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龙得了面瘫——by叶陈年

“哈哈哈。”黑龙仰天大笑，“那就随便你了。反正敖宝青可是为了你们的西海，为了你们所谓苍生，去找女娲秘境中的补天石才沦落到此种地步！哈哈哈，我也明了，反正西海无人问津，敖宝青如何，大抵也是没人会管的。”这一番话，显然是故意刺激李鲤的黑龙说完随便，还要加一句:“如果你想救敖宝青就随我来吧，迟了，你恐怕连尸体都带不回来。”

李鲤也知道黑龙在故意引诱自己，虽然他不明白，他一条鲤鱼化龙，什么法术都不会，烤了吃都不够塞牙缝，有什么好引诱的。

但在水幕中看到宝青大哥毫无法力的凄凉样子，李鲤还是万分担心的。宝青大哥从没因为他是化龙就看不起他，封他为西海二太子，还帮他从飞光那里讨要珍贵的礼物；哪怕他犯了错，也没责骂过他，而是帮他绞尽脑汁想办法。

李鲤看着黑龙往远处飞去，踌躇了一会，又去看小二龙送他的鳞片，也不知道这黑光能保护他多久。

要不......趁现在黑龙奈何不了自己跟去看看，就看一眼，看看到底宝青大哥在不在黑龙说的地方。要是在的话，他也不逞英雄，再回来找宗九太子、乐水一起去救宝青大哥好了。

要不然等黑龙走远了，即使宗九太子他们回来了，那也很难再发现宝青大哥的行踪。
起了这个念头，就再也按不下去。李鲤终于还是一咬牙，立即跟了上去。

在前故意放慢速度的黑龙这才缓缓提速，朝西北方向飞去。

越飞就是越荒凉，植被稀少的怪石断山如同皮肉腐烂后的尸骨支棱着，冷峻着，死气沉沉着。偶尔蛇蚁虫鼠爬过，是仅有的生命了。

飞在半空，俯视下方，满地狼藉的大地就一览无遗。

忽然，能听到响亮的水声。

李鲤循声望去，前方好像有一道窄窄的白练在半空中直直地垂了下去，在这贫瘠荒凉的地方居然有一道水源不断的瀑布。

黑龙停了下来，李鲤和他保持一定距离也停了下来。

黑龙深深地望着那瀑布。

李鲤也看过去，才看到瀑布并不是悬在空中的，它是从断山中流下来，并不宽大，气势也不恢弘。但立在这无尽凄凉中，却让人感到一阵心惊肉跳。黑龙道:“那是不周山的遗址。”

李鲤谨慎地没搭话，左看右看，看不到敖宝青的身影。

黑龙便自顾自地说:“上古时候，火神祝融与水神共工大战，共工落败后怒撞不周山，自此天塌地陷，死伤无数。女娲心怀天下，炼五色石补天，最后甚至以身补天。我也是无意见发现这里居然还有女娲留下来的秘境。”

“宝青大哥呢？”李鲤问。

黑龙道:“在那瀑布之后，你过去就能看到了。”

李鲤没莽撞地立即跳进去，又问:“小二龙吗？”

黑龙笑了:“你喜欢小二龙吗？”

“喜欢啊。”李鲤说，“他是你弟弟，你为什么要害他？”

“我没有害他，我是在救他，救和他一样众多无辜的生灵。”黑龙缓缓说道，“你看，小二龙多么可爱，可他是妖怪。不论他做了什么，没做什么，都逃不过所谓神灵的法旨。一旦归期到，他就得死。就像当年，我的父王仅仅是爱上了一个妖怪，玉帝一声令下，他就从容赴死，连一句怨言都没有......凭什么？”

黑龙说着，眼里颤动如风卷来的湖水。

一如那年天兵压境的扬河般，无法平静。
扬河深处，微笑的扬河龙王恋恋不舍地和年轻的敖不问告别。

“不问，我对不起你早早死去的母亲。”

“不问，我早已料到有今日，我并不害怕。”

“不问，我抽出了你弟弟的妖魂镇压在扬河底下，还为他建了一座暗河堡垒，天庭就无法发现你弟弟的存在，但他也失去了妖力。如果......如果有天，他还是不幸被发现了，你就把妖魂还给他，让他自寻生路去吧......”

“不问，你要照顾好你的弟弟。”扬河龙王把只有一臂长的小黑龙交给敖不问，敖不问低头看这个同父异母的幼小弟弟，小黑龙紧闭着眼，睡着，丝毫不知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敖不问站在河底仰望河面，他的父亲和那位妖女双双殉情自杀，没有责问，没有反抗。
夕阳刹那铺遍扬河，映红了敖不问的眼睛。
敖不问找到了父亲所说的妖魂，巨大的鲛人魂珠里蓬勃着惊人的破坏力。

敖不问忽然心动了。他想反抗。而这就是力量。

“里面有补天石吗？我怎么看着不太像。”
李鲤的话，将敖不问从浓云般的回忆中抽离出来。

“我不知道有没有。”敖不问说，“我只知道，如果女娲秘境里都没有，那么普天之下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一块补天石了。”

说到这，敖不问不知是讽刺还是可惜地笑了一下:“敖宝青为了这虚无缥缈的希望甘愿冒险，我很敬佩他。要不是我们立场不同，我倒很想和他做朋友李鲤紧张地问:“你和我说这么多，是不是要灭口了？”

敖不问哈哈大笑:“你还不进去吗？”

李鲤瑟缩了一下:“急什么......”

“你害怕的话，我陪你一起进去如何？”敖不问说着，长尾一甩，竟然将整个光罩给卷了起来，一起冲向瀑布。

“啊啊啊啊啊！”李鲤大叫着，已经被裹挟进瀑布里。

他没想到敖不问这么无赖，居然使出这一招。

瀑布扑头盖脸地砸下来，从外看瀑布并不深和多，进入了以后，却仿佛一条无穷无尽的瀑布之路，冲不到头。黑色光罩被水花打得消失，李鲤直面那些水流，翻滚着，随波逐流着，一会儿就变成了龙的原形，没过一会儿，又控制不住地变成鲤鱼。

他去看敖不问，敖不问也没有好多少。黑龙一阵颤抖，竟然从体内逼出一阵黑雾。

黑雾一闪，凝结成敖不问的样子，再变，成了一条青龙。这或许就是敖不问的本体。

但李鲤诧异地发现，在瀑布不断冲刷下，本来纯青的龙体上，露出了一条条黑色的纹路，看着有点吓人。

好像在这瀑布走一遭，什么矫饰伪装都被冲刷干净，露出最本真的模样。原来的黑龙眼神顿时变回无辜且清澈，吱哇乱叫:“天啊！发大水了！”

接着他看到李鲤和敖不问才镇定下来:“大哥！李鲤！”

“小二龙！”李鲤欣喜。

没等李鲤在激烈的瀑布中靠近小二龙，他就陡然感到悬空，直直地往下坠扑通一声，居然也还是落到了水里龙王庙里，敖宗秀找不到李鲤，顿时慌了神。

“先镇定下来！”乐水连忙说道，气息有点不稳，他显然也很紧张，“我们分析一下，李鲤只是条化龙，敖不问和他无冤无仇，抓他有干什么？有其他目的的话，想必不会很快对李鲤造成伤害。”

安霓说道:“是李鲤找到了妖龙的鳞片，敖不问怀恨在心？”

乐水摇头:“如果仅仅是因为此事报复，实在没必要弄这么迂回。只要有用，李鲤有用处，不会那么快出事的，我们来得及救他！”

这么一说，敖宗秀才稍稍静了点，感知到了什么，一跃往后院跑去。

乐水和安霓见此，也急忙跟了过去他们很快都看见了庙后的小河以及湿漉漉的两岸。

敖宗秀鼻尖微耸:“有人在这施了水系禁锢法术。”

乐水道:“妖龙的气息。”

敖宗秀心乱如麻。

后院传来乱糟糟撞门和哼唧哼唧的声音。

安霓奇怪，循声找到了李鲤的房间，一推开门，居然是十只小粉猪。

小粉猪像是疯了一样，哼唧着往天上跳。小短腿只能跳一尺来高，偏偏蹦不上去还不死心，不知疲倦地尝试，以为自己有翅膀能飞。

安霓说道:“宗九太子，你养的猪不知道......”

“那不是我养的猪！”敖宗秀担忧之下实在没空开那些玩笑，喊完了之后忽地一愣，说:“这些猪，是李鲤种出来的！”


第32章秘境

李鲤为什么能种出猪来，这暂时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事情。

他们只知道这些猪相比平时的温驯大有不同，像是急红了眼，一蹦一跳想要去什么地方，非去不可的那种。

敖宗秀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招来一片云递到它们面前，它们果然一跃而上，还想继续蹦，差点摔了下来。

敖宗秀便连续不断地招来云朵，小猪们有了台阶，兴奋得吱吱叫，升到了半空中，不再往上跳了，而是认准了一个方向撒ㄚ子开始跑。

敖宗秀一边眼疾手快地给小猪们递云，一边和乐水、安霓紧跟不舍。

眼看着去往人烟稀少的西北方，三人都愈发困惑。

李鲤从高空坠下，一时间，湍急的河流、劲烈的寒风和乱坠的天火，将他掀得七荤八素，肚子里被灌满了河水。他觉得自己身为一条鱼，都要晕水了。

好不容易从汹涌的河面探出了头，借着一道骇人的闪电，所见之处，破败不堪，一片狼藉。

天色昏沉暗闷，河道崩坏，水流不再被拘束；山峦倾倒，野兽滚石乱纷纷四处滚；天上下火球，也下暴雨，电闪雷鸣不断，住在洞穴的先民四下嚎哭，惶恐不安，再无安身之所。

但若仔细看看，又能发现那些死亡、灾难都是略透明的幻影，更像是远古时代投射过来的影像。

正是与他看到的敖宝青境地一模一样。

“宝青大哥！”李鲤鱼唇掀动，拼命喊叫的声音在这混乱中却也传不了多远。

但他很快看到了一束光，在茫茫败色中，如同指路明星，从五彩的天际一直垂落到地面。光束中，还有道将飞未飞的影子。

李鲤左右看看，也不见小二龙和敖不问，想必他们也都四散开来。

李鲤便埋头朝那道光束游去。

李鲤倒没觉得在女娲秘境不能施展法术里很艰难，反正他向来没什么法力很快，李鲤就逆流而上，游到了发光的地方。

光从天上的一个破洞掉下来，底座是一座圆形的金色祭坛，祭坛上则悬浮着一个高大的人身蛇尾的雕像，面容虽然是石刻，但其如巍巍满月般温和雍容的样貌却依旧栩栩如生，双眼带着无限的悲悯和仁慈。

看人像姿势，直欲往天上漏下光的洞中飞去。但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刹那，人像始终没法如愿，因此这里始终天火肆虐，民不聊生。

李鲤知道，那人像就是补天的女娲李鲤仰头看天上的破洞，洞并不算很大，附近流转着五彩的光芒，补天石已经补完了天上大部分的漏洞。

祭坛两边，对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正是李鲤苦苦找寻的敖宝青，另外一个，自然就是敖不问了。

似乎是为了保护小二龙，小二龙变小了很多，像条黑蛇盘在敖不问的胳膊上，大脑袋上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着，看见了李鲤，嘻嘻大笑。

敖宝青瞥见辛苦游来的红色鲤鱼，神色一变，赶忙把李鲤捞了上去，问道:“你怎么跑进来了？”

敖不问说道:“是我带他来的。”敖宝青眉毛紧皱，警惕地问:“你把我们先后骗来，到底想干什么？”

李鲤这才注意到，他和敖宝青在风雨中随着地面微微摇晃，而敖不问却稳如泰山，风雨不侵。

仔细一看，敖不问身上其实笼罩一层浅灰色的雾，正是这层雾气，让他隔离了外界所有的动荡。

“我想干什么？”敖不问笑着重复了一遍，“你看这女娲秘境，另起一方小世界，倒是个极佳的世外桃源。只可惜并不稳定，发现女娲秘境的几百年来，我一直在想办法修复它，始终不得其法。唉，女娲娘娘那等神灵，哪怕是残骸遗迹，也不是我们这些后人能够企及的。”

微顿之后，敖不问阴森森地勾起嘴角:“不过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敖不问从怀里拿出一枚魂珠。

小二龙眼前一亮，他认识这些魂珠，正是许多妖怪在他大哥的授意下送到他那里的敖不问将魂珠捏碎，从中飘出一缕灰色烟雾，和他身遭围着的一圈如出一辙。

敖宝青怒不可遏:“你居然害死了那么多凡人？”

敖不问不在意地一笑，大手一挥，那缕人类魂魄就飘到了祭坛之中，倏忽一下就被祭坛吞没，而相应的，祭坛中悬空的女娲雕像似乎动了一动，极细微，让人怀疑是否是眼花。

敖不问近乎迷恋地看着那云雾消散的地方:“我也是偶然间才发现，寻找合适的人类魂魄，将其炼化，就能提取出一种纯澈的力量，这种力量恰巧能驱动这腐朽的祭坛，让女娲像飞升。女娲像飞得越高，这秘境就越是安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等女娲像彻底补了天，秘境也就完全稳定。这也将成为，新的家园。不会被发现、能自给自足、永世安康的妖怪们的世外桃源。”

敖不问低头，抚摸着小黑龙的脑袋:“我亲爱的弟弟，你在这里，再也无须担忧任何道貌盎然的神仙来迫害你，永恒地自由自在。”

李鲤听了，方自领悟了好多事，以往许多的谜团都纷纷解开。例如陈落雁和阮青梅那样的魂魄根本不是用来修炼的，而是被敖不问搜集起来，直接祭奠了这个祭坛。

敖宝青神色悲哀地望着祭坛，刚刚那一抹魂魄只让女娲像飞升了肉眼难见的一丝一毫。而那女娲像想必一开始就落在底座，到现今飞升了这么高，也不知道是死了多少无辜的人才有的结果。更不知，还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让她彻底地补好秘境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