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Online出书版 下 聿日

      　　「不是，我是夏磊的朋友，我有事情要找他谈，但是......」
      　　「但是？」
      　　「但是最近我隐瞒了一些事情没跟他说，他很生我的气，我想找他解释，可是......」不希望连这一刻都在撒谎的韩雨，诚实的对警卫说，取出身上的手机，萤幕一转，上面夏磊的那一行显示为被对方拒绝接听。
      　　不过，也许正因为他的诚实，警卫完全没有怀疑他有其他的意图，而且这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少年，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坏人，想起夏先生的年纪其实也不大，好像才二十四左右，这种年龄的青少年最容易为一些小事情闹别扭。
      　　「这样啊！我带你过去，反正警卫室里还有其他人在，我不急，我带你到夏府门口，不过你走得动吗？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家在这里最高点，大概还要两公里左右，都是上坡路。」
      　　两公里......
      　　韩雨都可以感觉到自己双腿在颤抖，身体也提不出力气来，别说是两公里了，恐怕如果不多休息一下，连一百公尺都有问题......但，只剩下两公里不是吗？他已经注射了第三针的药剂，如果再不起来赶过去，他怕一旦第三针药效过后，被逼得必须打下第四针时，那时候要走这两公里就更难了。
      　　「可以，麻烦你了。」他很感激自己遇到了一个好人。
      　　「不会，我扶你，要是真的走不动，看你能走到哪里，我帮你跑过去问，我想夏先生应该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
      　　「是啊！他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人。」韩雨微笑，让他扶着自己的肩膀起来，紧咬着下唇，慢慢地，但坚持地一步一步往夏府的方向走去。
      　　夏磊听到管家跟门口警卫的回话，飞快地走到阳台窗边拉开窗帘，从这个方向，只能隐隐约约看见的确有人在大门外跟警卫说话，而且不只一个，其中一个的身高颇高，不像是韩雨更不像是乐乐，比较矮的那一个是韩雨没错，他记得那一头细细柔柔的头发，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身体不好的关系，平常看起来还算黑的发色，只要照到了强烈的光线，整个发色就会变得很浅很浅，在阳光下甚至会有一种浅褐带金的感觉。
      　　「我不想跟他谈，请他离开。」
      　　管家根本来不及和警卫问清楚状况，夏磊就立刻下了驱逐令，他不想跟他见面，他怕自己一旦看了那一双总是那样干净澄澈的眼睛之后，什么坚持都会抛到了脑后，会完全失去理智忘记之前的教训，忘记父母当年给他的痛。
      　　可惜，老管家之所以能在这个家里待如此长久的原因，就在于他从来不懂得对自己家主子的话唯命是从，该听的东西自然要听，不该听的话可以选择性地挑着做，所以在夏磊刚说完话之后，他就按下了扩音功能的对讲状态，那音量正好可以让站在窗口的夏磊清楚听见，门外人的声音。
      　　「那个......这位先生，我们家先生说不愿意跟你谈。」警卫的声音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从口气里就可以感觉到他对说话的人有多么抱歉。
      　　管家又按下了视讯键，虽然背对着他的小主人看不到，但是他很想看看这个让自己家小少爷心慌意乱的人究竟是谁。
      　　「能够让我跟他说吗？几句话也好。」管家看到了回话的少年，虽然萤幕不大，不过画面很清晰地显示着那一个漂亮的男子不但是声音听起来不太好而已，脸色看起来也很糟，要不是一边的警卫扶着他，恐怕直接就往地上倒下去。
      　　「那个......不是我不肯，刚刚少爷电话里的意思就是......」夏家警卫的表情不只是为难而已，管家可以看得出来他很担心那个男子的状况，也许现场看起来比萤幕更糟糕也不一定。
      　　夏磊听见了韩雨的声音，也发现那声音有多么的虚弱，不但声音小而已，夹带着喘息声里还有杂音，每一次都呼吸间都会忍不住咳嗽，有几次一咳就几乎停不下来。
      　　「少爷？」
      　　老管家看见那个孩子在荧幕里咳得脸色都泛了青，而且看见他已经完全湿透了的衬衫，还发现门口附近连一台车都没有，两者连接起来，就猜得到这孩子是在大太阳底下一路走过来的，而且绝对不是单单走过来那么简单而已，恐怕对他们这一条连门牌号码都没有的路，费了很大的心思一路找过来。
      　　「挂掉，我说过我不想谈，跟警卫说......开车送他回家。」在最后一刻，夏磊还是心软了一下，他做不到对自己喜欢的人太残酷的事，寒寒的确是隐瞒了他一些事情，但是他却没有任何报复的心思，就算气愤怨恨，他也不愿意报复在他自己爱过的人身上。
      　　老管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明明对人家就还是那样心疼不舍，光听声音就已经心软要警卫开车送人回家，要是看了这视讯不晓得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小陈，你听到了，送那孩子回家吧！如果状况不是很好的话，顺便带他到医院检查一下，我看他的样子有点危险。」
      　　故意将自己看到的模样隐约说出口，希望吸引少爷转头过来看，不过就像是看穿了他的意图一样，夏磊头也不回地，从另一个方向走到楼梯口直接上楼，看都不曾看视讯一眼。
      　　看见那高大的身影最后消失在楼梯口顶端时，老管家觉得他今天叹的气似乎比过去都还要来得多，回头看向那一个依然努力支持自己站着，一双眼睛不曾放弃的孩子，他也已经无计可施，虽然很多时候他不会照着主人的话去做，不过该罢手的时候就该罢手，硬去逼自己的雇主做什么，那就真的不是一个管家所该做的事了。
      　　关掉视讯，吩咐警卫照夏磊的话将那孩子安全送回家，心里默默的希望，这两个孩子之间的矛盾，可以有机会获得解决，不要在彼此的心里有任何的遗憾。
      　　当年玉成少爷最后为自己的妻子做了那么多，虽然在合上眼睛时无怨无悔，但是他却明白少爷的心里，一定有着遗憾......对自己孩子的情感，尤其是自己深爱的人跟自己所生出的骨肉，没有人可以真正的无动于衷......
      　　在他只能看着天空数着日子活下去时，他有想过爱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在他读过那么多那么多的书跟歌曲里，都把爱这一个字说得好神奇，仿佛人这一生活在世上，一旦爱过了，就不枉这一生来这么一遭。
      　　他爱了，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爱得很深很深，就像故事里那一个遇见骑士的女孩一样，在他的生命里，夏磊那么突然地闯了进来，然后在自己完全不懂得防备的情况下，占了最重的一席地位。
      　　那时候他才知道，爱上一个人真的很神奇，那么无法捉摸，就像一片落叶，一只蝴蝶一样的轻盈，飘荡在世间里捉摸不定，当半梦半醒之间回过神时，才有可能发现刚刚所见不过是梦一场，一旦醒来，就什么都没抓着，可是心却再也找不回来。
      　　「韩先生，少爷说他今天不想跟你谈，让我先载你回家好吗？」
      　　韩雨摇摇头，仰望视线，看见远处那一座像是小小城堡一样的房子里，似乎有个人就站在阁楼的位置朝这里看着。
      　　唇边泛起淡淡的微笑，虽然那个身影是那么的遥远，是如此的模糊不清，但是他却可以轻易地认出来，是夏磊在看着他，尽管他说不愿意跟自己谈，但是却站在能看见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他。
      　　「让我在这里等好吗？」他努力平息身体的悸动，遥遥望着对方的身影不放，心里多么希望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盼望和歉意，也奢求他愿意听自己的解释，在解释过后仍然可以让他看着他的双眼......是微笑......是哭泣都好......
      　　「但是......」
      　　「我没关系的，让我等他，至少......再一下子......」摸着背包里最后的一支药剂，他告诉自己还有一点点的时间，只要再一点点的时间，如果多一分多一秒可以让他反悔之前的决定见见他，那么一切就都值得了。
      　　「韩先生，夏先生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心意的人，我看不如我先带你回家，下次再来好吗？也许下次夏先生心情好一点的时候，就会想要好好跟你谈谈。」
      　　韩雨摇摇头。「再一点时间就好......也许......每一个人都可以在心里告诉自己，也许明天，也许下次，但是我没办法，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警卫大哥。」
      　　乍听之下，这些话似乎有点大牌，好像见面还必须要安排时间一样，但是韩雨脸上的表情，却让两个警卫都明白不是那么一回事，虽然他脸上的表情此时此刻那么平静，但是他们就是觉得这话里总给人一份不安的浮躁感。
      　　「那我们进去警卫室等好吗？我看再过一阵子就要下雨了，这几天的天气都是这样。」
      　　「进去，就看不到他了。」
      　　随着韩雨的视线往里头望，警卫才发现，原来雇主的身影似乎就在窗口边，不懂既然心里明明在意，又为什么要拒绝。
      　　「你想过吗......」
      　　「啊？」听到声音，警卫傻了一下，才发现那细细的声音似乎是韩雨一个人的默默自语。
      　　「如果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你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人，他曾经陪伴过你一段很美好的岁月，也让你明白什么是相爱，那种会想要好好活着，努力跟他活到白发苍苍的那种......」手上的手机铃声响起，连续催促了三声之后停止，韩雨紧握着手，眼中闪过决然，从里面取出第四根药剂，快速地往手臂一插，半透明的液体立刻因为张力的关系迅速进入手臂底下的血液里。
      　　「你！」警卫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尤其当他伸手拉起袖子迅速将针剂插进手臂时，被手臂上那紫得接近黑色的瘀伤面积给吓到。
      　　然而，韩雨就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跟他的反应一样，继续轻轻地说着。「明明知道也许他会是唯一，但自己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也许下一秒闭上双眼就是永远也见不到面时，你会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你这是在说什么，你还年轻得很，时间还多，有误会慢慢解释就好，总有一天，对方会明白，事过境迁这句话连我这个没多少学问的人都懂。」
      　　事过境迁......但，这就是他害怕的啊......
      　　「我不想要事过境迁，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我想我很自私，因为我想着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一段情，至少可以在我的记忆里，完整的结束。」就算最后会伤了夏磊，他也要继续下去，他宁可在他的心里，自己是一个为了情感而不顾一切的卑鄙小人，也不要是一个连专一情感都不懂的背叛者。
      　　「啊！我不管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至少要等也进警卫室里等好吗？真的要下雨了！你看看你现在这模样，要是再淋雨，我看不用等什么事过境迁，你就会直接送医院急救了。」
      　　这是头一次，警卫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希望自己说的话有那么的准确，他永远都记得这天，他才刚说完这句话没多久之后，天空果然开始打雷，雷声轰轰作响，然后一瞬间就开始下起倾盆大雨，他怎么劝也无法将大门前的人给劝离，后来半个多小时后，他接到了雇主完全压抑不住怒火的电话，要他就算是用暴力，也要把人给带回家。
      　　但......如果暴力有用的话，他早就动手了......
      　　那个叫做韩雨的孩子，就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那里看着放下窗帘的阳台窗口，完全没有血色的脸庞上，一双眼睛开始慢慢失去焦距，尤其当雇主将窗帘拉起的那一瞬间，他竟然觉得那不停从苍白脸庞上滑落的水珠子，好像突然之间变多了一样。
      　　他想扯着人离开，像雇主说的一样用暴力带他走，为了他的身体着想，但是不晓得那瘦削的身躯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力量，即使他已经用了力，也只能将人带开不到半步的距离，手中握着的手腕却已经发出可怕的声音。
      　　在雨中，他完全不晓得该拿这一个坚持得令他心痛的人怎么办，用了暴力的结果，就是差点没把整个人的骨头都折断，他怎么敢继续，再拉扯下去就是在杀一个人了......最后，干脆拿了把伞陪他一起站在雨中，看他在时间过去之后，抖着手又为自己注射掉背包里最后的一根药剂，那握在手中的手机也响了起来，话机另一边的女孩声音焦虑且暴跳如雷。
      　　那是那一年里，他最后一次看见这个让他拿着伞陪站了快四个小时的漂亮男子，后来电话里暴跳如雷的女孩，用最短的时间冲到这里，二话不说地将眼前的人抱起来就跑，那时，他才发现其实如果他稍微再机灵一点，就会明白身边的人早就已经剩下一个空壳，闭着双眼像个坏掉的娃娃一样静静地躺在女孩怀里，之前注射过药剂的手臂，一丝红艳的鲜血随着雨水滑落，在白如雪一样的肌肤上，刺目无比......
      　　那也是以为警卫早已经送韩雨离开，却心里又不放心的夏磊，在掀开窗帘后，隐隐约约看到的最后一幕......
      　　第十六章
      　　韩雨睁开双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片的苍白和乐乐漂亮脸庞上的满是担心。
      　　「嗨！乐乐......」
      　　「嗨！嗨什么嗨！你白痴喔！跟人演什么肥皂剧，在大雨天底下淋雨，你不要活了吗？护士小姐，拜托，麻烦可以将空调的暖气再调高一点好吗？他身体还是好冷。」
      　　乐乐红着眼睛，跟护士要了毛巾跟药用按摩油，死命地擦着韩雨身上的肌肤，幸好之前她在车上没有失去理智，在坐上车前跟警卫要了衣服还有毛巾，一路上帮韩雨擦干了身体换上干爽的衣服，不断用掌心在他的皮肤上摩擦，希望他的身体可以借此热起来，这才没让韩雨一路失温到医院，她还记得当车子一到医院时，医生看见体温显示时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那时候自己全身差点也就这么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