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瘫软在地上,面无血色的女儿,嗔怪道:"你是大家闺秀,是要嫁到皇家的人,怎么能和这些下等的人掺和在一起!要多为我们家族的利益着想,多为你弟弟的仕途着想!"
他对身后的两名侍女说:"你们,扶小姐回房,以后不准她再和男宾会面!"
又抬头望向众人,"今天这件事,就这么结了,要是谁敢多嘴,小心性命!"
第二幕,便这样在我们眼前散去。
呵呵,好一个温柔体贴的父亲啊,子女在他心中,能像商品一样变卖。难怪这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冰冷的四面墙,却无半点人情味,外人眼中千般好,却不知里面的人,如同坐牢一般,度日如年啊。
克蕾丝汀憔悴得很快,心爱的男人和最好的姐妹结婚了,她却毫无办法,因为当时能救他一命的,也只有如此了。
这是命,她只得认了。
皇室的婚期也一推再推,皇太子推说要勤于政务,过几年再谈婚嫁。
其实克蕾丝汀心里明白,自己虽被冠为"南国第一美人",却未必能迷倒所有的男人,太子只钟情于身边的一个小侍女。
她也不在意,因为她的心思,也没有放在太子身上。他们两人,只不过是硬拉到一块儿的偶人,貌合神离。
只有弟弟对她体贴,虽然长年陪伴在太子身边,很少回家,心里却记挂着她这个姐姐,信笺和礼物,从没有断过,为她清冷的生活,增添一点点暖色。
而她心里,也是喜爱这个弟弟的。自小就没有母亲,父亲对他的要求,严格到近乎残酷的地步,所以她有责任代替母亲疼爱他。
于是便在这四面墙围成的华丽监狱里,一日度过一日,无望地看着窗外的蓝天,任凭花开花谢。
这天,她盼来了一名宾客,她之前的一名贴身侍女。
此时的她,怀里还揣着一个婴儿,这人便是肯达。
姐妹相见,分外亲切,克蕾丝汀见到那个婴儿,却是感慨万千。
"长得真像他父亲。"克蕾丝汀叹道。
"小姐不用担心,先生一切都好。只是......他也惦记着小姐。"
"叫他不用挂念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他现在已为人父,照顾好你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好了,不说这些了。兰帝维去了南方,托人带了两匹布料回来,质地极好的,你拿回去给孩子做些漂亮衣服吧。"
"小姐,这怎么行......"
"别推搪了,就当是我给孩子的见面礼。"
"小姐,那个......"
"什么事?说吧。"
"我总觉得,少爷对您太好了。"
"弟弟对姐姐好,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的,小姐......你要小心点,少爷有怪癖,总爱收藏您用过的东西。"
"他还只是个孩子,过两年就不会了。"
是吗?过两年就不会了?那就不会有我了。
可怜的克蕾丝汀,你太善良了,命运的残酷,岂止如此?
一年后的某个晚上,你就被强暴了,被自己的弟弟强暴,就在这个房间。
愤恨、屈辱、折磨、无奈......
自己像只摆在祭坛上的羔羊,任凭命运宰割得遍体鳞伤。
那个男人一边做,一边还宣称自己是最爱你的人。
无耻,无耻啊......
你就这样怀上了我,我是你最大的耻辱吧。
你是虔诚的教徒,一生侍奉着你信任的神,现在却怀上了弟弟的孩子。
对,你是恨我的,不然也不会用这么激烈的手段对付我。
毒药、剪刀、绝食、上吊,你都试过了,但是都没用。
我就像是一颗毒瘤,在你身上一天天地长大,所以你疯了,彻底地绝望,一头青丝变成了雪白。
你不停地撕扯自己的头发,以头撞墙,眼睛里尽是屈辱和恐惧,喃喃自语:"这个是魔鬼的孩子,他受了诅咒,眼睛和头发都是红色的......我不要生!我不要生--!!!"
整座屋子都回荡着你凄厉的尖叫,每个人都怕了你,你父亲终于忍无可忍,把你丢进了西塔楼。后来皇室取消了婚约,他更是爽快地答应了,因为现在的你,根本嫁不进皇室。国王以为你是因为被弃婚而发疯,赏了格兰特家族不少的封地作为补偿,让他笑得合不拢嘴,婚事没有成,目的却达到了。
但是你父亲高兴不了多久,便被他儿子的一杯毒药送上了西天。你弟弟想杀他很久了吧,你那个无情的父亲啊,根本就不配为人父。
可是他却不敢踏进西塔楼看你,这只能让你发作得更厉害。
我终于要降临在这世上了,那一晚,你哭喊,嚎叫,流了很多血,也不愿把我生下来,大有同归于尽的念头啊。
后来,你的身边聚集了一堆黑色的影子,只有你才看得见的黑影,周围的人碰到这些影子,就悄无声息地"睡着"了。
为首的那个女人在你耳边说了什么话,你就了安静下来。
我认得那个女的,她是莱娜!原来这群魔类,在我还没出生前,就盯上我了!
你安静地生下了我,我果然如你所言,红色的眼睛,红色的发。
你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便闭上了眼睛,莱娜把你心爱的男人带到你身边,这就是你为什么肯生下我的条件吧。
然后,莱娜打翻了屋里的蜡烛,让整个房间变成了一片火海,这是她对你的仁慈,你终于解脱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和所爱的男人一起葬身火海,一切的恩怨,都烧得干净。
你是快乐的,纵然以往的一切,皆是不快。
你的灵魂当然不愿停留在这污秽的地方,现在你应该在天堂的某一角,和心爱的男人厮守在一起吧。
我多想就这样随你去了,可莱娜却救下了我,把我交给了那个男人。
于是我承接了你的命运,在这笼子里被人抚养了十四年。
那个男人又把你爱人的儿子送给我,在我面前凌辱他,欣赏我痛苦的表情。
现在我明白了,他折磨的不是我们两个。是你们,已经升上天堂的你们,你们得到的东西,他这辈子永远也得不到,所以只好毁了我们,来慰藉自己。
眼前的一切,都如过眼云烟,消散了,屋子里的鬼魂也走了。
"我不恨你,即使你不爱我......"我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男人,"你不再是我的父亲,如果再被我见到你,我会杀了你。"
"走吧。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27挚爱
肯达拉着我往外走,我的腿好像注了铅一样,刚走出房门不远,就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勉强支撑着身体,我的胸口好闷,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无力地闭上眼睛。
"法兰蒂尔,坚强点!"
我睁开眼看他,对他说:"我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活下去?"
"法兰蒂尔,你的生命,难道只满足于这间该死的屋子吗?你见识过北国的雪山了吗?你有没有看过西方一望无际的草原?你连我们国家秀美的河山都没见过!听我说,活下去!你会遇见很多人,经历许多事,你会发现世界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糟。你要勇敢地活下去,忘了这里的人,忘了这里的事,忘了我。"
最后一句,说得很决绝,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堵上了我的唇。
很热烈的吻,他很少主动吻我,这样的热情,反而让我心头一悸,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突然,我的脖子一麻,感觉到刺痛,好像被蜜蜂针了一下,伸手一摸,多了一个鲜红的圆点。这阵麻木像闪电一样,很快传遍了我的全身,让我的身体不受控制,瘫软在他怀里,但是我的意识还清醒,眼睁睁地望着他。
他收起手中的银针,迅速地把我抱起,边走边说:"对不起,这样对你......但是请你明白,我们两个人,是不可能一起走的。我走了,他们一定会祸及我的母亲和妹妹。"
我一下子明白了他要做什么,我想挣扎,但是全身无力,身体根本不听指挥,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继续大步地往前走,根本不理我微弱的反抗。
"答应我,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境,都要好好地活下去,要连我那份也一起活着。找一个爱你的人,幸福地过日子......"他哽咽了一下,又说,"你现在会爱上我,是因为你太年轻了,外面有比我更好的人,他一定会让你幸福的。等你见识了更多的人,自然会忘了我。"
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外面的世界再好,没有了你,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一辈子,我只会爱你一个,你这么做,等于是杀了我!
我很想把这番话说出口,可是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路上,我看到了几具血淋淋的尸体,肯达衣服上的血,应该是来自他们的,那个男人准备对他下手了,叫我怎么放心就这么离开!
他把我抱到一辆垃圾车前,停了下来,把我放在那堆垃圾里,又用杂物埋住我。
"脏了一点,不好意思,但是比较安全。这辆车不引人注目,平时没有人查,我已经跟车夫说好了,到了驿站,就放你下来。你的药效会在两小时后解开,到时候你也就到驿站了。我在那里准备了地图、食物和钱币,你只要向老板讲出我的名字,他就会给你。拿到这些东西,你就买匹马向西跑,去威以森帝国,那里是我们的敌国,你父亲的势力去不了那边。"
最后,他又看了我一眼,算是道别:"以后就靠你自己了。我不在你身边,要学会自己穿衣,天凉了,要多加件衣服。"
说完,再也没有犹豫,拿着一堆破布盖住了我的脸,只剩下呼吸的地方。
我听见你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你怎么忍心抛下我,独自面对陌生的世界?
恨你,如果你就这么离开我,我会恨你。如果你就这么死了,我会恨你一辈子!
车轮开始转动了,晃晃悠悠地。
我握紧双拳,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上面,指甲陷进了掌心,渗出了血,以疼痛来保持神志的清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努力地尝试控制自己的身体,你是我的身体,怎么能不听我指挥!
动起来,动起来呀!
我要去救我心爱的男人,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块!
我咬住牙关,试着抬高双手,那双手好像不是自己的,有千钧之重,刚刚稍微抬起,又重重地落了下来。
我的大脑是清醒的,身体却像是别人的,如同置身于梦魇之中,我憎恨自己的无力,这时间每跳过一秒,肯达的危险就增加一分,我不能再磨蹭了!
我拼尽全身力气,看着自己的双手,挣脱开重重束缚,硬是把它们张开,动了,终于动了!
我的双手终于从黑暗中解放了出来,我硬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刚想试着站立,双腿却不听使唤。
没有时间了......
我四处张望,眼光落在了垃圾堆里的烂瓷片,我抓起一块,毫不犹豫地往大腿刺去,顿时血流如注,刺痛的感觉像热浪一样传遍了全身,我不禁颤抖了一下,心里却庆幸:终于有了感觉!
但这还不够,我要的是能够自由地行走!
我用那块瓷片不断地刺向双腿,好像这不是自己的身体,直到那火辣辣的疼痛代替了之前的麻木,直到我的大脑和腿部的神经又连在了一块,我才停了下来。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剧烈的疼痛却让我又摔进了垃圾堆里,这时车子停下来了,车夫走到后面,看到我浑身是血,结结巴巴地说:"少、少爷,你这是......"
我疯子似的抓住他的衣领,像是抓住一条救命稻草:"大哥,借你的马用用!"
他虽然惊诧,还是解开了拉车的马,又把我扶了上去。
我驾起马,头也不回地踏上了来时的路。
我的马像离弦的箭,不多久就跑回了原地。
我看到地上三三两两的尸体,这些人是首相的侍卫,被人斩杀在马下。
地上留下了痕迹,是一串串染血的马蹄,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一直引向另一个方向。
我策马顺着血印跑去,跑进了那片枫树林。
此时的枫树林,叶子已经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绯红色的枫叶铺了一地,和血迹混在了一起,马儿跑过时,扬起了一片红,哀艳而凄美。
我听到了不远处的嘶杀声,沿着声音跑去,五、六个男人正围着另一个人,明晃晃的钢刀劈向了他。
那人正是我的肯达,他已经遍体鳞伤,顽强的身影却固定在马上,一边敏捷地躲开刀剑,一边凌厉地发起反击,一刀一个,绝不手软。
一会儿工夫,那几人竟全数被他砍下马,没了气息。
他也负了重伤,气喘吁吁,终于坚持不住,摔了下来。
我立刻下马,踉踉跄跄地跑向血泊中的他,撕下衣服,帮他包扎流血的伤口。
他看见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随后愤怒地推开了我,吼道:"你回来干什么?快走!"
"不,我不走。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远出又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追兵来了,我是不会把你交给那群畜生的。
我留下了他,径自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那几十匹马穿过枫树林,扬起的一片红叶,漫天飞舞,真是恢弘啊。
我微笑着,站直了身子,摆好了架势,念起了咒语:"隐藏在自然界的烽火之魔,你们的主人在此,听我命令!我要你们释放身上的能量,集结成阵,将我眼前的敌人团团围住,烧成灰烬!把他们的灵魂带向地狱,永受烧灼之苦!"
我发动了灵力,从手中出发,在空中结成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将那几十骑困在了阵势里,然后引出了炎魔,张开了血盆大口,吞噬着我眼前惊慌失措的生命。
那群追兵,夹杂着骇人的惨叫声,瞬间化成了灰烬。那燃烧的熊熊烈炎,印红了整片天空,浓烟在空中翻滚,遮天辟日,大片的红叶葬身火海,噼里啪啦地作响,参天的树木像巨人一般在火焰中倒下,只留下轰然巨响。
可惜了,这里可是我和肯达最喜欢来的地方啊,以后......
我正想着,胸口突然剧痛,一口鲜血从我嘴里吐了出来,喷出了三尺远。
我疼得跪倒在地上,又重重地摔了下来。
我的灵力不受控制了,发疯似地四处飞窜,周围的空气张开了贪婪的嘴,不停地吸食我身上的灵力。
我的身体好像猎物一样,无数只无形的手,把我往各个方向拉扯,像要把我扯成碎片。
我想起了哈帝斯的话,功夫没练到家之前,在物质界使用魔法,无异于自杀。
其实我一直都记着这话,可是该做的,终归要做。
我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肯达死?我宁愿无悔地付出生命,也不要留着遗憾活着。
痛苦还在继续,疼,真的很疼。
我的五脏六腑都在流血,生命的痕迹渐渐在我的体内衰竭,可那又不是瞬间死去,而是慢慢地,一点点地流失。
我的灵力终于被吸得干净了,猛烈的火势也随着灵力的消失,"嚯"地一声失去了踪迹。
那拉扯着我的千万只手消失了,这一次换成了千万把钢刀,一刀一刀地剐开我的皮肉,却不见一滴血流出来。
我的身子蜷缩着,不停地抽搐,十指陷进了泥土,却没有半点声响,或者说我根本就哼不出声了,一口一口的鲜血,从我嘴里送了出来,像是要把全身的血都吐干净了。
也好,反正这血,本来就很脏,现在也就当是还给那个人了,以后两不相欠。
哈帝斯见到这一幕,一定会气得半死吧?呵呵,他嘱咐过的事情,我一件也没办到。
我的眼睛开始模糊了,五感也失去了知觉,身体冷得直打哆嗦。
依稀看到有人蹒跚着向我爬过来,是肯达吗?
不,不要过来,我现在这副样子好丑,我在你心里,应该是那个干干净净的美少年啊。
你也不要哭,我不后悔,我只是有点遗憾,你答应过,等我体力恢复了,让我上一次的......现在想想,也不知要等到几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