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事?」里昂关心地看着我,其他人也忙走过来,双眼不忘注意不远处的两人,已经开始了最危险的近身战。
「我没事,你们什么时候找到我的?」讲话时,又感到颈子一阵疼痛,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结果不但摸到粘粘的液体,触摸时的刺痛感让我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你们刚要出城门的时候,之前城主先得到你跟一个陌生人跑到黑区的消息,等我们赶过去时你们已经离开,很痛吗?」里昂伸手微微抬起我的头,看见我脖子上了伤痕先是凝了一下眉头,然后熟练地拿起药膏帮我涂上。
伤口大概是不严重,里昂眼里只有心疼,并没有担忧,我乖乖地让他帮我涂好药膏并且简单包扎,眼睛瞄向那两个越打越激烈的人影。
「修打得赢吗?」我已经看不清楚他们两个人的动作,但是从四周的魔法波动中可以感觉到聚集的气息越来越浓烈,那可不是个好现象。
「......打不赢,虽然城主是飞翔大陆上的传奇,但金色战神也是个传奇,霍克......是这片大陆上传颂许久的人物,他不但智慧超高,在武技魔法上更是少有敌手。」里昂不掩担心地说,一字一句都让我的心愈加慌乱,尤其在这种完全看不懂的状况下,我连什么时候该紧张都不晓得。
「不能帮吗?」
「不能,我们还差太多,上去只会让城主大人更处于劣势。」雷瑟不甘心地说,他不是好战的人,但是因为小时候的环境影响,他一直告诉自己强还要更强,强到可以好好保护重要的人,所以在这种自己空有能力却什么都不能做的状况下,更显得焦虑。
「小子,你很不错嘛!总是在进步啊!」两个人的动作突然停顿下来,我终于可以清楚瞧见霍克眼中嗜血的光芒,那和之前陪我四处游玩的模样,差别之剧,几乎要让人以为那并不是同一个人。
修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腰肋有鲜红的液体渗出,果然如里昂所说,在刚刚那一场战局里,修一点都没有占到上风。
狭长的双眼望向手中被能量剑砍出缺口此刻沾染鲜血的宝剑,我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叹息,打从我注意到他身上的长剑开始,便猜测出它的岁月,那是陪了霍克数百年的战友。
「电光雷矢!」毫无预警地,金色的电光在长剑上卷了一圈,还来不及眨眼躲避那刺眼的光芒,我便可以感觉到自己被里昂给紧紧拥住,接下来是几乎让心脏爆裂的电击。
「炎爆焰射!」根本来不及为心脏的剧疼尖叫出声,四周的空气温度骤升,我躲在里昂怀中,透过身体与手臂间的细缝,可以清楚瞧见在里昂守护圈外的草原已经漫起惊人大火,震耳的爆炸声一个接着一个响起,痛得耳朵骨膜快要裂开。
听不见里昂的声音,可是可以感觉到他的大掌捂住了我的双耳,这两个招式之前我曾经在光明学院里看泰尔跟萧恩两个人用过,但是当时是在结界下削弱了超过一半的威力,再加上现在施出这组合式高阶魔法的人是两个已经到达大魔法师阶级的恐怖分子,那威力可怕得让身在其中的我以为天地将因此而毁灭。
被那爆炸声震得耳中嗡嗡作响,因此我完全听不到接下来的咒语是什么,我只能清楚感觉到脚下大地的震动,地表开始龟裂,原本碧草横波的草原,一下子成了荒凉的大地。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波及到奇斯城的!
念头方起,四周的魔法气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不断向众人所在的地方聚集,尽管我不会攻击魔法,但是并不代表我不懂,于是我推了推里昂的身子,抬起头来瞧见所有人脸上惊慌的表情,以及霍克眼中的笑容,之前一直微微勾起的微笑,此刻快速地念着咒语。
以他的能力,即使是高阶组合式攻击也不需要如此漫长的准备,尤其当我瞧见他最后几个字的嘴型时,脑中显现出之前偷偷跑进图书馆最高层所看到的禁书。
天威!
光明魔法中最可怕的禁咒之一,当咒语完成时,如烈日般的光芒将闪耀空中,凡是被光芒照耀之处,不管是任何生物,都将魂飞魄散,最可怕的是,它的光芒并不是像骑士的牺牲一样是一道光芒接着一道光芒射出,而是如同太阳一样普照,在攻击范围内,没有人可以逃过一劫。
他疯了!
这跟骑士的牺牲魔法没什么两样,既然凡被光芒照耀到的人都必死无疑,发咒的人自然也逃不过,以他「金色战神」的能力,怎么可能会想要在此时此刻和我们一起同归于尽?
修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于是他也同样动用了禁咒「绝空」,禁咒和一般魔法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它使用的是某种奇怪的语言,发咒时漫长而不能间断,这样一来,不管修的速度再如何地快速,也不可能快过已经念完咒语的霍克。
我不知道我那时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也许只是想着要在天威发动前念完「绝空」的咒语,里昂说当时他以为我是在喃喃自语,后来我仔细思索,自己竟然是在倒着将「绝空」的咒语给念回去,因此当「天威」的光芒升到最高空,将光芒散出的同时,我跟修的咒语也合到中间的最后一字,瞬间四周一片黑暗,凡被「绝空」笼罩之地,听不见声音,瞧不见光芒,闻不到味道,也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气息。
「绝空」算是一种黑暗攻击魔法,它灭绝掉攻击范围内所有的生息,甚至呼吸不到任何一丝空气,直到人在惊恐中死亡为止。
但,它也是防卫「天威」最好的魔法,因为在它所笼罩的地域下,没有一丝的光芒可以进入。
魔法的结束,必须到使用者支撑不下去为止。
同时发动禁咒的,可以说有三人。
第一个支撑不住的人,自然是魔法力最弱且之前才经过魔法反噬之苦的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我醒来后从里昂口中得知。
修是支撑到最后的人,当里昂他们几乎窒息而死之时,突然乍放光明,一时之间他们还以为是「天威」的光芒,心脏差点停止跳动,直到修倒下的身影映入眼帘,他们才知道自己已经逃过一劫,场中早已不见霍克的身影。虽然他们不晓得霍克发生了什么事,但很明显他们输了这场,因为奇斯这方的人都还在场中站不起身,霍克却有办法离开。
一个漂亮的草原,中间秃了好大一块,他们瞧见远方萧恩身影正快速赶来,最凄惨的自然还是早已昏去多时的我,在昏过去又得不到呼吸的情况下,脸色苍白双唇成深深的紫,若非萧恩带着光系魔法师过来及时治疗了我,恐怕我没有再度睁开眼睛的一刻。
「这就是战争。」当我压抑着痛楚醒来,回想当时几乎让人疯狂的景象,里昂轻轻抱着我对我如此说。
第九章
「大人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影子充满疑惑。
狭长的眼,瞧着蓝天中的阳光轻轻眯起。
他该杀了他们,他有余力杀死在场的所有人......
「你觉得自己可以活多久?」
影子皱眉,「若没有战死,也许有近三千年的光阴。」魔法力越高,活得越久,平均寿命两千年不过是庸俗之人与高强之人的平均值,
霍克淡淡地笑,「我的更长啊,如果没有战死......也许我还有近三千年的光阴......那是多长的时间你曾想过?」
两千年的寿命,不是能力高强之人与平庸之人的平均值,而是想活下去,与不愿意再活下去之人的平均值,飞翔大陆上的人类寿命太长,偏偏他们不像精灵、龙等等那些生物一般有高远的心。
近千年的时间,他活得很腻了。
少年时的野心与雄心壮志再也不存,他的莎莎也已经离开太久太久的时光......
在瞧见兰之前,也许他还存着一点点对于飞齐统一的执念,那是一直维持他站在如今这个高点的唯一执念......然而,当他牵起那小小的手,瞧见那双纯净的双眼时,他想起了和莎莎一起在奇斯草原上散步的日子......
因此他对那比精灵还要美丽的小东西,没有半分恶意。
『霍克,等到飞齐统一大陆的时候,我们一起像这样慢慢走遍飞翔大陆的土地好不好?我们有两千多年的时间,两千多年的时间一定可以像这样踏遍每一个小地方。』
他还记得那一双小小的足踝,是怎么用力地在草原上跺一跺,孩子气的模样,总是令他莞尔。
还有两千多年的时间......
可惜他的莎莎连一千年都不愿等。
「我害怕再这样下去,我会找不到去找你的路......」他必须留下他们,留下能让自己心甘情愿被杀的敌人,这样他才不需要再等待千百年,才不会......连莎莎的模样都想不起......
「大人?」影子轻轻地问,他没听见主子含在嘴里的最后一句话 ,可当他瞧见那双茫然的眼时,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两千年是多长的时间,他......从没好好想过,若是千年只能换来那样的双眼......那......究竟值不值得......
我是最先倒下的那个并不令人意外。
同样的,我是最后醒来的那个也一样不需要多做猜测。
由于之前旧创尚未完全痊愈,现在又添上新的打击,这一次我足足昏了将近七天的时间才醒来,接着又在床上躺了快十天的时间才能勉强下床。由于这一次的状况可以说是我自己引来的,因此我不敢多做抗议,连着一个月的时间乖得像只兔子一样,里昂他们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准我做的事情我也绝对不会去碰,让杰瑞特捧着脸颊张着嘴一天到晚惊喊是不是带错了人回城。
「你们又打架了?」我瞪着里昂满是伤痕的身体,很不高兴。
本来一天到晚只能呆在房里已经够人郁闷了,现在又天天看到他们受伤,却不允许我帮忙治疗的模样,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快要喷出火来。
「那不是打架,我们只是在练习罢了,也许比过去还要严苛一点,但除了这些小伤之外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口不是吗?」里昂往我的床边一坐,将还在一旁睡觉打滚的水蓝给轻轻拎起放到一旁,那只猪睡得像死了一样,一点感觉也没有。
「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会伤成这样的练习不是打架的话是什么?」
「兰......」里昂带着苦笑伸手摸摸我的脸,「你也亲眼看了那一场对决,和霍克之间的差距是如此地天差地远,叫我们怎么能安心满足于自己的现况?再这样下去,若我们依然原地踏步的话,根本就没有战胜的可能。而且不只是我们,连城主他也一样从已经很少的休息时间中抽出空档练习,跟城主比起来我们的努力不算什么。」像是想起了数天前的那一场对决,放在一旁的大掌握起,青筋迅速浮现在手臂上像是爬满了蜘蛛丝一样狰狞。
「神经!」我瞪了他一眼,伸手掐了他布满青筋的手臂一下,虽然肌肉硬到完全压不下去,但还是让里昂注意到自己的状况,露出憨厚的笑容放松身体。
「你们的大脑究竟是放在这里做什么用的?」我放弃蹂躏他硬梆梆手臂的行动,起身抬手弯曲食指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里昂眨眨眼,一脸习以为常却又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们难道没想过霍克今年几岁?你们今年几岁?练得再凶有什么用?勤奋固然可以换来成绩,但是你们以为霍克他是那种不努力就达成目前成就的人吗?他又不比你们笨,他聪明又努力地活了数百年的时间,是你们一天两天、甚至是一年两年就可以赶得上的吗?与其在那里努力练习这种非一蹴可就的工作,不如好好用脑袋去想在这种实力相差甚远的情况下,怎样才能夺取那微小的可能及机会,徒用劳力就想换取成功,这是最最愚蠢的人才会做的事。」
我并不认为是自己过于聪明,也不认为这一片大陆上的人脑袋都是很坚固,我知道这是一时的刺激让他们忘却如何让大脑运转,那就像是一只刚出井底的青蛙,在发现井外世界原来如此广大之后,竟妄想再跳出天际去看是否有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而向来不崇尚武力,旁观者清的我就像是一个刹车的器具,也该让他们好好认清楚现实。
里昂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然后带着一脸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的表情向我「认错」。
「看来我们的确是都昏了头了。」
「我可以理解。」像我们这种半大不小的孩子最容易犯这种错误,人在兴奋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强力的刹车系统。泼冷水这个动作,有时候代表的不见得是不好的事。
「我会将这番话再告诉其他人一遍。」
「别忘了你们的城主大人。」里昂他们缺少经验没想到,连他那个应该经验丰富的人竟然也昏了头,身为一个领导者这不是该有的举动,而他那些年纪不小的臣子竟然也没人阻止,真是不晓得该说什么。
「我想他们不是故意的。」
「嗯?」什么意思?
里昂摸摸我的发,终于又回复那个眼神一片宠溺温柔的傻大个儿。「你啊,眼睛果然是瞒不住别人,别以为我没看出你刚刚在心里臭骂了大家一顿。」
不会吧?这么神?是里昂太了解我还是我的眼睛真的会说话?
「是我太了解你......虽然我们和城主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太长,但是他们的风光事迹即使在最偏远的小镇上也能得知,从他们开始努力为自己的蓝图布局开始,每一步都踏得那么稳,即使是犯险突围时,也都仿佛有幸运之神眷顾一般一一承受过来。
即使他们经过不少的战役,却不曾真正和这片大陆上最高的几位领导者对战过,现在大难不死,怎么不叫心理震撼并感到自己的不足?
「而且这也是一个认清自己的好机会。」端着午餐进门的赫森淡淡地陈述。
「你祖父说的?」他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所以我猜是达迦说了这么一句话。
赫森点点头,继续说道:「我祖父昨天才突然感叹,说我们的确是拥有的太多的成功,如果不偶尔接受一下挫折的话,将来说不定会因为自满而造成重大损伤甚至是失败。」
「达迦是突然发现,还是早知不说?」
「这我不清楚,不过看祖父的表情,应该也是最近才领悟吧......兰大人,我想我祖父并不是那样狡猾的人......」赫森像是明白了我的言下之意,看了我一眼之后深深地说道。
「希望是这样......赫森,别说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之所以和里昂他们来这里,是因为他们相信修他们可以为这一片大陆带来更好的生活,也是因为相信在这里可以得到自己该有的地位及信任,但......里昂信任大家,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会信任他,在人情世故上,我也许年纪不大,但看的可不比任何人少。」
我的言下之意其实很简单。
如果达迦他们这些年纪长一倍的臣子,在明明了解当下的局势下,却要由我们这些人来提醒修,那很明显的就是居心不良。
说居心不良也许太过严重,但我想他们的年纪与经验足够告诉他们「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目前在懊恼自己能力不足、心情不甚愉悦的修身旁说泼冷水的话,只会换来两种结果。
一种是修虚心受教而改过并感激你的提醒。
至于另外一种就是改过的同时将你的提醒给「记」在心里。
这世上能真正感激别人指证自己错误的人实在不多,尤其在成为君王之后。
若事实是达迦不敢去捋虎须却交由我们来做的话,我会很生气。
「兰,别想太多,你知道达迦他们的为人。」里昂明白我话里的意思,皱眉握住我的手。
我赌气地不看他的眼,怕自己一看肯定又会心软。
说我肚量小还是太小人都好,但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此刻萌起的想法,因为霍克的双眼让我想起在星际时那些在权者的眼,竟是没有一人的双眼可以让我明白什么是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