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又过了五分钟，Randy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用力将耸起的双肩放下。我 他说，我去看了我父亲声音听起来有一些含糊，很明显此刻的心情相当忐忑。
Austin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睑微垂，在短时间内没有任何语言或是肢体上的表示。
Randy见状不由地心急起来，两道漂亮的眉毛皱成一团：哦，Austin，听我说，我很抱歉我瞒着你偷偷去看他，可是妈妈上星期打电话来说他病了，你知道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而且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一直疯得很厉害
然而Austin并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就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蛋，同时将自己的脸凑过去以鼻尖顶着他的，难得严肃地沉下嗓音：嘿，宝贝儿，我希望你 明白两件事。顿了一下，他以更加柔和地嗓音将话题继续下去：第一，任何人都没有权利阻止你去探望你的父亲，包括我，而你这样做并没有丝毫错误，因为他 是你的父亲，是他和你母亲一起生下了你。第二，我要求你答应我每天必须在三点之前回家的唯一原因是我希望可以确保你在太阳出来之时能待在安全的地方。
可是他让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双眼蓦然圆睁，Randy不经意地提高了音量，很明显对于那件事情仍旧耿耿于怀。
那已经过去了。Austin忍不住笑了出来，手一长将他抱过来坐进自己怀里他就是喜欢他这点，无论怎样的感情都能表现得坦然，并且从不会因为它们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而显得扭捏、或是刻意去将它们混淆。
况且我对于他的厌恶从来就不是因为他给我的那一下，而是因为他拿的那柄凶器原本是指向你。顿了一下，他低头吻了吻Randy的发顶，目光不经 意地落在他右边脑袋上纠结着的那团烧焦的头发上，爱怜地抬手轻轻抚摸，不过现在他已经疯了，那些事就真的让它过去吧呃，看起来你似乎需要理个新发 型，嗯？
Randy点头，颇显无奈地耸起肩，同时也伸手去摸那团头发：看样子是。
那么要不要试试我的手艺？Austin说着就站了起来，同时转头叫了Jesse的名字，你这儿有没有理发用的玩意儿？
有是有，Jesse从书房探头出来，看了他一眼之后又转而不太确定地看了一眼Randy，你确定要让他动手？
Randy没有说话，只是习惯性地耸了耸肩，同时摊开双手比出一个不然能怎样的姿势。
Jesse见状突然挑起一边的眉毛微笑起来，从Randy的角度，可以隐约看见他整齐的牙齿。为什么不试试让我来？他说着，拉开门慢悠悠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站姿挺拔，风度翩翩。
嘿，我可曾经是好莱坞的顶级造型师！
承蒙指教，我供职的地方是百老汇。
Chapter 6
Oh my God!当Denny Lance通过视频聊天看见Randy那头经过修剪的超短发时，忍不住在电脑前惊呼了一声。他随即很快接通了语音聊天工具，一刻也不耽误地开口问道：宝贝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的脑袋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出了点小意外。网络那头的Randy呵呵笑了两声，对着摄像镜头腼腆地耸了耸肩，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问：是不是很奇怪？
哦，不，不是的，它很可爱。Denny连忙摇头，只是我从没想过你会去剪这样的发型呃，我的意思是，它与你平常的风格有些不同是Austin的杰作？
不，是Jesse，Randy说话的同时抬手用手指拈了拈额前一撮长度不超过一公分的短发，看得出有些无奈，但是Austin执意对它做了些修改，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看起来不太满意，嗯？但其实它只是让你看起来又小了几岁而已，并没有任何不妥。Denny看着他的表情，脸上的线条变不由地软化下来，连声音也比之前更加柔和。
可是Denny，今后的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我都得一直维持这样的发型，原本我还希望有朝一日我能长得稍微成熟一点。Randy说着，嘴唇微微嘟 起了一些，看起来似乎有些低落。接着就有一只手从镜头的右侧创进了画面，以一种充满爱怜的速度轻而缓慢地前后来回摸了摸他现在看来刺茸茸的发顶。
不用猜也知道那是Austin的手，Denny下意识地笑了笑，继续柔声说：宝贝儿，成熟不成熟是气质问题，其实跟长相没有太大关系。
Randy闻言立刻冲着镜头做了个鬼脸：你总跟Austin说同样的话。
哦，这其实是件令我也相当困扰的事情，可是Austin曾经是我的老师你知道人在思想尚未成熟的时候总会受到某些被动的鼓惑或是观念的灌 输。Denny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苦恼而无辜。Austin的嘴和下巴就在这时从镜头的另一边闯进了画面，靠在Randy嘴边的麦克 风旁边警告似的念了一句：嘿，Denny小子，别以为我听不见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Denny随即冲着摄像头做了个鬼脸，接着与Randy一起哈哈大笑起来。Austin似乎对他们的如此同仇敌忾有些忿忿不平，忽左忽右地在镜头前面晃动着，干扰两人的话题继续。
Randy于是展开了抵抗Denny看见他反手拍了Austin的屁股两下，用力将他推出镜头的视野。他随即轻轻弯起了唇角，然后突然发现对于Austin与自己之间历经十年最后却以结束告终的爱情，他似乎已可以平静面对了。
心里好像变得豁然开阔起来，像是有人在不知不觉中将那些繁复的苦恼与紊乱的情感丝线一一整理归置了起来，放进心底一处永远不会丢弃的空间里，让他 时而会生出一些感慨，却不再会牵引出疼痛。Denny明白这是时间带来的冷静与沉淀当人们自己主动去剪断一些暧昧却看不到尽头的线头，努力走向情感的 开阔地时，它的到来就会无比的悄然而迅速。
这是人与人之间感情良性转化的重要环节，而Denny很庆幸自己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走上这条重新开跑的起跑线。虽然他很清楚在心底深处那份花 费了十年慢慢积累起来的感情也许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消磨不见，但既然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努力去让它朝着它原本应当成为的方向健康成长过，那么在必须对它进行 转化的今天，他也就没有理由再去执着它原本的属性
只是，幸而，人是感情的动物。
而感情，是丰富可变的精神物种。
于是下意识地露出一个微笑，Denny整了整思绪，新将注意力放回Randy说到的新话题上。Randy那边的摄像镜头似乎被Austin之前的 干扰移动了一些，视野的边缘处可以模糊地看得到远处的沙发被Randy强行推开的Austin似乎已经放弃了把Randy从电脑边拉开的企图，正靠坐 在沙发里摆弄最新的变形金刚玩具。
Denny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不久之后将视线移回来，微垂下眼睑，仔细倾听Randy的话题，然后他很快便真正投入进去，跟他一起天高开阔地聊。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将话题结束在圣诞节的安排。Denny跟Randy约好在回家看过妈妈之后和医生一起到G市小住，与他们和Jesse一起度过剩余的假期。
Randy随后挂断了聊天的语音与视频，因为他得与Austin一起到天火去进行他们每月一次的改善伙食；而Denny也正好到了该给妈妈打电话的时间，于是也随后关了电脑，起身走出书房来到起居室。
有些遗憾，妈妈与朋友一起去听音乐会，并没有亲耳听到他的问候，但是Denny很高兴她将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如此丰富多彩。他于是挂断了电话，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白兰地，然后坐进沙发里，打开电视。
他首先看了几则新闻，然后换到体育频道看了一节NBA的比赛，接着又换到电视剧频道去看新一档的情景戏剧片。
接着，在大约五分钟之后他就听见了门铃声间隔得恰倒好处的两声，听得出来人礼貌非常。
Jesse在跨进Denny所住的那幢公寓楼的电梯时，忽然不自觉地用力抿起了嘴唇。他那一路上一直高涨的热情也在这时蓦地冷却下来，在他的脑海中腾出一 些空间，使他终于可以想起一些思念之外的字眼。然后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并且深觉不可思议在上班途中因为突然兴起的思念而就此决定转道 从千里之外的G市来到了P市这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然而事实却是他真的这样做了，并且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他的左脚在前一分钟跨出了电梯，跟随着右脚转向那扇黑色的防盗门。
三步、两步、一步，他很快来到了门前，右手的手指在抬手按下门铃之前不自觉地僵硬了一秒钟他将这看作是本能与理智的短暂交锋，而结局显而易见：门铃在一秒钟之后立刻响了起来。
Denny显然没有想到来人竟会是Jesse，因此当他打开门正对上那张温和幽雅的笑脸时怔了足足有五秒钟。Jesse见状笑得更深，微微偏了偏头，眼神温柔似水。
这样的眼神被走廊上有些昏黄的灯光照得有些暧昧不清，使得两人在接下来的几秒钟之内不约而同地陷入某种微妙的沉默。不过Jesse并没有让这样的沉默持续太久，因为他明白那样的结果只能是令Denny变得局促，也让自己的突然到访显得更加不自然。
于是在一个适当的停顿之后突地扬起双眉，Jesse眨了眨眼睛，不着痕迹地敛起了眼中暧昧的温柔。他将嘴唇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同时抬手在Denny眼前招了招：嗨，你还醒着吗？
哦，嗨，Jesse，怎么是你？Denny随即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你什么时候到P市的？为什么来？
公司有点急事，什么也没准备就直接飞过来了。Jesse说话时不着痕迹地凝视着他嘴唇上润泽的痕迹，同时抬起手晃动了一下手里提着的公文包。
哦，那可真糟先进来吧，工作结束了？Denny了解地点了点头，同时侧过身将他让进屋里，然后顺手把门重新关上。
算是告一段落。Jesse说着，在Denny的指引下将公文包放在门口的衣帽架下面，走进起居室，坐进沙发。
喝点什么？咖啡、果汁还是别的？Denny多走了几步路，绕进餐厅边打开冰箱边问。
白兰地如果有的话，Jesse四下张望，同时扬声回答，不然就果汁。
Denny闻言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从冰箱里拿出早上新榨的西红柿汁。他给Jesse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端着杯子来 到起居室，把其中一杯递给了Jesse，然后在他旁边的沙发里坐下，说：Randy说得没错，你真的跟Austin是一国的。
哦？怎么说？Jesse接过玻璃杯喝了一口，眼神从四周的装潢上转了回来，重新落在Denny身上。
如果没有血型可选，那么酒永远是第一选择。Denny迎上他的目光，脸上的笑意不减。
哦，那只能说明我是和他一样腐朽的老古董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Jesse闻言挑了挑眉梢，与他相视一笑。
电视机里的剧集在这时演到了尾声，屏幕上的画面突地一跳切成了广告，音量蓦地高了起来，非常扎耳地打断了两人的笑意。
哦，该死。Denny下意识地咕哝了一句，起身拿过遥控器把声音调低。
Jesse没有说话，只默默地又喝了一口西红柿汁，等他重新坐回沙发里才稍稍侧过头去，微带戏谑地冲他一笑，问：绝望的主妇，嗯？
什么？Denny先是不太明白地睁大了眼睛，接着很快明白过来他指的是刚刚电视里播的剧集，不由地翻了翻白眼，略显刻意地将话题扯向别的方向，完全不去在意电视里的广告重新切换成下一集剧集时又蓦然降低的音量：怎么会想到来找我？
Jesse见状笑意更深，向后靠进沙发里，将右腿跷上左腿的膝盖。他的眼神再次柔和下来，如果此刻他手中拿着戒指和花束，那么所有人都会认为即将向面前的人开口求婚。
但是很可惜，他来这儿之前什么礼物也没有准备，而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也丝毫牵扯不上什么超越友谊的感情：我刚办完事，在附近找宾馆，正好想起你家好像住在这里，就顺便过来看看。
Denny闻言了解地点了点头，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果汁，随着动作而低垂的眼睑自然地将双眼掩住一半，从Jesse的方向看过去，邃然一片。
接下来是一连串有关或无关的闲聊，Jesse和Denny各自从他们的方向看着电视机里的画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演员的装束和剧情的排布。 Jesse很明确地感觉到了Denny的心不在焉，却没有说破，而是不断地变换着话题，努力想要使Denny摆脱因为他的突然到访而无可避免地产生的局促 感。
然而Denny所表现出来的对于电视剧集的关注却始终远远大于他所说的一切，虽然那也许只是他努力装出的表象，但结果却同样令Jesse感到有些失落。
于是在心中默默叹息一声，Jesse一口喝光杯中的果汁，突地结束了话题。Denny在那一瞬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蓦地将注意力从电视上转了过来，看着Jesse将玻璃杯放在茶几上、站起身，下意识地开口：怎么了？
我得走了，Jesse没有看他，而是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刚才路过这里就顺便上来，我的宾馆还没订好。
呃哦Denny有些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即也站起身来，脚下却一步都没有移动。
不过Jesse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者是注意到了，却没去在意。他一声不响地走到门口，从衣帽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然后俯身去拎之前进门时随手放在门边的公文包。
Denny自始至终一直在看着他的动作，浅色的嘴唇一抿再抿，呼吸似乎不太平稳。接着，他在Jesse背对着他将外套穿好的同时突然开口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语调急切却依旧踌躇。
什么？Jesse蓦地回头，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之前一段时间的沉默就是为了等待现在这一刻。
我说你为什么不干脆留在我这儿？Denny换了一口气，一步一步慢慢地向他走过去，没有拿杯子的那只手在空中毫无意义地比画了几下，然后插进裤子口袋，
Jesse闻言高高扬起双眉，看表情像是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又或者是听明白了，却希望再一次得到确认。
Denny于是长舒一口气，眼睛迅速地眨了几下，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呃我是说现在是旅游季节，一般很难临时订到宾馆，你如果不介意睡沙发，我想你可以留在我这里过夜
有消夜提供吗？Jesse笑了，直望着他的双眼渐渐眯起来，弯出一对令人赏心悦目的弧度。
Denny 紧紧地盯着他，失笑之余颇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嘿，Jesse，做人不能得寸进尺。
当然，Jesse对此并不坚持，毕竟他那招以退为进已经获得了成效这种中国人在各类书籍中最常提到的战略，非常适合用在Denny这种喜欢优柔寡断的家伙身上。
重新回到起居室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11点半。那该死的电视剧集还没结束，但Denny却不打算继续看了，顺手拿来遥控器关掉了电源。
Jesse为此感到很高兴，却不动声色，只静静地依照他的安排先去洗了澡，换上了据说是Gavin医生在某次大减价中成打地抢购回来的睡衣，然后默不作声地靠坐在客厅的长沙发里，一边把玩着电视机的遥控器，一边看着他在屋子里忙碌地翻找出干净的棉被。
知道吗，看你这么忙来忙去的，让我想起了我的妻子。心中蓦然有一处柔软被轻柔地拨动了，Jesse突然开口打破了一室寂静。
什么？Denny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才重新连贯起来，把棉被放上Jesse靠坐的沙发，铺开。
哦，我没有调侃你的意思，只是一个人住得久了，突然又看到有个人在为了自己的床铺忙碌，不由地有些触景生情Jesse说着，轻耸了一下肩 头，接着伸手将棉被朝着自己的方向拢了拢，在沙发上空出可容一个人靠坐的位置，你要是愿意的话，陪我聊聊也好，我已经很久没有向人提起过她的名字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