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说我是父神呢？"
"这......不会吧！"
"呵呵，骗你的。"辉辰已经笑了起来，在笑容收敛后，红色的眸子终于笔直地注视起了对面的银眸，"下次，我会告诉你，如果你可以接受的话，那么......"
神力的波动一闪，亟溟连忙伸手去抓，但少年的一席黑袍已经飞扬入了蓝天，亟溟盯着那渐渐远离就仿佛不会再回来的背影，突然明白了自己究竟在害怕着什么。
II
[天极宫 雅月殿]
宽敞的侧殿里回响着叮咚琴声，琴是神界闻名的白玉流泉琴，曲子是委婉典雅的《月下听溪》，弹者是同时拥有乐神之称的雅月殿的主人，可是听者就有些显得心不在焉了。
"辰儿怎么了？"纤细雪白的指尖从琴弦上离开，韵月从坐垫上站起，走到弟弟身边。
"没什么，让姐担心了。"
"辰儿的表情可不这么说。"韵月挥了挥手，侍女们纷纷行礼退下，"辰儿莫不是喜欢上了哪个女子？"
"才没有，姐不要乱说。"辉辰孩子气地嘟起嘴，"我只是在想，若是我做了让哥哥姐姐以及父神生气的事，会怎么样......"
"明知我们会生气却还是要做的事？"
"......嗯，大概。"辉辰半秒之后点了点头。
"那便去做吧，辰儿如此想做的事，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可是我不想让你们生气，而且我是大神，有些事也许即使我想做也是不该做的。"辉辰的手指在桌上胡乱地画着圈，透露着心里的矛盾。
"辰儿作为战神已经做得很好，若不任性些，我们都没有机会好好当哥哥姐姐了。"韵月笑着，"况且有些事并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姐姐掌管着爱情，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不能左右......"辉辰呢喃着，抬起头，"姐，可以问个问题吗？"
"嗯。"
"我在人界时听人说了个故事，说是一国的皇子爱上一人，那人不仅是敌国的将领，还是个男子，姐身为爱神会祝福那样的人吗？"
"若是真心相爱，而不只是皇族的任性所为，姐姐自然会祝福他们。要爱上一人已是不易，若是如辰儿所说的那样，想必那皇子也是痛苦矛盾，即使如此也依旧选择了爱，或许不符礼教，但辰儿不觉得单就爱情更令人钦佩吗？"
"可是故事的最后那皇子却被皇帝定为叛国罪，处以了死刑......我在想，有些事难道就因为是天生的，就是注定了的，无法改变的吗？"
"辰儿，你......"
"姐，姐知道父神为什么创造了妖域吗？"
"父神不曾对我说起过，但妖域是在人界创造之后才出现的，但从创造之初起，妖域就不曾博得过父神喜爱。"
"为什么，"辉辰睁大了眼睛，"同样是父神创造的，同样都是生命......"
韵月摇了摇头。
"那么姐会眷顾他们吗？若是有妖向姐祈祷，姐会听吗？"
"恐怕不会有妖向我们祈祷的吧，即便是有，被降伏仍是父神给他们定下的宿命。"
"可是我会听，我一定会听！就算到头来我需要亲手降伏了他们，也......"少年低下了头，手已经握成了拳，"姐，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一行礼，少年离开了房间，待走远了，充满着哀愁的叹息声如涟漪一样在屋子内散开。
"辰儿，你太善良了，也不知这是好还是坏......"
* * *
[妖域]
妖域的极西处有一片荒芜之地，在那里还是茂盛的丛林的时候，曾经是赤狐一族的聚集地。从历史来说，赤狐算得上妖域中较为古老的一族，整个种族的力量也不可小觑，因此在妖域形成的最初几千年间，赤狐一直盘踞着那片肥沃的丛林，直到自然的不可抗力使那里数年滴雨不降，丛林枯死后，赤狐一族终于放弃了那里，重新寻找新的聚集地。
亟溟躺在石洞中，从出口处望着外面毫无规则的石林，努力想象着它从前曾是丛林的模样。赤狐一族迁徙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出生时也不是在赤狐一族新的聚集地，没人告诉他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没有父母，没有族人，孤零零地从一只小赤狐成长为赤狐精，亟溟吃过多少苦头、多少次命在悬崖早就数不清了。虽然曾经找寻过族人的新聚集地，但赤狐一族经过那次迁徙早已衰落，发现呆在聚集地里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的亟溟于是决定去人界闯闯，谁知却在那里遇到了那个人......
亟溟扯了扯嘴角，遇到他到底该算幸运还是不幸？那样俊俏的美人恐怕寻遍三界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明明是个神族，却不降伏自己，给自己取了名字，陪着自己，使得自己心里的那块寂寞都快融化得不见了，这该说是幸运吧。可是要不是他，自己现在也不会变成这个狼狈样，身为妖精的自己竟然脑子里被那神族占去了大半，为了他想知道的妖域起源的真相，莽撞地闯入黑云山，那里居住着的棕狐魔旁皖虽然是最古老的妖之一，但妖魔毕竟是妖魔，不好惹，要不是棕狐和赤狐是近亲，亟溟根本保不住自己的小命，即使现在命保住了，但全身的伤说什么也得养个把月，看来这回要失约于他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担心自己，如果他能来妖域找自己......
亟溟自嘲地轻哼了声，自己真是中邪了，对方是个神族，怎么可能来妖域呢。干脆地闭上眼，倔强得不肯承认自己心中真实想法的少年决定用睡梦驱散那张霸占着脑海的美丽脸庞。然而口却在这时候渴了起来，亟溟伸出伤势较轻的右手拿起附近的水壶，举到嘴边才一口就空了，只好努力伸长去够放在更远的第二个水壶，但是却总差那么一点。使劲了半天，连汗都冒出来了，指尖终于碰到了，但接下去本想将壶抓过来的，却一个力道没控制好，把整个壶推倒了。亟溟绝望了，看着壶向着洞口方向越滚越远，洞口是向下倾斜的，滚到了那里就不可能停下，但是亟溟却看到水壶停下了，就停在了山洞口，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不，不是东西，那分明是个人！
这荒芜的地方怎么会有人！亟溟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但身体动不了，只能扭着头看着那人弯腰把水壶捡起来向内走来。从山洞口射进来的光让他看不清来人的容貌，只能分辨出是个高大的男子，长发束在颈后，没有妖力也没有神力，定然是将气息隐藏起来了，能做到如此完美的气息隐藏的，力量可想而知。
"......谁！"
男子没有回话，脚步略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洞内走来。一步，两步，到了离躺着的少年只有二十多步的距离时，那飘扬的深紫色发和赤红的双眼终于映入了少年的眼中。
"......你，你是......"黑色的袍子，黑色的软甲，轮廓分明的脸颊，英武的五官，"战神......"
男子依旧没有回应，视线从少年的脸上移到身上，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眉头第一次皱起，快步走来，把水壶放到了地上。
"怎么弄成了这样？"男子揭开少年身上的衣物，被血液粘在伤口上的衣物被拉开时的疼痛让亟溟拧起了眉头。
"忍一下。"水被召唤来，温暖的水溶开了血，冲走伤口上的污物，"有止血的草药么？"
"有......你有什么企图！"从疼痛中缓过神来的赤狐精用力甩开碰触着自己的手，银色的眼睛中满是警惕。
"我......"战神竟然尴尬起来，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然后有些闹别扭一样撇过头，"是我......"
"你......‘你'是指......"亟溟感觉脑子里忽然一团浆糊，有什么东西要接起来，但是又有什么东西阻碍着。
"辰是哥哥姐姐们对我的昵称，我的全名叫辉辰，就是你们所称的战神。"
山洞里沉寂了，亟溟睁大着眼睛，说不清是惊恐还是愤怒，张开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辉辰也有些不敢正视他，忙着替亟溟包扎，扭正错位的关节。
"好了，肚子饿么？我去找些吃的。"把亟溟重新放躺在地上，辉辰站起来，刚转身，身后终于传来了声音。
"......等，等下，吃的这里有。"亟溟指了指石壁边上，辉辰顺着望过去，果真看见那里堆着些果子，旁边还有些残破的草叶，仔细辨认，竟是自己送的那个花环。
"......不是我弄坏的！是打斗时被那只妖魔弄坏的。"亟溟的眼睛不知看哪里好，挤了半天才挤出这么句话。
"原来你一直留着。"辉辰笑了笑，与原本绝丽的笑容不同，此刻的辉辰浑身透着王者统领的气魄，一颦一笑都仿佛掌握着全局般，沉稳而大气。
亟溟瘪了瘪嘴，又往辉辰瞧了一眼，"......你能不能先变回原来的样子。"
"......嗯？可以。"
一阵光华，男子的容貌一点点蜕变，不多时，那个无与伦比的美丽少年再次出现在了亟溟面前，那个他所熟悉的，把他心里的空间越占越多的神族少年。
"还是这样看起来舒服。"亟溟嘀咕着。
"嗯，我也觉得，"恢复了原样的辉辰随意地坐到地上，冲着亟溟做了个鬼脸，"不用做事说话都规规矩矩的，这个样子轻松多了。......但是，那个也是我，我本就是战神。"
亟溟低头不语。
"......你在生气吗？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隐......。"
"既然是大神就不要动不动道歉！"亟溟突然抬起头，气势汹汹地开口，"再说，我又没生气。"
"真的？"辉辰不太相信，小心翼翼地试探，见那高傲的妖精并无反驳，才舒心地笑起了起来，"太好了，我还担心要是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那样子了该怎么办。"
"我们的确......回不到过去那样了。"
"嗯？你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亟溟慌慌张张地，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之前你说要是我能接受你的真实身份，你就什么？"
"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这回轮到辉辰抱怨了，"我那时想，要是你能接受我，那么我......"
辉辰的脸开始发红，那双红宝石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躺着的少年，看得亟溟都心痒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溟......"
粉色的双唇中轻轻吐出自己的名字，亟溟看到那张绝美的面孔在眼前放大，顺势滑下的银紫色长发落到脸上痒痒的，然后突然，颊上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触了，亟溟只觉得浑身一颤，连带着心头上也一抖。那个不会是......
"我喜欢你，溟。"
轰地一声，头脑里什么东西爆炸了，而心里，什么东西融化了。
第十三章 错误
I
亟溟的伤在半个月后基本愈合了，这其中辉辰的功劳占了大半。虽然神族的治愈法术对妖起不了作用，但草药却是一样的。在最初的那几天里，辉辰几乎整天整夜地陪着他，换药喂食，亟溟很难想象那个地位仅次于父神的战神竟然会这样躬身照料自己，脸上还带着灿烂的微笑。
毫无疑问，辉辰因为亟溟坦然地接受了他的身份而感到高兴，就如过去那样愉快地看着身边的妖精；但亟溟看他的眼神却已经变了。
不是变得畏惧或鄙夷，而是更加充满着妖的那种原始的野性。
"辰？"
"溟，你醒了？"从山洞外进来的少年加快了脚步，走到亟溟面前后把手上提着的东西扔到地上，扶住靠着墙勉强站立的赤狐精。
"那是什么？"亟溟望着被扔到地上的东西，皱皱眉，"......兔子？"
"嗯，从人界来的时候顺便打的，你不喜欢？"
"呃......"亟溟看着面前目光诚恳地神族少年，犹豫着是否该说实话，"也不是不喜欢，不过我更喜欢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