想尝试一下吧?"
"不......我受不了......我不想这样......"慕容桂按住桌角的手上有微突起的青筋,睁开眼来,眼神里有两败俱伤的狠:"可我不甘心。两年前,是我伤了他的人,他来到家中找我;两年后,也本该是我这个慕容子弟去燕子山庄,明明和他有缘的人,一直都是我。可是,我......我竟错过了......现在他就算是活着,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我再为他做任何事也留不住他。如果得不到,我宁可毁了他。"
"你毁了他?你毁得了他吗?"我轻笑,语气里却不带半分笑意。"你至多就算个袖手旁观。眼下这情势,你要怎么毁?你能怎么救?"
慕容桂默然。
"只要他死了以后,你受得了袖手旁观这四个字。"我淡淡加了一句。
他不说话,只侧过脸孔。
"你的这些心事能藏多久?想永远烂在心里,带进棺材里去?人生不过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心火是息不掉的,你受得了就慢慢熬着吧。"
还是没回答我。可我看到他簌簌发抖的肩头。
他在害怕。心里的坚持也徘徊起来,已经失了警觉。
时机已到。
"不如这样吧。你不用告诉我钥匙的关键,让我来猜猜它的所在范围,你看是猜中了还是没中,剩下的全看天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不论成败,你也不必陷入心结,毕竟你曾经帮过他。"
"如何?我们都不看好燕长生,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还没见到燕云就已经被捉了,更别提救他出来。再说我猜中的概率并不高。"
乘着他正胡乱的想着这些问题,我问出了最想知道的东西。
"钥匙,在你娘哪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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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这章大家明白是什么意思吧?虽然暂时没有答案,也知道坏铁衣跟小桂子使的什么张良计,要做什么,要得到什么吧?
如果真的一点也不明白,那......让我自我唾弃一下下......表达不清......
不安的等待回帖中......
16.
正月初七。晴。
还在新年里,家里果然热闹起来,我这边虽看不到阖府忙碌的景象,偶尔也会有一二走错路的江湖人误入进来。宋诚兴奋得很,反正这里也没什么事,我允许他常出去跟他的伙伴们在一处玩,半是帮忙半是看热闹,回来时常常跟我指手画脚,唧唧呱呱说个不停。我微笑着听他描述今天马厩里又多了十五匹马,老爷在大厅摆的宴席比前天多了两桌。
现在我跟宋诚相处得很好,他本就童性未泯,我也不跟他摆老爷的架子,很快的,他和我说话就比较随便了,平时也不大在我眼前呆着,四处疯跑,回来就跟我说些我感兴趣的东西。很好。
那天慕容桂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再没有跟我说一句话,仓皇而去。可是他的眼神,他的表情都给了我答案。当时他的头脑已乱成一锅粥,心里被种种可能诱惑着,听到我的问题,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一脸的"你怎么知道"。
其实从刑堂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细细思量。钥匙会在哪里呢?推测的结果,最有可能就是大嫂藏着。她是慕容家最不显眼的人,只是个平凡端庄的主母,别人难以想象如此重要的东西会交给个不懂武功的妇道人家保管。
但她也是慕容掌门夫人,慕容兄弟的母亲,如果说谁是慕容家最信任的人,必是大嫂无疑。
可这只是我的推断,事关燕云跟长生的性命,容不得一点假设和意外。我需要证实它。
唯一可以给我答案的人,就是心思重重的慕容桂。他的心事见不得光,要对慕容家的每个人死死瞒着;另一方面,初尝心动滋味,神魂颠倒,又求而不得,辗转反侧。神经拉得紧,就有机会击断他。但是,他再恋恋燕云,也不会让自己的母亲陷入危险,所以我要知道明确的答案,必须攻其不备,出奇制胜。
终于有了点眉目。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慕容家邀的各方豪杰也陆续来到,眼见双方的筹码此消彼长,我的焦虑却不能显现出来,只是随时做好准备,单等决胜的一刻。
轻叹一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是这东风有多大的力量,不敢多想。惟有向上苍乞愿:愿一切如我所想,一击即中,而全身退,我愿以命相抵,长堕阿鼻不悔。
每每想到此处,燕云的样子又浮了出来,于是心里就成一团絮,浑无着力之处,全身也放松了,软绵绵的甜,马上又泛起针一般的苦来。
不能想。不敢乱。
此刻时近晌午,我在屋檐下闲坐着,阳光耀眼生花,我眯缝着眼看过去,一片明媚灿烂。
脚步声由远及近,宋诚取午饭回来了。
"二爷,我回来了。今天日头好,还像昨天一样在院子里吃罢?"
"好。"
宋诚手脚麻利,不一时布置停当。餐桌是个小几,设在小院中的青石地上,我招呼他一同坐下,宋诚略让了让,也就坐了下首。这几天气候很好,我和他都是这么吃午饭的。边吃边聊天,晒着太阳,很是舒服。
"二爷,刚才我去厨房,正巧前厅里要人送酒,就拉了我去一趟。可算让我见了回大人物了。"宋诚兴奋得满脸放光,刚坐下就说了起来。
"哦?你又不认识,怎知是大人物?"我一笑,夹了块红烧鱼。
宋诚见我不信,手忙脚乱的比画起来:"谁说我不认得?有个个子很高很瘦的道长,道袍破破烂烂,一把宝剑却镶了好大的碧玉,那是武当山上的黄鹤道长,当今武当掌门的师弟;还有两个秃头,一位是宝相寺的方丈妙谛,跟少林寺很有交情,另一位长得着实凶恶,满脸横肉,腰上挂着一对黑沉沉的铁钩,叫做十八连环夺命钩郑虎臣,我上酒的时候看了他的钩子两眼,几乎没用海碗大的拳头招呼我。"
这些江湖人的名号、师承、本领,早叫下人们传了个遍,虽不乏夸夸其谈的牛皮,但多一半都是真的。那个夺命钩跟个送酒的小厮也能动怒,想来也不是什么高人。倒是一僧一道,来头极大,我虽不懂武功,少林武当的威名还是听过的。
再加上前些天的洛阳三杰,锦州陈门,齐眉棍王包老英雄,千手观音石瑶樱,还有淮南、江阴、千水等金陵附近早就到了的各路人马,以及各人的同宗、亲戚、弟子等,现下慕容府里少说也有百十号武林人士,名声响亮的不下三四十位。
此次大哥真的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定要置燕云于死地。
我捏紧了拳头。
"那个什么钩的火气也太大了,没伤着你吧?"
"没有。其实也不是,"宋诚一嘴的米饭,连连摇头:"这两天那些个爷们,连我们府里的老爷和几位公子,个个脾气都大得很,少惹为妙。"咽下米饭,他又按耐不住,左右看看,放低了声音,一脸神秘的对我说:"这中间有个秘密,我悄悄的告诉二爷,可不能跟外人说了去。那可是我们白道英雄们的耻辱呀。"
"哦?什么秘密?"
"就是那个,我们府里不是关了个水匪的头领吗?听府里的护卫们说就关在地牢里。这厮也真是个强人,就这样也能指挥了外面的千军万马。本来咱们老爷邀了许多好手,趁这个机会一举了结了这股作恶多端的水匪,没曾想那些个强盗早有预谋,倒被赚了去,折损了不少英雄,不知有多少家家破人亡,听说长江边上现在还不时能打上浮尸呢。"
地牢?慕容家倒是有一个,隐蔽得很,但看现在连下人也口口相传,定是个虚招。燕云还关在专用来惩戒慕容族人的刑堂。赌的就是长扬会的人一击不中,反被困住。但眼下看来,长扬会可保无虞了。燕云的苦心没有白费。
"原来如此。还有这么个事端在里头。"
"就是。"宋诚得意的卖完小道消息,开始扫荡肉丸子。
午饭过后,我推说要在院里看书,宋诚便泡好了茶,说想去练武场看看热闹。
就知道他要溜,这些天他都玩散了,他自从八岁进了慕容府,还没有过如此清闲的时光。
"你去吧,仔细刀枪无眼。"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宋诚大乐,直说不妨事不妨事,脚不着地的跑了。
握着一卷《神农百草》,我盘算时间。年三十发的诛魔贴,紧接着群雄酣斗,还有联络消息,组织人手长途奔袭,就算再快长生也要初十以后才能到。若中途有什么变化,日子还得延迟。时间太紧了,万一来不及赶到正月十五......
万一不能赶到,就替我和燕云收尸吧。我有点忿忿的想。不过我多半是一座孤坟了事,燕云逃不掉示众什么的。来迟了尸都收不到,你就建个衣冠冢,天天对着哭吧。
正闭着眼睛胡乱猜想,以缓和紧张的情绪,有人戳戳我的肩,喊了声:"喂!醒醒。"
声音离得很近,不是宋诚。我睁开眼来,一对滴溜打转的大眼睛正直直的看着我。
我本能的向后一仰,没见过这个人。
稍离开了些,才看清楚他。年纪也就二十上下,长着一张娃娃脸,翘鼻小嘴,大眼睛眨呀眨的,说不出的漂亮可爱。穿一身天青色的棉袍,好象很怕冷的样子。身后还有两个灰衣人,太阳穴微突,我知道这是内家高手。
"你是慕容铁衣吧?"娃娃脸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遍,问道。
"你是谁?"我在记忆中迅速回忆现在慕容府中的人物资料,不过好象都不符合。
"先答我一个问题:小翠的姐姐叫什么?"他的声音清亮,此刻听在我耳里竟似仙乐一般。
我看着他,答道:"小翠没有姐姐,倒是有个妹妹叫倚红。"
他笑了起来,抚掌道:"不会错了,果然是慕容先生。我们是为燕云而来。"
啊,长扬会中的高手居然这么快就赶到了,出乎我的预料。只是为何不见长生?
"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长生呢?"我问他。
他努努嘴,看上去显得年纪越发得小了。"也就十几个人吧。"我心里一沉。人手太少了。"长生打听出燕云关在什么地牢里,心急火燎的带了人就去了,我觉着不妥,又劝不了他,想了想还是先找到你比较好。知道大致的情况吗?"
我点点头。虽然他看起来太年轻,比长生还周到些。"七天前我见过燕云,他被穿了琵琶骨,关在慕容氏的刑堂里,正月十五的诛魔会前没有性命之忧。至于那个地牢,应该是个圈套,长生有危险。"
"什么?被废了武功?哈,他长这么大好象还没吃过这么大的苦头呢。"娃娃脸吃了一惊,说话间却半是恼半是笑,并不十分担心的模样。
恩?此人不像是长扬会的下属,倒有几分打太平拳的味道。难道是敌非友?
我惊出一身冷汗。长扬会的人手没这么快到,长生病急乱投医,请的是哪路神仙?
"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我是龙结晟。"他笑嘻嘻的看着我,好象我一定听过这个名字似的。
看我面无表情,他马上垮下脸来:"啊?你不知道我么?燕云竟没跟你提过我?"
"恕我孤陋寡闻。"
他悻悻地说道:"我是燕云的师弟啦。"
师弟?从没听他提起过这么个古怪的师弟。
"咱们回家后再让燕云好看,好歹先出去再说。这样好了,我们去刑堂,让他们,"龙结晟一指手后的两人,"去地牢带长生过来,聚齐了就离开。"说着就挥手让那两人离开。
我急忙拦下他。"且慢!此间还有个难处。锁着燕云的铁链是我大哥的兵器,叫留仙索,""喔,我知道。传闻刀枪不能断是吧?那我们连人带锁一并带走再说。"我摇摇头,"此索锁在刑堂的顶梁石柱上,一时半会儿弄不断石柱,就算弄断了,房梁塌下,整个刑堂都会倒下来,还是不成。""恩,还是要想法子拿到钥匙开锁。"龙结晟皱起眉头:"此事可难了,时间耗长了于我不利。"
"我已探明确切消息,钥匙在我大嫂处藏着。" 罢了,管他是敌是友,事急从权,且赌一回。我从怀里取出几页纸来:"这是慕容府的大致地图,标明了刑堂、地牢、内宅还有我兄嫂的住处。长生一路打探过去,这会儿工夫还不一定到得了地牢,可请一位随从按图索骥,找到长生,领他们到刑堂来;再请另一位去慕容夫人住处,取回钥匙。你去刑堂找到燕云,待长生和钥匙到了,便可全身而退。"
龙结晟诧异的看了看我,问道:"消息准确么?打草惊蛇再要救人可难了。"
"准确。"
"好。"龙结晟取了两张地图分给二人:"我们兵分三路,不要惊动慕容府中的人,半个时辰后刑堂见。"
"是。"那两个灰衣人一直默不作声,此时一抱拳,躬了身子离开。
"请稍等!"我喊住他们,"我大嫂不谙武功,但性子倔强,也许不肯就范。她的隔壁房间住的是慕容家的小儿,今年九岁,中年得子是大嫂的掌上明珠,若她执意不肯取出钥匙,不妨让那孩子见点血,只要别伤了筋骨就好。"
那二人也不说话,向我一拱手,退了出去。
看着他们出院门,我转回头,却发现龙结晟用一种好奇加研究的目光看着我,神色间的孩子气褪了不少,气度一下子开阔起来。想起刚才,忙乱中他的随从依然礼数周到,看来这个师弟也是大有来头。
我一笑:"让你见笑了,我本是个小人。"
"不,当即立断,无妇人之仁,身居陋室不良于行,还能运筹帷幄占尽先机,"龙结晟微笑着摇头:"长生说你是个平凡书生,真是小瞧你了。"
我道了声惭愧,这会儿哪有空寒暄起来,"你快去刑堂吧。"
"什么你呀我的,我们一起去。"龙结晟皱皱鼻子,淘气的神情又回来了:"还是说你想留在慕容家,不要燕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