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by溪鱼游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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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迟君道了个好字,他又吩咐了沈醉一些事,便让他退下了。
沈醉退出殿外,才擦了把虚汗。就算他已经是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一次面对这么多地仙境和合道境的大能,也还是觉得有些刺激。
只是不知,在这一次大战之后,是否还能有幸见得这些前辈了……
沈醉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御剑离开殿前空旷广场,从怀中掏出了那只小鸡崽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道家虽然说没有不能杀生的戒律,但他也没有欺凌弱小的爱好,再说这么小一只身上有没有二两肉都不知道,随便丢了吧,又担心它会被山上的灵兽啃了。不过,最令人不解的还是太清的山峰上怎么会出现一只小鸡崽儿?要是仙鹤或者什么灵兽的幼崽儿常见一些。但是无论沈醉怎么看,现在被他捧在手中和他大眼瞪小眼的,就只是一只普通的刚刚生出一层绒羽的小鸡而已。
毕竟若光论修为积累,北帝甚至要比云无觅还要高上一线,沈醉看不出他的幻术也不奇怪。
花花:“啾啾啾!”
沈醉听不懂啊。最后他只好怀里揣着一只小鸡崽去处理事务,偶尔这只小鸡崽从他的前襟中探出头来,他就要不得不承受其他师兄妹的好奇目光。
血滴回到了魔域,她走进漆黑砖石累成的大殿之中,看见明怀幽一人懒散坐在椅子上,那件法衣的袖子似乎有些过长了,像是瀑布一般流淌到了地上,光滑布料泛着一层幽幽的光,隐约勾勒出阵法形状。
明怀幽抬了下眼睫,眸中映出血滴身影,他眼睛一亮,却偏要做出冷淡表情,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回来了?如何?”显然是还在生血滴之前执意要去见碧海心的气了。
血滴神情倦怠,没有答他,走到软榻前躺了上去,闭上了眼。
明怀幽走到她身侧坐下,化成了原型,趴在她身侧,尾巴搭在血滴的腰上。
“我跟她说,我们在战场上相见,就是敌人了。”血滴低声道,她的声音听起来并不低落,但是语调低沉,只是在陈述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
明怀幽没有说话。
血滴用手抚摸过老虎头,换了话题:“你的修为恢复得如何?”
“虽然境界无差,但是远不如前。”明怀幽答道。
“即使如此,你也仍然要去见云无觅?”血滴继续问道。
明怀幽道:“即使我不去见他,他也会来见我。昨日刚刚传来的消息,前去参加天魔城拍卖会的二十三位高阶魔修,和会场驻守的两位供奉,全部身亡。”他话语一顿,才继续道,“而且据消息所传,做下这一切的,是一位陌生的高阶魔修。”
魔域的魔其实应该被分为两类,一类为天生魔物,相互之间如妖族一般有血脉压制,明怀幽处于这一族的顶点;另一类则为修了魔道的人类,这类人中有由道入魔的,亦有从踏上修行之路开始就是修行的魔道的,数量相较魔物较少,但是因为实力不错,所以和魔物之间达成了微妙平衡。
血滴沉吟片刻后,才道:“魔域中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屈指可数,且按照魔域默认的约定,凡是修为在将级或洞玄境以上者,无论有什么仇怨,大战开始前十年内,皆不可自相残杀。”
明怀幽继续问道:“你觉得,是谁最有可能动手?”
血滴在心中把自己认识的那几位老妖怪挨个过了一遍,最后却也只能摇了摇头,道:“我猜不出来。”无论是谁,只要是身为魔修,便不应该在此时做出这种蠢事才对。
“我倒是觉得,此种形式手法,像极了云无觅。”明怀幽道,“当初我与他约战无尽海,一路总共派遣了八位王级魔物,十四位帅级,将级更是数不胜数,前去拦他,最终无一生还。”
“但是云无觅是道修……”血滴话语一顿,她想起来了,云无觅体内还有着一半无尽海,她继续道,“那我们要如何做?”
明怀幽道:“道魔之间必有一战,魔域需要新鲜的血肉,我绝不能在这种时候露怯,所以我必须跟云无觅一战。且我们并非完全没有胜算。”
血滴从鼻子里低低哼了一声,尾音上扬:“嗯?”
明怀幽道:“我们当初见过云无觅身边的那只大妖,若是我说,他的原形是建木呢?我们可以把这个消息放出去。”
血滴拧了下眉,问道:“你如何认出来的?”
天下间没有人见过建木。
“我只是猜测,当初那位大妖为了破阵,曾经向常笑果树输送灵气,促使那棵树迅速长大。枝叶覆盖之下,灵气甚至浓郁到自成结界,天底下能做到这一点的妖类并不多,我只是说出了对我们最有利的一个猜测。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并不是那么重要,不是吗?”
“我知道了。”血滴重新坐起身来,“只是……”只是龙有逆鳞,触之即死,若是将这个消息放出去,或许确实能在道修之中埋下一颗争斗的种子,但血滴难以猜测云无觅会做出什么。
“只是什么?”明怀幽看向血滴,问道。
“不,没什么。”血滴摇了摇头,没有说出自己的担忧。自古道魔不两立,他们跟云无觅之间,早就是不死不休了,但是她想起当初云无觅和明怀幽的那一战,心脏还是情不自禁一跳。
若是天梯没有崩毁,以云无觅的修为,应该早就飞升了才对。
地仙境之间,亦是有高下之分的。
明怀幽坐在原地,看着血滴重新走出了大殿。她的背影被门口的阳光拉长成剪影,某种令人不快的直觉降临在了明怀幽身上,让他感觉血滴像是要被明亮的火焰熔化一般。他在血滴身后重新化成了人形,阴郁而美貌的青年站在原地,看着女子的背影渐渐消失,最终,也没有追上去。
如果这一世他已经注定得不到她,为什么不等待血滴的下一世呢?
这种挑拨离间的事,还轮不到血滴亲自去做。她唤来了张婉儿,吩咐过后,便离开了。
张婉儿恭敬应诺,在血滴走后,才抬起头来。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见过那只魔的声音了,也或许,是自己已经变成了那只魔也说不定。
她确实得到了一具健康的身体,和足以令人恐惧的力量,但是没有人知道她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也没有人在意。包括她自己,也不在意。她好像忘记了许多事,连母亲的面貌都已经模糊了,明明当初在家时,是她的母亲最为疼爱她。
张婉儿领命之后,就奔赴了前线。现在的时日已经不足够让魔域这边缓慢布局了,那么,当然是在两军对垒的阵前,宣布这个消息,最为有效。
在斩杀那些魔将之后,云无觅身上的魔气愈发重了。若他是以道修的身份来此,此刻众魔应该已经同仇敌忾,前赴后继地想要将他的性命留在魔域,就像当初他前往无尽海的那一次一样。但是他此刻的身份是魔,所以无人前来拦他,让他在血洗拍卖场之后可以牵着阆仙的手从容离开。云无觅没有为难那些修为较低的魔修,所以这个消息通过幸存者们的口口相传,极快在魔域中流传开来。
而这个消息,仅仅只是个开始。
云无觅已经挑好了下一处猎场,但在那之前,他不至于着急到连停下来询问一下自己道侣是否在因为某事困扰的时间也没有。
他们在旷野中停下,云无觅和阆仙对立而站,他撩起了阆仙帷帽的幕帘,看见阆仙眸中神色闪烁不定,放柔了声音问道:“你在想什么,阆仙?”
他见阆仙不说话,似有所感,摘下了阆仙的帷帽,将阆仙抱在了怀里,像是安抚幼崽一样,从阆仙的后颈一直抚摸到他的背脊,在他耳边低声安慰道:“没事的,阆仙,没有事的。”
阆仙环抱住了云无觅的腰,手指拽紧了云无觅背后的衣料,将脸埋在了云无觅的肩膀上,好半晌才闷闷出声:“你本可以不用管我的,我没有什么事。”
云无觅只是道:“这些事都没有你重要。”他脸上伪装出的疤痕因为阆仙不喜欢已经消去了,此刻垂下眼睫,遮住眸中血色之后,看上去便与原本模样没什么不同之处。他的语气包容又温柔,缓缓道来时简直是世上最动听情话,但是或许是魔气的原因,神情中有一种克制又隐忍的神色,像是猛兽小心翼翼地藏起了自己的利爪,只露出柔软.肉垫任人把玩。
阆仙迟疑道:“我在想……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果然是这样,云无觅想到,阆仙天性如此,即使对象是魔,他也是不喜欢看到这些的。
他退开半步,看向阆仙双眼,安慰道:“你可以不用看这些,阆仙。”
“不……云无觅。”阆仙摇了摇头,他道,“是我想要站在你身侧。即使你真的选择了错误的道路,那么这错误中,也应该有我的一半。”
第66章 碧海心
十三娘跟家族内其他的女孩子不太一样,她从修炼开始就展现出了卓越的天赋,甚至比家里同辈的男子还要优秀。正因如此,虽然她是个女孩,但家族还是向她倾斜了资源。
不是没有人因此对她使过阴私手段,但这女孩实在是多智近妖,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如何做才能最大程度的保全自己。虽然在这个过程中,她不可避免地吃了些亏,但还是活了下来。
不过,那又如何呢?
她的生父已经陨落,生母又只生下了她这一个孩子,之后就坏了身子,被贬为了杂役,派去伺候别的人牲。在家族中,十三娘孤立无援,她又不是个易亲近的,身边连一个跟班也没有,总是独来独往。
那些跟她同辈的小孩子总是在她走过的地方窃窃私语,嘲笑着她的孤僻,他们还会悄悄地说:这种人是活不长的。
以十三娘的耳力,可以清晰听见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且他们也知道这点,是故意说给十三娘听的。那些闲话者沾沾自喜,十三娘却只觉得烦躁。她那时候毕竟还小,等到再大一些,这些闲话将会再也无法动摇她分毫。
“我跟这些人是不一样的。”十三娘想,“我有娘,他们没有。”
人牲是不被允许见到家族子弟的,但是十三娘的生母已经被贬为杂役,虽然不像人牲一样可以被好吃好喝地供着,但是活动的范围也自由了许多。十三娘还记得那一天,她只是偶然路过家族花园小径,却被从花丛中扑出来的女人一把抱进了怀里。她那时才四五岁,刚刚引气入体,所以即使冲出来抱住她的女人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她仍然挣脱不开。
她的脸被女人摁着埋在了柔软的胸脯里,脸颊却被粗糙麻布磨得发疼,鼻间嗅到女人身上的味道,汗水、尘土、皂角和花园里的花香夹杂在一起,算不上好闻,十三娘的整个身子都被女人紧紧箍着,用力到她感到疼痛,她听见女人喃喃着喊她:“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有温热的水滴断断续续地滴在她的后颈处,滑落入她的衣领之中,打湿了那一小片衣料,。
十三娘僵立在原地,接受完了自己人生中得到的第一个拥抱。在女人放开她后,她仍然能感受到女人拥抱过的地方隐隐泛疼,可见女人刚刚的力气有多大,但是在这疼痛中,她后颈处被泪水打湿的那一小块肌肤却仿佛发起烧来。她不知如何是好地看向女人,记住了她眉眼模样。
女人的五官还算秀美,但是眉眼间萦绕着一股冲也冲不去的愁苦,泛黄肤色和干裂嘴唇亦减去了她不少姿色。她看着十三娘,通红眼眶中还含着泪水,目光中大悲大喜,她嘴唇颤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向十三娘手中塞了一个荷包,就匆匆离去。
十三娘在女人走后,仍然僵立了一会儿,才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味道,之后皱着眉快步回到了自己住处,沐浴洗去了身上味道。换了身衣服后,她冷冷看着被自己带回来的那个荷包,在心中揣测女人来意。
那女人身上染了花香,想必是在花园中等了她许久了。
只是不知,是恰好等到了她,还是专程等到了她?
她照过铜镜,确认自己确实是跟女人眉目间轮廓有些相似,但是这世间面目相似者不知何几,找一个和她相似的人也并不难,不是吗?
十三娘看着那个荷包的目光更加警惕了,只是不知为何,她最后还是没有将这个荷包丢掉。在检查过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它,从里面倒出了几个干巴巴的果脯。
这几颗果脯在桌子上咕噜噜地滚开,既没有诱人光泽,也没有蛊惑香气,和旁边的家族子弟每日都有的果盘比起来,看上去廉价又可怜。
十三娘沉默地拈起一颗果脯,放进了自己嘴里,酸到了极致,才缓慢地透出一点甜味。她没有再继续吃剩下的果脯,而是将她们重新装入了荷包中,然后将荷包悄悄藏到了枕头里面。
后来每一次她经过花园的那条小径后,都会在袖子里藏一颗灵果。
第二次见到那个女人时,她将这颗灵果递给了女人。女人颤抖着手接了过去,再一次红了眼眶。十三娘看见了她的手,指节粗糙发红,肌肤上全是裂纹,找不出一块好肉。
这一次,十三娘仍然没有说话,但是她们的见面仿佛约定一般延续了下来。十三娘每次都会给女人带东西,这些东西女人不能带回杂役居住的地方,往往是十三娘带来又带回。
后来女人的神情渐渐平静,面上的愁苦之气消去许多,再和十三娘见面时,也能和她谈会儿话了。
十三娘也开始偷偷地唤女人阿娘。
她知道了她的阿娘原本出身普通人家,家里虽然不算富足,但是也让她吃饱衣暖的长大了,不过后来家道败落,她的阿娘就被父母卖给了牙婆,几经转手后,成为了这个家族的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