绷带快要长到脸上啦!——by陌上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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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平怅然道:“长生对他人来说,是好还是坏,我也不知道,但对我来说却是最大的坏处。”
想要求得长生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心存执念不得解。
可侯平不是那样的。
他本身是个最普通的人,平日里遵守的也都是人间最常见的规矩,那些个规矩不见得都是好的,但它们全都是他从小听到大的,故而不会想着去违背,一旦有遵守的机会,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完成。
就好像那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要侯平自己说,他其实并不懂得那句话后面的深刻含义。
他只是听了外面的人都在说,得有男娃娃传宗接代。
年轻的时候,他尚且不会考虑子孙后代的问题,年老了,一只脚都已经跨进棺材里,他就得考虑到子嗣的问题,即使他没有可以传承下去的东西,可是依照着世俗的观念,他仍然是想要为自己寻一个有血缘关系维系的子嗣。
亲生的必然是无可能了,可养子还是有可能。
然后他就大概是被猪油蒙了心,为了一个没有见过,甚至好没有影儿的养子,就要将从小与他相依为命的侯安给卖掉,倘若只是卖给富贵人家做小宠,他这会儿想起来,也只会觉得羞愧,然而他实际上是把侯安卖到了酒楼之中,虽然他那个时候已经知道侯安生出了灵性。
侯平是个普通人,他在应该按部就班的生活之时,脱离自己原本应该行走的轨道,却又在不应该按部就班之时,重新拐回了原来的道路。
应该做的事情没有做,不应该做的事情却一直在做。
最后落到现在的这个地步,也是怨不到旁人。
全都是他的咎由自取。
往生在宿臻看来,意思基本就等同于送人去死。
但是不管杀人还是杀一只猴子,对宿臻来说,都是非常难以令人接受的一件事情。
故而在侯平说话时,他只是默默的坐在一旁听着,始终不发一言。
滥杀无辜,永远是不可取的小人行径。
贺知舟却是盯着侯平,仔细打量了一番。
他都不必细问,光看着侯平如今的模样就能够知道,这人被身体自带着的猴性影响的太多,也怨不得他会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猴了。
“你在天道眼中早就是一个死人,而这具猴身的主人又是真实的死去了,所以你现在的状况就等同于一个黑户,我想黑户的意思你应该是明白的吧!”
侯平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黑户’这个词听上去挺新颖的,仔细琢磨一下,大约同那什劳子的隐户是差不多的意思吧。
贺知舟接着往下说道:“这个事情很难办啊!”
远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 冬日宴(二十八)
自然应该是难办的。
倘若很简单的话,侯平也不会等到今天。
他见贺知舟等人没有立即答应下来,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那就等拿到猴儿酒之后再说这个吧。”侯平对鹤闻的了解不深,可光他知道的那一部分里,鹤闻就已经是个算无遗漏的主,既然多年以前他能够应下他的要求,想必早就有了对策,而他只需要将约定中的事情做好,届时他想要的东西自然也就能得到。
侯平对自己说,不必太过着急。
该结束的总会结束的。
此时天光已经渐次暗淡,白月在蓝黑色的天空中,光芒越发明亮。
宿臻等人盯着侯平,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而侯平抬头看了眼天,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
“按理说现在应该是要趁热打铁的带你们去取酒的,可现在天色已晚,我的身子骨又有些不争气,也只能把时间往后再拖上一拖,等到明日天光大亮,再与你们一同前去取酒,可好。”
侯平一边说,一边以手掩住嘴,从喉咙里憋出了两声咳嗽声出来。
偏偏他现在的模样是只小猴崽子,还是个看上去就很健壮的猴崽子,怎么也不像是他说的那般身子骨不争气。
不过么!
他要是非说自己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话,外人也找不出辩驳的理由来。
宿臻不说话,只拿眼睛去瞅旁边的贺知舟。
意思也很清楚了。
就指望着贺知舟来做出那个决定。
一旁的霜落本是打着冷眼旁观的主意,可眼见着宿臻看也不看她,就连拍板决定事情都只顾着看贺知舟的眼色,她虽然知道那样说肯定是过于夸张,但谁让她这会儿心里闹别扭呢!
心里一闹别扭,自然就不会希望旁的人比她更好过。
她硬是凑到侯平的面前,笑眯眯的回道:“没关系,只是一个晚上而已,我们可以等的呀!”
说过话,霜落便回头去看宿臻他们,“你们收起来的帐篷呢!现在还不拿出来弄好吗?也该是要休息的时候了呢!”
贺知舟虽有些奇怪小姑娘这会儿的态度怎么那么积极,但见她已经做出决定,便不在说什么。
正如小姑娘话中所说,一个晚上而已。
他们还是等的起的。
然而应该注意到的线索还是不能轻易忽视掉的。
贺知舟问:“我看你现在精神抖擞的,也不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呐。”
侯平则是苦笑一声。
别看他这会儿看上去精神抖擞的,等到了白月高升的时候,情况就会变得格外不一样了。
天道之下的事物都应当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
他能从一个寿命不足百年的人类,变成一只寿命悠长的妖物,其中怎么可能会一点代价都不付出呢!
侯平揪着自己手背上的猴毛,轻轻松松的就扯下了一小把,夏天到了,毛发脱得也就更加的厉害了。
他把扯下来的猴毛丢在了脚下,抬头看向了夜空中的白月。
“我现在虽然是暂居在侯安的身体里面,可是这个身体的原主并不是我,最开始的时候,因着这个身体里还残留着侯安的些许意识,所以我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很高,那时就好像是在使用自己的身体一样,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适。”
“只是时日越久,侯安那一丝残留的意识就变得更加的淡薄,直至后来的消失,没有了原主的意识在,我对这身体的控制能力也就一日更比一日弱。到了今天,我一天下来最多也只能控制两个时辰,能控制的那段的时间都花在了酿酒上,剩下的时间就只能躺在山洞里,什么也做不了。”
其实真实情况远比他说的更加的艰难。
无法控制身体的那段时间里,侯平每一分每一刻都在经受着生而为人的最后一段时光。
也就是当年被山匪砍了一刀以后,静静地等着伤口一点点的往外流淌着血液,而身体则在血液的流逝中慢慢的变得冰凉。
身体仍然是侯安的身体。
没有流血,也没有受伤。
唯一出现差错的只有他自己的灵魂。
仿佛仍然被禁锢在最初的那个身体之中,无法解脱。
话已经说开后,侯平趁着今天最后一点控制身体的时间,把自己给弄回了先前的山洞之中,并约好了明日再见。
剩下的宿臻也没心情再去弄什么帐篷,看着天气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便拉着贺知舟在附近找了块平地,铺了层毯子,就那么凑活着睡了。
还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事发生呢!
现在还是抓紧时间养精蓄锐的好。
两个‘身娇体弱’的人类已经闭上眼睛休息了,旁边还有一个不需要睡眠的小姑娘呢。
霜落气鼓鼓的看着贺知舟睡着之后习惯性的把宿臻抱在了怀里,噘着嘴,就是很不开心了。
就算再怎么的不开心,她也是什么都做不了。
不行啊!
这么一想她就更加的不开心了。
第二天一早,宿臻是在一片毛绒绒之中醒来的。
昨天晚上回到山洞里睡觉的大小猴子们都跑了出来,兴许是觉得宿臻同贺知舟比较有意思,那些个好奇心比较重的猴崽子们围在了两人的周围,时不时的还拿手去撩他们。
霜落就在一旁看着,也不出声制止。
当然了。
就算她出声制止了,那些猴子也不一定能听见她的话。
明知是不可为的事情,她还是省下那份力气,不要去做的好。
免得到时候,没有成果,又徒增气愤。
宿臻:“……”
他坐了起来,挥着手,将那些猴崽子们从他们的身边赶走,又推了一把身旁的人。
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就这么能睡。
往常他醒过来的时候,贺知舟早就起床了,不仅如此,他还会把其他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今天却是一个意外。
大概是睡觉的地点不太对吧。
可这样也说不过去。
在这么一个荒山野岭的地方,难道不是更应该提高警惕心,会担心的睡不着觉么!
还是说贺知舟就是比较特殊?
贺知舟迷糊了半天,才揉着眼睛,有些困顿的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格外的头疼。”
第二百一十四章 冬日宴(二十九)
呵呵哒!
她一整晚都在对着他脑袋扇风,就指望着他能离宿臻远一些,虽然最后让他们两贴的更近了,可那又怎样,该头疼的还不是难受的快要起不来床了。
霜落瞥见贺知舟黏糊糊的对着宿臻撒娇的模样,动作忽的一顿。
失误了。
早知如此,她就应该什么都不做的。
有时候做的越多,就会错的越多。
她都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怎么还没有把这个道理记在心里呢!
霜落在一旁瞅准时机,抓住空当就嗖的一下窜到了宿臻面前,也不在意突然冒出来,会不会吓到别人了,“既然你们醒过来了,那就快些去洗漱呀,侯平今天能活动的时间只有四个小时哦!要是不抓紧时间,就又得继续往下拖了呢!”
宿臻听到这话,便扶着贺知舟站了起来。
“我们知道了,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侯平进去的那个山洞这会儿还没有动静传来,说不好是没有醒过来,还是在等着他们主动找上去。
宿臻的态度有些冷淡,霜落撇撇嘴,倒也没有继续凑上前去。
只默默的看着宿臻同贺知舟往小树林里去了。
那两人出去洗漱修整过后,再出现时,已经又是神采奕奕,尤其是贺知舟,半点也看不出他方才还在打着蔫儿。
“也不知道侯平现在醒了没。”
回到巨石边,宿臻嘀咕了一声。
“你们醒了就自己上来吧!”
恰好这时山洞中传出侯平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引得那群猴子都炸毛了,窜来窜去,猴毛乱飞的,好不热闹。
“那就上去吧。”霜落率先飘到了山洞边,在进去之前,忽然想起另外两个是人类,“你们也不是普通人,应该是可以自己上去的吧?”
如果不能的话,她也是没有办法帮忙的。
“移山倒海,我们做不到,只是爬个岩壁,进个山洞,我们还是可以的。”宿臻仰着头看着位置已经贴近最高处的山洞,拉着贺知舟的手也没有放开,上山下河对修道之人来说,连磨练都算不上。
倘若他们真的被眼前的小小岩壁给拦住了,那他们也不用继续去修道了,直接回家种红薯好了。
进了山洞以后,宿臻他们瞧见侯平正坐在山洞里的那张石头床上,山洞之中与他们先前在水镜之中看到的一样,不是很大的山洞,一眼就能看清大半,再看一眼,差不多就将整个山洞收入眼底,然而山洞之中没有一丝酒味,更看不到用来装酒的容器,实际上山洞空旷的很,除了侯平身下坐着的那块石头床以外,就再也看不到其他的家具。
却不知猴儿酒被藏在了何处。
打量过了山洞的内内外外,接下来要对上的自然就是石头床上的侯平了。
只是这一看,宿臻等人顿时一惊。
明明在他们进来之时还是个猴崽子模样的侯平,这会儿身上的毛发变得愈发茂盛,眨眼间就从一只短毛猴长成了长毛猴,最要紧的是他那一身浅棕色的猴毛在顷刻间全都变成了白色,仿佛就跟人类一夜白头似的。
只不过他白头的范围更加的大。
自转换了身体以后就不曾再变动过的时间,在宿臻等人到来之后,重新开始流动。
再度踏入时光河流的侯平,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飞快的走过了那些被遗忘的岁月。
旁人说度日如年。
而他这会儿大概已经是一刻数载。
时间在这一瞬间变得毫无意义。
宿臻:“你这是怎么了?”
侯平摇着头,说自己并无大碍。
“我应当承受的惩罚已经足够了,现在不过是让一切都回归到正轨之上罢了,并没什么大碍的。”侯平一边说着,一边动作艰难的从石头床上爬了下来,说不好他按下了什么机关,他靠扶着的石头床忽然就陷落下去。
石头床原来所在的地方就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深不见底。
侯平回头问宿臻等人:“你们可曾带有照明的东西,这下去的路我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好好的走个来回,你们若是没有照明的东西,恐怕没走两步路,就要走到岔路上去。”
听他这意思,底下的那个大洞之中的路线还挺复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