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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爱恨的边缘
与千夜的重逢让安亚更加愧疚，人间岁月匆匆，很多事情都变得无法想象，千夜变了，变得更加深沉。原本身上所具有的圣洁灵气变成了猩红的色彩，不再纯洁，那是，被血洗礼过的灵魂。
"我如今在朝为官，你跟我一起到京城吧......"他这样说着，耳际的红色水晶散发着媚人的诡美。
到底这十年里发生了些什么？
安亚想问却一直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地跟随着他的马队离开了这个充满伤感和回忆的地方，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草长鹰飞的三月了，和煦的春风吹得万物一片生机盎然，唯有安亚的心依然被冻结在千雪逝去的冰雪中始终也无法释怀。
千夜的府邸在国师府的东侧，隔着一条繁华的小巷，平日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看着这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景色，安亚不禁感慨万千。
不知道蓝大哥和无尘好不好......
"夜儿，你如今是何官职？"安亚忍不住问道。
千夜淡淡一笑，"禁军的副将。"
"在朝为官很辛苦吧......"
千夜摇头，"不，工作一点也不辛苦，只是，爬得很辛苦而已。"
"什么意思？"安亚不明白地看着他绛红色的眼瞳闪过一丝痛苦。
"没什么......"千夜别开眼，领着安亚走进了后院。
远远的可以看见国师府内的楼阁建筑，原本应该有一颗高大的参天古树，如今却早已不见踪迹，那是当年与无尘聊天的地方。
"那棵古树......不在了......"安亚喃喃道。
千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奇道："原本就没有什么古树的。"
"蓝......国师好么？"
千夜闻言一怔，"他是我的义兄，怎么你认得？"
安亚点点头，"以前曾在国师府住过一年，很多年没见了，大概有十五年了吧，蓝大哥是个很好的人。"
千夜惊讶地看着他，"十五年？莫非你认识的人是蓝叔父？"
"他和无尘都好么？对了，还有语轩......"安亚想起了在国师府的那段时光，快乐而无忧无虑。
千夜轻轻叹了口气，"当朝国师是蓝语轩，至于蓝叔父和无尘大哥，已经逝去多年了......"
死了？安亚的脑袋轰地一声蒙了，自己所关注的人又离开了自己，都说世事无常，难道这世间人的生命就如此脆弱么？
"为什么......大家都要离我而去......"悲怆地闭上双眼，心酸的滋味再次涌上心头。
"亚，"千夜轻轻搂住他，"不要难过了，生死有命，这些你之前不是看得很开么？"
安亚苦涩地一笑，看得开又如何？自己依然会伤心，因为，"我和当年已经不同了......"多了一颗心，也多了一份脆弱。
千夜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丝帕，层层打开之后露出了一只精美小巧的耳坠，淡淡的透明的蓝色，就像是安亚的眼睛。
"这是，姐姐要我还你的。"他将水晶耳坠递给安亚，安亚却怔怔地看着，没有伸手接过。
那蓝色仿佛映出了安亚的失落的灵魂，晶莹的蓝水晶，纯洁得一如当年她对自己一尘不染的爱恋。
"雪儿她，还说过什么？"
"姐姐说，把这一切还给你，她也收回对你的情，从此......两不相欠......"
绝望，到最后自己所给予的就只有绝望......安亚甚至能够想象出她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想象出，她是怎样的对自己又爱又恨......这水晶承载的不是她的怨恨，而是，她的爱，永远也无法收回也无法让自己漠视的爱......
千夜径自拿起耳坠轻轻地戴在了安亚耳上，银针刺穿了他晶莹的肌肤，映出了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要如何，才能得到她的宽恕......
也许......我是爱你的吧......如果不爱，为什么我会听到心碎的声音？突然想起了以前无尘对自己说过的话，『如果有一天你会爱上一个人就会明白那种甜蜜又痛苦的心情。看不到他的时候会想他，看到他的时候会想狠狠地抱住他，想守护他一生一世，让他快乐，让他永远不要为自己流泪......』
我希望你能幸福，雪儿，比任何人都幸福......不想失去你，原来，这就是爱么？在红尘中寻觅的自己，终于还是陷进了情爱，无望的情爱......安亚失魂落魄地想着，根本无力收回自己迷乱的心。
几天后，千夜在庭院里摆下宴席，庆祝两人的重逢。安亚拿起酒杯的瞬间，看着身边这个异样诡美的男人，往事浮上心头。
回想过往，世间的沧桑，一幕一幕都无法从记忆里抹去。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想起以前的事情......"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情景，"千夜醉意朦胧地看着安亚，"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可是看到你的一刹那竟然想，你会不会是天上的神仙？那个时候我指责你，你却笑得像一朵百合花。二十年了，我们认识二十年了，亚，你虽然丝毫未变，可是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孩童了......"他又斟了一杯酒，继续轻叹，"那一天你救了病危的姐姐，自己却受了很重的伤，你静静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我看着，心都被纠痛了......你知道么，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时候你的样子，脆弱得如同冰雕刻的人儿，美艳绝尘，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的云朵，你呕着血凄美的笑着，那笑容，如同冰雪之上被鲜血染红的寒梅，震撼了我的心......那一刻我萌生了一个念头，如果可能，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伤，不会让你离我而去......也许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我已经爱上了你......"他搂着安亚的肩，汲取着他身上淡淡的花香。
"可是我知道姐姐也爱上了你，而我是男人，根本没有资格去爱你，所以我选择了放手，希望能成全姐姐的幸福......可是......你知不知道姐姐有多恨你......"他说着湿润了眼睛。
安亚默默地听着，脑海里只有千雪悲伤的样子。
"姐姐是那么信任着你，而你呢，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光里消失得无影无踪音信全无。我曾经亦是那样坚信着你会回来，每一天，每一天，姐姐没有一天不在盼望着你的回来，可是你决然地走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离开，可是我却相信你一定会履行你的承诺......"
温热的泪水滑落，滴落在杯中化成无色的烈酒，灼伤了安亚的心。
"婚礼的日子一天一天临近，姐姐最终绝望了，因为你不爱她，因为你最终负了她对你的情......亚，那个时候你哪怕在最后一刻出现，也许依然能挽回这一切，可是姐姐去了，哭泣着离我而去......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离我绝尘而去，那个时候我是那么恨你......"
对不起......安亚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姐姐说你是没有心的人，她恨你的冷漠寡情恨你毫无戒备的温柔，明明知道你是不该去爱的人，依然丢了自己的一颗心，可是不甘心啊......为什么，你的笑容属于每一个人却无法让人驻进你的心里？"千夜哽咽着胡乱地擦干泪水，不停地喝酒，"如果没有你，也许姐姐根本不会这么痛苦，我在姐姐坟前哭得肝肠寸断，却无法让自己不去恨你，为什么负了姐姐？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选择逃避？安亚！"他猛地抓起安亚的衣襟，悲声道："如果真的做不到，为什么还要对我们作出承诺......你不觉得你很残忍么？"
"夜儿......对不起......"安亚轻轻搂着他，不想去解释什么，自己的确负了姐弟两人，事实就是事实，如今说什么也不能挽回了。
"姐姐离我而去，我变成了孤单一人，娶亲的那天，那个人渣出现了......根本没有什么婚礼，姐姐永远也不会嫁给他！我对着灵堂狂笑，却惹怒了他，就是那一天，千府毁了，管家死了，小青为了救我被他一剑刺死，干娘自缢而亡，而我，成了那个人渣的奴隶......"
千夜的声音渐冷，听得安亚浑身一阵，那是怎样的一种惨烈景象，偌大的一个千府，就此败落。
"我被他带到了京城，成了任人凌辱的玩物......"
千夜抬起俊美的脸，绛红色的眼瞳却毫无焦距，"你知道么，这十年来我是怎样卑躬屈膝虚与委蛇地一点一点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你又知不知道，每一次被罗飞扬折磨得死去活来时，又是怎样的恨你？"幽怨的声音不是指责却让安亚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他的痛苦，让人恐惧......
"我曾经是那么相信你终于一天会将我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那么......相信......可是我错了......这十年来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想过我会受怎样的苦......我恨你，安亚，恨你为什么没有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恨你直到我灵魂堕落了你却依然没有出现......被罗飞扬玩弄的那段日子，我毫无尊严地活着，肮脏的身体、肮脏的灵魂，只有恨才能给我生存下去的理由，我等待着那个可以救赎我灵魂的人出现，可是......你依旧抛弃了我......我恨你，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也许就是另外的样子了......"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安亚温柔地擦干他的泪，心痛他所受过的苦，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也许千夜说得对，没有自己的话，大家都不会如此痛苦了......
"姐姐抛弃了我，上天抛弃了我，你也抛弃了我，唯有自己永远不会抛弃自己，我最重要的东西一一被夺走，于是我发誓，我要靠自己的手夺回来，属于我的一切......"千夜癫狂地笑着，像一个陌生人。
"可是我依然爱着你......再见到你的刹那我就知道......自己爱你胜于恨你啊......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满手血腥和堕落的灵魂，尽管我知道这样的自己太过肮脏，可是依然想得到你......"乍起的风吹起他的青丝，与他迷醉的目光一起纠缠着安亚单薄的身影。
那一夜，千夜喝的酩酊大醉，最后死死地抱着安亚哭得泣不成声，仿佛一下子把这许多年的泪都流尽了，混乱的语言里有千雪的思念，也有他自己的真心。
十年之间......真的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多到让安亚无法承受。千雪的香消玉损，小青与阿荷的无辜惨死，千夜的倍受凌辱，而这一切的是非对错，究竟又怎能说清呢？安亚知道，自己始终无法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因为毕竟，自己也曾经真心地希望每一个人幸福。愧疚是一种毒，无时无刻地不在啃噬着安亚的良知，到头来，爱与恨，怨与痴，愧疚与怜惜，都成了安亚所背负的债，他所亏欠这对姐弟的债太多，仅仅只是这份痛苦的爱就已无法偿还，这债如同一块大石头，压得他无法呼吸也无法解脱。
千夜抓着安亚的手沉沉睡去，紧皱着眉头不断地呓语着，"亚......你别走......"
"这一世，我会陪着你，保护你，就当作是对雪儿和你的谢罪吧......"对着他俊美的睡脸，安亚心中作出了决定，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想再让千夜受到一丝伤害了。"让我来保护你，没有人能伤害你，夜儿......"
第二十八章 感伤
清晨安亚在麻雀的吵闹声中醒来，明媚的阳光射进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屋外的仆人们默默地忙碌着，偶尔会传来几声互相的问候。捂着有些晕晕的头，安亚努力地爬起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在了千夜的床上，屋内空空荡荡，千夜早已不知去向。
"公子您醒了？"一个样貌可人十五、六岁的小丫鬟走过来服侍安亚换衣洗脸。
安亚一时难以适应，连忙摆手，"我自己来。"
小丫鬟掩嘴一笑，"公子何必害羞，奴婢是千大人特意安排服侍您的，您如果一定要自己动手，大人定会怪罪，难道公子希望奴婢受罚？"句句说得诚恳却没有一丝退怯之意。
安亚拗不过她，也只好任由她服侍，"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奴婢名叫念雪，是大人给取的。"
安亚闻言不自觉地浑身一阵，脑海里浮现出千雪的绝世容颜，不由得微微沉吟，"念雪......念雪......好一个念雪......思思念念化雪成灾啊......"言罢深深地叹息。
"公子不喜欢念雪的名字吗？"她抬头问道。
安亚苦笑，"不，这名字很好......真的很好......对了，夜......大人呢？"
念雪将温热的毛巾递给安亚，"今天一早皇上派人来把大人接走了，走之前大人吩咐奴婢好好照顾公子，还说下午会早些回来陪公子出去游湖呢。"
安亚微微摇头，不置可否。
"公子不喜欢？"念雪疑问。
"不是......只是这京城的每一寸土地我都几乎游遍了，再说现在根本无心游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