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游戏里面辛苦经营2年多的帐号被盗，李峰默默看着屏幕上只穿了条白裤衩的壮汉，终于退出游戏。
也不是头一天知道盗号这种事的存在了，只是一直没受害过，以为不严重。
结果……
愣愣地发了半小时呆，李峰终于面对现实。
首先，东西是确实被盗了，找不回来了；其次，虽然只要想，还可以从头开始收装备，但是他已经没动力了。
自己的心血一夜之间被人毁掉，那种沮丧感确实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
删掉游戏程序的那一刻，李峰是曾经认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玩游戏了的。
但事实证明，决心这种事从来都不适合发生在他的身上。半个多月后，李峰看上了现在正火爆的一款武侠网游，再度投身汹涌的游戏大军中。
游戏门派以国产来说算是不少，升到10级以后李峰把几个入门NPC挨个戳了无数遍，大理广场都快被他走穿了才终于定下来——就明教了。
通过入门NPC传送到光明殿，李峰入了门以后把正中央的那块稍微逛了圈。最后得出的感想是林世长那老头坐姿很妖孽，然后就没了。
从师兄NPC那里接了援救任务，李峰挥舞着入门的时候统一发放的红缨枪，风风火火冲向敦煌……预定是这样。现实是，他不知道敦煌怎么走。
那时这个游戏还没开放自动寻路和详细的任务提示，李峰传送到洛阳以后站在大街上找不着南北。实在没办法了，就刷附近频道问路。
于是那天下午洛阳街头一角，情侣聊天的内容看不到了，仇家对骂的脏话看不到了，帮派招人的消息也看不到了——不是他们没说话，而是说出来的话不到1秒就被一个叫“嗜血狂魔”的玩家一连串“敦煌怎么走啊知道的人说一声敦煌怎么走啊知道的人说一声……”这样的发言给刷没了。
包括其他玩家骂嗜血狂魔的话，都刷不过这执着的问路精神。
同时，好心给他指路的玩家说的话也被刷没了。
这位嗜血狂魔大人，就是李峰。
在他刷了半小时多的附近频道后，忽然系统提示玩家风竹将他加为好友，随后又有收到新邮件的提示。
风竹：别刷了，我告诉你敦煌怎么走，从洛阳西门出去就是。
显然风竹同学判断问题比较冷静，知道发信解决问题比较迅速，而新手一般是不会关闭加好友功能的。
同时李峰那边也做出判断——这人既然给自己指路应该性格不坏，再一查看资料对方等级已经六十一了，虽然不算特别高，但是相比李峰那差距还是比较大的。
赶紧回信对方：哥哥你干脆带我去吧。
虽然网络彼端的那人未必年纪就比自己大，但是网游里面新手对老手一向是见女号叫姐姐见男号叫哥哥，这是惯例了。
风竹没回复，只是发过来一个组队邀请。然后才在信件里面教李峰怎么自建聊天频道屏蔽掉不想看的其他频道。
教完以后队里试验了一下，李峰毕竟不是头一天玩游戏的菜鸟，操作正常。
风竹在组队里说了句：“你这名字我看着真想杀啊……”接着发出组队跟随的邀请。
李峰一边选择了接受，一边忍不住想这人不会把我拖哪个角落杀人弃尸吧？
事实证明风竹大哥做人还是比较有人品，骑着红凤凰眨眼把李峰拖到了敦煌任务NPC面前，取消组队跟随。
“接任务。”
其实不用风竹说，李峰同学也已经很积极地在跑动了。将军让他去打几头狼，书生则抱怨着“你可算来了”这样没实际意义的话。文武的区别啊……心里暗暗感叹着，李峰回头看风竹在做什么，一看又是一呆。
这位六十一级的峨嵋大哥正在将军旁边打坐。
看到李峰没动静，风竹又说：“你去做任务吧，我就在这儿，过不了的任务再叫我。”
“哦。”
之前还怀抱对方也许会帮自己过任务幻想的李峰同学，默默收起碎掉的少男心去决战沙坡狼顺便找那失踪的公主。
明教这门派外攻高，李峰操作一会顺手以后打起怪来一柄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很有威势，小狼扑上来，他淡定地戳上三五下就能戳死，经验就飞速涨，涨得他差点就不想做任务只打怪了。这时李峰也知道为什么风竹不跟过来了，对方等级高了跟过来会分掉不少经验，影响效率。
查看任务单子需要杀的数目早就够了，李峰缓缓走向那站在小水塘（人家那是月牙泉）边蒙着面纱的女子。
这么大个人离驻地不到50米的距离居然还要找，发布任务的NPC是脑抽了还是眼瞎了……
一边腹诽一边做完任务，李峰回驻地找杨文广，就见风竹人还在那继续打坐，和他离开前没多大区别。一定要找差别的话，就是风竹被一群小号围着不停说“哥哥哥哥，带带”。显然一看就是高等级玩家的风竹被人当肥肉了。
看风竹八风不动的那模样，李峰以为对方正挂机。冷不防组队里面蹦出来一条信息——
“你总算回来了，我快被烦死了。”
原来风竹是在装死。
等李峰交完敦煌东的任务，风竹站起来，重新上坐骑，继续拉着他飞跑向敦煌西，到了位置这次风竹也不打坐了，大概是怕又被小号围住。不带吧，他们一直围着你闹；带吧，又太麻烦。想说杀了清净，又会被人骂大号欺小号，怎一个郁闷了得。
【组队】风竹：接夹击任务，我有点事帮你过完这个要走了。
李峰老老实实接了夹击任务，任务目标李重贵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晃悠。
李峰挥挥长枪准备冲，看风竹那边却一点要上的意思也没有。
【组队】风竹：打吧，万一死了我给你复活。
李峰忽然间有种吐血的冲动——原来对方所谓的帮忙是站在一边看他打。
这个游戏任务NPC的强度安排还是比较合理，李峰当然不可能被打死，倒是师门送的一只狗宝宝以身代主死了三次。
从李重贵掉落的包里面捡起人头，李峰默默地看向地上躺的NPC尸体，想起一个很深奥的问题——明明尸体上的人头还在，为什么自己会捡得到人头？而且……为什么NPC身上会掉装着他自己人头的包包……
由此可见，网游，一向是缺乏逻辑的。
拉着李峰奔向敦煌东的途中，风竹说李峰进来游戏的时间稍稍晚了点，错过人比怪多的盛况。
【组队】嗜血狂魔：你是一开区就玩的？
【组队】风竹：嗯，几个朋友一起。刚开区的时候要杀李重贵，根本没有任何危险，因为你武器还没招呼到他身上就他就死了，也不知道谁杀的。
李峰于是想象一群布衣短铠的新手团团包围着NPC眼放狼光，而那可怜的NPC则活了又死死了又活，被人摘掉无数次脑袋的情形。甩汗，庆幸自己进服的时候这个区已经开放半个月了。
李峰对游戏一向抱着不是玩得早就厉害这样的想法——当然，这样的自信也来源于他是个练级狂，完全可以用人的主观能动性克服时间造成的差距。
到了敦煌到洛阳的传送阵旁边，李峰也加了风竹好友，然后队伍解散。两个人这之后时不时有邮件往来，却有好一段时间没再组队过。
2
再见面，是华山论剑的时候。
嗜血以前玩的游戏对各方面的副本设计都比较少，像华山论剑这样以门派为单位的合法群殴副本更是完全没有试过，所以尽管知道自己等级绝对不够……他还是在35级的时候跑去苏州申请了。
3点华山论剑准时开始，嗜血站在像农家小院一样的副本中，看身边的师兄师姐们一个个狂加状态，他也赶紧把能葵花神力加上——这游戏中武功修行不光是等级够了就行的，还得去师门花费大量钱和经验点心法，心法够了才会新技能。嗜血作为一个奇幻游戏转战过来的人，暂时对此不是很适应，准备升到40上了坐骑再考虑心法的问题。
在小院里转了几圈嗜血才研究出来是要和门口的NPC对话才能传送到可以互殴的场景。这时门派频道里面已经炸开锅了。
【门派】枪神：速度来天龙门口集合！速度来天龙门口集合！
【门派】爽歪歪：80+的组好队一起冲~~~80+的组好队一起冲~不要乱了~~重复一次……
【门派】新手初次玩：大哥大姐们你们在做什么啊？？有没有人带带？？谁告诉我门派怎么加点？
【门派】伤花怒放：MD人都死哪去了？？逍遥的来偷袭了！！全部到中间这里集合！！
【门派】一盏灯：先把天山灭了吧，天山人少。
【门派】枪神：大哥，你要灭天山也要找得到人啊！天山人少得都看不见了……天龙门口集合天龙门口集合！！
一连串的文字噼里啪啦跳出来，嗜血觉得自己开始眼花，调整到普通频道，也是各个门派叫高手来华山的信息。
他一个35级的小明教混在7、80级的人群中，偶尔有人停下来看看，见他等级低也就没组上，最后嗜血孤零零一个人跟着大部队移动，再移动，然后看到代表其他门派玩家的红点儿在小地图上出现，就挥着枪跟着师兄师姐们去戳几下。
正觉得新鲜，门派里一声呼救——
【门派】你大爷：峨嵋来堵门了，高手速回！峨嵋的尼姑来堵门了，高手速回！！
信息发了N遍，已经冲出去一段距离杀得兴起的其他人有些赶回去救援，有些则继续往前杀。
嗜血主观上是想跟随大部队的，但是客观上，他现在的等级太虚弱了，所以在人潮与人潮的冲突中……毫无悬念的，被挂掉。
系统提示：你被玩家易水寒击败。
华山上杀人是不会上对方仇人名单的，嗜血压根没看清楚仇人就被送回门派休息区里面。系统还算贴心的默认回复了一半的血和气。
找休息区里的医生治好伤，嗜血对华山论剑有了大致认识，不急着出门了，就站在门口看明教的高手们跟峨嵋来堵门的玩家群战。
别看峨嵋大部分都是女孩子，一个个穿着粉红的门派时装温柔婉约的模样，杀起人来却是毫不手软。等级高的峨嵋玩家组好队排成行站在明教门口，等级低些的则站在师兄师姐们背后给加血。
这又体现出了峨嵋在群P上无耻的地方——其他门派吃药的速度远远比不上他们清心普善咒的加血速度。
嗜血看着自己的同门们一个个冲出去，死回来，再冲出去，再死回来……正麻木的时候，瞄到峨嵋玩家阵营里有熟悉的身影。
打开好友面板，风竹在线。查看资料，位置在华山。
确定自己没看错以后嗜血给风竹发了封信。内容没什么营养，也就是“你也来华山了”这样的话。但是风竹那边却惨了——大约是他看信的空档，明教回来援救的高手和准备趁火打劫的逍遥派玩家们涌过吊桥，风竹动作停顿那么一下下就被玩家的潮水淹没。
旁观到这一幕的嗜血很久之后仍然认为，风竹不是被人P死的，是被人海踩死的。
那有些熟悉的紫色人影不见了，风竹也没兴致再看门口的三方会战。
凡是玩网游的人，不管喜不喜欢PK，看到这种大型的群P场面多少都会兴奋起来，但兴奋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没那实力参与其中，这值得兴奋的事就变成最扫兴的事了。
想想风竹基本算是被自己害死的，嗜血又给对方发了密聊。
【私聊】你对风竹说：对不起哈，害死你了。
【私聊】风竹对你说：没关系，反正是上来陪朋友玩。
这次风竹回复得很快，大概也是死回休息区就没出来了，所以才有空打字。
【私聊】你对风竹说：华山好热闹，等级高了我还要来……到时候也去堵你们峨嵋的门。
【私聊】风竹对你说：咳，你现在的等级来华山是有点勉强，加油吧。
【私聊】你对风竹说：那个……
【私聊】风竹对你说：？
【私聊】你对风竹说：我要怎么出副本？
没错，嗜血同学这么没事找事的和对方聊天，重点就在最后的这个问题上——他知道了进华山的办法，却找不到离去的道路……
得到指引以后有些狼狈地被传送回苏州，嗜血站在几乎没什么人的广场上，冲级狂的热血，在默默燃烧。
【私聊】你对风竹说：我现在的等级去哪练级比较快？
【私聊】风竹对你说：摩崖洞刷怪练级快，洛阳东门出去，在雁南地图的左上角。
风竹回复得简单明了，充分照顾了嗜血这个路盲。传送到洛阳买好药，嗜血同学做好了在摩崖洞长期奋战的思想准备。
下午四点整，系统宣布华山论剑结束，一直繁忙的网络总算也恢复了正常。
在一连串的奖励公告之后，系统频道安静下来，世界频道却沸腾了。
由于先前的堵门事件，峨嵋和明教之间起了激烈冲突，你骂我卑鄙，我说你无耻，互相把对方家系的祖先都问候了一通。这些，嗜血都没注意，所以他大摇大摆出了洛阳东门到雁南，才走两步就被一带着发光冰蚕宝宝的峨嵋姑娘放平……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附近】嗜血狂魔：靠！你TM有病啊？我不认识你杀我做什么！
【附近】楚楚怜人：杀的就是你们明教。
【附近】嗜血狂魔：太阳！你个神经病，你个死人妖！你@#$#%$^%&^*&*
游戏中杀人和被杀都是常事，能和对方一拼的会选择复活回来武力报仇，而清楚自己和对方差距大打不赢，就只能躺地上嘴战——大部分男生的习惯，打不赢女号就骂对方人妖。嗜血很不幸也有这种习惯。
游戏里面等待复活的时限是5分钟，嗜血本身就是被峨嵋杀的，当然不会有峨嵋来复活，于是他就躺地上骂了5分钟，直到被系统强制送去地府喝孟婆汤。
3
好友那里的图标一直闪，这是有新信件的标志。
阴曹地府里面没办法切换聊天频道和查看信件，嗜血从孟婆那里被送回洛阳驿站旁边后才得以查看。
第一封是系统信件，提示“你被玩家楚楚怜人杀死”。第二封则是风竹发来的。
【信件】风竹：怎么才一会就死了，复活以后在洛阳驿站那里等我一下。
虽然不知道对方找自己做什么，嗜血还是老实呆在原地。一边啃馒头缓缓回血，一边回信告诉对方自己是被个峨嵋杀了。
【附近】风竹：呵呵，这样啊~今天峨嵋和明教冲突比较大，你出门看到我们门派的要多小心^ ^
聊天屏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嗜血才发现风竹已经骑着凤凰到自己旁边来了。
【附近】风竹：我看你没什么好宝宝，以前我新手时期带的螳螂还在，你现在的等级带得了，要不要？
【附近】嗜血狂魔：要！
嗜血从进游戏到现在，除了做任务就是做任务，做了升级任务就做师门任务，师门任务做完就做跑腿任务……总之就是除了任务以外，就去华山开了开眼，其他什么都没做。宠物自然也还是师门送的那只成年狗，他给改名叫“大头”，现在已经是40级不能再获得经验了。
大头长相不讨喜还是其次，攻击力实在是不怎样。
嗜血一直想换宝宝，但是玄武岛上刷松鼠宝宝的地方人满为患，刷螳螂宝宝的地方则是神兽横行。嗜血被神兽吻死了三次就放弃自己抓宠的打算了，至少现阶段放弃。买？不好意思，这边是玩游戏不冲钱主义者。
所以风竹现在送嗜血宝宝，简直就好比大热天里送冰枕，雪地里面给暖炉，及时。
确定了交易，嗜血也没刻意道谢。
一者风竹都说了是他淘汰了不用的，二者嗜血认为男人之间不需要做谢来谢去这种娘娘腔的事。
新宠螳螂是二代，红色，力量资质1700勇猛性格，成长优秀，有个血爆的群攻技能。不算上好的宝宝，但光那个血爆就可以把这只宝宝卖个150金以上了。
嗜血把螳螂改名叫“双刀”，放出来带着走了两圈，对风竹笑。
【附近】嗜血狂魔：谢了啊，我练级去了。
【附近】风竹：嗯，我也走了。
嗜血有了双刀，觉得自己的实力增强不少，一边杀怪一边移动到摩崖洞，正打得兴起的时候看双刀血快没了，点鲜肉口粮，半天没见螳螂的血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