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by溪鱼游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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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在一边有些吃味儿,从前阆仙只会对她这么好的,她喊了一声:“阆仙!”
阆仙受惊地收回了手,后退一步,站了起来。云无觅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见他避开自己目光,有些失落地收回目光,垂下眼睫,看上去无辜极了。阆仙看见他这副模样,不自觉摩挲了下掌心,轻轻嗯了一声,脸上有一点泛红。
“阆仙阆仙阆仙!”花花更委屈了,几乎要在花盆里打起滚来,只是她一向心疼自己那几片小花瓣,绝不肯让它们沾了泥,才没有做出这种事。
阆仙这才回过神,看向花花,问她:“怎么了?”
“你不理我!”花花抱怨道,小姑娘的音色又娇又软,此时一委屈,声音里的水气就几乎要漫出来把阆仙淹了。
阆仙走到阳台边,把花花的花盆往渐渐倾斜的太阳底下又挪了一点,柔声安慰她:“我不会的。”
花花不出声了,只是阆仙看见她的叶子还是卷起来的,就能看出来她仍然在生气。阆仙摸了摸花花的叶子,花花就松开叶子卷住了他的手指,不过还是不理他。阆仙摇了摇花花的叶子,只是还未待他出言再哄,另一只手就被人握住,他转头,看见是云无觅。云无觅见他看过来,学着他刚刚哄花花的动作,握着他的手摇了摇。阆仙看见云无觅无意识地抿了下唇,泄露了一点点不为人知的委屈,几乎转瞬就心软了。
花花要气死了,也不跟阆仙闹脾气了,尖叫道:“云无觅你个大狐狸精,放开姑奶奶的男人!”
阆仙:“……”头疼。
第4章 常笑(贰)
花花是阆仙一手带大的。风闻花的数量和她们的能力一样稀有,一千万朵花里也不一定能生出一朵风闻来,加之这种花灵智虽开得早,自身实力却很弱,总是被人觊觎。未必所有风闻花都喜欢到处跑,但一定没有风闻花喜欢被囚禁,而这世上总有些人情愿得不到就毁掉。
阆仙当初喂了刚逃出来,奄奄一息趴在草丛里的花一滴自己的灵液,从此就被这朵花缠上了。这件事对他来说只是随手施为,对那朵花来说却是救命之恩。花没有名字,精怪的名字又都有特殊意义,会在化形时由天道赐名。阆仙不能代天道服其劳,为了方便称呼,才在花后面又加了个叠字称呼她。如此,虽然世间花有千万朵,但他的花花就只有一朵了。
花花至今连人形都不会化,在草木修成的精怪里只能算个小孩,她巴着阆仙不放,也不过是因为小孩特有的占有欲和初到陌生环境的不安。阆仙看出来了,叹了一声后,对着花花伸出了手,这就是让花花爬到他身上的意思。
花花扭捏了一下,道:“不会被别人发现吗?”
阆仙道:“无事,施个隐蔽术就是了,上来吧。”
花花重新坐到了阆仙肩膀上,果然不再拦着阆仙照顾云无觅,毕竟云无觅就算跟阆仙再亲密,也不可能像小小的花花一样坐在阆仙肩头呀!
阆仙虽然说了要开始教云无觅说话,却还不知道要如何开始。他和云无觅对视,他不说话,云无觅也不说话。
阆仙指了指自己说道:“阆仙。”
云无觅迷惑地看着他。
真傻了啊。阆仙一边在心里偷偷想到,一边又忍不住觉得他现在这幅样子看上去有点可爱。
阆仙又指了指云无觅,说道:“云无觅。” 他握住云无觅的手,放在自己的喉结上,又放慢了语速,让云无觅可以看清自己的口型,再一次唤了一声,“云无觅。”
云无觅摸了摸他的喉结,自己还是没有张口。他手指顺着阆仙的脖颈向上滑,最后停留在阆仙微张的唇上,有点好奇地轻轻按了一下他的唇珠。
阆仙脸红了,退到桌子旁边坐下,决定暂时放弃这个计划。
他看了一眼云无觅,心想太清肯定有办法找到云无觅,他还得头疼会不会有人来找自己要人。不过算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拿到常笑心,云无觅现在七情混沌成一团,想学说话也学不会,拿到常笑心后应该会好一点。不过在凡间都能做些什么?要交完房租后就闭关等待常笑自己褪皮吗?
夕阳渐渐落了下去,快到夜晚了。花花打了个哈欠,开始合拢自己的花瓣。阆仙将花花重新栽进了花盆里,又关上窗,免得花花晚上着凉。阆仙走到哪,云无觅的目光就追着他到哪。阆仙坐在云无觅旁边,就被云无觅牵住了手。
真像小孩子。
云无觅这一傻,连打坐也不会了,不知是不是之前在山上时养成的习惯,到了夜间就乖乖躺在了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睁着眼睛看向阆仙,直到阆仙也无奈地在他身边躺下,云无觅才闭上了眼。
一夜无话。
次日,李秀才上山采药去了,常笑来找阆仙他们玩。
精怪之间是不遵守人间那些男女大防之类的糟粕规矩的,常笑自来熟地在桌边坐下,她先看了眼空着的花盆,吓得坐在阆仙肩上的花花悄悄往阆仙领子后面藏了藏;又看了眼坐在床边目光跟着阆仙转的云无觅,云无觅没有理她;最后才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阆仙,笑道:“郎君真是好风姿。”
阆仙不置可否,给常笑递了杯茶,道:“你虽然与寻常灵物不同,也应是喜欢灵气,吃不惯凡间食物的,喝一杯吧,能让你在这里待得好受一些。”
常笑一怔,看向被推到自己面前的那杯茶,她伸出手拿起了它,轻轻抿了一口,浓郁到化不开的灵气顺着她的舌尖滑下,令人浑身暖洋洋的。常笑将茶水一饮而尽,舒适地叹了口气,对阆仙一笑,说道:“多谢款待。”
阆仙只笑了一下。
常笑捧着脸看他,眨了下眼睛,见阆仙没有率先开口的意思,问道:“你们是为我来的吗?”
“是的。”阆仙坦然承认了。
常笑笑容不变,继续问道:“那你要常笑心是为了治他吗?”她说着,看了一眼云无觅。
“是。”阆仙再次承认了。
常笑唔了一声,皱着鼻子说道:“你们既然能找到我,想必也应该知道常笑果化人只能活百日,你会愿意再等几十日的吧?”
阆仙点了点头。
“那就好!”常笑舒了口气,又笑开来,她对阆仙说道,“你要不要让他去上私塾,就是表哥开的那家?束脩可以算你们便宜点。”
话说到这里,阆仙才算是有了些兴趣,问道:“私塾?”
花花确认常笑看不见她,胆子又大了回来,坐在阆仙肩上晃荡腿,此时听见阆仙问话,在他耳边悄悄说道:“就是小孩子们学知识的地方。”
常笑点了点头,继续劝道:“表哥很会教孩子的。”
阆仙有些意动了,回过头看了一眼云无觅。云无觅无辜地看向他,还不知道自己有可能将要面对怎样残酷的命运。
“好。”阆仙决定了,要让云无觅去上私塾。他还在想也许是自己方法不对,交给专门教孩子的先生,也许就会好一些了吧。
要是从前,天下间还没有几个人有这个资格来教云无觅呢。
太清,思过崖。
碧海心被锁在后山峭壁上的静室内,她体内真气被封,只能在此修心。按照宗门判罚,她要在这里被锁整整两百年。两百年后,若是云中君恢复,就由云中君决定她去留,若是云中君仍然未好,那碧海心就要日复一日地被囚禁下去。
她坐在崖边,四根粗壮锁链囚住了她的手脚,将她困在这方圆之地。碧海心身下还刻着一处炼心法阵,种种幻象都浮现在她的身侧,这些幻象有千张面,千种身形,凝聚世间一切色相与蛊惑声音。碧海心抬手,腕上锁链叮当作响,她甩动手腕,挥散了一个在她身边的幻象。那幻象如云雾散开,又在离她稍远处合拢,重新汇聚出人形。碧海心轻叹一声,任由那幻象重新凑近她,请求她的怜爱,不再理了。她还不至于被这些幻象蛊惑,只是她如今身无灵气,时日尚短时暂且能够分辨,待到时日愈久时呢?
洞穴所在的位置很高,寒风刮过来时像是带着刀子,携着翻滚的浮云,一同从她的身周掠过。
此处飞鸟不渡,猿猱难攀,除她以外,再无生灵。一人独处的时候,静寂的威能总是会被成千上百倍的放大,或许有个会说话的幻象陪在她身边,也能勉强算是件好事?碧海心苦中作乐地想到,嘴角却露不出笑来。她看向幻象的那张脸,心中再一次被愧疚与后悔占满,几乎要流下苦涩的泪。
执念愈深,如何看破?
她如今有漫长的时光可以用来梳理自己的心绪,却越想越觉得是一团乱麻。她天资出众,又师承天下第一人,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天下可入眼者寥寥无几。除了她师父,天下谁人配的上她的喜欢?当然,修真者求长生,求大道,情爱皆是小事。只是,她说的是高傲言,行的却是祈求事。喜欢上一个人,喜怒哀乐都被对方牵在手里,七情的丝线深深扎根于她的血肉,哪里能轻易割舍?
她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杂念纷扰,却又转眼消散,竟然没注意到,这处洞穴里何时多出了一人,直到那人哀哀出声唤她,她才回过神来。
“阿瑟。” 血滴捂住腹部,无力地靠在山壁上,语气却轻缓带笑,缠绵又柔软地唤她的旧友。思过崖不比太清它峰,因为是囚人的地方,防守最是严密。她为了见阿瑟一面,换得这片刻相处,一路突破重围攀上了这处绝壁,只是片刻时间,就已经有血顺着她光裸的小腿滑落,在地上汇聚成小小一汪。
碧海心闻到了血腥气,她侧目,看向血滴,没有说话,神情仍然是冷硬的,眼睛里却透出哀色,像是北方寒冬的落雪,盖过了所有清浅溪流和起伏丘原,只剩下白茫茫一无所有的如今。
因为说过要做陌路,所以如今她连我为什么来都不愿问了。血滴痴痴凝视她,望进她的眼睛里去,想到。
血滴仍然在笑,可她太虚弱了,使她的笑容看上去像是轻飘飘的飞絮,再无平日艳色。她低声对碧海心说道:“阿瑟,你不要生气,那些人很快就追上来了,我只想跟你说会儿话。”她看碧海心无动于衷,笑容渐淡,舔了舔干涩嘴唇,问出此行目的,“你愿意跟我走吗?”
“原来是这样。”碧海心看着血滴,慢慢说道,“你做这些,是想劝我入魔。”
血滴不语。
“我不会跟你走的,血滴。我必须待在这里。”她看向血滴,说道,“你不知,是我自己向门派告的罪。”
第5章 常笑(叁)
云无觅要上私塾了!
阆仙替他准备了书匣与教材,又牵着他到充作学堂的正厅坐下。李秀才只教授启蒙的内容,不然束脩也不会少到难以维持生计。这对现在一无所知的云无觅来说刚刚好,但同时也意味着他必须要跟一堆小萝卜头一起上课了。
阆仙帮云无觅摆好教材后就想离开,起身却被云无觅牵住了衣角,他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重新坐了下来,给自己施加了隐蔽术,内心安慰自己:云无觅第一天上学,他看一看也是应该的。
花花坐在阆仙身上,手里握着一串灵液珠,一颗一颗地往自己根上拍得正高兴,像个吃糖豆上瘾的小孩子。
在云无觅后面来的就是李秀才,他性子温和,学堂又开在自己家里,习惯比学生早到。他进来看见了云无觅,吓得一愣,想起昨天常笑跟自己说的话,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回过神来,苦笑着对云无觅点了点头,也没敢看云无觅回应,就躲到自己桌子后面去了。
阆仙在的时候, 李秀才尚且敢大着胆子直视云无觅,但如今只剩云无觅一人,便如长剑无鞘,映得满室寒光,你知道他就在那里,却一眼也不敢看他。
云无觅少时成名,曾在魔土只身历练六十七年,不知有多少魔修觊觎他这一身修为,和充满灵气的血肉,最终都成了他剑下亡魂。一把尸山血海淬炼出来的剑,怎么会温和无害?
对待阆仙来说,这些都是从前事,反正现在云无觅傻了,需要他照顾,况且他自身修为也不低,更感受不到云无觅身上有什么威胁,但对于他人来说,云无觅身上的变化其实是很小的,从没想过云中君需要保护的太清,到现在现在就快和椅子抖成一体的李秀才,无人敢认为现在的云无觅已是弱者。
阆仙看本应是私塾权威的夫子吓成那样,有点想笑。
学生们也渐渐来了。几乎每个小孩进门第一眼看见的都是云无觅,然后就张大了嘴,直到后面小孩把他撞进来,才合上了下巴,乖乖走到自己座位坐好。待到学生到齐了,李秀才咳嗽一声,向下面扫视一眼,悲痛感到云无觅坐在这一堆小萝卜头里面,就像自己一片整整齐齐的萝卜地里面突然冒出了一颗高高的大白菜,十分突兀。
云无觅上了一天的课,没有什么变化,反倒是李秀才看上去有些萎靡。放课后,李秀才跟常笑一同吃饭,对常笑抱怨这件事,常笑只是看着他笑,劝道:“你放心,他们不会待太久的。”这少女笑意盈盈,眼睛弯起来像是月亮,快活又干净,看上去一点不知愁,
李秀才却担心地看向这一日比一日更美艳的少女,叹了一声,迟疑问道:“常笑……你是不是,还在继续长大?”
如此快速地成长,并不是一件好事,难免让人想到蜉蝣,朝生暮死。
常笑瞪了他一眼,生气道:“你是不是想说我长得显老?”
李秀才摸了摸鼻子,看出来她是真的不高兴,不敢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