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by青年才俊花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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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天有灵,求您不要怪罪闻卿……”
“闻卿这便带您回家。”
柏云见状,伸手想去扶他,却被方闻卿拂开,摇晃着站起了身。
“来人,为将军收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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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闻靖收到西北大捷的军报已是几日之后了。
知晓方闻卿一切平安,一直吊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但叶韫父子的情况却实在不容乐观。
方闻靖捏着那薄薄的两张纸,眉头紧锁,有些不知如何向叶氏交代,更不知该如何向崇义帝坦白。
崇义帝身子渐弱,也不知为何,本该正值壮年,却突然衰败地如同垂暮。
御医也束手无策,只道皇上是因着忧思过度,这才突然倒下,只能开些调养身子,补气益血的方子调理。
方舒棠的出生倒是给了崇义帝不少宽慰,方闻筱便也常常带着小小的团子到未央宫去探望。
方闻靖前些日子去探望的时候,崇义帝正坐在床边低头逗弄孩子,明皇后坐在一旁,眼神温柔地看着两鬓有些斑白的男人。
方闻靖站在门口,一下子便怔愣了,还是崇义帝抬眼,见着他呆立在原地,这才招了招手,唤他过去。
崇义帝问他西北之事如何。
方闻靖不敢同他讲方闻卿私自去了西北之事,又不能全然谎言,只挑拣了些事说与崇义帝听。
崇义帝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察言观色,自然比方闻靖强上许多,一下子便发现他有所隐瞒。
崇义帝虽没有戳穿的打算,但却是没有玩闹的心情了,叫人将方舒棠送回公主殿,便翻身准备躺下。
他胸口积郁,时常不能抒发,躺在床榻上,脸色难看得很。
一旁安安静静的明皇后便拉着方闻靖出了殿,软声交代了几句,便回到了崇义帝身边,手指抚在男人的胸口,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
崇义帝素来同叶韫关系甚好,若是得知叶韫出了此事,难免不会伤心过度。
方闻靖不敢赌,便想着将此事拖到方闻卿回京再告知崇义帝,低头揉了揉眉心,发出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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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火辣辣地疼。
叶元深皱了皱眉,轻哼一声,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片浅金色的车棚,身下有些颠簸。
叶元深挣扎几番,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行驶的马车上。
叶元深赤裸着上半身,身上的伤口都被悉心包扎着,白色的绷带内渗出淡淡的血色,而胸口处的伤,格外疼痛。
那是一处用滚烫的烙铁,硬生生烙出的伤。
叶元深忍着痛解开绷带,那一处火红的皮肤向外凸起,烫起的水泡破掉,正缓缓地渗出血来,依稀可以看出那凸起的痕迹,似乎是某种奇怪的图案。
叶元深伸手轻轻碰了一下,滑腻腻的药膏沾在手上,还有些冰凉,但抹在伤口上,已经有些见效甚微了,火辣的痛感,完全得不到抑制。
马车停住,叶元深听到将士们四处走动的声音。
大约是到了某处空旷的地区,准备扎营休息。
叶元深倚在车壁上,背后传来微凉的触感,能够稍稍缓解一些灼痛。
车帘轻轻动了一下,一名面色略有些疲惫的青年便钻了进来,抬眼对上叶元深的眼眸,一下子便怔愣在原地。
“闻卿……”
第一百零一章
叶元深沉默着看着方闻卿招来军医为他重新包扎,低着头眼神晦暗不明。
面前的青年除开一开始的惊喜后,便冷下了脸,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马车内的气氛空前压抑,那名小军医迅速包扎好,便拎着东西撤了出去。
方闻卿冷着脸不说话,叶元深也不知如何开口。
当初他一言不发就跑来了西北,结果落到这等田地,合该是他狂妄自大,咎由自取,方闻卿气他也是应该的,叶元深有些心虚,便缓缓往方闻卿身旁挪了挪。
方闻卿抬眼乜他一眼,撇过头不理他。
直到叶元深慢悠悠地挪到方闻卿身边,吃力地抬起手去抚青年的肚子,方闻卿这才回过头看他。
那双素来清澈美丽,动情时会泛起波光的眼眸,此刻正盛着滢滢的泪,欲落不落地缀在眼睫上。
叶元深一下子就愣住了,伸手想替青年拭去泪水,却被方闻卿抬手挡了一下,再仔细看时,那双眼中又盛了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几乎瞬间便要将叶元深压倒。
“我……”叶元深嗫嚅着开口,“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以为……”
方闻卿有些疲惫地打断他,“我累了,不想听。”
叶元深便住了嘴,垂着头坐在一旁,余光瞥到青年疲惫的神色,心里痛得紧紧揪起。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
叶元深烦躁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眼睛涨得通红。
可世上哪来的后悔药!
若万事皆可悔过,这世上怎还会留有遗憾?
柏云站在马车外,犹豫片刻,开口道:“夫人,都安顿好了。”
叶韫的部下死的死,伤的伤,余下的一些分散在西北边陲的小城中,方闻卿便也将这群人一同带回京城。
方闻卿嗯了一声,抬眼看独自懊悔的叶元深,“去看看父亲罢,他临终前,一定很想你。”
叶元深早已知晓这样的结局,但让他如此真实的面对现实时,他却又不可置否的退却了。
他是征战四方的大将军,本该见惯生死。
可当这样的事真真正正的发生在他身上,他才切身体会到那种悲伤。
宁愿选择一切都是假的,也不愿意直面这样的残酷。
棺是方闻卿吩咐人临时准备的,上面坠着白色的纸花,随着风缓缓地摆动。
守棺的将士见着叶元深亦步亦趋地走过来,立刻跪下抱拳,有些哽咽地开口,“将军。”
叶韫叶将军,为夏国镇国将军,素来是夏国将士们极近推崇的英雄,如今英雄落难,众人垂泪。
叶元深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起身,“打开。”
那两名将士便也依言起身,缓缓打开棺盖。
叶韫面上早已被清理干净,因着平躺着,脑后的伤口看不到,身上穿着件崭新的铠甲,好似与当初出征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叶元深有些失神,犹豫着伸出手去碰了碰叶韫的面颊。
又硬又冷。
手里还紧紧地攥着荷包。
叶韫教导叶元深素来严苛,教导他男儿流血不流泪,再苦再累,都须得忍受,不可轻易流泪。
叶元深死死咬着牙,终还是无声的落了泪。
方闻卿站在叶元深身后,见着叶元深趴在棺边,肩膀克制着抖动,便摆了摆手,将附近的将士遣散,“都退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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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元深在棺边坐了好些个时辰,待他撑起僵硬的腿回到马车上的时候,方闻卿已经和衣躺下,一旁点着一只昏黄的蜡烛等着叶元深归来。YXZL。
见着叶元深进来,方闻卿翻了个身,给叶元深让了个位置。
“伤口还疼吗?”
方闻卿抚上叶元深胸口的绷带。
他不敢用力,西北资源贫瘠,此时所做治疗,都只是在延缓伤口的败坏,若要仔细医治,还是要等到回到京城再请大夫来。
叶元深握住方闻卿的手,虚虚地覆在左胸前,“我里面很痛。”
方闻卿微微蹙起眉,眼中克制不住地流出担忧来,回握住男人的手。
“早些休息罢。”
说罢二人便并肩躺下。
方闻卿腹部不适,总要侧身躺着才舒服些,便背对着叶元深,任由叶元深紧紧地贴着他,将脸埋进背里。
车帘被风轻轻拂起,烛光晃动了一下,簌地一下熄灭了。
方闻卿垂着眼帘,透过车窗帘子去看满是繁星的夜空,突然觉得背后一阵湿濡,缓缓翻了个身,接着月光看到叶元深正紧闭着眼眸流泪,忍不住叹了口气,将人揽进怀中,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男人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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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大胜归来的军队行至京城时,满街都是翘首以盼的百姓,却第一次没人露出笑容,第一次没有坤洚怀着春心,向归来的将士示爱。
那棺坠着白色纸花,沉甸甸的压在众人心上。
方闻卿强撑着骑了马,身上穿着银色软甲,白色的发带挽住墨色长发,面上肃然悲戚。
叶元深自那日醒来后便又陷入了昏迷,额头滚烫不已,方闻卿唤他,他也只是身躯微动,并无醒来的意思,方闻卿这才不顾一切,快马加鞭回了京城。
方闻靖在军队回京前两天将此事告知了崇义帝。
乾离男人取出藏在枕下的几封信件,交给方闻靖。
是叶韫同崇义帝传递消息用的密函。
叶韫到西北后早已识破了塞王的奸计,但若是想要破解,却须得舍弃西北边境的几座城池。
叶韫将这一消息秘密传给了崇义帝,崇义帝不忍边关百姓受苦受难,沦为匈奴人的奴隶,几经思索后回信叶韫,期望保全西北的百姓。
可崇义帝却不知,叶韫为了成全大义,竟甘愿深入敌营,再此之后,便彻底杳无音讯。
后来传回京城的捷报,伪造得太过真实,骗得过方闻靖等人,却骗不过崇义帝。
他日日思虑,不敢去想叶韫如今身在何处,他觉得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整日不得安生。
他心中盛了太多情感,早已失去了年轻时的果敢。
崇义帝难得起身,一旁的婢女取来衣衫,一件一件整齐地替皇帝穿戴好,又取来木梳,将两鬓早已有些斑白的发束起,带上冕旒。
“走罢,随我一同去迎接将军归来。”
第一百零二章
方闻卿众人入京那日,天空中竟隐隐飘起了小雪。
方闻卿抬眼,目光便对上了站在宫墙上的崇义帝,呼出一口白花,翻身下了马。
崇义帝的目光紧紧盯着众将士簇拥着的棺,眼中流出痛苦的神色。
此次凯旋,宫中并未举办迎风宴,只按着规矩赏赐了金银财宝,提拔了几名将士。
叶府更是被赏赐了田地十余亩,金银数十两,其势几乎与淮阳王府并重。
方闻卿心知崇义帝欲弥补叶家,便也低着头沉默地接受了赏赐。
叶韫的尸体暂时被带回了叶府,几日后便会风光下葬。
而史官笔下,也会将这样一位英雄永记在册,供后人称赞。
崇义帝的身体支撑不了太久,只露面半日,脸色便有些微微发白,匆匆吩咐方闻靖善后后,便携着明皇后回了未央宫。
方闻卿起了身,一旁捧着金银赏赐的小公公便站到了身后,青年同方闻靖拱了拱手,准备告退。
方闻靖也没开口挽留青年,知晓他一切还好,便未再多言。
叶韫的棺搬进叶府大门的时候,叶老太太正好不容易出门在院子里走上几圈,见着一群人搬进来一口棺,登时便愣在原地,直直地盯着众人的动作。
叶元深受伤的事,方闻卿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公布出去,叫人从后门偷偷将叶元深送进院子,对叶老太太谎称叶元深还要些时日善后西北之事才会归京。
一旁领着一群捧着赏赐的小公公的林公公见着叶老太太呆站在不远处,心下不忍,便走上前劝慰。
“咱家奉皇上之命特来慰问,还请老夫人节哀,莫要伤心过度,损伤了身子。”
叶老太太又是一愣,半天没能晃过神,抖着手指着那口棺,“那棺里……躺的是何人?”
林公公面色露出一丝不忍,撇过头不去看叶老太太的神色,“是……是叶韫叶将军。”
“母亲!”
方闻卿快步走来,见着二人不知在谈些什么,心中咯噔一下,忙叫了一声,叶老太太回过神看他,面上扯开一抹难看至极的笑来,“卿儿,你回来了。”
“你父亲和元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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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叶老太太似是患了疯病,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叶元深的伤还要疗养好些日子,叶府的重担,便全都落在了方闻卿一人肩上。
柏云本想多留在京城几日好帮方闻卿分担一些,但方闻卿却时刻记着同呼延耶的约定,执意为柏云准备好了盘缠,送出了京。
谢筠二人的孩子还不怎么会走路,每天呜呜呀呀地叫着,粘着谢筠要抱抱,谢筠实在分身乏术,没办法帮方闻卿。
还是盛阮腾了些时间帮方闻卿分担照顾叶元深的事宜,这才勉强能够喘上几口气来。
苓语也听说了方闻卿归京之事,到叶府来探望了几回,身后还带着名陌生的乾离。
方闻卿却觉得那名乾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仔细想过之后,却又当真不曾见过,礼貌的笑了笑,便将二人请进了府内。
叶府内处处挂着白色绸缎,穿过长廊,叶韫的棺停在尽头的灵堂内。
苓语偏头,看见一名身穿素色麻衣的女人跪坐在那牌位前,目光有些呆滞的念叨着什么,一旁围着四五个婢女,个个面露担忧。
传言叶家老夫人因着叶韫去世染上了疯病,如今看来,当真不假。
心中想着事,脚下步子便忍不住停住了。
琰阳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他,却突然被一声巨响吓了一跳。
叶老太太已经站起了身,脚边是被她推翻的牌位,此刻正目光紧紧地盯着站在灵堂外的三人。
一旁的婢女跪了一地,颤颤巍巍地埋着头,不敢抬眼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