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by溪鱼游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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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当今天下,并不是只有舒霄一位皇族血脉,他的地位很快就会不稳了。
易奴草的生长之地,有一具女子枯骨,她的血肉早已腐烂,身上的残破宫衣却仍然保留着,即使上面已经布满落叶和泥土,在易奴草发芽之前,甚至经常有飞虫在她的身体里爬来爬去。若是按人类的观点来算,这具尸骨应该算是他的母亲,只是她尚没有机会生下他,就已经失去了性命,死婴不能投胎,又因为身具龙气,才生长成了易奴草。
若是当初他顺利诞生,他应该是舒霄的长辈。只是他没有名字,也不曾上过皇家族谱,连人也不算,再谈血脉相连,无疑是说笑了。他们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错误。
不过,那又有谁在乎呢?世家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傀儡,无论这个傀儡是否有皇家正统血脉,就算他名不正言不顺,他们也有的是办法。当然他们也可以跟舒霄继续维持着脆弱的平衡,只是舒霄最近行事越发暴躁易怒,这联系已经岌岌可危了。是拥立新帝,还是维持原状,易奴只是把这个选择摆到了世家面前。
第31章 易奴草(伍)
世家选择了拥立新帝。毕竟那位跟当初名正言顺登基的帝王比起来,这位身份要更见不得光,也就意味着有更多把柄被握在世家手里,会比现在这一位更倚仗他们。
舒霄察觉到了世家的动作,但是一旦世家选择撕破脸面,皇族的兵力在这些经营了数个王朝的高门贵族之前毫无还手之力。舒霄甚至没有时间选择逃跑,他也不屑于逃跑。在宫人四散奔逃之时,他自己坐在了空荡荡的大殿内的龙椅之上,就如从前大朝会一样,坐在了整个天下权力的最高处。易奴没有出现,他此时此刻原也已经不需要出现了,只需要等待着叛军砍下舒霄的头颅,就可以彻底摆脱这从他出生开始就一直束缚他的樊笼。
可是舒霄还想见他最后一面,他们毕竟曾经在一起过那么多次,彼此之间比这世上所有其他人都要更亲密,他熟悉易奴身上每一处,包括他的舌尖与脸颊微小的热度差异。他看向大殿尚且空荡的门外,叛军还没有打到这里,暗自想到:即使是这样,也不愿意来看我一次吗?
帝王身子向一侧歪去,头靠在撑起的手掌上,将手指插进了自己发丝。奇怪的是到了死亡临近的时刻,他心中却既不恐惧,也不惋惜,就连对易奴长久以来冷情的怨怼与不甘都消失殆尽,他只是感到一种漫长而疲累的平静,觉得一切都了无生趣。这时他想起当初他对易奴说的情话“若是卿卿你不在我身边,我自然觉得死也无所谓了。”,竟然还能微笑着想这句话倒是说得不错,算是他生命中少有的诚实时刻。
不过,他却等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是那位年轻的国师。他那位形影不离的徒弟或是同伴跟在他身后,目光永远停留在他身上,像是一只沉默又衷心的大狗。
一旦有人到访,那种孤寂又平静的死亡来临时的氛围便被打破了,舒霄重新坐正了身子,问道:“国师为何来此?”
“我来带陛下走。”阆仙答道。他不等舒霄回答,直接用叶子将舒霄裹成小球,放入袖中,之后施施然地牵着云无觅离开了。
等兵卒们闯入大殿,这里什么也没有。最开始,他们只以为是舒霄逃了,并不当成什么大事,只下令继续追捕,但是等到他们也找不到易奴时,才开始真正慌了神。燕国自此四分五裂,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乱世。
阆仙带着舒霄去见了易奴,此时燕国已经覆灭,易奴终于可以离开那座皇宫。他走时什么也没带,除了舒霄的画。
在和世家商量好起事的前一夜,易奴带着自己的叶子去找了阆仙。
“我希望你能将他带出皇宫。”易奴对阆仙说道,他神色冷淡,隐隐含着一股焦躁。
阆仙没有问为什么,在接过叶子后就答了好。
易奴松了一口气,若是阆仙追问,他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因他心中也不知原因。在和阆仙约好在何处相见后,易奴就离开了。他对待灵气远比人类更敏感,知道办到这件事对阆仙来说易如反掌。
阆仙是在外室见的易奴,回到里间时,云无觅已经醒了,正赤脚坐在床边。他垂眼盯着砖上雕花纹路,看上去乖巧又可怜,阆仙走进来的一瞬间就他就抬了眼,也不说话,只是盯着阆仙看,眼里带着水光。
阆仙走过来握住了云无觅的手,对他道:“睡吧,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他看云无觅只是握住他的手,并不肯动作,心下一软,低声道,“不要怕,我不会走的。”
云无觅这才躺下,让阆仙躺在了床的里侧,侧过身抱住阆仙睡去了。
今日阆仙将舒霄带给易奴,便算是完成了他们的约定,了结了因果,并不关心之后怎样,直接带着云无觅离开了。
舒霄被丢下时还有些迷茫,看到易奴时,诧异地挑了下眉,他从地上站起来,向易奴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没有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是问的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那双笑着的眼睛眼尾翘起来,像是一只得意的狐狸,他看向面色不虞的易奴,不仅不忙着哄人,反而得寸进尺地凑近了他,问道:“你为何不回答我?”他好像是一直被人批评的小孩子突然被塞进了满嘴的糖果,从舌尖到心上都是甜蜜香气。
“不为什么。”易奴啪地一声合上了书本,冷声说道。
可是舒霄只是一直看着他笑,好像他们之间共享了某个双方心知肚明的秘密,这个秘密让他可以轻易猜到易奴情绪。就比如现在,他知道易奴并没有真的在生气,易奴也知道他知道。
“我不喜欢你。”易奴对舒霄说道,他以为舒霄这次总会收敛了,可是舒霄只是嗯了一声。
“我知道啊。”舒霄轻快答道,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没变。
易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更烦了。
“但是没有关系。”舒霄握住了易奴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好像有丝丝缕缕的凉意顺着他们交握的掌心流淌进易奴身体,浇灭了他心中没有来由的焦躁,舒霄继续道,“你不用烦恼这些,你只需要不拒绝就足够了,剩下的一切,都由我来做。”
易奴沉默片刻,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没有甩开舒霄的手。
舒霄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的面颊,易奴也没有避开。这一次他们离得这么近,舒霄才看见易奴耳后的一小片肌肤也会泛红,他心中忍笑,却也知道适可而止,没有说出来。
他们以后的日子,还有很长。
云无觅带着阆仙回了太清,他跟阆仙身份不同,自然不用有所顾忌,不过他如今比从前更讨厌生人,带阆仙走的还是当初他们偷溜出来的那条路。如此看来,虽然云无觅傻了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记忆力倒是还是跟从前一样好。
阆仙去了沈醉的峰头看花花。
这一次他跟花花分别的日子有些久了,足足有数月。
阆仙到达沈醉洞府的时候,花花正在闭关。阆仙听到沈醉这样说的时候,情不自禁拧了一下眉,花花那种贪玩性子也会闭关?
花花确实在闭关,她当初被联系不到阆仙的意外打击到了,在之后就宣布了闭关,沈醉亲自帮她布下了阵法。
“你之前说,花花联系不上我?”阆仙站在花花的花盆旁边,问道。
“是的。”沈醉在不动声色地打量阆仙,这位看上去跟他师叔祖关系匪浅,他心中自然有些好奇。
阆仙皱了眉,猜测是原土之故,没想到其对神识限制如此之重。他尝试着呼唤自己当初附在折下来的枝叶上的神识,却如石沉大海,不过那枝叶子和花花一起,看上去确实状态更好了。
他当初将花花交给沈醉,自然不可能毫无防备之心,这根树枝除了可以让花花给他传音,更重要的是可以保护花花。他突然伸手,用指尖点上那跟树枝。树枝瞬间张开枝叶,牢牢护住了身边的花花。阆仙收回手,那根树枝仍然保持原状。如此,阆仙才松了口气,对沈醉行了一礼,道:“劳烦阁下费心照顾花花了。”
沈醉匆忙避开,道:“不敢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话音一落,他就感觉背后一凉,发现阆仙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冷,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那句话的不妥,又是匆忙道歉。
云无觅去见了掌门容迟君,他如今已经初通人情世故,阆仙说他跟该门派牵绊甚深,让他来见一见掌门,他就来了。
容迟君不敢让云中君见礼,匆忙迎了下来,虽然他们同为真君修为,但战力可远不是一个级别。且按辈分来算,他还要叫一声云中君师叔。
“师叔,您好些了?”容迟君问道。
云无觅只点了下头,道:“有阆仙为我医治,自然好多了。”
容迟君舒了口气,问道:“那您看一月后的论道大会,可以出席吗?”
论道大会?没听过。
云无觅没有表现出来疑惑,只道:“我要去问阆仙。”
容迟君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住,这么多年来,自从云中君的师父齐道仙君身殒后,他可就再也没见过云中君询问别人的意见。
如今却要去问一只妖?
虽然说他们太清并不歧视妖族,可也没有与其联姻的打算啊!不过如今做这个决定的人是云中君,那双含着冰雪的眼睛一看过来,他只能咽下所有疑问,道了声好。
于是云无觅就高高兴兴地回去找阆仙了。
他一出大殿,才发现阆仙已经在殿外等他。在阆仙背后,台阶蜿蜒至云雾之下,远处青山飞瀑,仙鹤穿云掠雾。可是这一切,都比不过阆仙,他的衣袖被风吹得鼓起,站立在山巅,像是一棵永不弯折的树。
“阆仙。”云无觅唤了他一声,看见阆仙回过头来对他一笑,那种不可攀折的疏离感瞬间从他身上淡去,云无觅才舒了一口气。
他走上前去,握住了阆仙的手,和他一同从山巅跃下,有风从低谷中扶摇直上,接住了下落的他们,将他们送去更高更远的地方。
天下最高处,独住云中君。
如今,这句话应该改改了。
作者有话说:这个故事完结后,进度就过半了,我数了数这个收藏增长速度,看样子完结前都不会过千了……有一种约好出去玩却被对方突然告知放鸽子,明天一天都可以宅在家里的感觉……虽然有点酸但是又感觉很爽。
第32章 文心页(壹)
驻云峰形状像是一个被削去了尖顶的石锥,最顶层一片平坦,据传为初任主人一剑平之。自那之后,此峰独立于太清门派内其他派系独自传承,在太清内地位超然。
“阆仙,掌门希望我留下来参加论道大会。”云无觅对阆仙说道。
阆仙点了下头,问他:“你怎么答的他?”
“我说我要先问过你,再去答他。”
“……”阆仙无奈摇了摇头,“此种事你自己做决定便是。”
“我不想去。”云无觅答道,他声音冷淡,看向阆仙的眼神却有一点委屈。
“好,那我们就不去。”阆仙牵住了云无觅的手,继续道,“上次我拜托悬济帮我们注意是否有文心页的消息,如今他传了信来,说是找到了。我们可去一看。”
“好。”云无觅答道,他在看着阆仙笑,“阆仙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阆仙回了他一笑。
悬济每回见到阆仙的时候都是愁眉苦脸的,虽然他当初给了阆仙承诺,但是在碧沉渊内他跟阆仙地位不说云泥之别,也是相差甚远,他那时如何想得到这样一位大妖也有用得着自己的时候?
话虽如此,自己承诺的事却是一定要践诺的。他叹了一声,对阆仙道:“跟我来吧。”
带来文心页的是一位魂修,他立在室内,身披青鹤大氅,手持一卷文书,看见来人时未语先笑,仿佛仍停留在生前时刻。神情温和,却带着只有世家子弟才养的出的高华气度,映得这间朴素丹房陡然生辉。
“打扰了,在下带来了文心页,要求是换得……”他话语一顿,连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一分,继续道,“悬济仙君帮我救一个人。”
他说完这些,才想起自己还未坦言身份,一时失笑,卷起书敲了敲自己额头,道:“死的太久了,连记性也不太好了。在下姓谢,名寻瑾,字获瑜,不过若是可以,希望诸位能够称呼我为月烛君。”
这是一位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人物。
不过,他说自己是月烛君。
魂修数量稀少,修为高到能在修真界有一席之地的更是少之又少,月烛君就是其中一名。这位之所以出名,除了修为外,还因为他是那位北帝身边的人。八百年前,北帝横空出世,无门无派,手段却出神入化。此人性喜奢华,修为难测,独自一人撕开了修真界已经稳定的势力划分,名下虽无国土,却被尊称一声北帝。他身边所有随从皆是傀儡,虽有好友,也都是君子之交,并不常聚,唯一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只有月烛君。
悬济无奈摊了下手,向旁边一让,说道:“虽然消息确实是我发布的,但是完成交易的却是我这位好友,他本事不比我差,你跟他谈吧。”
月烛君笑着看了一眼悬济,道:“这可是在下之前不知道的事……”他看见悬济心虚地摸了下鼻子,摇了摇头,并没有咄咄逼人,将目光移向了阆仙,出声问道,“不知这位是?”
阆仙上前了一步,回道:“阆仙。”他这一迈步,正好和月烛君相对而站。旁边的悬济情不自禁移了下眼,感觉自己像是被美玉华光晃了一下,心下嘀咕若是有幸得见玉树珊瑚同处一室,也不过如此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无论是气度还是长相都不差阆仙的人物。云无觅不算,他有点怕他。当然,悬济没意识到那完全是因为他老是待在他的丹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