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龙得了面瘫——by叶陈年

直到云朵的影子攀爬上敖不问的脚踝。

敖不问大吼一声，推开小二龙，化作龙身，青色闪电般冲向了秘境出口。

“别让他跑了！”敖宝青大喊，连忙去追。

敖宗秀、乐水两人在他还没喊的时候就已经身形飞动。

敖不问身上黑色的妖雾像是沸腾的水汽蓬蓬冉冉，充满了邪气。

敖宝青三人一时半会居然还被敖不问甩开了一段距离。

这明明是个大好机会，敖不问大可暂且找个地方躲藏起来，瞒过一时，敖宝青他们要在想找到他又得大费周折，可敖不问的去向却始终不变，如同每年候鸟迁徙必走的路线。
敖宝青、敖宗秀、乐水三人相视一眼，均是将信将疑。

敖不问飞的是扬河方向。

扬河两岸，牡丹开得正艳，花田里一片连成一片，红白相间，正如天边云间摇摇欲坠的夕阳。

浓郁的黄昏像极了记忆中永不能忘的一天。

敖不问飞到扬河，立在水面，仰头看红透了的夕阳。

敖宝青三人、以及落后的安霓、李鲤和不知所措的小二龙都相继赶来了。呼啸的风声让敖不问又想起了那天的大兵压境，逼得人喘不过气来。他甚至能想到自己的子女也一如年轻的他那样在扬河底下害怕地看着他们的父王。兜兜转转，敖不问站在了他父亲的局面。

而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就理解了甘愿一死的父亲。无论是人，还是自诩的神明，都逃不脱相互倾轧的宿命，正义和邪恶都是粉饰，唯有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黑色妖雾与青光同时如同牡丹一样绽放，极为绚丽，极为短暂。

随后无数齑粉纷纷扬扬洒落在扬河上，或随波而去，或消弭水中。

万千烟云，归葬扬河。

小二龙呆滞地望着永不回头流淌着的河水，感到内心空了一块，这世界上唯一的联系断了，眼泪流了满脸。

敖宝青向玉帝如实禀报了前因后果，秘境的秘密也没有丝毫隐瞒。

那是女蜗最后的遗愿，玉帝也不能罔顾，哀叹一声后，同意能被女蜗秘境接纳的妖精就此归隐其中。

乐水与小二龙牵头做这件事，小二龙是妖王的后裔，是行事的象征。而鲛人族也打算迁移到秘境里，不随神明们一起回去。鲛人族向来有好名声，他们的话也容易被多疑的妖怪们信任。

即使过程艰难，但妖怪的归宿总算是靠着女娲的庇佑解决了。

但是西海呢？

敖宝青把女娲秘境搜了遍，也没有发现补天石的踪迹。这大概也只是敖不问的一个谎言。

李鲤比他们多了一点奇妙的经历，提议道:“我看到补天石是拿水和泥炼出来的，我们不能炼吗？”

敖宝青叹气:“要是人人都能炼补天石，古往今来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娲娘娘？”

李鲤哦了一声，又说:“龙门是女娲娘娘拿炼补天石的东西变的！”

这倒是大大出了众人的意料。
“龙门？”敖宝青喃喃，企图从龙门中琢磨出法门来，但想了半天也无可奈何，“即使龙门是炼补天石的工具，不懂个中奥秘，又怎么能随随便便炼成能补天堵地的灵石？恐怕想法子炼了，也是凡品。”

不知道是不是单纯的人更无所畏惧李鲤毫无顾忌地异想天开:“要是把整个西海都炼成石头，能盖住那条大裂缝吗？”

敖宝青一怔，像是被李鲤的念头给吓到了。
但过了片刻，敖宝青眼睛里微闪微闪，犹疑地、艰难地、自己也很难相信地说:“大概，可能吧。”

李鲤依旧勇敢:“那就试试啊。”

敖宝青还在发怔，求助似地扭头去看敖宗秀。

敖宗秀被看得一愣神，说:“唔，李鲤说的有道理。”

李鲤眼中放光，继续奇思妙想:“我可以带着西海跳过龙门。”

敖宝青一拍大腿:“试试就试试！”

敖宝青回西海和西海龙王商量了下，这试一下几乎没有任何坏处，如果龙门炼不了西海，那么西海的水越过龙门，就还回归西海，一切都和以前一样，没有收获，当然也没有损失。

如果龙门能炼得了西海......那就再好不过了。

至于不再存在的西海和西海龙宫，那也没有任何关系，反正也已经不需要了。

当然，西海水源庞大，不是西海那寥寥几条龙就能控制得了的。

西海龙王与敖宝青一起上了天庭禀告玉帝，并请求其他三海以及河湖所有龙宫协助。

饶是玉帝见多识广，也被这个大胆的想法给吓到了。

但西海大裂缝，无疑是玉帝心中一直以来的疙瘩。尽管觉得什么龙门乃补天石炼具所化、将西海整个炼化都显得过于匪夷所思，但看着西海龙王和敖宝青灼灼的目光，再想到这一千年来西海所受的苦，也不忍心说些冷话，亲自下旨，令这段时间其他龙王都听西海龙王号召。

人间最富丽堂皇的地方，备受皇帝宠爱的小王爷正倚靠在软榻上，手上把玩着一枚圆润的珍珠。

他见过的珍宝越多，就对这枚海底明珠愈发爱不释手。他甚至有种感觉，这明珠不该属于人间的，而他以后也在也见不到比这颗明珠更宝贵的东西了。这么一想，小王爷不禁感到满足又遗憾。

不知不觉间，小王爷似乎有些乏了，半眯着眼，渐渐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掉进了梦境里。

如果不是梦，他怎么会看见明珠里居然如云开见月明一般，露出了一座无与伦比的宫殿。那宫殿简直要比皇宫还要华贵千万遍，正是天上宫阙！

那宫殿居然还走出一个芝兰玉树、头生龙角的男子。

那男子对他说:“我乃西海龙宫大太子，想邀人间小王爷来西海龙宫做客，但凡人难以入深水。如若小王爷迁移西海附近百姓并妥善安置，我必将分开西海之水，巍巍大道，恭迎贵客！”

小王爷一个激灵惊醒了，正笑自己一场梦做得格外稀奇，却见明珠里赫然有一座镶金嵌玉的小小水晶宫！

几日后，皇帝突然下旨，撤离西海附近百姓，分散至中原、江南、东海等各地。

西海百姓自然大力反抗，但皇帝又允诺每户人家根据人口补贴金钱不等，且免征赋税徭役，男丁也无需征兵入伍。再加上西海地域遇邱城首先做出表率，举城迁徙，据遇邱城百姓说，是龙神显灵告诉他们西海即将有大难，需得快快避开，一时间传得有声有色。
皇权和神明双重压力下，渐渐也就无人反对了。

约一年后，西海附近已成了一片死地，廖无人烟。就连深不可测的西海里，还存在的生命也寥寥无几。

敖宝青巡视几圈后，说道:“时机差不多了。”

龙门还在万里之外。

李鲤感觉到了龙门的出现，就带着天兵天将去找它的踪迹，用玉帝赐给的仙藤——据玉帝说这仙藤也是女娲娘娘留下的，绑住了龙门，硬生生地集众天神之力，将龙门拖到了西海之上。

当龙门的金光照耀西海的时候，从海面涌现出了成千上百条颜色各异的龙。由四海龙尊领头，各湖各河龙王严阵以待，这不仅是在拯救西海，也是对他们身为龙神的控水能力的一次考验。一起翻动整座西海的水，听起来实在有点刺激，古往今来怕是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了。

李鲤站在半空，似乎是挺忧心忡忡地盯着西海。

敖宗秀就在他身边，贴心地安慰道:“你也别有压力。”

“我没有压力啊。”李鲤认真地说，“我就当玩一次超级大无敌大巨大的冲浪。”

敖宗秀:“......那你玩得开心点。”


第35章成功

四海龙王分列两边，相视几眼后一起扬手控水，霎时间西海肉眼可见地分开一道缝隙。随着四海龙王额头青筋的爆出，海中缝隙越来越大，逐渐显露出海底那一道狰狞而巨大的地堑，火焰腾腾地涌动，甚至因为没有海水的镇压，震颤感隆隆地传出来，有如野兽的低吼。

直到这个时候，众多龙神才直观地感受到，西海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恶魔。

其他分辖的龙王以及龙子龙女们也都各归各位，分散在西海各处，同心同力地按照事先商讨好的方案控住海水。

敖宝青仰头给李鲤眼色。

李鲤点头，自半空跃下，化作一条鲤鱼潜入西海，裹挟海水。李鲤为引众人随后操控西海水紧随他跃龙门。

但李鲤发现这并不像冲浪那样简单和刺激，西海的水比起以往似乎更加浓稠和沉重。李鲤在其中感到寸步难行，简直就像是在泥沼中穿行一样艰难和难以呼吸。

李鲤心里顿时就有些发怵，他或许太想当然了。

敖宗秀不知道什么时候装作辛苦控水的样子，跑到了李鲤身边，低声问:“你怎么了？”

李鲤也小心翼翼地低声回答:“好难哦。”

“因为我们要做的是逆改造化，本就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敖宗秀拍了拍他的鱼脑袋，安慰道:“失败了没人会怪你。”

敖宗秀又左右看了看，拿袖子将李鲤笼过来，做贼似的亲了他一口:“加油。”

东海龙王咳了两声，大家都心有灵犀地沉浸在控水当中，什么都看不见。

李鲤不知怎么就脸红了，虽然他现在这个鱼样子，红不红的也没人能看出来。

但李鲤还是想钻进地缝里。

正好眼前全是地缝般的水，李鲤就害羞地使劲往里钻，忽然就想起了曾与女娲娘娘如梦似幻的见面。

女娲娘娘看似信手就将水与泥炼成五彩补天石，但手腕转动间都有着说不出来的律动。

李鲤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地让身体学着女娲的手那般扭动穿梭，滞涩的水忽然就不再那么凝重了，他所过之处，水源像是有了灵气，跟随着他，像跟随着王者。

李鲤渐渐感到了穿行于水的快乐，那是他身而为鱼最喜欢的感受，一切都物随心动，自由自在，仿佛天地间都毫无阻碍。

他游了一圈又一圈，就有一圈一圈的水绕着他旋转，似乎成了他的一部分当金光落到眼睛里时，李鲤又听到了遥远地方传来的女娲笑言:“我再也回不去了，那就由你，由你们，代我回家，替我看看我那许久不见的家乡。”

“你愿意吗？小鲤鱼。”

我愿意的！很愿意！李鲤默默地喊，他不仅想替女娲娘娘看望她的家乡，他也想和宗九太子一起离开！他简直没法想象，要是宗九太子走了不带他，还可能永远不回来了，他一个人得多无聊、多难过！

有股力量和渴望充盈着他的身体和灵魂，李鲤望着龙门，用尽全力一跃，身后裹挟着水龙般湛蓝的海水，哗哗的水声犹如龙啸。

李鲤能感受到那些海水沉重地拉扯着自己，企图将他拽回海里，不让他跃过龙门。但或许，这就是他从鲤鱼变成龙、去往更广阔的世界而必须要背负的一些东西。

这回再没有魂珠帮着他，李鲤咬牙，摆尾，努力地让自己腾空、再飞跃。此时此刻，天地之间，只有那道金色的龙门存在，李鲤的目标前所未有地纯粹。

鱼鳞在脱落、燃烧，骨肉分崩离析，一切都被打碎了，只有意识还存在着，朝渴望的金光里融进去。

海面之上，众神翘首相望。

天生的真龙向来是看不起化龙的，但这却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看到一条鲤鱼如何跃龙门化龙，充满了无声的宏大，属于一条鲤鱼不屈的命运。

就像是他们守护了十万年的土地和人类。

龙啸传遍四野，红鳞反射着无尽金光。

“就是这个时候！”敖宝青大喊，所有龙神专心致志运水，有条不紊地按照设计好的路线将西海的水一波一波地涌过去移过来。

而在李鲤成功跃过龙门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水也随之跃了过去，奇妙的变化发生了了，海水果然被炼成了坚硬的固体。

李鲤停在半空，那些固体纷纷掉下他们一早清空的地堑上，一层又一层，逐渐覆盖住可怕的裂缝。

龙神源源不断地将水沿着李鲤跃龙

门的弧线送入龙门之中，集众龙神之力，居然真的将整个西海都翻水成陆。

沧海桑田只在片刻间。

很快大家所站的地方都成了坚实、稳定的陆地，先前漫漫无边的西海彻底消失，只剩下力有未逮遗留下的几座湖泊，干燥的风四面乱吹。

要不了多久，这里的生态就会因为失去西海而发生巨大的变化，干旱、沙化......但比起那随时可能爆炸的地堑，这些牺牲都值得。

李鲤站得高看得远，问道:“我们成功了吗？”

敖宝青不可思议地跺了跺地面，说:“好像成功了......”

话音未落，大地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被埋在厚厚岩石下的那道裂缝还在不死心地挣扎，企图彻底爆发！

众龙神急忙飞到空中，面面相觑，又极为担忧地看着下面震颤不休的陆地就在此时，龙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嗡鸣不止，金光大炽，亮得众人几乎睁不开眼。

只见龙门缓缓下降，居然一直沉到了大地理，金光渐渐收拢。

不知过了多久，大家都能感受到喀嚓一声什么彻底落到了尽头的声音。奇异的是，大地不再震动了。

安宁的感觉犹如夜色般，悄悄地升了起来。
敖宝青难以置信道:“这下......真的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