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苍兰——by悠冥炫天

"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
不要...他不要看到这样的景象...明明已经不想再失去什么了...已经...不要再这样了！
下定决心地走到迪恩面前，强迫他毫无焦距的眼睛注视着自己，一字一顿--
迪恩的目光忽然聚回些许光芒。克里斯拍了拍他的肩，重复了一遍--我可以把他还给你。
"...真...的..."迪恩机械般地开口。
克里斯浅眸一笑，却没有人知道这笑容有多沉重。
"真的？"迪恩的手抓上了他的肩膀。
"是的。"克里斯的右手搭上了左手腕，眼中却是一种欣慰。
「混沌的力量耗尽之时就是你们消失的时刻。」黑暗中传来了璃璎不急不缓的声线，「希奥特鲁·乌鲁尔特，我实在很无法理解呢，你为什么喜欢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这种事情上浪费你本来就短得可怜的生命。」
克里斯望着在黑暗中与自己对视的璃璎，真挚却又坚定地微笑着："不是浪费。拥有悠长生命和不灭灵魂的你们不会理解，这正是我们一族短暂生命的意义所在。"
璃璎只是望着他，最终没有开口。
恢复了原来的形态，冰蓝色的发丝于风中飞扬，金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划开一道血口，从伤口中如同拥有生命流水般的液体汇聚成一颗小球轻浮于他的掌心，深遂玄奥的深紫色与灿烂夺目的金色夺去了人的整个魂魄，然而那深沉的黑暗却瞬间将它们吞没又在下一刻让它们重现于世！
将圆球吞进口中，克里斯压低了身体重心，含糊地说了一句"失礼了"，随即双唇紧贴上那已经泛出紫色、迅速降低温度的嘴唇。
纯粹的金色光辉顿时笼罩了那一片区域。
第 35 章
这里是哪里...
周围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没有一丝声音...也没有一线光亮...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远处忽然亮起一条荧荧光路，曲折地延伸向看似无尽的远方，却又在一扇通天的沉重的大门前终结...无数和自己一样的生物们木讷地安静向前徐行着...双眼空洞着...没有丝毫的意识...
我也要过去...我也要过去...向着那扇门...向着另一边...
灵魂深处有这么一个声音不断蛊惑诱导着自己，双腿不受控制地向那个方向机械地重复着动作...一步，一步，又一步...
没有东西了...脑海中空空荡荡，什么都不会留下...不需要留下...因为不再需要...
可是--为什么...这感觉是什么...这充满着整个身体乃至灌满灵魂的是什么...为什么...明明只要向前就好了...明明只要舍弃便好了...为什么...脚步停下了...
走啊！走啊！一起走啊！不要再回头了！一起去吧！快和我们一起来啊！
耳边是如此的喧嚣。
走...向前...走...向前...
如此简单的动作...为何自己会感受到如此沉重的压力...有什么东西...有什么重要的事...我...还不可以放手...不可以...决不...放手...
「没错，你还不可以放手哦...」
金色的温暖光辉顿时撕裂了无尽的黑暗，穿透黑暗的广阔金色光芒中，如同高贵神祗般的存在缓缓降临在面前，金色耀眼的光芒褪去，一层淡淡的萤蓝色光芒披在那人的身上，冰蓝色的及腰长发在黑暗中飞舞着，如同漆黑夜幕中的苍月...在着深沉的黑暗中意外地给人安心的感觉...
美丽的神浅笑着伸出了手--「和我一起回去吧...你还未可以去那里...迪恩在等你...」
迪...恩...迪恩...迪恩...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劈醒了灵魂深处的一个最重要的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无法呼吸了...为什么要努力地回想着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回去吧...我答应过他，一定...一定会带你回去...」
伸出的手猛然一震--背后似乎骤然出现了什么，强势冰冷得压迫得人无法动作...
金色的瞳仁也是一怔，轻启的朱唇却没有丝毫颤动「...果然还是来了...」收回手，神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身后，微微阂起眼，似乎正在估量，「深紫色...女性...您是...芙罗多娜小姐...教主殿下的侧近之一...」
身后年轻女性飘渺柔美却又冷漠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有力量妄图扭转冥府之门，吾奉殿下之命前来，没想到...乌鲁尔特氏族...是你们...」
「是的，」温和的目光取代了警惕，却又有着不容抗拒的高傲「这个灵魂我要带走。」
「如果是你们的话自然有这个资格...而且...你也已经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了...」
感受到背后似乎升腾起一阵冰冷的嘲讽，眼前的月之光辉也难以自制地轻颤，「是的...您说得没错...」神情恢复了悠然，微微欠身，散开的发丝便顺着身体的前倾而自肩上滑落至胸前「请代我向教主殿下致以最真挚的感谢。」
「...是，吾会完整地为您转达于涅卡萨尔殿下。也请您尽快离开冥府的地域，毕竟现在这种状况对您而言并不适合用灵魂意识长久地逗留此地。」
「非常感谢您的忠告。」
再度伸出的手牢牢地抓住了自己，随后便是一阵仿佛穿越亘古的耀眼光芒...
紧闭的眼微微颤动着，随后睁开一条细缝的眼终于完全适应了光芒，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希奥特鲁跪坐在地上，双手剧烈颤抖着紧抓着自己的衣服，然而如幕布般垂下的长发遮盖了他的表情，让人什么也看不清楚，不远处，迪恩同样是跪坐在地上，然而表情却是仿佛经历过绝对恐怖的害怕、战栗，愣愣地看着希奥特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索尔斯纳闷着，稍稍一动，背后肩膀处却传来了些微刺痛...对了！自己不是被毒箭射中了吗？为什么现在却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似的！？
"迪恩...我把他还给你了...现在快走..."希奥特鲁抬起头，吃力地望着他，气息紊乱之极，然而迪恩却只是沉浸在震惊与恐惧中，没有动作。
"迪恩！"他要生气了，他已经感觉到那些迅速汇涌而来的人类气息，再不走，他们又要...一咬牙，希奥特鲁强撑起身体向如同石化般的迪恩探出了手--
迪恩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瑟缩着向后退着，瞳仁中所有拒绝的信息一股脑地毫无保留地传达过来...
半空中的手猛地顿住，希奥特鲁知道，这一刻...自己有种受伤的感觉...深深地...被刺痛的感觉...
仿佛看到了希奥特鲁有些痛苦的表情，迪恩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木然地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伸出的手颓然地垂下，希奥特鲁的眼睛有些绝望地闭上，却又在下一秒带着灿烂的微笑再度睁开："迪恩，你们现在要赶快离开，这里马上就会有追兵到了，现在索尔斯的状况还不太好，你要担负起保护他的责任啊！"
迪恩有些惊讶于希奥特鲁那从未展露过的美丽笑容，却还是不住地点头，身体终于又灵活起来，略有些不适应地看了一眼一脸茫然的索尔斯，迪恩惊觉索尔斯特征明显的血红色眼眸变成了银灰色！有些了然地乍舌，迪恩没再说什么，拖着他便向远处跑远了。
感受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希奥特鲁目光沉了下来："璃璎，你跟在他们身边保护他们到安全的地方。"
「我知道了...」璃璎懒懒地回应，却又加上了一句「希奥，我还从来不知道，你越是混乱的时候越是笑得灿烂么？你以为这样什么都能掩饰得了吗？呵，我还以为你早有觉悟...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
直到他的离去，希奥特鲁都表情不变地没有吐出一个字。
现在...自己还不是倒下的时候...一定要支撑下去...
暗咬着牙根，金色的眼中倒映着那些如潮水般涌来却又在看见他的瞬间停滞不前的士兵们。
呵！没想到这时候这张脸还真派用处...
冷冷一笑，手中已经多出了几枚银针计划趁那些人还没回神之时多解决几个！
耳边一阵破风的锐响！正要有所动作的希奥特鲁条件反射地向后连退几步终于站稳脚步，惊觉自己的脸颊犹如火烧般疼痛！粘稠的液体顺着曲线蜿蜒而下，留下妖冶的轨迹。
"哼，还是红色么...原本还以为能够看见你们的原本的颜色呢..."人群中传出毫无感情的低沉男声，士兵们顿时如同骤然回魂一样个个绷直了身体，训练有素地迅速向两边站齐，将道路为一个人而敞开。
希奥特鲁手指抹上灼痛的脸颊，不意外地看见那鲜红的血液映衬在苍白的指间。抬起头，身体没由来的一阵哆嗦！本能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很危险...那个男人很危险...四目终于相触，希奥特鲁在那冰冷的颜色中几乎找不到一丝人性的气息！目光下移，在男人一身红色与黑色交融笔挺象征尊贵身份的军服上得知了他的身份。
提督？他就是迪恩提过的那个人...那个丝毫不留情的男子...难怪...还真是冰冷得要冻僵人的气势...
亚提伽斯眯着眼在不远处上下打量着那一脸戒备的少年，终于冷哼一声，率先开了口："果然是你...我们曾经见过，那时还真多亏您让费伊帝国和我国找到出兵的理由，法鲁亚的乌鲁尔特殿下。"
希奥特鲁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出卖了他！
难道那个晚上在边境看见自己消失的人是他！？不对！即使是这样，只凭这点他也应该不能肯定才是...为什么...为什么...
颇有些嘲讽地抬眼望着他，亚提伽斯毫无机质的声音流泻而出："传说中，「路奈」一族中，有一群人头发的颜色相当接近月色，他们的姓氏您应该很清楚吧？而且...其中越接近苍月的颜色，即说明他的力量越接近混沌之神...您说是吗？"
希奥特鲁呆立在原地，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冷冷的声音继续，然而那闪动着异样光芒的眼睛此刻已经沾染上了难以压抑的兴奋："而且...在即将满月的今天出现在这里...我是否可以说这是您对我的眷顾？"
等到他猛然清醒过来，那个危险的男子已经栖身在他面前，手中细长的什么武器一扬，希奥特鲁本可以完全躲闪，然而--
和我一起净化这个世界吧，美丽的神。
手臂上又是一阵锐痛，惊讶不已的希奥特鲁蹙眉咬牙，捂住被鲜血浸润的臂膀，转身跃上矮房的屋顶尽全力飞奔！
真是糟糕的一天...不知道流了多少血了...然而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么多的时候了！索尔斯那边有璃璎，他很放心，那么现在自己的职责便是尽力将敌人的注意力向反方向引导了...
忽然间紧皱着眉头放慢了脚步，希奥特鲁瞬间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冲击翻腾着五脏六腑！--糟糕！还是抵抗不了反噬的力量吗...狠狠摇了摇有些恍惚的脑袋，自己现在绝对不能倒下！
"哇--"
脚忽然被什么东西紧紧缠绕住，对方一个用力，白色的身影顿时重重得扑倒在地上！好痛--内心疾呼着，几乎错觉得以为自己一身的骨头都要被震碎了！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然而缠在腿上的东西开始向后移动，自己的身体也随着它一起向后！觉得自己像牲畜一样被毫不怜惜地在地上拖拉着，希奥特鲁只觉得这一刻自尊受到了严酷的打击！
终于拖动停了下来，一团黑影紧接着笼罩在头顶，希奥特鲁大口喘息着，在看清对方的脸后右手立刻展开攻击！
"呜呜--"紧咬着牙关将即将脱口而出的惨叫转化为悲鸣，希奥特鲁尽全力挣扎扭动着身体，然而处于劣势的他却撼动不了半分此刻用力踏在他手腕上的靴子。
"呵，很硬气..."亚提伽斯冷冷地看着那一身脏兮兮的少年呜咽着费力不死心地挣扎着，更加重了脚上的力量，不意外地看见那张美丽的脸变得更加扭曲。
为什么...会这样...希奥特鲁终于放弃了抵抗，无声地躺倒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的天空。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如潮水般涌上了心头，和着身体逐渐被痛苦吞没的恐惧，他不禁委屈得想哭...
亚提伽斯俯视着不再有任何动作的少年，嘴角泛起森寒的弧度，俯下身向那具仿佛抽空了灵魂般的身体探出了手。
那是获得胜利的微笑。"...抓到了。"
伸出一半的手猛然吃痛般地迅速抽回，亚提伽斯神色有些痛苦地捂着仿佛被火烫伤的手后退了几步，有些惊讶地看着被火焰包裹的少年！
回神的希奥特鲁在一片火光中亦是震惊地看着自己胸前绽放出真红光芒，根本没料到会有如此变故！
亚提伽斯目光一凌，脚步刚移动了半步，骤生的漫天狂风顿时刮得人只得用手护住自己无暇再顾及其他！狂风消失得也快，再度睁开眼，才逮到手的少年早已不知去向。
看着这一切，亚提伽斯却仿佛理所当然，嘴角一抹淡然的笑意："果然和传说中一样...精灵么..."
身后传来沉稳急速的步伐，副官珐尔行了礼神色严峻地报告着："提督大人，那两个人逃走了。"
没有回身，男人只是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某处："跑了就跑了，就权当是见面礼吧。反正到了那个时候...谁都别想活着..."
副官有些莫明地看着他那不符合一贯作风的行为，却不敢多话。
"现在也的确不是时候...呵，等到时机成熟，我会亲自来迎接你的...美丽的神祗..."含糊着自言自语，亚提伽斯的手忽然握紧了挂在制服内的挂坠，神色迷离痛苦起来，"等着吧...你一定要好好看着..."
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轻托着缓缓安放到了地面上，希奥特鲁有些难以置信地回想着刚才所经历的一切，终于伸手将戴在颈上的细线从衣领中抽出，那上面挂着一片琉璃质感，散发着真红光辉的鳞片--火龙鳞。
"是你...救了我一次呢..."希奥特鲁目光温和地注视着那一簇小小的火焰，随后又抬起头，神色有些复杂，"然后...还有一位...非常感谢您的出手相助...西尔芙...呃...小姐..."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只通体翠绿的火眸小鸟停留在枝头，正静静地，不带任何感情地望着他。
希奥特鲁却是纳闷之极...风之护法...没想到自己居然有幸见到仅次于精灵御主的高位精灵！但是...问题就在这里啊！
精灵护法不是应该寸步不离地侍立在精灵御主身边吗？可是...现在明明只有她一个人的气息啊...
仿佛感应到了希奥特鲁的疑惑，一阵清脆却又毫无波澜的声音直接回响在脑海。「吾奉那位殿下的旨意于此。」
那位殿下？希奥特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然而那高高在上的声音却没给他消化的时间，「殿下托吾传话--他很期待不久将来与您的会面。」
希奥特鲁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灿烂极了，然而他却是硬生生地说不出一个字来。脑袋嗡嗡作着响，几乎什么都要听不见了。
「您的友人已经脱离危险，有璃璎大人守护，敬请安心。」
听到这里，希奥特鲁终于有了回魂的趋势。还没等他有进一步反应，那翠绿的羽翼轻捷地一振，消失于天空的彼端，余下神色更加复杂的神裔少年独自一人。
那位殿下？良久，那一直处于停滞的大脑才终于重新开始了运作，表情却依旧有些转不过来。
现在能够有资格让精灵称之为殿下的，这世界上有两个...一个是管理冥府的教主殿下...还有一个是...不会吧...希奥特鲁的表情有些抽搐，不敢置信却又有些说不清的欣喜和激动...
是那个人吗...虽然不知道现在在位的是谁，但是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毕竟是...
「希奥，我来接你喽~~哎呀！怎么浑身脏兮兮的啊？」突然出现的璃璎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们..."回神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着别人，璃璎哀叹一声，觉得这家伙真是无药可救。
「很好啦很好啦~~~我这就带你过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