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昧诺平生 番外篇——by安子青石

　　说起酃风墟，鸾陈轻叹:“是，也不是，总之一言难尽，舅父就莫再问了。”
　　锦焉疏倒像是不愿放过他:“怎么，如今在舅父面前，也学会遮掩了？”
　　鸾陈啧了一声，无奈道:“倒不是遮掩，就是一言难尽呐...”
　　爱上一个有旧情还有婚约的凡间男子，如何三言两语说清楚？好在真心廉价，他给得起。
　　“什么一言难尽？说来给母亲听听。” 锦焉疏与鸾陈闲聊间，游月已经浇灌完花草从后院出来，听着二人的对话，忍不住问。
　　“...”锦焉疏一脸我也不知道的表情看向游月。
　　鸾陈见母亲来了，自然不会再去拾掇那堆药草，快步走过去行礼:“母亲，生辰快乐。”
　　话罢，就从袖中拿出他和引翩要给的生辰礼:“儿子一点心意，母亲可不要嫌弃。”
　　鸾陈的礼是酃风墟内那株仙草每日生出的晨露，游月善医，这仙草晨露对制药有奇效，鸾陈这算是投其所好，更重要的是每日收集的一片心意。
　　游月欣慰的接过，脸上漫着笑容，虽然鸾陈不常来，可亲子这般待她这个母亲，自然欢喜的很:“鸾儿有心了。”
　　游月将鸾陈给的礼物收好，又去拆另一个盒子:“这是...？”
　　不等游月问完，鸾陈便解释道:“这是引翩给您的，怕您不待见，都不敢来，只能拖儿子带来了。”
　　听完这话，游月忍不住给鸾陈额头上了一记:“母亲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吗？他也是有心。”
　　说话间，游月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块凤凰仙骨，莹白灵沛。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引翩自己身上的仙骨。此前鸾陈没打开过这个盒子，此时看到，内心一片复杂。
　　锦焉疏被那仙骨纯天然的灵气吸引过来，认出是凤凰仙骨之后，眉宇间似有郁色。
　　“这孩子，母亲真不知该说什么了。”游月嘴唇微张，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于此，鸾陈轻叹一声后又释然:“既然引翩真心送礼，母亲收下就好。”
　　锦焉疏是俗家弟子，不必如西天那些佛般恪守那么多的规矩，只是多年来习惯，加上母亲的惯常，鸾陈在引梦居这里吃了一顿素的药膳。许久没吃过母亲药膳的鸾陈，难得贪嘴的多喝了一碗。
　　在凡间过着“精打细算”的日子，回到天界鸾陈也有些累了，在引梦居小憩了一会，午后，鸾陈睁开惺忪的双眼，游月已经给他端来了这里的灵果解渴。
　　鸾陈看着这精巧多汁的果子，一下子醒了神:“多谢母亲。”从前他最好这一口。
　　游月习惯性的对着鸾陈笑:“你啊，这没睡醒的样子，最近去哪里野了？”
　　“母亲可别冤枉我了，只是去凡间走了一趟，有些日子没闭眼了。”
　　说到人间，游月就着房里的竹椅坐了下来:“噢？鸾儿几时对繁杂的人间感兴趣了？”
　　“就前些日子，与父亲斗了几句，觉得没意思，就去了凡间。”
　　风神衮夙的性子，与他做了万年夫妻，游月自然清楚，看儿子这回硬气顶嘴，赞道:“是不能处处顺着他，眼下鸾儿睡醒，和母亲说说凡间的事儿？”
　　游月想听，鸾陈也正好有事要问:“倒是可以说给母亲听，只是，母亲得先告诉我一件事。”
　　游月问:“什么事？”
　　“在凡间看到一枚续命丹，一丹二用，子母相生，倒是像极了父亲当年送给母亲聘礼里的‘醉颜清’。”鸾陈一字一句，没有错过游月脸上任何变化。
　　刚听鸾陈说起，她就猜到是醉颜清，只是想不到鸾陈竟然能认出已用过一半的醉颜清。
　　“你是想问母亲当年那颗去了哪里？还是想问别的？”
　　鸾陈挑了大个的灵果，喂给游月:“自然是想听母亲说。”
　　游月受用的将果子那在手里，小小的咬了一口，片刻后道:“那醉颜清在数百年前被我扔下了凡间，具体下落母亲也不知道，竟然被你遇到了。”
　　“母亲说的是真话？”鸾陈不禁怀疑道。
　　游月瞪着鸾陈:“母亲还会诓你不成？”一个眼神瞪着鸾陈放乖:“不过，你说醉颜清被用了一半？”
　　游月眉间染上思虑，鸾陈看的清楚:“是用了一半，有何不妥吗？”
　　“醉颜清是天界之物，神仙服用可修精补元，配上西天梵音之水，可追回三魂六魄，且六界只此一枚，其发挥的药效绝非凡人能够承受，当初将它扔下凡界，恐因此害了凡人性命，母亲也曾与你舅父下凡寻找数百年，苦于无果，都以为醉颜清已随天地融为一气，如今你却说...有凡人服用了它，你可知那是何人？”
　　这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但好巧不巧，他似乎有些懂其中的玄机:“服用醉颜清的，是如今凡间的皇帝；为皇者，天命所归，但在醉颜清面前，也不是一点事都没有...”
　　“母亲有所不知，那凡人皇帝得一半醉颜清续命，似乎也被醉颜清伤了身体，但具体的，还没有查证。”鸾陈的心思放到那颗续命丹上，还是因为黎王妃的三言两语。
　　

　　☆、第二十二章

　　但既然黎王妃没说清楚，必然是她对内情知道的也不多，一切还要问芳顾。说起黎芳顾，鸾陈有些怅然，刀剑无眼，虽知芳顾寿数不在终止于而立之年，也忧心他的安危。
　　这神情落到游月眼里，很快就察觉到异样:“鸾儿这是在思念什么人？”
　　心思被发现，鸾陈不惊不慌:“怎么会？”
　　刚一说这句话，下一刻，鸾陈就在游月的注视下说了另一番话；“母亲，真心这种东西，到底有价值吗？”
　　“真心呐，无价。只不过，是无价之宝还是毫无价值，就要看那二人是否坦诚相待。”
　　“...”鸾陈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见儿子心有所惑不再说话，游月取下头上仅戴的一只簪子:“鸾儿是否从未想明白，母亲当年带你离开酃风墟，后来又将你一人送了回去。”
　　“母亲从未告诉你，母亲的过去。今日鸾儿想听吗？”游月目光触及簪子后，许久都没有移开，不知是在缅怀她与风神的过往还是别的旧事。
　　“嫁给你的父亲风神，是母亲费尽一切才得来的。母亲并不是天地相生的神女，在万年前，也只是个普通的凡人罢了。”
　　“万年前，江南一带，是凡间最富饶的，而在那个时期，人间都以才学者为尊，母亲便是出身于当时有名的书香门第，锦家。锦游月，便是母亲的闺名。在凡间，无论平常百姓还是达官显贵，男人都是三妻四妾，只有我们锦家遵循着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外祖父是锦家长子，高中状元在皇城官居正二品要员，做了两年官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就回乡做了教书先生，你外祖母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当年状元打马游街时相中了你外祖父，只是你外祖对感情启蒙了太晚，到辞官回乡都没能察觉你外祖母的心意。”
　　“你外祖母也算是当时的奇女子，趁国丈没留神从家中跑出，千里追着你外祖到了江南，国丈动怒要将你外祖母捉回去，这事当时还惊动了圣上，最后是皇后出面，才让你外租父外祖母结成了姻缘。”
　　“因两人感情深厚，成亲第二年就生下了大哥，也就是你的舅父，锦焉疏；大哥聪颖，小小年纪早显慧根，可家中只有一个孩子毕竟孤单，三年之后你外祖母生下一双女儿。娘便是那个早出生一些的锦家二姑娘，娘还有个妹妹，叫锦游汐。”
　　“在这世上，太过完美的事物总是不长久，江南锦家也很快迎来了噩耗，大哥在六岁生辰时，突遭意外昏迷不醒，你外祖散尽家财也没能救回你舅父，又兴许是你外祖母的诚心上达天听，就在你舅父的病情束手无策险些离世的那几日，恰好西天佛祖路过，化做和尚前来救难，自此，大哥便被佛祖抱走。”
　　“你舅父走后，你外祖没再动过生孩子的心思，只是一心抚育娘和游汐。因着家长无子，娘与游汐自小便比其他姑娘无拘束些，每每学完诗书和女红，娘总会拉着游汐去郊外走走。”
　　“噢，说起游汐，她身上有着江南女子拥有的温婉，恬静，如水一般，与母亲截然不同，当然，娘与游汐，不同的不只是性格，还有容貌，虽是双生，娘与游汐的五官，相似之处，只有一两分。”
　　“就是十五岁，你外祖打算为我与游汐相看的那年，我遇到了你的父亲，你父亲那时很憔悴狼狈，醉了酒倒在路边，我以为他是因学问或者家业失意的普通公子，便让人将他带回家中。”
　　“你父亲也在锦家待过半年时间，半年后他要离开时表明身份，承诺锦家无论有什么需要都能凭借那枚风神令找到他，锦家不是挟恩图报的人，那枚风神令就成了你外祖书房的藏品。”
　　“等你父亲离开后，我才知自己对他芳心暗许，后来我去你外祖的书房里将风神令拿了出去，每日戴在身上，心思灵巧的游汐发现我的不对劲，偷偷将事情说给你外祖听，你外祖不忍母亲为情爱消瘦，又用了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底为母亲寻来了修仙秘籍。”
　　“娘在凡间修炼了三百年，才终于修成正果，许是天道垂怜，飞升那日，娘就再次见到你的父亲，并且在天帝令下，与你父亲有了婚约。”
　　“娘入天界，拜在医仙门下，学了两千年医术，如婚约嫁给了你父亲。在凡间修炼的那三百年，娘不是没有想过或许他早已妻妾成群儿女绕膝不记得我，可就凭着想再看他一眼这点念头，一日一日的坚持了下来。”
　　“却没想到，曾经能不在意他妻妾成群的我，成婚后，连他心里装着别人都忍受不了。”
　　“在感情里，嫉妒与疯狂会侵占一个人的理智，娘不愿被左右，面对你的父亲苦苦煎熬，也不想看着他为难懊恼，才带着你离开了酃风墟。”
　　“可这些年，你父亲一个人在酃风墟，性情越发冷肃，是母亲出自私心，才将你送了回去。”
　　所以，他母亲与父亲的分开，从来都不是因为误会或是不爱。
　　“是母亲对不住你。”
　　“母亲没有对不住我。”鸾陈道:“母亲是鸾陈心中最无私的人。”为他，为父亲，为酃风墟，付出了很多。
　　游月笑道:“所以，鸾儿若是有了喜欢的人，便放手去喜欢吧。”
　　“喜欢，便放手去喜欢吗？”鸾陈喃喃念了一句，忽然又大声问:“母亲，若我喜欢的，是凡人呢？”
　　游月莞尔一笑，心想儿子还是受了她与衮夙太多的影响，“至情之下，天道难为。鸾儿，你喜欢什么人，是由你的心决定，那么，你该不该喜欢一个人，也应该是由你的决心决定。”
　　是啊，心都给出去了，还需要问喜欢的是谁吗？鸾陈的神色忽然变得坚定，游月也看穿了他的决心。
　　但这是她唯一的儿子，有些话必须强调:“鸾儿，母亲知道，你爱上了凡人，但你须知，仙凡相恋，是天道下的禁忌，且凡人寿短，她之一生，只是你神命数月光阴；”
　　“待她转世，你即便寻到，也记不得过去光景，一切都是你独自承受。”
　　“情成痴念爱成执，你还记得朱雀一族的若何将军吗？母亲不愿看到你因情爱陷入魔障。”
　　在母亲的劝导下，他已看清自己的心，那这些后果有算得了什么呢？至于魔障，他怎么会舍得？
　　“母亲，谢谢你。”鸾陈积在心中的杂乱情绪散去，整个人轻松不少，“谢谢你，不反对。”
　　游月握了握鸾陈放在桌上的手，舒展了眉头，“傻孩子，母亲自然希望你能康乐幸福，你若想好了，就要妥善计划。”
　　“鸾陈明白。”鸾陈忽然想起那一夜黎芳顾问他的话，承认喜欢他，一点也不为难。
　　“那鸾儿和母亲说说，我这未来的儿媳吧。”游月展颜打趣鸾陈。
　　“咳咳...”鸾陈面上一红，看着母亲泛着异样亮光的眼，他觉得有些晃神，沉默片刻才道:“母亲，鸾陈心仪的，是男子。”
　　“嘭”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游月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已本能的往后转去。
　　锦焉疏不急不忙的将掉在地上的琉璃珠捡起，循着鸾陈和游月的目光走到桌边坐下，清了清嗓子，才说了话:“咳，你这孩子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游月这才反应过来，一脸不信的看向鸾陈。
　　不出意外的，鸾陈再说了一遍:“舅父，母亲，我...确实喜欢男子。”
　　游月脸上再也挂不住笑，盯着鸾陈却找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意味，空气中静谧了许久，游月才叹了一口气:“也罢，左右鸾儿是神，不老不死，酃风墟无后便无后吧，时机合适的时候，带来给母亲看看吧。 ”
　　“好。”鸾陈笑的逐颜。
　　“...”锦焉疏颇为好奇，今时今日，妹妹竟然连劝一句都省了，也罢，那有些话就让他这舅父来说吧。
　　锦焉疏也是花了一点功夫才消化了鸾陈的话，“这么说，你是爱上了男人，还是个凡人？”
　　因着此前锦焉疏不在，没听到前面鸾陈那番话，但舅父就是舅父，一句话猜的无差。
　　从承认他喜欢黎芳顾那时起，鸾陈就没打算瞒着母亲，自然也不会瞒着与母亲同住的舅父，“是，舅父。”
　　“你是认真的？”
　　“是。”鸾陈答得无比真挚。
　　“好，舅父知道了。”锦焉疏算是彻底认清了现实，眼看着外甥即将飞蛾扑火还是有些心痛。