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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儿——by溪鱼游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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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下去吧,给她准备准备。”主事挥了挥手,随意道。
  有打手往她嘴里灌了一碗水,将血滴又提了下去,给她翻来覆去地洗涮干净,又在她脖子上系了根绳,只给血滴披了一层轻纱,将她牵了出去。从始至终,血滴都没有再反抗。她是和另外几个人牲一起出货的,因为是从牢里提出来的原因,来得稍稍晚了一些,客人们已经开始相看了。应该是那碗水的原因,血滴终于有力气自己行走,只是脚步虚软无力。
  在她走进出货的大厅前,已经有客人看上了心仪的人牲,准备买下带回家去。可是她一走进来,却整个大厅的人都在看她,若论长相,其实之前已经来到大厅内的女孩儿中也有几个不输她的,可是往血滴身边一放,却立刻就被比了下去。或许是因为她的乳更圆,腰更细,臀更翘,明明是艳丽长相,走起路来却有弱柳扶风之姿,那双含着泪的媚眼看向谁,谁就觉得魂都要飞了,恨不得立刻将这美人拽到身下驰骋起来。
  血滴被城中在场的客人中看上去最显贵的那一位买下带回了家族,一路上她都被那位客人施了手段封闭了五感,到达地方后才解开来,被派来伺候她的小丫鬟是一个哑女,任她就是舌绽莲花,也套不出自己身在何地。
  人牲是没有资格知道自己的买主的名字的。
  且这件事只在部分世家之中心照不宣,若是被捅了出去,定然有那些所谓的名门大派前来问责,以后家族再想找门派依附,也难了。
  血滴不被允许走出她所在的小院,幸好那些来与她睡觉的男人讲究黄老之道,只是为了产下后代才来,从时辰到天气都要讲究,并不频繁。血滴是见过暗娼里的女人接客的,姿色不行了的女人只要两个铜板就能睡上一次,连路边的乞丐的生意都做得,一天最多能做上数十场,往往沦落到这个地步后,撑不了一两年就死了。她也见过怀孕的女人被恩客哄得迷了心窍,执意要将孩子生下来,最后死在了孩子出生那一夜,哀嚎到后来连声音都没有了,鲜血染红了床单,一尸两命。
  她不想怀孕,可是她甚至连这间小院都走不出去,更不要提逃跑了。她被传授了最低级的功法,因为母体内灵气越多,生下有灵根的孩子的可能性就越大。血滴觉得自己天赋应该还不错,因为她修炼时并没有感受到什么阻碍,但是没有人可以比照,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水平。她就像是一只被精心饲养的母猪被养在圈里,只要下崽儿就足够了。可是对于血滴来说,她永远也不会习惯这种生活。她的房间内没有任何尖锐物品,别说可以拿来做武器的东西,就算是她想寻死,也只有咬舌自尽这一个选择。
  但是每待在这里一天,血滴对怀孕的恐惧都会与日俱增,她日益焦躁,却毫无头绪,甚至认真考虑起如果自残的话,是否会被作为废品丢弃。
  为了掌控自己命运,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她真的尝试了,她不知何时偷偷藏下了伺候她的丫鬟的一根银簪,每夜在丫鬟睡下后用地上的青石一点点磨尖了簪子的尾端,然后掐着时辰划破了自己腕上的血脉,在看见丫鬟走进来的身影之后,才闭上眼晕了过去。
  在醒来时,她看见了碧海心,自己仍然躺在地上,自己腕上的伤痕已经消失无踪,她的丫鬟不在屋内。
  一身白裙的少女半跪在她的身侧,握着她的手为她把脉,见她醒来,便松开了她的手腕,对血滴道:“你失血过多,我喂了你一颗灵药,未来得及将你搬到床上。”她声音冷淡,听来却十分悦耳。
  血滴自己坐了起来,向后退了退,警惕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那少女也不生气,继续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今日是碧海心多方打听后,得知自己是自己生母曾经住处,才来一看,却没想到恰好遇上了血滴。她是知道自己生母身份的,看血滴只是警惕盯着自己,一直沉默,眸光动了动,也猜出了七八分对方来历。她认真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血滴问她道:“我没有报酬可以给你。”
  “无需报酬。”碧海心道,站起身弯腰主动对血滴伸出了手,“只要你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我就会帮你。”她背光而站,看上去清冷到了极致,反倒生出温柔意味,因为过于纯澈,而看不到任何私心。
  血滴将自己的手,交给了面前的少女,被少女一把握住,将她拽了起来后也没有放开。她握住血滴的手极有力道,紧到血滴甚至在作痛了。
  “你难道在紧张?”血滴问她。
  “是。”碧海心诚实答道,牵着血滴走出了这间小院,那道曾经拦住血滴无数次的结界早已被她一剑斩碎,“因为我也没有把握我们能不能走出去。”
  血滴笑出声来,问道:“那你还那么肯定地说要帮我?”
  “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碧海心答道。
  血滴笑容一敛,回握住了碧海心的手,低声道:“不,我当然不要。”
  “那就是了。且我现在不就在帮你吗?”
  血滴看见少女腰间的剑出了鞘,天色瞬间一暗,剑光如银河倾泻,碰撞上飞来法器,将其一剑斩碎。她握紧了血滴的手,没有回头,喝道:“我们走!”


第54章 雪裘花(伍)
  家族中的修士行动极快,转瞬就赶了过来,站在碧海心面前,隐隐成合围之势。其中修为最高之人已经达到了知微境,是一名续了美髯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来的人中大部分都是男人,只有极少数的女子,也大都站在男人们的后面,远远看着碧海心,修为也大多不高。
  谁让在家族中,资源永远最先倾向男人,毕竟在家族传世的观念中,男人才是一个家族的根。
  血滴被碧海心持剑护在身后,将这些来拦她的男人一一都认了出来,而后自嘲笑了笑。要不是这些男的都睡过她,她还真没什么途径知道这些仙风道骨的修士们的另一面。
  最先被碧海心斩碎的法器便是那为首修士的,此刻他正皱着眉看着碧海心,口中喝到:“十三娘,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碧海心不卑不亢道:“三长老,我想带这个女人走。”
  三长老面色隐隐难看起来,问道:“你什么意思?”
  碧海心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要带她走,以后她不再是人牲了。”
  “不行!”三长老断然喝道,面色隐隐有些难看,“如果这女人在外面乱说,你可知道这会对家族利益带来什么损失?”到这时,这男人才第一次看了一眼血滴,仿佛她是什么肮脏物事,那目光极快地移开了。
  碧海心不想再说话了,她腰间的长剑再次出鞘,径直斩向离她最近的三长老。那三长老惊惧之下,只来得及将将向后仰腰,举起手中法器残片勉强一挡剑光,发出一道尖锐的摩擦声响。他避开了喉咙要害,一向宝贝得不行的胡子却被整整齐齐地削了下来,洋洋洒洒地离开了他,把他变成了个方下巴,看上去十分滑稽。
  他气得发抖,终于不再顾虑碧海心可以为家族带来什么利益,抬手指向碧海心。厉声喝道:“给我拿下她!”
  一通乱斗后,准确的说是碧海心一人打十个之后,血滴和浑身狼狈的碧海心被一起丢进了地牢。
  因为一直被碧海心护在身后,血滴并没有受什么伤。她忍着痛爬了起来,将已经昏迷过去的碧海心搂在了自己怀里,颤抖着手去捂住碧海心破碎衣料下仍然在流血的伤口,却怎么也捂不住。那将她们带来地牢的修士上了锁后,看了眼她们狼狈相,就转身离去了。
  在他走远后,碧海心才悠悠转醒,对血滴眨了眨眼。她体内灵气运转了几个周天,身上的伤就好了差不多一半,剩下一半本来应该慢慢将养,奈何剩下时间不多,她们只能尽快逃走。碧海心从血滴怀里站了起来,走到牢房的角落里,把稻草扒开,又抽出了几块砖,最后露出了一个狗洞。
  血滴有点懵了。
  碧海心松了口气,嘟囔道:“幸好没被发现。”她扭头对血滴说了声走吧以后,就率先趴在地上,一点点蹭了出去。血滴只好跟在她身后,一起钻了出去。出来之后,碧海心将血滴拉上了自己的御剑,化作一道剑光疾驰出城,直到在东南方几百里外,她感到自己体内灵气隐隐有枯竭之相,才寻了一处山头降下,打坐休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血滴蹲在碧海心旁边,奇怪道。既然已经能够御剑,这位十三娘的修为应该足足高出那位三长老一个大境界才对,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碧海心对她道:“那狗洞是我以前故意犯错时偷偷进来挖的。我从懂事后就开始观察顾家阵法,只有地牢这一处最薄弱,最有可能做到在看守阵法的老祖察觉不对前破阵而出。至于之前为什么故意输给她们,是因为我不想惊动谢家老祖,否则你我都走不了。”她说话时也还是板着一张脸,像是个木头美人。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血滴继续问道。她信任这个突然来到她面前的少女,是因为她的处境已经糟糕到了只能孤注一掷,可是这个少女呢,又是为什么要带上自己这个麻烦?她显然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计划离开那个家族,若是没有带上自己,至少最开始被围住时,她根本不会受那么多伤,一切事都会顺利许多。
  “碰巧撞上了。”碧海心答道。她见血滴只是看着她不说话了,又闭上眼重新开始调息。
  她再次睁开眼时,看见血滴捡了一根还算粗壮的树枝拎在手中,守在她身前不远处。碧海心心中微微一动,对血滴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没有名字。”血滴见她醒了,就重新走了过来,在碧海心对面坐下,随意答道,“我是在暗娼里长大的,暗娼里的姑娘都没有名字。你呢?”
  “我也没有。”碧海心对上了血滴诧异地眼神,解释道,“在家族中,女孩儿不配拥有名字,称呼时多是姓加上排名了事。”
  “不如……”血滴微笑起来,并不将话说尽,引得碧海心来追问她。
  “不如什么?”
  “不如我们都起一个新名字吧。”
  “如此甚好。”碧海心很快同意了,颔首表示赞同,沉思片刻,道,“我欲名为碧海心。”
  血滴看着她笑,道:“很好听。”
  “你呢?”
  “我没读过书,起不出来,既然你救了我,不如你替我起吧。”
  “……让我想一想。”碧海心这次沉思的时间变长了,好半天,才试探问道:“今如雪怎么样?前尘尽去,今日如雪。”
  “真好听。”后来的血滴,或者说曾经的今如雪拍了拍手,笑道,“我很喜欢。”
  “我想请你为我起个小字。”碧海心对今如雪道,名字对人来说有特殊意义,她投桃报李,觉得也应该让面前这女子为自己起个名字,名她已经有了,不如起个小字。
  今如雪看着碧海心的眼睛,像是要一直望进她的心里去,因为之前是从狗洞里钻出来的原因,这二位美人此时的形容其实都很狼狈,面上擦着黑灰,衣服也刮破了,头发里还夹杂着稻草。可是此时今如雪微笑,清亮眸光从她长长的眼睫下透露出来,含着笑,却又好像含着泪,她轻轻念出了一个字:“瑟。我以后唤你阿瑟好不好?”
  在今如雪长大的暗娼中,最贵重的不是作为货物的女孩子,而是掌管暗娼的鸨母的瑟。这把瑟永远被鸨母用上好的丝绸红缎盖着,摆在最好的一张梨花木的桌子上,平日里被鸨母精心保养,小贱蹄子们是连碰一碰也不被允许的。在今如雪认知中,这就是她所知道的最为贵重、干净、美好的东西了。
  “好。”碧海心应了,没有问为什么,“那我以后,也应当唤你阿雪。”
  “好。”今如雪笑吟吟地应了。
  那时她们多么好,可惜后来,碧海心一直是碧海心,今如雪却不再是今如雪。她从雪变成了血,雪可以覆盖土地上原先的所有脏污,换得一片白茫茫得干净,可若是雪也被污了呢?那就再也回不去了。
  “你有何打算?”血滴继续问道。
  “我想拜入太清门下。最近正是各大门派开山收徒的日子,你也应当为自己打算。”碧海心答道。
  血滴想了片刻,对碧海心道:“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对修真界并不了解,实力也十分低微。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先跟你一起前去太清试一试。”
  “也好。”碧海心答应了。
  这时的天空终于泯去了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夜色如水,在天空中静静流淌,无数星辉组成了它的粼粼波光。碧海心和血滴一同站在山巅,离星辰最近的地方,她们因为夜色寒凉而依偎在一起,抬起了手虚虚握住,将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小圈,再从里面向夜空中望去,假装自己手里握住了一颗星星。
  或许真正美的并不是夜色,而是自由、野心,与女孩子之间相互依偎的信任。
  血滴还摘了根长草,借着明亮星辉,教碧海心编蛐蛐。她手很巧,碧海心握剑时表现得也不差,但是此时干这种细致活却很快败下阵来,连着扯坏了好几根草叶子。血滴哈哈笑她,被碧海心把自己的剑丢到了她怀里,砸得她向后翻了个跟头,勉强抱住剑鞘后就脸颊涨红,只能哼哧哼哧喘气,笑不出来了。过了好几个呼吸,碧海心才走过来把她的剑拿了回去。她没有笑出声,眼睛里却亮晶晶的,带着一点坏,还有一点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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